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靳琰尊與孟譽臣第三度的會面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而且,還是孟譽臣親自來找他的。

北星中最近發生一件頗受全校矚目的事,那就是人稱「魔人尊」的靳琰尊不知何故,不但每逢下課就到高年級生的地盤兜圈子,而且還公然勾引學姊、挑釁學長,不怕死的招搖行為大大轟動北星中校園,一個月下來,將「魔人尊」的名號「打」得更是響亮。

即使再怎麼不問世事,一逕沉浸於只有自己及書本的世界中的孟譽臣,還是有人將這項消息傳入他的耳朵中了。

「喂!孟書呆,有沒有興趣聽聽咱門北星中最近超級轟動的八卦新聞呀?」

孟譽臣頭也不抬,完全沒有反應。

丁香早習慣這個大書呆給她碰的釘子了,聳聳肩,不以為忤,一屁股坐在孟譽臣的書桌上,大剌剌地伸手抽離他手中的課本,撇撇嘴道:「欵,其實仔細看,你不戴眼鏡的模樣還算不差,若是能改掉只看書不看人的陰沉性子,我包準你會大受女人歡迎的。」不過,這就好比叫只豬減肥一樣,不可能!

知道躲不過了,嘆口氣,孟譽臣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

「拜託請把書還我,還剩三十頁我就可以看完了。」

「不還!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在你面前跟你說話,你不覺得這是上天給你這個書獃子的天大恩賜嗎?」丁香朝他嫵媚一笑,就不信她的魅力會輸給一本冷冰冰的書!

「……」孟譽臣露出一抹苦笑,知道這時不能出言反駁,否則下場肯定凄慘無比!

「香香,你別理他了啦,對盂書呆而言,書香可是比女人香更吸引他呢!」站在丁香一旁的手帕交鄭筱娟就是不明白,為何眾星拱月別號「香香公主」的丁香老愛紆尊降貴地跟孟譽臣這個超級悶葫蘆講話!

丁香裝作沒聽到,不理睬她,興緻勃勃地看着盂譽臣,「欵,孟書果,你認識一個名叫靳琰尊的一年級帥學弟嗎?」

「嗯?」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

丁香見他一臉茫然,做出結論:「我就知道你果然不認識!」反正她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他想起來了!那個奇怪學弟……想不到會從她的口中迸出這個名字,孟譽臣總算有一絲反應,挑眉看她。「這個學弟怎麼了嗎?」

天哪!這塊木頭竟然破天荒開口向她詢問?丁香精神都來了,開口道:「那個叫靳琰尊的帥學弟是今年最受注目的新生,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禮拜來,他每天都不怕死地到我們高年級的地盤來兜一圈……」

「兜一圈?」孟譽臣一瞼不可思議。

這分明是自殺行為!

丁香用力點頭,「嗯!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來踩高年級的地盤,神神秘秘!我偷偷去見過他了,他的Face真的滿吸引人的,在高年級一堆饑渴女人之中引起好大騷動,據說A班那個全校公認的大美女於蘭蘭也愛死他了!很多人看他很不爽,每次他一來,就一堆人找他干架,不過,那個帥學弟的身手真是棒呆了!聽說到現在還沒人打得贏他耶……」頓了頓,她又道:「呃,但是,我想你應該完全沒有察覺到吧?」是問句,但她的語氣是肯定的。

愣了下,孟譽臣老實地點點頭。

「哈!我就知道,你這個孟書呆的眼中除了親愛的書本之外,根本容納不下一粒沙子、一枚細菌,甚至是大美女如我在內吧?」丁香極盡能事地挖苦他,語帶一絲幽幽埋怨。

孟譽臣無言以對,高中三年期間,他萬萬不想招惹任何注目及麻煩,所以丁香對他若有似無的一縷情意,他只能裝瘋賣傻,辜負了。

「對了,說了這麼多是要提醒你最近要小心點,」丁香忽然一臉神秘兮兮,小聲在他耳邊道:「根據極度內幕的消息指出,那名學弟上個月曾到處向人打聽過有關你的事,搞不好,他最近頻頻來踩高年級的地盤,就是想要找你麻煩……欵,老實說,你是不是不小心在哪裏惹到他?」

