第六章
阿暖正思量着若有一管洞簫便好,手中忽覺異物沉沉,舉手一望,卻見是平日裏用慣的那管白玉簫,心下不由又驚又喜,驚得是,自個附了人體,竟還是能幻化物體,真箇是奇事一樁。喜得是,究是有了能解了楚哥哥疑慮之法。
這般思量着,便舉了那管白玉簫,放了嘴邊,悠悠揚揚的簫聲,便自他唇邊緩緩盪了開來,寒楚原本欲躲的身子便僵了在地,他聽得分明,那一曲,分明是一闕《長相思》:
鐵瓮城高,
蒜山渡闊,
干雲十二層樓,
開尊待月,
掩箔披風,
依然燈火揚州,
綺陌南頭,
記歌中宛轉,
鄉號溫柔,
曲檻俯清流,
想花陰、誰系蘭舟。
念凄絕秦弦,
感深荊賦,
相望幾許凝愁,
勤勤裁尺素,
奈雙魚、難渡瓜洲,
曉鑒堪羞,
潘鬢點、吳霜漸稠,
幸於飛、鴛鴦未老,
不應同是悲秋。
“好一個,幸於飛、鴛鴦未老,不應同是悲秋。”寒楚聽得痴了,眼前人,真箇是阿暖,真箇是阿暖,那一管白玉簫,晶瑩剔透,一如舊時模樣,那簫聲,悠揚宛轉,依舊是只應天上有,而那人,也是美貌依然,只是,卻已非是無體虛魂,禁不住淚濕衣襟,往前,踏了一步,那人已是放了洞簫,一雙水眸含了瑩然淚光,痴望了自個,“阿暖,真箇是你!”
阿暖哽咽,欲回,卻是回不得,望着那個痴戀了多少載的俊俏少年,一個軟綿的身子,已是撲了過去,一雙玉手,攬了那個頸脖子,一張俏面,埋了胸前,大聲嚎啕哭將起來。
寒楚聽得那撕心裂肺似的哭嚎之聲,心下也是益發酸楚,他雖不曉得阿暖在哭些甚麼,卻也曉得此時,還是應隨了阿暖,不應勸阻的,一雙手兒顫顫悠悠的,終是攬了那盈盈纖腰,這,真箇是阿暖……不再如以往一般,總是觸摸不得,那隔了紅衣,傳至手上的溫熱,明明白白地讓寒楚曉得了,這在懷中嬌嬌顫顫的軟玉溫香,真箇是阿暖。心,竟是不覺鬆了口氣。
他終是觸得心上人兒了。
阿暖哭得天昏地暗,他在為這幾千年來的尋尋覓覓而哭,為這幾載相伴空思戀而哭,為這終是有了個實體而哭,蒼天庇佑,他終是一個人,而非一縷魂了。
“楚哥哥,楚哥哥,”抽抽噎噎,嬌嬌柔柔,聲聲喚了那攬了自個身子的一個人,一張嬌面梨花帶雨,卻是輕輕地泛了一朵如花笑顏。
寒楚連聲回應,一雙眼中,望了那紅腫美目,微紅鼻頭,嬌憐柔弱之姿,卻又映了一朵花般笑顏,心,陡得一震,阿暖素來是一個絕色的美人兒,平日裏只帶了清幽飄渺之態,又因是碰觸不得,寒楚倒是不曾覺着如何,只是心下遺憾不得親近美人和。
而今,阿暖已是擁了一個實體,眼下,那一張梨花帶雨的面龐,正讓人覺着楚楚動人,忽又是一笑,那一笑之間,嬌媚自生,不由得讓個寒楚瞧得痴了。心頭不覺滾燙,禁不住俯了身子,顫顫悠悠地攫了那一雙紅艷艷,軟綿綿,香滑滑的紅唇兒。
阿暖一驚,一雙美眸圓睜瞭望了那一張閉了眸,紅了面,親近了他的一個俊俏少年,那一雙唇,柔柔和和,輕輕悠悠,似一管尾羽,拂得他唇上發癢,又如一個冬日裏燒得火旺火旺的炭爐子,燒得他面發燙,心亦如似丟了沸水中,起起落落,疼得緊,又熱得慌。阿暖哪裏曾經得這等陣仗,一個身子,早似棉團一般,癱軟了在寒楚懷裏。
寒楚只覺那一雙唇兒軟綿誘人,禁不住又是往裏了探去,他素來長在這污穢之地,平素日香艷事雖不曾主動做了,卻也少得丫環小廝們看了他俊俏,又是頗得王爺看重,誘了他的。只是他獨鍾情於阿暖之上,素來是不予理會了那些個丫環小廝們,只是,久了,也是學了幾分子輕薄舉動。
