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從邁特提議四個人一起慶祝她生日的時候開始,梅蒂就懷疑到時不知會變成什麼樣的局面。可是當派克和莉莎先後到達的時候,他們看起來都是歡欣愉快的樣子,所以梅蒂也不禁樂觀起來,心想也許今天晚上不至於太糟。
“生日快樂,梅蒂!”莉莎說道,並且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遞給她一個禮盒。
“生日快樂。”派克也說道,也給了她一個小盒子。“費邁特還沒有來嗎?”他問道。
“還沒有,不過廚房裏有酒和點心,我正要把它們放到托盤裏。”
“我去拿。”莉莎說道,然後就走向廚房去了。
派克望着莉莎那一身鮮橙色的緞質衣服,問梅蒂說:“她為什麼要穿得那樣?她為什麼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穿衣服?”
“因為她很特殊,”梅蒂微笑着說道。“你是知道的,”她不解地朝派克望一眼。“大部分男人都認為莉莎很漂亮。”
“我比較喜歡你穿衣服的格調,”他說道,然後刻意轉變了話題。“趁費邁特還沒有來,你何不先拆開我的禮物看看?”
梅蒂小心地打開那銀色的包裝紙,裏頭是個藍絲絨盒子,裝的是一條鑲着藍寶石和鑽石的手練。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來。“真漂亮。”她低聲說著,可是胸口卻痛得發緊。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使她眼前的鑽石閃着迷濛的光采。在那一刻之間,她知道了……她知道,無論是這條手練或是派克這個人都不是她所能擁有的,因為她的心已經背叛了派克,她已無助地被邁特吸引而無法自拔。
她抬起頭,強迫自己迎向派克那滿懷期待的眼光,然後把手練交給他。“對不起,”她便咽地說。“這禮物太好了,可是我——我不能接受,派克。”
“為什麼?”他問道,可是他終於知道了答案,感覺到該來的事情終於來了。“就是這樣了,”他痛苦地說道:“費邁特贏了。”
“不盡然,”她平靜地說道。“可是不管邁特和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能嫁給你,現在不行。你應該找個更能控制對另一個男人感情的太太。”
僵了一會兒之後,派克說道:“姓費的知道你要和我解除婚約嗎?”
“不知道!”她有些焦急地解釋着。“我寧願他不知道,不然他會更堅持。”
派克遲疑了一下,然後接過手練,毅然為她戴在手腕上。“我不放棄,”他對她一笑。“我認為這只是一時的受挫。我真恨那個無賴。”
門鈴響了,派克抬起目光,正好看到莉莎站在廚房門口,手裏拿着托盤。“你站在那裏多久了,在偷聽嗎?”他問道。梅蒂則走去為邁特開門。
“不很久!”莉莎說道,聲音出奇地溫柔。“你要不要喝一杯酒?”
“不要,”他恨憤地說道。“我要一整瓶。”
莉莎沒有跟他頂嘴,只是默默地倒了一杯酒遞給他,眼光溫柔而帶着一種奇特的神采。
邁特走了進來,梅蒂頓時覺得整個屋子都充滿了他的人。“生日快樂,”他說道,並且微笑地打量着她。“你看起來漂亮極了。”
梅蒂謝過他,盡量不去注意他有多麼好看。莉莎這時先採取行動,使氣氛輕鬆起來。“嗨,邁特,”她笑着對他說。“你今天晚上比派克更像一個銀行家。”
“我可沒有那種兄弟會的別針。”邁特開玩笑地說道,然後勉強與同樣不甚情願的派克握了握手。
“莉莎討厭銀行家。”派克說道,然後他走去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好吧,費邁特,”派克的口氣相當不客氣。“今天是梅蒂的生日,莉莎和我都記得。你的禮物在哪裏呢?”
“我沒有帶來。”
“你是說你忘記了。”
“我是說我沒有帶到這裏來。”
“各位,我們上路吧!”莉莎說道。她跟梅蒂一樣,希望趕快把這兩個男人帶到公眾場合,最好是一個嘈雜的地方,不讓他們鬥嘴。“我的禮物梅蒂可以待會兒再看。”
邁特的車子在路邊等着。莉莎先坐進去,梅蒂也跟着坐在她旁邊,省得那兩個男人又惹起不快。車上唯一神色自若的是歐喬伊,然而他笑着說出來的話卻又加重了氣氛的緊張程度:“你好,費太太。”
車內的冰桶里放了兩瓶香按。“來一點香檳如何?”莉莎說道。“我想——”喬伊的車子一開上路,莉莎就被甩到後背上,不由得驚呼出來。
“老天!”派克喊了出來,一面盡量抓住椅子保持平衡。“你的白痴司機剛橫跨過四線車道。還闖了一個紅燈!”
“他絕對勝任,”邁特答道。他得大聲說話才能蓋過旁邊憤怒的喇叭聲。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輛舊雪佛蘭車跟在他們後面緊追不捨。邁特打開一瓶香按。“三十歲生日快樂,”他把第一杯還給梅蒂。“對不起我錯過了前面十一年的——”
“梅蒂喝香檳會不舒服,”派克打斷他的話,然後轉頭對梅蒂親切地一笑,說道:“記得你上次在雷明頓的周年慶祝會上喝香擯嗎?”