「我沒有啊……」孟譽臣一臉無辜,搖搖頭否認。

「哈!我就知道那只是個離譜的謠傳而已,若是那個帥學弟找你麻煩,隨便賞你一記鐵筆,我看你就算不死也重傷殘廢!」丁香也覺得這兩人完全是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人,不過聽他親口否認,還是大大鬆了口氣。

「那個可怕的學弟常常來嗎?」孟譽臣裝作一臉害怕地詢問。

丁香點點頭,「是呀!幾乎每節下課都來,也不曉得他來做什麼?」

「這樣啊……」沒料錯的話,靳琰尊應該是來擦自己的!

他找自己到底有何要緊事?想起上回見面的情形,孟譽臣不禁暗暗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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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肯定又是一無所獲……

靳琰尊一手抓着教科書,拖着沉重腳步,慢吞吞地踱進中間建築物的分組教室。

「為什麼執意要找他?……為什麼我就像個得了失心瘋的呆瓜一樣……」喃喃自語的疑惑,沒有任何人可以解答,包括他自己。

茫然、困惑、不解……種種複雜情緒緊緊揪擰着他的心。

走向他的座位,靳琰尊「砰!」地不耐煩的將書包塞進抽屜里,拉開椅子,懶洋洋地坐下。

「阿尊,今天你的奇檬子又不爽羅?」

靳琰尊抬起頭,看着大剌剌地將屁股擱在他的桌面上,一副嬉皮笑臉欠扁樣的痞子男。敢用調侃語氣跟他講話而不怕他不爽報復的人,就只有眼前這個國小的同窗、國中的戰友、後來又進了同一所高中的損友傅廷雲了。

他沒好氣地道:「是呀!超不爽的,你可以免費借我揍一頓消消氣嗎?」

博廷雲假裝害怕地吐吐舌頭,「免了!你還是去找別人吧!我可沒有犧牲自己、拯救別人的偉大情操!」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來煩我!」靳琰尊有氣無力瞪他一眼,彷彿連跟他說笑的力氣都失去了。

見狀,傅廷雲終於受不了了,伸手大力拍他肩膀一記。

「幹嘛成天擺出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真是不像你了!之前沒問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想我問,但我實在憋不住了!你給我老實招來!說,最近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靳琰尊欲言又止,其實,根本也沒啥好隱瞞的,但,他就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切的不對勁,就始於不小心踩爛孟譽臣的眼鏡那一天起……莫非,他是被下降頭了,所以才會著了魔似的拚命想再見他一面?

傅廷雲見他一臉不知該說什麼的茫然表情,只好聳聳肩,無所謂地道:「算了!若是你還不想說也沒關係,就當我沒問。對了!好久沒和你出去一起鬼混,今天放學後一起去打桌球吧!我請客!」斜眼瞥到老師進來,沒等他回應,傅廷雲的屁股離開他的桌子,先行回到自己的座位。

靳琰尊一臉沒精打采,將抽屜裏頭的生物課本抽出來,隨着他的動作,一紙緩緩飄落地上的書籤莫名吸引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這是……」他彎下身,將之拾起來。

正面看來是一張隨處可見的普通書籤,然而,反過來一看,靳琰聳卻頓時愣住了。

放學後請於南面樹林中一敘——孟譽臣

「!」難以克制因為欣喜而揚的高高的嘴角,靳琰尊曉得,這張書籤一定是給自己的!

###

怎麼還不來呢?