阿暖身子軟如棉團,正自無力,欲拿了一雙媚眼兒瞪了寒楚,嗔他輕薄孟浪,紅唇一張,卻是將那狂放莽蛇迎了入口,攫丁香,飲香津,吞吐攪動間,已是佔盡了便宜,只把一個阿暖弄得是面泛桃花,嬌喘吁吁。
寒楚盡情肆弄,心頭更是火灼,他戀阿暖已久,平素日裏只能是談論詩詞曲賦,空作些溫柔纏綿,好不容易握了這麼一個實實在在的尤物,怎能不生遐思,早將一個君子模樣拋了腦後。
阿暖候得寒楚稍稍放了他的一雙唇兒,又是嬌羞,又是嗔怨,拿了一雙水盈盈的美眸,嗔道:“你,你,……”
“我,我,我怎得了?”寒楚被那一雙媚眼兒一掃,益發痴了起來,聽得阿暖語音,不由得帶了調笑回他,眼瞧着那一張無雙艷容更是如霞染一般,朱紅了起來。
阿暖聽得楚哥哥這般回他,不知該如何作答,卻是將那話語裏的調笑意味聽得明明白白,心下卻是一羞,他前世里戀那溫吞書呆,雖是情竇早開,卻是單思一場,不曾有甚麼實在交往,猶如白紙一般,哪裏經得住這般調笑,不由羞惱。雖是羞惱,一顆心卻又似塗了蜜一般,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卻是更往了寒楚偎去。
這般欲拒還迎,分明便是放縱了寒楚。寒楚柔柔地攬了那一個嬌嬌弱弱的身子,往了那榻邊行去。
阿暖與那一雙星般眸子對望,只被那眸中深深痴戀奪了心魂,迷迷糊糊,任由得寒楚在他身上為所欲為,不覺間,兩人已是裸裎相見,阿暖羞羞閉眸,不敢望了那一個白生生的健壯身子。
“阿暖,我今與爾結髮,當是生同衾,死同穴,同甘人間極樂,共受世間疾苦,阿暖,阿暖,我今終是與你作得結髮夫妻了。”寒楚溫柔氣息,在阿暖耳邊回蕩。
阿暖輕張了眸,望了那一雙瑩白掌間的交結黑髮,心下更是甘甜莫名。結髮,結髮,他之黑髮,與楚哥哥之黑髮,交交纏纏,三千復三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結髮,結髮。阿暖被那耳邊柔聲軟語震得心醉,一雙藕白粉臂攬了那覆在他身上的一個俊俏少年,萬千心緒,只化得了一陣甜媚呢喃:“楚…哥…哥…”
寒楚緩緩覆於那嬌潤身子之上,一雙唇,落至那飽滿豐潤額上,輕輕喚了一聲:“阿暖。”
落於那水眸之上,再喚一聲:“阿暖。”
落了那俏挺挺的瑤鼻之上,又是一聲柔柔呼喚:“阿暖。”
往下游移,至那紅艷艷的唇兒,纖纖如玉的頸脖兒,渾圓瘦削的香肩兒,平滑胸脯,粉紅如兩朵桃蕾兒的尖尖小乳,深遂香艷的臍渦兒,盈盈不堪一握的蜂腰兒,柔滑香草擁着的玉芽兒,白膩如雪的粉腿兒,圓潤如晶瑩珍珠的十顆香趾兒,一寸寸,一處處,俱留了寒楚聲聲溫潤的呼喚:“阿暖,阿暖……”
這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真切切在了他身下的美人兒,是他的阿暖,於這世間,絕無僅有的一個絕色人兒。阿暖,阿暖。
阿暖初時,還能回應,漸漸被那一雙火燙唇兒奪了整個神魂,整個身子滾燙無比,張唇,已是發不得聲響兒,只有一聲聲,伴了那唇跌落的便是阿暖自個聽了,也是羞惱不已的嬌吟。
“阿暖,今兒個,你真是我的么?”寒楚痴囈,一雙眸望了月光下那泛了珍珠色澤的瑩潤身子,這個美人兒,痴戀了這些年的美人兒,真箇是他得么?莫不是在作夢罷!