“不是不舒服,只是頭昏。”梅蒂說道,不明白派克為什麼要說這件事。
“你要我陪你站在陽台上一起吹冷風,然後莫史丹夫婦也加入我們。”他朝邁特望一眼,故意用高高在上的口氣說:“認識莫先生嗎?”
“不認識。”邁特說道,同時遞一杯香檳給莉莎。
“你當然不認識了,”派克說道。“他們跟我與梅蒂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刻意要使邁特像一個局外人,於是梅蒂連忙轉變話題,莉莎也跟着幫忙。派克連喝了四壞香檳,又說了兩件他覺得有趣的事,相關人物都是邁特不認識的。
邁特選的餐廳梅蒂從來沒有聽說過,可是她一走進去就覺得很喜歡那裏的英國酒館風格,而且到處充滿了聖誕節的歡愉氣氛。
“我可不會挑這種鬼地方來慶祝梅蒂的生日。”派克不屑地看了邁特一眼。
邁特看在梅蒂的分上盡量按捺住脾氣,淡淡地說道:“我本來也不會選這個地方,可是如果我們想安靜地吃一頓晚餐,就得找這種地方。”
“派克,這裏會很有意思的。”梅蒂安慰着他。她是真的喜歡這裏,這種英國式的氣氛,還有現場樂隊的演奏。
“這裏的樂隊很好。”莉莎同意梅蒂的說法,她傾身向前,看着樂隊演奏。一會兒之後,她瞪大了眼睛。因為邁特的司機也走了進來,在電台那邊坐了下來。“邁特,”莉莎難以置信地笑着說。“我想你的司機覺得外面太冷了,要進來喝杯啤酒。”
邁待頭也不回地說:“喬伊喝的是薑汁,工作的時候他不喝啤酒。”
這時一個服務生來請他們點酒。梅蒂決定不必告訴莉莎說喬伊身兼保鏢,因為她自己也想忘記這個事實。
服務生記下他們的酒之後,就走到吧枱把酒單遞給酒保。這時一個穿得異常臃腫的矮個子走到他身邊,說道:“你想不想賺一百塊錢,朋友?”
那個服務生轉身看他。“怎麼說?”
“讓我在那邊的架子後面站一會兒。”
“為什麼?”
“你那一桌是幾位重要的客人,我這外套底下有一個照相機。”他伸出手,亮了一張記者證給那服務生看,另外還夾着一張百元大鈔。
“盡量不要讓他們看見你。”服務生說道,並且接過了錢。
在人口處,餐廳經理也拿起電話,打給論壇報的專欄記者賈諾艾。“諾艾,我是亞力。記得上次我說過,如果你幫我們餐廳說一點好話,我會設法回報你嗎……好吧,猜猜看,現在有誰坐在我們這裏?”
“你不是開玩笑?”諾艾聽見亞力說出貴賓的名字之後笑着問道。“也許他們跟上次記者會的情形一樣,是個和和樂樂的小家庭。”
“今天晚上可不是,”亞力說道。“那個未婚夫臉上有一層陰霾,而且喝了很多酒。”
諾艾考慮了一下,笑着說;“我會帶攝影記者趕過去,幫我們安排一個好桌位。”
“沒問題。只是要記得-一你報道的時候要把我們餐廳的名字拼對,還要寫上地址。”
亞力掛上電話,心裏慶幸能有芝加哥名流光臨吃飯,給他的餐廳作免費宣傳。隨後,他又打了幾通電話給其它報社和電視台。
等服務生為他們端來第二回合的酒——派克是第三回合了——時,梅蒂知道派克實在喝得夠多,也夠猛了。本來這也不怎麼樣,只要他不是老是提他與梅蒂做過的事情,開場白總是:“記得從前……”
梅蒂可記不得那麼多,倒是注意到近特越來越生氣了。
邁特並不生氣,而是憤怒。他已經捺住性子聽派克講了四十五分鐘的話,目的都是在暗示不管他多有錢,社會地位都絕對無法跟相家與雷家相比,內容則是什麼梅蒂跟派克打網球時打斷了球拍,或是在某個私立學校舞會上她掉了項鏈之類的。
派克又要開始說他和梅蒂共同參加的一項慈善義賣會,梅蒂連忙站起身,說:“我要去一下洗手間。”莉莎也站起來說要跟她一起去。
到了洗手間,梅蒂痛苦地撐住洗手台。“我受不了了,”她對莉莎說道。“我沒想到情況會這麼糟。”
“我是不是應該假裝不舒服,讓他們送我們回家呢?”莉莎笑着說道。
“就算我們今天晚上都昏倒在派克腳邊,他也不會在乎的,”梅蒂說道。“他一直忙着激怒邁特。”
莉莎正在塗口紅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她生氣地看梅蒂一眼。“是邁特惹他!”
“邁特一句話也沒說!”
“那正是他的方法。邁特就坐在那裏看他,彷彿在看小丑表演一樣!派克不習慣失敗,然而他失去了你。邁特卻幸災樂禍地坐在那裏,因為他知道他會贏的。”
“我簡直無法相信你會這麼說!”梅蒂生氣地低聲說道。“這麼些年來,每次派克對的時候你都在批評他,現在他又酸又錯得離譜,而你竟然幫他說話!再說邁特什麼也沒有贏,他也沒有幸災樂禍。他只是試着表現無聊的樣子,可是他決不是幸災樂禍!相信我,他是在生氣——真的生氣,因為派克故意使他像一個社交界的棄兒。”
“那是你的看法,”莉莎說道,那口氣使梅蒂驚訝得退後一步。莉莎的下一句話又使梅蒂的驚訝變成了愧疚。“既然你對派克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怎麼還會考慮要跟他結婚?”
