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井先生罹患的是腦癌第二期,還有得救,但要儘快動手術,否則就來不及了。

桔梗全身虛脫的倚靠在病房外的白牆上。

徹得了腦瘤,若不快點動手術,就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天哪!上天怎麼這麼殘忍,竟在他們最幸福的時刻,給予他們致命的一擊?

為什麼?

她不要,她不要失去徹啊!

幸子帶着小莞走了過來,她看着強忍着淚水的桔梗,心裏同樣的不好受。

“小桔,阿徹醒來了嗎?”她問。

昨天的婚禮原本是最快樂而美滿的,可她萬萬沒想到,才一眨眼,完美的世界居然徹底瓦解、崩潰……

桔梗麻木的搖搖頭,徹從昨天倒下去后就再也沒有醒來。

她沒有辦法開口說話,她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痛哭失聲,但她不能哭、不能倒下,因為徹此刻正需要她呀!

幸子由玻璃窗望了望病房內,“看樣子,阿徹一時之間還不會醒來。小桔,你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有吃,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桔梗無言的搖搖頭,她不能離開徹的身邊,她要等徹醒來。

“不吃不行,阿徹需要你,你必須堅強起來,我可不許你倒下。”

幸子板起臉孔訓斥着,強拉着桔梗到醫院的餐廳。

她替桔梗點了碗濃湯。

“我知道你難過、你吃不下去,但是為了阿徹,你至少得喝一點東西保持體力。”

熱呼呼的濃湯冒出的煙迷了她的視線,眼眶一濕,她再也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徹……”她愛他,她沒有辦法失去他,她不要他死啊!

桔梗掩面痛哭,淚水沿着臉龐、手指滴入濃湯里。

如果失去他,她該怎麼活下去?

“哭吧!哭得痛快一點,哭過之後就要勇敢起來,阿徹醒來后,你總不能天天哭給他看吧!”

幸子安慰着,看着他們相愛至深卻遭遇如此殘酷的事實,她即使鐵石心腸,也沒有辦法不難過、不掉淚。

“小桔,勇敢一點……”幸子吸吸鼻子,繼續說道:“剛才我和阿徹的主治醫生談過了,腦瘤患者要動手術、做化療,這需要一大筆錢,我知道你們沒錢,我的能力也是有限……這……”說到這,幸子真的無法再說下去了。

要小桔這二十歲大的女孩一下子去面對這麼多的事情,是不是太殘忍了?

“多……多少?”桔梗猛地抬起頭,“多少錢?手術、醫藥費到底要多少錢?”

幸子嘆了口氣,“至少也要五百萬吧!”

桔梗頓時眼前發黑,呼吸困難起來。

五百萬……五百萬啊……

她要上哪兒去湊這麼多錢啊?

☆☆☆

“徹!今天天氣好好喔!我去了一趟蘆之湖畔,摘了一些野花,你看,這些黃色花瓣的花很漂亮吧?只可惜我不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桔梗抱着一大束花,笑着踏進病房。

井徹原本凝視着窗戶,看着那束花大的過分,桔梗秀氣的臉蛋完全被花遮住了,他不禁覺得好笑。

“你看你,臉都不見了。”

桔梗費了一番工夫才將花全插進花瓶里,還得意得哼了一口氣。

她順手打開窗戶,讓和煦的秋風吹了進來,“你聞,很舒服吧!夾帶着一點點的青草味,聞起來真是舒服極了。”

井徹笑着朝她招招手,但眼底藏着憂鬱。

“你過來。”

桔梗聽話的坐到他身邊,握住他厚實的手掌!露出甜甜的笑容。

“要做什麼?你想我啊!這裏可是醫院,你不能亂來喔!”

他的大拇指輕撫着她的臉蛋,眼裏有心疼。“你哭了,眼睛紅紅的。”

是啊!只要一踏出病房,她的眼淚就決堤,一整個晚上她都在哭,哭到累了、眼睛痛了,淚水還是停不了。

“才不是呢!這是失眠。”她強顏歡笑,口吻有一些誇張。“都是你害的啦!突然住院,旅社的客人又突然增加,你不在,我一個人要做兩人份的工作,當然睡眠不足啦!”

“對不起。”他道聲歉。“我根本沒事,我還是馬上出院好了。”

那怎麼行?

“不行啦!”桔梗將他一把抱住。“醫生說你還要多休養幾天,確定上次的車禍沒有腦震蕩的後遺症才行。”她隨便胡扯着。

“小桔,我的身體真的沒事嗎?”他老覺得桔梗的笑容里有些哀傷,似乎瞞了他什麼事。

“喝!你懷疑我喔!”桔梗輕捶了他兩記,臉在笑,可她的心在淌血啊!“不過,就是小小的頭痛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休息幾天、吃過葯就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

“是嗎?我原本還懷疑……”他頓了頓,笑着不語。

桔梗頓時心跳加快、渾身發寒。

“你……原本懷疑什麼?”