輕分了那一雙修長粉腿,挺身而入,那一朵羞羞花芯,輕啟綻入,迎了寒楚入內。
“呀……”那一陣似是欲撕裂了他身子一般的疼痛,使得阿暖禁不住痛極落淚,恨恨地抬了一張唇,往了那予了他這般痛楚的俊俏少年肩上落了一口,心下,忽得起了一句詞,有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中懶回首,半緣修道半緣君……雖是疼得嚇人,只是給了這般疼痛之人,不是他個,卻是他真心歡喜之楚哥哥,楚哥哥,阿暖尋了這數千載,經得風風雨雨,只痴戀予你,而今,終是得成正果了。
寒楚吃痛,心下一凜,心下卻是歡喜,即是疼楚,應是不假。阿暖,阿暖,我與你,終結秦晉之好,享這魚水之歡了。
這般想着,更是恣意憐愛身下那嬌嬌弱弱的人兒。
月光下,一雙交頸鴛鴦,吟吟哦哦,被裏翻紅浪,教人瞧得面紅耳赤,卻又為這一雙人兒歡喜,這一刻,只羨鴛鴦,不羨仙。
一雙小廝輕輕地相攜下樓,小小心心地掩了那兩扇積塵甚厚的雕花門,月色之下,那一雙小廝提了燈籠,互望了一眼,良久,方掩了燒紅的雙頰,緩緩地倚門坐了。
“畫官,咱們適才甚麼也不曾瞧見,是也不是?”
“嗯,甚麼也不曾瞧見……”
一夜纏綿繾綣,自是春色無邊,風流至極,不覺間,已是天大亮。
寒楚自一場春夢中張了眸,只覺神清氣爽,舒坦至極,唇邊不由泛了幾分心滿意足,已是好些時候不曾如此好眠了,想必是託了適才那場香艷春夢所至,夢中,他與阿暖終成就了秦晉之好,行了魚水之歡,怪不得世人皆痴迷於十丈紅塵中,情情愛愛之事,果真箇叫人迷醉得緊。
只是,那終只是一春夢一場罷!寒楚痴笑,正欲起身,忽覺異樣,不由低眸,便為眼前所見痴了三魂六魄。
且不說自個兒是赤身裸體,不着寸縷,卻見三千青絲傾匯眼瞼之中,覆於床榻之間,覆於冰肌雪膚之上,一個嬌嬌弱弱的纖織人兒亦是赤條條如初生之嬰孩般蜷了身側,一雙粉白藕臂攬了自個兒腰身,一對粉嫩玉腿半開半合地掛了自個兒腿上,一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纏綿景緻。
寒楚顫顫地伸手,撩開了那面頰上覆著的幾縷烏絲,一張清麗中又頗有幾分艷麗的俏容便入了眼,雙眉細細如柳葉,雙瞳半斂似新月,俏鼻之下一雙粉唇嬌艷欲滴,一身雪肌上點點粉蕾,處處透着歡愛之後的嬌媚慵懶。
寒楚深吸了一口氣息,方自將躁動的心境平抑了幾分,那竟不是一場春夢,卻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真人真事兒。
“阿暖,阿暖?”寒楚輕喚那玉人兒的名兒,心下已是醉了好幾分,這真箇不是夢中。
那倦怠好眠的玉人兒好夢正濃,忽聽得耳邊聒噪之音喚了他,不覺煩悶地顰了一雙俏眉,嘟噥嬌語地揮着一雙玉手兒,一側身又是沉沉入夢。寒楚瞧那一雙美目下的淺暗色澤,又回憶起夢中孟浪情景,心知這玉人兒倦極,心下更生愛憐,半支了身子,替那人遮了漸亮天光,那玉人兒真箇蜷了一個身子往陰處睡了,寒楚心中歡喜,一雙眼兒只是痴望了那玉人兒。
約只過了三兩時辰,那沉沉睡着的玉人兒忽地眼了一雙美目,點漆雙瞳直愣愣地帶着幾分倦意,望進了寒楚的雙眸中。
寒楚輕笑,憐愛地拂開了那豐潤額上幾縷汗濕了的烏絲,柔聲道:“醒了么?可還要再睡一會子?”