梅蒂和莉莎回到位子上的時候,派克已經改變了話題,不再提他和梅蒂的陳年往事了,而開始直接盤問邁特的背景,藉機嘲弄邁特。“告訴我,費邁特,”他大聲地說道,引來了領桌的眼光。“你念的是哪個大學?我忘了。”
“印地安納州立大學。”邁特說道。
“我念的是普林斯頓。”
“那又怎樣!”
“我只是好奇而已。運動方面呢?你在學校喜歡什麼運動嗎?”
“不喜歡。”邁特答道,並且站起身準備迎接兩位女士回座。
“你從前空閑的時候做什麼?”派克追問着。他也站起身。但身子卻搖搖晃晃的。
“我工作”“在哪裏?”
“在鋼鐵工廠當機工。”
“我在學校打馬球,也打拳擊。還有,”他故意輕蔑地上下打量一下邁特全身。“我給了梅蒂她的初吻。”
“她的初夜是給我的。”邁特回嘴道,他的忍耐已經超過了限度,可是目光仍盯着朝他們走來的梅蒂與莉莎。
“你這狗養的!”派克咬牙切齒地說道,然後揮動拳頭朝邁特打去。
邁特及時收回注意力,避開了派克那一拳,然後本能的反應使他也揮拳反擊出去。頓時整個餐廳起了騷動,女人尖叫着,男人從位子上跳了起來。
派克倒在地板上,他們身後閃起了無數的閃光燈。莉莎罵邁特是無賴,邁特抬眼看她,只見一個小拳頭朝他揮來。梅蒂則在這時正好彎下腰去扶派克。邁特發現向他揮拳的竟是莉莎,於是連忙收回自衛的拳頭,卻感到手肘撞到了什麼東西,又聽見梅蒂的喊叫聲。
喬伊擠過一些驚慌的食客,朝他們這邊衝過來。邁特抓住莉莎的手腕,阻止她再揮拳打他。一時之間,好象全世界的記者都忽然冒了出來,擠上前想拍更多精采鏡頭。邁特用另一隻手把梅蒂從派克的身上拉開,然後把她推向喬伊。“把她帶開!”他喊道,並且用身體為她遮住記者的照相機。“帶她回家!”
梅蒂感到自己突然被半抱着穿過人群。“後門在這裏,”喬伊喘着氣說道,一面連拖帶拉地帶她穿過後房門,嚇壞了裏頭的廚子和準備上菜的服務生。他們跑到外面,找到停車場。喬伊打開車門,把她推到後座的地板上。“蹲下去!”他喊道,然後把門關上,自己跑到司機座上。
梅蒂彷彿在作夢一般,恍恍恍惚地瞪着地上鋪的毯子。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拒絕像懦夫一樣縮在車裏,掙扎着要坐起來,但這對喬伊發動了引擎。車子發出一陣吼聲,往前猛衝,梅蒂又被甩回了地板上。只見車子飛快地轉出街角,街燈一個一個地掠過窗外。她這才明白喬伊並不打算再開回餐廳接莉莎。
她戰戰兢兢地爬到位子上坐好,想命令邁特的瘋狂司機減速並且開回去。“對不起——喬伊,”她喊着,可是他忙着加速超車,旁邊的車子發出憤怒的喇叭聲把她的聲音蓋過了。“喬伊,”她恐懼地說道,看着車子差一點跟一輛貨車撞到。“求求你!你把我嚇死了!”
“別擔心,費太太”喬伊說道,一面由照後鏡里朝她望一眼。“誰也擋不住我們。就算他們趕上我們也沒關係,因為我有傢伙。”
“傢伙?”梅蒂木然地問道。“什麼傢伙?”