“說了你可不許生氣。”他吁了一回氣。“我本來還懷疑我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你胡說什麼呀?”她嗔道,但眼眶卻開始發紅。“徹,你再亂說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喲!”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我們的婚禮也弄得一團亂……”他滿懷愧疚的道着歉。

不會有婚禮了,她與徹之間是一場夢、一場美麗的邂逅,奈何,夢竟是如此的短暫!

“沒有關係的,等你病好了,我們再重新來一次。”她投入他的懷裏,她要牢牢的記住他的擁抱是多麼的溫暖。“徹,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她要牢牢記得呵,他的擁抱、他的吻、他喊小桔娃娃時的嗓音……

“你騙我?”

“是呀!譬如說……”她落下淚掉落到他的衣服,可她的聲音仍是帶着笑,“我要你帶我去玩,而其實我早就去玩過了。”

“傻瓜!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才不會為了這種事跟你生氣呢!”他打了個呵欠,顯得有些疲累。

“徹,如果有一天我們分開了,你會不會一直想我?”她要笑,她不能讓他看出一絲端倪。

“小桔!你怎麼老是問一些傻問題,我不會和你分開的。”他笑着回答。

“我說的是假設,會不會嘛?”她撒着嬌。

“會,當然會,就算我們不分開,我也會一直想你。”他認真的說。

桔梗滿足的笑了。

夠了!這就夠了,只要他好好的活在這世界上,她知道他與她一同呼吸着,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要他活着!

“小桔,我想喝水。”他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好,我去倒水來。”

桔梗逃難似的急奔出病房,當門一關上,她的淚就像決堤似的滾落,徹,她就要失去他了呀!

她無法剋制的啜泣,她從袋子裏拿出一張名片握在手中,捏得死緊,她不能哭出聲,只能喘着氣、張着嘴做無聲的哭泣。

“徹,原諒我,對不起,對……不起……”她緊咬住下唇,用力的,直到一絲血腥味入了喉。

☆☆☆

她萬萬沒想到,他們會出現得如此神速。

“不准你再去見阿徹。”神島優香惡狠狠的把桔梗手中的開水打掉。

杯子應聲而碎,鏗鏘聲像是她碎了一地的心。

“不——”她直覺的喊:“不要!”她不要和徹分開,她不要失去他。

站在優香身後的神島伸向她走來。

“二小姐,我知道你會捨不得,但是,你明白的,只有我有能力送阿徹到美國治療,阿徹是我一手栽培到大的,我也不希望他死於腦瘤,這種病癒快動手術,存活的機率愈大,這也是你打電話給我的目的,不是嗎?”

她明白,她都明白,可是……

桔梗慌了,“要……這麼快嗎?我……老天,再給我一點時間。”

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告訴他,還想再多看他幾眼,她……無法洒脫的和他說再見哪!

“你還唆什麼呀!都是你這個臭女人害的,要不是你把阿徹騙來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他也不會生那種莫名其妙的病。”優香站在原地,惡聲惡氣的叫囂着。

“我……”桔梗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的,都是為了她,徹如果不是為了她,會在大學畢業后,做一個受人尊敬的律師。

“優香,安靜一點!”

神島伸斥責着,用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睨視着桔梗。“我以監護人的身份替阿徹辦好了出院手續,美國那邊的醫院和醫生我也找好了,飛機是明天早上十一點,剩下的時間,你自己看着辦!明天早上九點鐘,我會來接阿徹。”他一回頭。“優香,我們走。”

“不要,我要見阿徹!”優香撒嬌着。

“夠了,你以為你現在出現,阿徹會跟我們走嗎?乖,以後你和阿徹有得是時間相處。”

等神島父女的身影消失在長廊轉角后,桔梗強忍已久的淚水這才奪眶而出……

明天早上九點!

她和徹之間的時間剩下不到二十個小時,好短的時間哪!她要如何跟他說……

桔梗彎下身子揀起一地的碎玻璃,“徹要的水……沒了……”她喃喃念着。

心底一酸,她再也忍不住抱着雙膝痛哭起來,那模樣似要將她最寶貝的寶物緊緊抱住。

遠遠地,躲在長廊后的幸子走了過來,輕輕拍她的肩。

“小桔,不要哭了,你的決定是對的,相信以後阿徹也會明白,你是為了他好。”

是啊!為了他好,為了讓他能活下來,再痛苦,她都得將徹還給神島父女。

☆☆☆

“我的老天,小桔,你一大早把我拉起床,就是為了來這裏?”井徹皺着眉低嚷。

他昨天下午才出院,本想好好抱着心愛的桔梗睡一整天,沒想到桔梗一大早便挖他起床,來到這兒!