那玉人兒顯是神智還未曾醒,紅唇輕張,小小的呼了幾個哈欠,便又復閉了雙眸睡去,還將了一個軟玉般的溫潤身子往寒楚懷中偎了。寒楚瞧那模樣,唇畔的笑顏益發深了,這玉人兒便是睡夢中也不忘粘了他,親近了他,對於這番親近,卻是心喜得緊。
正這般想着,懷中的人兒忽地驚呼了一聲,猛地翻身而起,寒楚猝不及防,下頷被撞個正着,揉着下頷,寒楚蹙眉,細聲抱怨道:“怎地了,好端端地睡着,作甚麼跳將起來,撞得我好生疼痛!”
卻見那玉人兒顰了一雙俏眉,雙頰染暈,一雙粉白藕臂慌亂的夾了幾件衣裳捂了一個香艷的粉團身子,一雙水瞳羞羞地垂了,瑩白的貝齒輕咬着紅潤下唇,扭捏道:“你,你……”
卻是你了半日,道不出個所以然。
“我?”寒楚不解疑惑出聲,卻見那玉人兒一張面頰益發紅艷,便是一雙瑩潤的小耳也似滴了火般泛了瑰麗色澤,“我怎地了?”
阿暖適才睡得迷糊,瞧了寒楚裸身,還自迷糊入睡,睡中忽覺得不妥便驚醒了過來,又動了身子,只覺整個身子酥軟無力,腰間更是鈍痛中夾着幾分軟麻,憶起昨夜情境,更是羞得埋低了一個腦袋瓜子。甚麼夫妻結髮,秦晉之好,魚水之歡……楚哥哥昨夜說得甚麼話都回了腦中,只覺得一張面龐火燒般疼,呀呀,真箇羞煞他了!
寒楚正自不解,忽地福至心靈,腦中忽是靈光一現,這玉人兒是在羞窘呢,好生可愛的俏阿暖,寒楚輕笑,卻見那羞窘的一個俏人兒聽得笑聲,嗔怪似地瞠了他一眼,瞧及他身子,便又飛也地轉開了美眸。
寒楚隱約聽得那玉人兒輕聲細語似在嘟噥甚麼,卻又聽不甚清,便湊身近聽,卻聽那俏阿暖低聲咕噥道:“好大的一個人兒了,還光溜了身子,羞也不羞。”
寒楚聽得分明,俊臉亦是一紅,他適才只把眼放了阿暖身上,卻是忘了自個兒亦是赤條條一絲不掛的模樣,怪不得阿暖羞了。他長至這一十八歲,平素也雖也曾見得不少風花雪月的場景,卻終不是尋花問柳慣的浪蕩子弟,麵皮也是尚薄,忙慌了尋他的衣裳,只是昨夜情潮濃時,衣裳亂拋,眼下尋來卻是遍地俱是,尋了良久,卻還是少了一件中衣,不由四下張望,卻是在阿暖懷中瞧見了那件衣裳,不由囁嚅道:“阿,阿暖,你且將…將…中衣還了我罷,我好穿了……”
阿暖聞言,低眸一瞧,更是羞得不敢抬首,慌慌地扯了那中衣往前拋了,一雙眸緊閉了不敢望向寒楚所在的一處。耳邊卻是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響,阿暖偷偷抬眼,只見床榻邊一個俊俏的公子哥兒,華服美裘,氣宇軒昂,風采翩翩,好一個濁世里的美公子,不由得瞧得痴了。
寒楚穿戴妥當,回首往阿暖瞧了,恰好與阿暖一雙痴痴眸兒對個正着,心下禁不住又是一盪,被那一雙勾魂媚眼兒一瞧,如何還能把持得住。禁不住又是撩了衣衫下擺,上了榻,將那一個玉人兒攬了入懷,一雙唇已是將那一雙粉嫩朱唇攫了住,逕自采了丁香,飲了香唾。
阿暖身子一戰,不覺癱軟了下來,一雙手兒欲推了那一個孟浪的人兒,卻又不知何故卻在觸及那個身子的時候,一雙粉臂改推為攬,攬了那頸脖兒,將一個身子更靠了近去。
寒楚心神動蕩,一雙手不由下滑,所觸之處,俱是滑膩雪膚,不覺間氣息粗重起來,一雙手兒正揉了那兩片豐潤的圓翹臀兒,修長食指欲往那深幽花徑探了過去,耳邊忽聽得一陣高叫:“簡爺,呀呀,你老可真箇早!”