喬伊笑着搖頭,掀開他的外套給她看。“這個傢伙。”梅蒂瞪大了眼睛,駭然看着他掛在槍套里的手槍。
“嗅,我的天!”她喘着氣喊道,感到渾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她心裏在為莉莎擔心,卻不怎麼擔心邁特和派克。就算他們兩個今天晚上得在牢裏過夜,她也不在乎。她看見派克對邁特揮拳,所以知道是誰引起這場紛爭。可是她不能原諒邁特,他竟然對已經半醉,又沒有打中他的派克揮拳!而莉莎起先正在皮包里找東西,所以沒看到是誰先動手,她抬起頭時正好見到邁特一拳把派克打倒,所以才會做出那麼不可思議的事——莉莎竟然會想護衛素無好感的派克。
梅蒂回想着剛才那一幕,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莉莎竟然會對邁特揮拳頭,家裏有許多兄弟大概就有這種好處。她不知道莉莎有沒有打中目標,因為那時她正在檢視派克,而她抬起頭時卻被邁特的手肘撞到了眼睛。她這才注意到右眼感覺怪怪的,用手指去摸了一下,感到那裏酸酸腫腫的。
幾分鐘以後,車子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的電話,”喬伊愉快地喊道。“邁特打來的。他們已經離開餐廳了,大家都沒事。他想跟你說話。”
邁特害她落到這種地步,竟然還敢打電話來,梅蒂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她憤憤地拿起電話。“喬伊說你沒事,”邁特說道。“你的外套在我這裏……”梅蒂沒有聽見他還說了什麼。她緩緩地、刻意地,而且得意地把電話掛上了。
十分鐘以後,她的公寓終於到了,喬伊這時才踩了煞車。像一架波音七二七降落在一條超短的跑道上,他把車子猛然停住,發出刺耳的聲音。他跳下車,為梅蒂打開車門,得意地笑着說:“我們到家了,費太太,絕對安然無恙。”
梅蒂握緊了拳頭。不過三十年的良好教養畢竟不容易拋棄,所以她鬆開手指,雙腿發軟地下了車,然後客氣地——雖然不是很由衷地——跟喬伊道了晚安。但是喬伊堅持要陪她進去。她走進大廳,裏頭每一個人都驚訝地瞪着她,包括守衛、管理員和幾個住戶。“晚——晚安,柏小姐。”管理員張口結舌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梅蒂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驚人。然而她還是昂起下巴,勇敢地面對大家。“晚安,約翰。”她答道,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卻抗拒性地掙開喬伊攙扶她的手。
幾分鐘以後,她關上房門,看見自己在鏡中的模樣,不禁呆住了。她睜大眼睛,然後冒出了大笑:她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小上衣和領巾歪都到了一邊。“好極了!”她對着鏡中衣衫不整的自己說道。
“我真的應該回家了,”派克說道,一面揉着發痛的下巴。“十一點了。”
“你那裏一定擠滿了記者,”莉莎說道。“今天晚上不妨待在這裏。”
“梅蒂怎麼辦?”幾分鐘以後莉莎又端給他一杯咖啡的時候,派克問道。
見他竟然還關心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而且事實上是他根本不應該愛的女人,莉莎不禁感到心痛。“派克,”她輕聲說道。“事情已經結束了。”
派克抬起頭看她,明白她指的是他與梅蒂的未來。“我知道。”他陰鬱地說道。
“不過這並不是世界末日,”莉莎說道,然後在他身邊坐下。派克這時才第一次注意到燈光照在她的頭髮上,映出閃亮的光澤。“你跟梅蒂的關係一直很‘舒適’,可是你知道幾年以後‘舒適’就會變成什麼嗎?”
“不知道,怎麼樣?”
“它會退化成‘無聊’。”
派克沒有答話,只是把咖啡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打量着她的屋子,因為他很奇怪地不敢看莉莎。她的房間佈置非常現代,就跟她的人一樣——大膽、耀眼、不定。他不安地站起身,走到壁爐前欣賞上面擺飾的瓷像。“很漂亮,”他由衷地說道。“是十七世紀的東西,對不對?”
“不錯。”莉莎說道。
派克走回來,站在她面前,目光小心地避開她那開得極低的衣領。然後他問出一直困惑着他的問題:“是什麼原因使你揮拳打費邁特,莉莎?”
莉莎猛然站起身收拾杯子。“我不知道。”她扯着謊,心裏則在氣自己竟然因為他們這麼接近而聲音發顫。
“你一向受不了我,但今天晚上你卻像復仇天使一樣護衛我,”派克追問着。“為什麼?”
莉莎在心裏掙扎着,不知道她是不是該用一個笑話來帶過這個問題,告訴他說他需要一個保鏢,還是應該不顧一切地告訴他實話,以免又有別的女人把他搶走了。他困惑地站在那裏等她回答,然而她知道他並末期待她對他示愛。“你何以認為我受不了你2”她迴避着他的問題。
“你在說笑?”派克自嘲地道。“你從不隱瞞你對我和我的職業的感覺。”
“噢,那個,”她幾道。“那——那是在開玩笑。”她避開他那逼人的藍眼睛,拿着杯子朝廚房走去,不幸他也跟在她後面走到廚房裏。
“為什麼?”他追問着她何以打邁特。
“你是說我為什麼開你玩笑?”
“不是,不過你可以從那個說起。”
莉莎聳聳肩,一面把杯子放到水槽里,一面在動着腦筋。派克是個銀行家,什麼事情在他都得一點一點地加起來,因此她必須一點一點地把她的理由說出來。她可以唬他,不過她知道這對他是行不通的——或者,她可以投下她這輩子最大的賭注,把真相告訴他。她決定賭一下。她早就把心都給了他,現在把自尊交出來也無所謂了。“你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嗎,大概九歲或十歲的時候?”她說道,然後遲疑着不願說下去。
“多少還記得。”他冷冷地說道。
“你那時候有沒有喜歡過一個女孩,然後盡量想辦法吸引她注意?”
“有過。”
莉莎無法回頭,只能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有錢人家的小男孩怎麼做,可是我有一個鄰居的男孩就會朝我丟樹枝,或者開我的玩笑。他那麼做,”她勉強把話說完。“是因為他不知道有別的方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她扶住水槽的邊緣,等着他在身後說一些話,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莉莎握緊了拳頭,然後深吸一口氣,眼望着前方,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對梅蒂的感覺是怎樣的嗎?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帶給我的。她是我所認識最好的人,我愛她遠超過愛我自己的姊妹。派克,”她說道:“你能不能想像我的這種感覺有多可怕——愛上一個已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求婚的男人?”