站在教堂前的桔梗笑得好燦爛。

“徹,你口渴了吧!”她將隨身攜帶的酸梅汁倒了一杯遞給他,“這酸梅汁是我自己熬的喔!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你快喝喝看。”

井徹依言灌了一大杯下肚。

“好啦!你這淘氣的傻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她無意間流露的落寞盡收他的眼底,他動手捏捏她小巧的鼻子。

“幹嘛哭喪着一張臉?怎麼,我出院你反而不高興嗎?”

不能哭,要笑!

“徹!”她揚起了大大的笑容,“你記不記得你說要補給我一場婚禮?”

這就是她要來教堂的原因嗎?

他笑,笑她的天真浪漫。

“可是……”他故意刁難她。“沒有來賓也沒有神父,怎麼舉行啊?”

“我只想要事先練習一下嘛!要不然下次換我緊張的昏倒了怎麼辦?”她笑說。

她拉着井徹推開門,往教堂裏頭跑,直跑到耶穌畫像前才停下來。

要快!她從包包里拿出潔白的頭紗來。

“徹,你看。”她戴上白紗,正好遮住了她發紅的眼眶,“漂亮嗎?”

“沒有人在我的心目中比你更美的。”他讚美道。

她笑,淚水卻已濡濕了雙眼。

“婚禮開始!”她潤了潤嗓子。“井徹先生,你願意娶伊集院桔梗為妻,併發誓在她生老病死時,也對她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他開始覺得有一點頭暈。“伊集院桔梗,你願意嫁給伊徹為妻,併發誓……在她生老病死時,也對她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徹,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裏吶喊着。

“瞧,你哭了。”

他伸出手探進白紗里,心疼的抹去她的淚,“奇怪,我覺得……好想睡……”他低喃着,“現在,我可以親吻我的新娘了嗎?”

她微笑着點頭。

透過白紗,她看到他深情的望着自己,漸漸的,他的雙眼在掙扎中不甘願的閉上了,頭往她的臉上倒下,他的唇貼上了她的,隔着薄薄的白紗……

她會永遠記得的,徹的唇是那麼的溫暖、吻是那麼的炙人!

“徹——”她哭出聲,抱緊他已暈厥的身子,“對不起、對不起……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和你說再見……我愛你、我愛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我會記得……你的吻……你的擁抱,蘆之湖、楓之湯……我好幸福、好快樂……你知道嗎?”

離別在即,她痛哭失聲,不能自己,她抱着井徹龐大的身子,雙雙跌倒在地。

“徹!我愛你!不要忘了我,求求你……”

她低下頭吻着他溫暖的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就是阿徹!

嗨!甜心!在想我嗎?

這才乖,我的娃娃,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愛我的小桔娃娃一個。

小桔娃娃,你好傻。

徹的表情在她腦海中一一重視,笑的、生氣的、痞子樣的、深情的,全都是她這一生最愛的。

“徹,加油,為我保重自己。”

她又吻了他,唇停在他唇上戀戀不捨,淚全淌在他俊逸的臉上。

終於,神島伸來了。

當教堂的門再度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跌落至黑暗的谷底,發顫、發冷……

“把阿徹抬上車!”

他指示着兩名黑衣大漢抱起井徹。

桔梗全身僵直,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過頭去看、不要去想,甚至連呼吸也是停止……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門外,神島伸笑了一笑,“多謝二小姐的配合。”

“你答應我的!”桔梗大喊,雙手緊握,連指關節都泛白了,“你會告訴我徹的治療情形,你向我保證,你會讓徹活下去的!”

“這是一定的。”

教堂的門再度被關上,桔梗的淚水再度滾落,她喃喃低唱着他最愛唱給她聽的歌……

直到汽車的引擎響起。

“不——”她整個人從地上彈跳起來,往教堂外狂奔。

“不要、不要、停車!”

她狂吼着,拼了命的追着,她不要和徹就這樣分開,她不要哇……

汽車加足馬力向前駛去。

“徹,我不要和你分開啊——”

砰的一聲,桔梗跌倒在地,渾身上下沾滿了青草屑,但她爬起來,繼續追着。

“徹——徹——”

汽車愈來愈快,她和徹之間的距離愈拉愈遠……

“徹——我愛你——徹——”

她哭喊着,繼續追着,她跑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跑到腳磨破皮了,滲出血絲來,全身虛軟無力的跌坐在地,車子早已消失蹤影,但她還用力的嘶喊着——

“徹,我愛你,我要你活下去……你聽到了沒有?我要你活下去……我愛你!活下去——”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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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心俏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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