那聲音卻是畫官的。寒楚聽在耳中,不由一驚,滿懷心思俱飛了腦後,趕緊推開了懷中的俏人兒,低首觀那粉面染紅,水瞳含春的一個俏人,只見是紅唇吐香,一幅妖妖嬈嬈的模樣,幾乎神智又是一盪,差些個把持不住了,便要欺了上去,只心頭還有幾分清明,趕緊取了衣裳,為這懷中人物着衣,遮了那香滑肌膚。
阿暖被寒楚弄得神思迷離,情思正灼,個軟綿身子只往寒楚身上偎了去,哪料得寒楚忽推拒了他,心下不由悵然,正欲撒嬌求歡,卻是寒楚勉強定了心神,強按了阿暖一個軟滑身子,額上已是冷汗涔涔,他非是懼了簡爺,只是終是怕為這懷中人兒帶了災禍來:“阿暖莫鬧,有人來哉。”
阿暖聽得分明,神智猛然清醒,一張麵皮卻是更紅了起來,他適才是怎地了,怎地這般不知羞恥地往楚哥哥身上偎了求歡?楚哥哥只一碰,自個兒便是換了個人似的,浪蕩得緊,羞煞他了!
恰恰整裝妥當,便聽得咚咚腳步之聲自樓下傳來,寒楚急急與那紅衣的俏人兒分開了身子,正退得窗邊,做了開窗之態,便聽得一聲清咳,一個黑袍的老者便在一雙小廝的左擋右攔之中,有些氣急地立於樓口,口中還惱恨地道:“畫官,棋官,你們這兩個小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攔了我,待會子見了貝勒爺,我准請貝勒爺好生整治你們一番,沒個規矩!”
畫官與棋官遠遠瞧見了那簡大管事往這邊來,生怕那簡爺來了,瞧見了甚麼不該見的場景,便欲上了樓告知一聲,卻又生怕自個兒的貝勒爺還在與那個美滴滴的姨奶奶親熱,撞了場面,只好高聲叫了,提醒自個兒的爺。
這府里,哪一個都曉得,這簡大管事是王爺身邊的心腹,這一個王府,當家作主的,還是那個王爺,若是讓王爺曉得了自個兒新娶進門的妾室,竟然與自個兒的孫子有着那麼些個道不清,講不明的事兒,這貝勒爺的一生,怕是沒法兒在這京里混了下去了。瞧見那姨奶奶與自個兒的主子之間那檔子事情,棋官與畫官心裏都慌得緊,卻是一個心眼,要幫着主子瞞混了過去,在他們心眼裏,那個溫文俊雅的貝勒爺,才應是他們的主子。
這般想着,便為了主子攔着那簡大管事,好為主子掙些個辰光,作些善後之事。那簡管事,昨夜裏送了大夫,照了貝勒爺的意思,喚了貝勒爺房裏那兩個小廝去了落柳居照料,只是心裏總覺着有些個不疙瘩,覺着那個小貝勒爺的眼中總有着那幾分幸災樂禍的模樣,心裏莫名的不適。又瞧見自個兒主子,一夜在那榻上翻來覆去,唧唧哼哼,痛楚難當的模樣,便覺着不該照了貝勒爺的意思,請了大夫為那人診治,聽大夫言道那人若是捱不過這一晚,怕是活不得,心下還覺高興,故而一大清早便尋了空檔,往這落柳居來了,欲瞧瞧那甚麼孟,孟……孟家的狐狸精究竟還在不在。
他心裏想着,這孟家的小娃兒,好端端的一個男兒,竟長得如花似玉,仙一般的容顏,讓自家王爺瞧着之後便猶如被勾了魂兒似的,鎮日裏想着,念着,還病了好長一會子,一心想奪了那個小娃兒回來,可是,王爺終還是有幾分權勢的,還是扯不下那個臉面,後來,他照王爺的安排請了個江湖術士,設了個局,又扯了貝勒爺作惡人,才將那個小娃兒弄了府里,可誰料想的,那一個洞房花燭的時光,竟就出了那個事兒,他可真箇兒對不住自家主子,不該幫着自家主子要那個狐媚子,是他害了自家主子,他真箇該死。
可更該死的卻是那個狐媚子,若不是那一年,王爺送了貝勒爺拜先生那一會子,不在自個房裏念書,卻出來衝著王爺媚笑,王爺哪裏會似着了魔似的,改了性子,歡喜了男色?哼,只是額上開了個口子,還是便宜了那狐媚子,那一會子,真箇該趁了貝勒爺救治王爺的那一回子,將那狐媚子送了陰司里去的。