派克終於說話了,他的口氣貿然而訝異。“我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我在胡思亂想,”他說道。“明天早上我被叫醒以後,心理醫生一定會想知道我到底作了什麼樣的夢。為了跟他解釋清楚,我要再問一下,你是在告訴我說——你愛我?”
莉莎含着淚笑起來。“你若是沒有注意到就真是笨得可以。”
派克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莉莎,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很抱——-”“你什麼也不要說!”她喊道。“尤其別說你很抱歉!”
“那你要我做什麼?”
她仰頭看着天花板,眼淚流了下來。她的聲音充滿無奈和痛苦。“我怎麼會愛上一個這麼缺乏想像力的男人?”派克抓緊她的肩膀,然而她拒絕讓他把她轉過去。“派克,”她說道。“在這麼一個晚上,有兩個人都極需安慰,而碰巧他們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個問題的答案還不夠明顯嗎?”
派克仍然沒有動,她的心停止了跳動,然後又開始狂跳起來,因為他用指尖托起了她的下巴。“我想到的答案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想法。”他說道,然後低頭看着她淚濕的睫毛。她說的話打動了他的心。
“生命就像一場賭博。”她說道。派克這才發覺她既是在哭又在笑。然後他忘記了思想,因為莉莎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嘗到了一個最甜、最熱情的吻……他本能的反應是張開雙臂抱住她,並且把她樓得更緊。莉莎回報着他的熱情,而且更進一步地吻着他,那種熱情似乎使他承受不了而退卻,但他隨即就不再退了。
梅蒂穿着浴袍坐在客廳里,手裏拿着電視遙控器,想找出哪一家電台會回放昨天晚上的新聞。她要讓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情再折磨她一遍。在她身邊的沙發上是她幾分鐘以前看過的報紙,上面詳盡地報導着昨天晚上的那一場鬧劇,更諷刺地配上了派克上次在記者會中說的話當標題:
“邁特和我都是文明人,我們會以友善的方式處理這件事情。”
標題下面就是幾張特寫照片,包括派克向邁特揮拳,邁特一拳打到派克的下巴,還有一張是派克倒在地板上,梅蒂俯身想扶他起來。
她找到了電視台,只見地方台記者以帶笑的口氣報告着:“各位觀眾大概還記得上次在記者會上,雷派克、費邁特和柏梅蒂和和氣氣地像一家人,但今天晚上他們共餐時似乎是發生了一場家庭鬥爭,一場真正動手的拳擊!打者是雷派克和費邁特,丈夫對抗未婚夫,普林斯頓大學對抗印地安納州立大學,世家子對抗暴發戶……”記者笑着說。“想知道誰贏了嗎?”
然後電視上出現了派克揮拳未中的畫面,繼而是邁特一拳把派克擺平的畫面。
“要是你們賭的是費邁特,你們就贏了,”記者說道。“這場戰爭中第二名是龐莉莎小姐,她是柏梅蒂小姐的朋友,她以一記右鉤拳打中費邁特。柏小姐並沒有留下來等候恭喜冠軍或安慰失敗者。據說她匆匆上了費邁特的車走了,另外三名與賽者則一起坐上出租車離開現場——”
“見鬼!”梅蒂喊着,憤憤地關掉電視。她起身走回卧房,經過收音機的時候順手打開,赫然也是關於昨天晚上的事。她砰然把收音機關上。“簡直讓人無法相信!”她咬牙切齒地說道。自從上次在歌劇院碰到邁特,她的生活就完全變了樣,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
她跌坐在床上,拿起電話再撥給莉莎。她昨天晚上一直試着要打給她,可是沒有人接。她也曾打給派克,但派克那裏也沒有人接。
電話響到第六聲的時候,派克接起了電話。一時之間,梅蒂的腦子裏空白一片。“派克?”她說道。
“嗯。”他說道。
“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喃喃地說著,彷彿一個晚上沒睡覺,剛剛才入睡的樣子。“宿醉。”
“嗅,對不起,莉莎在嗎?”
“嗯,”他又說道。然後一秒鐘以後,莉莎還沒有睡醒的聲音響了起來。“誰?”