靳琰尊身子不停原地打轉,放學鍾還沒響他就已經收拾好書包,一切準備妥當,等號令一出,第一個衝出教室門,然後馬不停蹄地直奔目的地。然而,或許是來得太早,孟譽臣並沒如他預期的已經在樹林中等他。

由於心喜待會的會面,但又擔心他可能爽約不來,手中一紙書籤幾乎被靳琰尊捏爛。

見了面,要跟他講什麼才好……

「學弟!」

聽到呼喚,靳琰尊猛然轉頭,前方一抹似熟悉又應該陌生的身影正朝他緩緩接近。

就算再有滿腹疑惑、困擾,望着自己看得很「順眼」的靳琰尊掩不住神情興奮,被他一喚,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朝他飛奔而來,孟譽臣不禁露出笑容,出言調侃:「不需跑得這麼急,我又不會消失不見。l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靳琰尊脫口坦率道。

聞言,孟譽臣一愣,知道無意中惹了他不想要的「麻煩」,不由得暗暗苦笑,開門見山詢問:「聽說你—直來高年級的教室,我想你應該是在找我?」

「嗯!這個給你!」靳琰尊神情興奮地將手中的東西塞進他手裏。

「這是什麼?」孟譽臣低頭看着他突然一把塞進他手中的塑膠盒子,眼露疑惑。

「你打開來看看就知道了!」靳琰聳連聲催促。

懷著深深不解,孟譽臣依言打開盒子,待看清楚裏頭的東西,倏地一臉下敢置信。

「這是……」他居然看到先前已經被靳琰聳一腳跺得「五馬分屍」的眼鏡好端端地放置其中!孟譽臣吃驚地抬頭看着他。

「眼鏡。」嘿嘿!果然嚇到他了,靳琰尊忍着想竊笑的念頭,語氣酷酷地回答。

「我知道這是眼鏡!」孟譽臣眼中滿是問號,執意要一個答案。

靳琰尊清清喉嚨,開口為他的滿腔疑問解答,「你之前戴的鏡架已經嚴重扭曲,尾端部分斷裂成數節,很難修復了,所以我選了個跟你之前戴的模樣差不多的鏡架,不過你放心,我有撿了一大塊還沒碎掉的鏡片拿去眼鏡行測了度數,所以你戴起來的感覺應該跟之前那副不會相差太多。」

「為什麼?」孟譽臣盯着他,一對幽黑瞳眸深諱莫測。

「因、因為你的眼鏡是我弄壞的呀,所以我當然有責任要賠償你一副新的……」靳琰尊被他看的驀地臉一紅,支支吾吾地解釋。

「總之,我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特別意思喔!」怕他「誤會」,靳琰尊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拚命解釋。

他不提醒還好,孟譽臣一愣,下意識回想了下他的話中意思後,不禁好笑地瞅着他,故意詢問道:「你口中的特別意思,是指……「你喜歡我」的那個意思嗎?」

他一番話,像根銳利的細針般狠狠戳中靳琰尊的要穴,他差點跳起來。

「我說錯了嗎?」孟譽臣睨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靳琰尊一瞼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那股不敢置信,像是乍然聽到什麼天方夜譚。

「怎麼?你完全沒察覺到嗎?你喜歡我……的這個事實。」孟譽臣放柔嗓音,一步步進逼。

「沒有!我才沒有……」靳琰尊慌忙否認,然而,他否認的語氣,卻虛弱得幾乎令他認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

呵!果然一試就中,孟譽臣冷酷地眯起眼。這小子現在還太嫩了!萬萬不是他的對手,趁他有十成把握可以嚇走他時就動手吧,省得後患無窮!孟譽臣深吸口氣,下定決心。

「哦?如果你不喜歡我,那你為什麼一直來高年級教室找我?」一向斯文端整的臉龐,隱藏在綠蔭遮天交織成的疏落陰影中,竟顯得異常邪魅逼人。

「我、我不知道……」他問得太尖銳,靳琰尊頓時失了方寸。

雖然也隱隱察覺自己最近實在反常,卻始終沒深究過原因,被他拿話一逼,靳琰尊越想臉色越蒼白。

「你不知道?」孟譽臣微蹙眉,跨步湊上前,以近乎「貼」着他的距離向他詢問:

「那你老實回答我,你見到我,有沒有感到心跳加速?或是我一靠近,就忍不住臉紅心跳呢?」

孟譽臣眼兒、眉梢及語氣,滿是撩人的輕挑味。

靳琰尊說不出話來,他一靠近,不只害自己心跳加速,甚至還有腦溢血的跡象!