心裏正懊惱着,又被了貝勒爺房裏的那兩個小廝攔着,火性子便上來了,他在王府里幾十年,素來受王爺重用,尋常時候便是貝勒爺瞧了他,也要恭敬地叫聲爺,這兩個不知好歹的奴才,竟敢攔了他的路,真箇該死。莫以為他們是貝勒爺房裏的,他就不敢作甚麼了,原先貝勒爺房裏的那個琴官兒,仗着自個兒受貝勒爺重用,就對他不假顏色,到最後,還不是被他用藥迷了,給王爺玩來着,哼,可惜是一個不禁玩的角兒,聽說要被送了人,就尋了吊了。
棋官與畫官被那簡管事一雙陰側側的眸子瞧得心裏虛得緊,禁不住側身放了簡爺上樓,又生怕簡管事撞着場面,又在後邊半拉半扯地攔着一起上了樓,瞧見自個兒貝勒爺正正經經地站在了窗邊,開窗遠眺,而那一身紅衣的標緻伢兒,絞了一雙白嫩嫩的春蔥指兒,垂了面正襟危坐了,倒是瞧不出有甚麼神態,只覺得那額上一圈兒素白絹子上的鮮印子,倒是怪嚇人的。心裏面倒是鬆了一口氣。兩人立時覺得背上便濕了一大癱子,聽到簡管事說要尋他二人晦氣,臉上上禁不住一變,拿眼望了自個兒主子求助。
寒楚曉得簡大管事那火氣,不是衝著自個兒那兩個小廝來的,卻是衝著那坐在榻上的標緻人兒去的。心裏面禁不住一凜,昨夜濃情蜜意,千金春宵,被裏翻紅浪時,不曾想到的事兒,全冒了出來。他怎地忘了,阿暖這會子即是阿暖,卻又是孟家小雲兒呢?昨夜阿暖枕着他的一雙臂兒,顫悠着聲兒,把個事情原委對他說了,阿暖上了孟家小雲兒的身,借了孟家小雲兒的一個實體,與他相會,了這一段奇情,他雖覺對不住孟家小雲兒,可心裏卻覺着歡喜,巴不得那小雲兒自此不再醒來,好讓阿暖與他長相廝守了。
這會子,他卻憂心了起來,那小雲兒終是傷了祖父的,昨夜,簡爺那一雙不懷好意的眸兒又浮上了心頭,小雲兒,小雲兒,你這便是罰了我么?欲讓我這一生都不得安寧與阿暖守了么?
寒楚擰了眉,憂心忡忡,果真箇瞧見簡爺一來,便把了一雙利眼,射了那坐着的一個標緻人兒身上,瞧着那一個標緻人兒不安地拿了一雙盈盈水瞳往自個望了,那眸中幾分不安,不分驚怕,顯是被簡爺瞧得心裏慌亂,禁不住心頭一陣熱血上涌,他怎容得有人傷了他拿心疼了的阿暖?
這般想着,便冷哼一聲,厲道:“簡爺,怎地了,我這房裏的兩個小廝兒,也惹得你動這般大的火氣?”
簡管事把一雙眸收了,麵皮上扯了諂媚的笑,幾個小跑,到了寒楚跟前,甩了袖兒半跪了身子,跟寒楚行了禮:“貝勒爺吉祥,貝勒爺哪兒的話,小的哪裏敢哪,小的是生氣,這兩個奴才是派了來照料姨奶奶的,怎地我這一清早來,只瞧見他兩人悠悠閑閑地在底下閑瞌牙了,不曾照料在姨奶奶身邊。小的瞧你這模樣,相必是一宿未曾合眼,這兩個奴才真是該打,竟讓貝勒爺你照料姨奶奶!也不怕人碎嘴子,生了笑話,說咱這府里的奴才不懂得規矩來着。”
寒楚只不過說了一句,便被那老謀深算的簡管事搶了話頭,碎拉拉地扯了一大通,寒楚聽着,心頭便覺得心火大起,這簡管事,明裡是說著他身邊的兩個小廝,暗地裏卻是擺着自個老奴才的身份,教訓了他的。只是,心裏雖是火起,他也曉得,自個不過是承了這王府里主子的一抹血脈,根本無甚兒實權,也怪不得這老奴才欺壓他。他這幾年,早看慣了權力之間的傾軋,在這王府也是委曲求全,討個安生,卻是不曾想過要奪了權的,終是他心底里還是有些敦厚,還將這廉王爺當作了親人來着,可是,這會子,心裏卻是起了惡念,不為哪個,只為不願阿暖遭了人作賤。