“我是梅蒂,”梅蒂說道,突然想起來莉莎和派克一定睡得很近,她才能直接由派克手中接過電話。莉莎的家裏有兩具電話,一個在床邊,一個在廚房。他們當然不會是在廚房睡覺——梅蒂震驚無比。“你——你在床上嗎?”梅蒂脫口問道。
“嗯……”
和派克在一起?梅蒂想着,可是她沒有問。她已經知道了答案。屋子突然開始旋轉起來,她連忙抓着床頭。“對不起把你們兩個吵醒了。”她好不容易擠出話來,然後把電話掛斷。
這個世界真的是天翻地覆了!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她最好的朋友竟然跟她的未婚夫睡在床上。但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竟然沒有受到背叛的感覺,也不覺得傷心。她只是覺得……茫然。她轉身看看四周,似乎想確定是不是連她的房間也改變了。當她發現床單和枕頭沒有自己長了腿走掉時,她竟然覺得寬心了一點。她再抬頭看到化妝鏡中的自己,發現她的樣子也改變了。
一個小時以後,梅蒂拿着鑰匙,鼻子上架了一副大墨鏡,離開了她的房間。她要到辦公室去工作,至少那是一件她明白而且可以控制的事情。邁特沒有打電話找她,要不是她已經震驚得超過了限度,這也會讓她覺得驚訝的。她坐電梯到了地下室停車場,手裏拿着鑰匙走向她的停車位。然後呆住了。
她的車子不在了。
她的車子被偷了!她的停車位被別人佔了。
這實在太過分了!她張口結舌地望着眼前的深藍色“積架”車子,突然想尖聲笑出來。這一定是命運在跟她開玩笑!她決心要反擊,反抗命運。她轉回身,搭電梯到一樓大廳,告訴守衛立刻把佔用她車位的那輛車子弄走,然後走出大門,打算叫一輛出租車到辦公室,然後再打電話報警說車子被偷了。有一輛出租車正好在路邊停下。她衝上前,卻又猛然停下腳步,因為一群記者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柏小姐——昨天晚上的事……”有一個記者喊道。梅蒂沒有看到從那輛出租車下來的是戴了墨鏡的邁特,只匆匆轉身走回電梯。好吧,就算她像犯人一樣關在自己的公寓裏,那又怎樣?沒問題的。她可以上樓打電話叫出租車在後門等着,然後她再從那裏溜出去。絕對沒問題!她辦得到的,她當然辦得到。
回到房間之後,她剛拿起電話,敲門聲響了起來。梅蒂這時已經麻木了,連是誰都不問一聲就把門打開。她愕然看見邁特站在門口,臉上的墨鏡映出她的影子。“你好。”他猶豫地笑着。
“噢,是嗎?”她答道,然後讓他走進屋內。
“那是什麼意思?”邁特問道,想望穿她藏在墨鏡之後的眼睛,以知道她的心情。
“意思是說,我如果還好,我就把自己鎖到柜子裏了。”
“你在生氣。”他說道。
“我?”她譏諷地指着自己胸口。“我生氣,就因為我被關在自己的公寓裏當犯人,而且每一家報紙和電台都在報道我們的消息?那有什麼好讓我生氣的?”
邁特忍住笑,她看見了。“你敢笑,”她警告着。“這都是你的錯!每次你一靠近我,就有災難上身!”
“你碰到了什麼事?”他用帶着笑意的口氣問,真想把她摟到懷裏。
她兩手一攤。“所有的事情都發瘋了!在工作方面,從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發生了,又是炸彈恐嚇,又是股票問題。今天早上,我又發現我的車子被偷了,停車位被別人佔了。然後我又發現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前任未婚夫一起睡在一張床上!”
他輕聲笑了起來。“你認為這全都是我的錯?”
“如果不是,那你怎麼解釋呢?”
“純屬巧合?”他狡猾地笑着說。
“純屬災難!”她說道。然後她雙手插腰,對他說道:“一個月以前,我的生活過得好好的。平靜而又高尚的生活!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坐着一輛轎車滿街亂竄,而那瘋狂司機竟然安慰我說他身上有傢伙!那可是殺人武器呀!”
她看起來是這麼生氣,這麼漂亮,邁特笑得肩膀發顫。“就這樣嗎?”
“不只,還有一件小事我沒有說。”
“是什麼?”
“這個——”她得意地說道,然後摘下太陽眼鏡。“我有一個黑眼圈!”
邁特笑着用手指摸她的眼睛。他同情地說:“這不算黑眼圈,幾乎看不出來。”他打量着那掩飾得很不錯的一小塊瘀青。“你是用什麼蓋住的?”
“化妝品,”她說道。“你為什麼問?”
邁特笑得喘不過氣來,他也摘下墨鏡。“你想我可不可以借用一點呢?”
梅蒂難以置信地瞪着他眼角的瘀青,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她看見他唇角的笑意,然後她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然後越笑越厲害,眼淚都笑了出來。邁特也在大笑。當他伸手把她拉到懷裏時,她倒在他胸前,笑得更厲害了。
邁特雙臂抱住她,把笑臉埋在她的發間。其實她剛才對他的指控大部分是真的,今天早上他看到報紙時真是充滿了愧疚感。如果她剛才對他發怒,也是他應得的。結果她竟還能有幽默感,不禁使他心存感激。
激動過後,梅蒂抬頭微笑地看着他。“你的——”她忍不住又要笑起來。“是派克給你的黑眼圈嗎?”
“如果是他,我還會覺得好過一點,”邁特笑着說。“事實上,是你的朋友莉莎給了我一記右鉤拳。你的是怎麼來的呢?”
“是你給的。”
他的微笑消失了。“我沒有。”
“是你。”她用力點着頭,臉上仍漾着笑意。“你的手肘撞到了我。那時候我正要彎身去扶派克,不過如果是在今天,我可能會雙腳跳到他身上!”
邁特笑得更開懷了。“真的?為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她笑着吸一口氣。“我今天早上打電話給莉莎,想看看她是不是還好,結果他們兩個竟然在床上。”
“我可是要大吃一驚!”他說道。“我佩服她的品味!”
梅蒂咬住嘴唇忍住笑。“真的很可怕,你知道的——我的好朋友跟我的未婚夫一起上床。”
“真恐怖!”邁特故意說道。
“不錯。”梅蒂與他相視而笑。
“你必須報復。”
“我不能。”她咯咯笑着說。
“為什麼?”