「你不說話就是代表默認,也就是說,我猜中了?你喜歡我是吧?」

「我沒有!走開!」他再也無法忍受他將自己當成犯人一樣地審問!靳琰尊面紅耳赤,伸手想推開他,卻反被他的右手緊緊抓住。

「你是喜歡男人的同性戀?」孟譽臣偏頭詢問,眼眸閃爍詭譎光芒。

「住口!我才不是!」這是侮辱!

「為何叫我住口?你是不想聽下去,還是,你「不敢」聽了?」嘲諷似的,孟譽臣問的咄咄逼人。

「可惡!」本能地想保護自己,靳琰尊奮力抽回手,一個使勁,反手朝他的臉龐甩了一巴掌過去。

嘖!他可真是不留餘力呀!孟譽臣右手捂著傳來一陣陣辣痛感的紅腫臉頰,頭暈目眩外加眼冒金星。

好痛……他毫撫預警的攻擊害他來不及咬緊牙關,不小心咬破了嘴角。一股濃烈的腥膻味頓時充斥於口腔中,孟譽臣咳了下,朝地上呸出一口混著唾液的血水。

「啊!我……」由於震驚過度,靳琰尊愣在當場,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來。

早就數不清他動手毆打過多少人了,卻在打了孟譽臣之後,初次為他的一時衝動嘗到什麼叫做「後悔」的滋味。一股無法言喻的難受痛楚,猶如燎原之火般迅速蔓延靳琰尊全身。

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孟譽臣朝他露出一抹不在乎的神情,擺擺手道:「算了!不管你對我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我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喔。」

聞言,靳琰尊不由得渾身一傈,明明尚未入秋,他卻猶綳身在冰窖中,手腳漸漸發涼冰冷。

「所以……」孟譽臣忽地臉色一整,神態冷厲,「我可不高興自己被你當成『女人』那樣的喜歡!不過,若是你將自己當成女人,我倒是可以不介意……」語畢,眼神嘲弄似的瞅着他。

「可惡!」靳琰尊怒極嘶吼,猛撲上前,雙手掐作他的脖子,將他壓倒在地。

孟譽臣被他勒的差點停住呼吸,雖然難受,嘴巴卻依舊不饒人,「怎麼?你的齷齪心思都被我說中了,所以你惱羞成怒,想殺了我泄憤?」

「住口!」靳琰尊痛苦地大喊,扭曲著臉龐,手指剋制不住微微顫抖著。「住口!住口!」

孟譽臣冷笑一聲,張口還待說些什麼,卻驀地被靳琰尊—雙飽含痛苫的眼神給震懾住了口。

「住口!不要說了……」靳琰尊定定看着他,眼露極端卑微的乞求神色。

凝視着他—會兒,孟譽臣終於軟了心,嘆門氣道:「好,對不起,我不說了。」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根本不是……」靳琰尊的語氣飽含不知所措的深切痛苦,神情茫然,雙手鬆開在他脖子的箝制後,轉而緊緊扯住他胸前的衣襟,臉龐跟着埋人他的胸前,不知是在哭還是在沉思。

很重耶!低聲咕噥了幾句,孟譽臣閉上眼,一陣心煩意亂,卻沒有伸手推開他……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久到孟譽臣幾乎錯覺靳琰尊已經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的程度,而他本身也是勉強半撐開眼皮,昏昏欲睡了。

黏膩的濕熱、沉滯的重量、熾熱的體溫,曖昧的姿態……雖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不討厭,甚至覺得有些眷戀了,但原諒他還是不能接受。

因為,那太麻煩了!而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麻項」。

孟譽臣嘆口氣,勉強打起精神,緩緩開口問道:「小學弟,你打算『睡』在我身上多久?也差不多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吧?」

靳琰尊沒抬起頭來,默然半晌,才低聲道:「我自己住在外頭,所以多晚回去都沒有關係。」

你有空,但我可沒空跟你耗在這裏!

孟譽臣嘴巴蠕動了下,卻終究因為「心軟」而沒喝斥出口……哈!他竟然會心軟?!

真是他媽的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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