阿暖上了小雲兒之身,他不曉得他人是否瞧得阿暖,只是看簡管事無甚異樣的麵皮,想必他眼中瞧得之人還是小雲兒,即是如此,簡管事便會因了昨夜之事尋了小雲兒的麻煩,他怎能讓阿暖受這老潑才的算計?只在這府里,要真箇讓阿暖無事,怕只有掌了大權,方才是個道理。
寒楚心下盤算,面上也是陰晴不定,瞧在那簡管事眼裏,自是心中冷笑連連,這小貝勒爺果然是有那麼幾分子反心的。當初這一對小貝勒進府,他便覺着這個爺不簡單,幾年下來,更是覺着這貝勒爺是個人物,那時還覺着王爺後繼有人,只這會子,卻是覺着不妥,這小爺怕是要反了王爺了。他在府里甚麼事兒不曾見過,適才上樓,那兩個小廝一路攔着便覺着古怪,上了樓,一張望,便瞧出幾分古怪,小爺站在窗前,那狐媚子坐着,瞧起來八竿子打不着,可是這樓里卻透着一股子曖昧情纏,深吸氣息,便能嗅得出一股子腥臊味兒,分明是幹了那等見不得人的事後留得味,再瞧那個狐媚子,大傷初愈,卻是面泛桃花,即妖且媚,分明是受盡了憐愛的模樣。
好一個狐媚子!
簡管事心裏盤算,暗自冷哼,這個狐媚子好生厲害,怪不得有膽兒傷了王爺,原來仗着有貝勒爺撐腰。這般想來,這貝勒爺許是早就算計好了,這小爺也恁深的心機。
寒楚瞧簡管事那一雙眼滴溜溜轉,眼裏儘是些個算計神情,一雙英朗的眉,便禁不信漸漸蹙了起來。這老潑才,定是明了些事體,該尋個法子,殺了這老潑才的銳氣才是,省得他在祖父面前告了出去,讓祖父起了防心,先下了強手。只是,眼下該尋個怎生的好法子呢?害了這老潑才?
不妥,不妥。眼下,祖父受創,離不了這老潑才,若是平白地少了他,祖父定是會起疑。這會子,祖父雖躺着動彈不得,可這府里的哪一處,都還都聽着祖父的,他勝算不大。正煩惱着,他眼皮子一溜,瞧見了這落柳居,卻是腦袋裏騰的一個靈光現了出來。他先前曾聽府里一個老婆子說過,這落柳居里的側福晉,原是簡大管事的一個遠親,王爺年少時,十分喜歡那側福晉,後來平白弔死了,還傷心了好一陣子,更去了側福晉原籍,後來帶了側福晉的一個親戚家的娃兒回來栽培了,那人便是簡大管事。
這落柳居後來時常鬧鬼,這其中文章定是不小。寒楚眉一皺,主意上了心頭,冷笑一聲:“簡爺,我房裏的奴才,我自會管教,不勞你老傷神。我聽人說,這落柳居的祖奶奶原是你家的親戚?只是紅顏薄命,早去了,若是還在,定是享福了。”
簡管事面上一寒,這落柳居里的側福晉是這府里的一個忌諱,他自小被王爺帶進府里,雖然托的就是這側福晉的福,初時還甚是感謝這側福晉,後來,卻在有一日,被福晉請了去,告知了這裏頭的文章,卻原來這側福晉雖受王爺寵愛,卻是不喜王爺,趁着王爺出外,私通了府里的一個護院,還懷了野種,被福晉查得了。皇室出身的福晉是絕不容得這府里出這種事體,除了那護院,毒了那野種,最後逼得側福晉自個兒弔死了。
王爺對這裏面的文章是一頂兒也不知,簡管事自打從福晉口中曉得原委后,生怕王爺曉得了這事兒,冷落了他,將他從王府里趕了出去,便尋了法子,把這落柳居弄得鬧了鬼,人來人怕,讓王爺也不敢近了這個院落。
後來福晉去了,他才鬆了一口氣,只是少貝勒卻是甚不喜歡他,暗地裏還排擠了他,有一回子還說了甚麼“婊子”的親戚兒有甚麼可信的,讓他甚為疑心福晉將事體告知了少貝勒。在這王府里,他便一直戰戰兢兢,不敢有些個差錯。
再後來,少貝勒娶了少福晉,少福晉生了兩個小貝子,再往後,便是少貝勒與少福晉出了事兒,聽聞少貝勒去了,他心裏倒是一頂兒難過也不曾有,卻是萬分慶幸。難不成,少貝勒將那件事體告知了這位小爺,可是,掐算時候,也不對啊,這小爺當年不過是襁褓中的一個小嬰孩兒,怎能記得這事。
只是,心下疑惑即生,卻是不安了起來。