“因為,”她又笑了出來。“莉莎沒有未婚夫!”她笑倒在他的懷裏,臉埋在他胸前,雙手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脖子。
邁特發覺,她的身軀知道她還是屬於他的。他摟緊了她,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暗示。“你還是可以扯平。”
“怎麼做?”她笑着問。
“你可以跟我上床。”
她站直身子,往後退開一步,臉上仍帶着笑意,但只是不自覺的笑而已。“我——我得打電話報警說我的車子被偷了,”她說著,一面朝電話走去,並朝窗外望了一眼。“噢,好極了,拖車來了,”她拿起電話要撥號。“我剛才要守衛把佔用我車位的車子拖走。”
邁特的臉上閃過一種奇異的表情。他跟上前,伸手把電話切斷。她警覺地看着他。他還是想把她弄上床,她知道,而她的抗拒心又是如此之弱。他是那麼迷人,跟他笑在一堆的感覺是那麼好……然而他並未如她所期待地伸手抱她,只是問道:“守衛的電話幾號?”
她告訴了他,然後困惑地看着他打給守衛。
“我是費邁特,”他說道。“請你到車庫去,告訴拖車司機不要碰我太太的車。”守衛辯着說梅蒂的車是八五年的BMW,而她停車位上是一輛藍色‘積架’。邁特說:“我知道。那輛‘積架’是她的生日禮物。”
“我的什麼?”梅蒂驚問道。
邁特掛上電話,轉身看她,嘴角帶着狡猾的笑,可是梅蒂沒有笑——她被這份過於大方的禮物嚇呆了,也被他剛才說到“我太太”的口氣迷住了。她先說出口的是最不重要的事情,因為她還沒準備好要怎麼說其它的。“我自己的車在哪裏?”
“在夜班管理員那裏,地下二樓。”
“可是——可是你是怎麼發動我車子把它搬走的?”
“對歐喬伊而言那不成問題。”
“我就知道,我看見他帶槍的時候就知道他大概是一個罪犯。”
“他不是,”邁特說道,“他只是很擅長用鐵絲而已。”
“我不能接受那輛車——”
“你能的,親愛的,”他說道。“你能。”
聽見他喊她“親愛的”,他又感到了他的聲音和身體所發出的那股強大的磁力。她往後退一步,聲音發顫,“我——我要去辦公室。”
“我不以為。”邁特柔聲說道。
“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
“我會告訴你,”他沙啞着聲音許諾道。“在床上。”
“邁特,別這樣對待我——”她舉起手求着他,並且往後退了兩步。
他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我們想要彼此,我們一向都想要彼此。”
“我真的得去辦公室,我有好多工作。”她又在與他玩捉迷藏了,可是她的眼睛裏充滿懼意,因為她知道……她知道現在想逃開已經太遲了。
“你就讓自己投降吧,親愛的。捉迷藏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是我們的雙人舞。”
“請你別那麼叫我。”她喊道,邁特發覺她是真的害怕。
“你為什麼害怕?”他問道,一心想把她逼到卧室里去。
她為什麼害怕?梅蒂心裏狂亂地想着。她要怎麼說明她不想去愛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再也不要像十一年前那麼脆弱,那麼容易受到傷害。她不認為他會對她長久感興趣,她也無法承受那時又失去他的痛苦。
“邁特,聽我說。請你站住聽我說!”
邁特停下步子,她那無比絕望的口氣使他愕然。
“你說你想要孩子,”她懇求着。“可是我不能生了。我的身體有毛病,生孩子太冒險。”
他沒有放鬆之意。“我們可以收養。”
“要是我不想要孩子呢?”她反問着。
“那我們就不收養。”
“我無意放棄我的事業——”
“我沒有要你放棄。”
“老天,你為何把它變得這麼困難!”她喊道。“你難道不能讓我保留一點自尊嗎?我是想告訴你,我無法和你保持婚姻關係,無法過你想要的那種夫妻生活。”
他的臉色因她真誠的語氣變白了。“你介意我問為什麼嗎?”
她雙臂抱胸,彷彿想祛走寒意。“已經太遲了,”她說道。“我們已經改變了。你改變了。我不能假裝說我對你沒有感覺,你知道我有的。我一直都有的,”她痛苦地承認着,同時搜索着他的目光,想尋求他的諒解。“也許如果當初我們未曾分開還行得通,可是現在不行了。你喜歡的是性感的女明星,而我不可能像她們那樣。”
“我不要你像她們,只要本來的你,梅蒂。”
“那會不夠的!”她爭辯着。“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我會受不了,明知自己無法令你滿足,明知有一天你會想要我無法給你的東西。”
“如果你指的是孩子,我以為我們已經解決了。”
“我不認為我們已經解決了。我認為你這麼讓步,是因為現在你願意說任何事讓我答應你。可是我不是指你想要孩子的事,我是指你會想要別的女人!我永遠無法滿足你的,我知道。”
他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我從前跟你解釋過——關於我們做愛時我的感覺。邁特,”她哽咽地說。“別人,別的男人,他們認為我——冷感,在大學的時候他們就這麼說了。我想我不是那樣,可是我——我也不像大多數女人一樣。”
“你再說下去。”他溫柔地說道,眼中有一種奇特的神采。
“在大學裏,你離開兩年以後,我試着跟一個男孩子上床,結果我非常不喜歡,他也很不喜歡。別的女孩都喜歡這些事,可是我不會,我不能。”
“要是她們經歷過你的事情,”邁特說著,心裏充滿對她的柔情。“她們也不會想要的。”
“我也曾這樣想過,可是不然。派克並不像其它那些好色的大學生,然而我知道他也認為我——反應不夠。派克並不在意,可是你——你會的。‘’“你的腦筋還不太清楚,甜心。”
“你只是還沒習慣而已!你還沒有注意到我笨拙無能。”
邁特忍住笑意,說道:“無能?有那麼糟嗎?”