他在這王府里幾十年,託了側福晉的那份福,得了王爺厚愛,重用,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若是,到老了,被王爺曉得那份子愛屋及烏竟是那般不堪,定不會饒了他。這般想着,心下不由一虛。這會子,他倒是有些後悔,好端端的,把那狐媚子帶了這處作甚。
寒楚原本只是覺着這落柳居定有些甚麼古怪,也只是隨口說說,卻見簡管事面色大變,心知這裏面的文章是被他誤打着了,不由得氣定神閑起來。
簡管事哼了一聲,恨恨地瞪了寒楚一眼,又恨恨地睨了那榻上的一個標緻人物,跺了跺腳,起身拂袖去了。
寒楚鬆了一口氣,棋官與畫官在樓口上被那怒沖沖的簡管事兒撞得差些個摔將了下去,急扒了扶梯兒,心下卻是摸不着邊,不曉得原先氣勢凌人的簡管事兒,為何忽地走人了。拍了胸,卻瞧見了原先坐在榻上的一個美人兒,起了身,往了窗前的主子行了過去,也不避諱,便把一個纖細的身子往了主子懷裏偎了過去,一張俏面含了芙蓉春色,笑盈盈地輕語些甚麼,不由得把個棋官與畫官看得有幾分尷尬,雖說他二人覺着王爺娶了這美人兒有幾分糟作了,可是,這美人兒眼下終還是王爺的姨奶奶,這般舉動實在是大大不妥,又見了主子溫柔笑着攬了那美人兒,淺聲軟語地問着話兒,那喉頭的一聲勸阻,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他二人服主子也有些年了,卻是從未曾見過主子有那種柔情脈脈的眼神,也未曾見過那溫柔呵護的模樣,將那個美人兒當作珍寶般呵護了。
棋官畫官互望了一眼,眼中俱是驚詫,瞧這二人,竟是早就相好了一般。懷着萬千疑惑,他二人輕聲軟步地下了樓,在樓外站定了,畫官猶猶疑疑地扯了棋官袖兒,澀聲道:“棋官,你先前曾陪了爺在城西學堂里識字來着,你定曾瞧見過這姨奶奶的,你覺着咱們爺是否自打那時,便與這姨奶奶好上了?”
棋官面上的神情透着古怪,拼了命兒往回里想,想了半日卻只是茫茫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良久方訥訥道:“許是吧……”
畫官輕嘖了一聲:“怪不得爺前些日子煩躁得緊,卻原來是為了這個。”
棋官嗯嗯啊啊地回應,他二人看慣了這等事情,倒是不曾覺着寒楚戀了個男娃兒有甚麼不對,只覺着寒楚與這孟家的小娃兒可憐,有情人竟是不成眷屬來着的。
樓上窗前,寒楚攬了那一個軟玉般的身子,望了樓下兩個小廝兒交耳接舌,輕嘆一聲:“阿暖,這府里,怕是要出事了。”
阿暖抬眸,一雙水眸兒望了寒楚,良久,方又將面兒埋了寒楚胸前:“楚哥哥,適才那人的一雙眼兒好生可怕!”
寒楚手臂一緊,良久不得作聲:“莫怕,莫怕。有我在,甚麼人兒也不能欺你!”
寒楚心裏卻是明白,他適才只是誤打誤撞地退了那簡管事,卻是不曾真箇嚇着了那老潑才,往後的日子,才是見真章的時景來着。
這般想着,心卻是漸漸冰了起來,他實是無甚把握來着。
此時,卻聽得耳邊一聲柔軟輕喟,卻是阿暖甜媚語道:“我便曉得,這世間,只有楚哥哥待我好的。只楚哥哥在阿暖身邊,阿暖便甚麼也不懼了……”
寒楚心頭一暖,禁不住低首往了懷中人兒磨了去。聽得“嚶嚀”一聲,嬌媚軟吟,寒楚腹下又熱,一個打橫,便將懷中人兒抱將起來,往榻邊行了去。
青天白日裏,只見得寒楚懷中的一張嬌顏兒,漸漸酡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