“更糟。”
“這些就是你不敢重拾我們十一年前那一段的原因嗎?”
“主要是你不愛我呀,可惡,她想着。“這些是重要的原因。”她說著謊話。
邁特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這些問題都可以解決。我說到孩子的事時是當真的,關於你的事業我也是說真的。這就已經解決了你三個問題中的兩個。關於其它女人的問題,”他說道。“只不過稍微複雜一點而已。要是當初我知道今天這個問題會造成困擾,我就會過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了,因為我一直在等着這一天。不幸的是,我無法改變過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過去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麼輝煌。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對她溫柔地一笑。“你絕對可以令我滿足——在任何方面都一樣。”
梅蒂被他的聲音和眼神打動了。她看着他緩緩脫下上衣,然而吸引她注意的是他下面說的話。“至於你說什麼性冷感,那實在太荒謬了。跟你在床上的那種感覺,這些年來一直存在我的記憶之中。事實上不只你缺乏安全感,我有時候也一樣。我常常想要慢一點,要跟你連着做愛幾個小時,等我們兩人同時達到高潮,可是我做不到,因為跟你上床使我渴望得無法自已。”
梅蒂的眼裏漾着欣喜的眼淚。他給了她一輛昂貴的跑車當生日禮物,可是此刻他所說的話比任何禮物都更珍貴。在心神動搖之餘,她又聽見他說道:“我接到你父親的電報后,自責了許多年,一直在想,若是我跟你做愛時能表現好一點,也許你就不會跟我離婚……”他那張英俊的臉上閃現過一個笑容,然後也用自嘲的口氣說:“我想這應該解決了你所謂冷感的問題。”
邁特看見她的臉頰泛紅了,證明他的話已經影響了她。“現在關於你我的婚姻只剩下一個小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說你覺得無能和——”
“笨拙。”她說道,然而他懶洋洋扯下領帶的動作使她分神。
“我可以明白那讓你多擔心,”他故作正經地說道。“我想我們下一步就最好解決這個問題。”他開始解襯衫的扣子。
“你在做什麼?”她睜大了眼睛問道。
“我要把衣服脫掉,好讓你‘在我身上盡量施展’。”
“不要再解扣子——我是說真的,邁特。”
“你說的對,這件事應該讓你來做。要別人靜靜站着,任你為他脫衣服,那樣最容易使你有成就感了。”
“你應該知道的,你大概已經做過幾十次了。”
“幾百次。到我這裏來,親愛的。”
“幾百次?”
“我是在開玩笑。”
“那並不好笑。”
“我沒有辦法,我緊張的時候就會開玩笑。”
她瞪着他。“你會緊張?”
“嚇壞了,”他半正經地說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賭局。我是說,要是這個小實驗不成功,我就最好去買一件昂貴的東西送給你和派克當結婚禮物。”
梅蒂望着他,心裏的最後一絲抗拒之意消失了。她愛他,她一直就是愛他的。她是這麼想要他,也希望他能愛她。她走進他的懷裏,他緊緊摟住了她。“跟我上床吧,親愛的,我保證你從此再也不會再懷疑自己,也不會懷疑我了。”
在卧室里,邁特做了四樣事情以確保他的承諾能實現:他讓她喝了一點香檳,使她放鬆;他告訴她說他的吻與愛撫,如果她喜歡,他也會同樣興奮。然後他讓他的身體變成活教材,任由那發出任何聲音都使他興奮無比的女人探索學習;最後他又證明她的聲音或任何動作都能使他有強烈反應。
在克服了最初的羞怯之後,梅蒂的表現就非常好了。他任她採取主動。“這是我不愛沒有大腦的小明星,而愛上一個女強人所應得的報應——”他開玩笑地說道。在激情之中他沒有注意自己到底在說什麼。“我早應該知道,一個女強人會喜歡高高在上的——”
一會兒之後他才發覺她呆在那裏不動了。
“求求你,不要停下來。”他喘着氣說道。
“你說你愛我?”
他閉上眼睛。“你以為我為什麼做這個呢?”他又睜開眼睛,看見她眼裏閃着淚光。
“別那樣看我,”他求着,放開抓着床頭板的手把她拉到胸前。“請你不要哭。對不起,”他低聲說道,並且吻着她,以為她不想聽他說他的感覺,因而整個做愛的氣氛被他破壞了。
“我沒打算那麼早就說的。”
“早?”她含淚笑了起來。“我這半輩子都在等你對我說這句話。”她淚濕的臉頰貼在他胸前,身體仍與他親密地結合著。然後她低語道:“我愛你,邁特。”
聽見她的這句話,邁特不由自主地達到了高潮。他呻吟着把臉理在她的頸肩。她也抱緊了他,並繼續低聲說著:“我一直都是愛你的,也會永遠都愛着你。”
一種新的力量炸開來,他的身體強烈地顫動着,他感受着他的生命中最像火山爆發的經驗——不是因為刺激或技巧,而是言語,她的言語所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