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卓炳借人久違的小木屋裏,感覺這個地方好似變得明亮了些,不像從前那般了無生氣。他看着眼前正在發獃的卓樺風,忍不住舉起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地搖晃着他。“大哥,你在想什麼呀?”
“嘆?沒事,我在發愣。”卓樺風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哥,你臉上的疤痕變淡了!”卓炳驚訝地看着他,但口氣不見得有多麼高興,反而還有些陰邪。
“是嗎?”他很少去注意自己的臉蛋,自從……那次的意外之後。
卓炳隨即恢復笑容,“嗯,比以前好上許多。”
“這樣?”卓炳眯着眼問。
“嗅,我是說玉兒。還記得那天他拿着葯在我臉上亂抹一通的事嗎?這幾天他都硬着退着我援,所以起了效用。”
“你是說那有着怪味的藥膏?”卓炳皺起科眉。“那味道實在令人不敢領教。”
“是呀。”卓樺風淡然一笑,“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是爹要我來找莫玉兒的。”一想到那個女人他就頭痛,明明外表溫柔如水,性子卻如此同烈,難怪會籌出那樣的風波,把標瑜的命根子因傷了,讓爹無法向親戚交代、顏面盡失。
“他怎麼了?”卓樺風看見卓炳臉色不佳,不禁忐忑不安地問:“難不成出事?”
“沒事,你別擔心,爹是明理之人。”卓炳好聲安撫。
卓樺風苦笑不已,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大哥,既然她不在這裏,我就到外邊去找找看。”
“嗯。”卓樺風憂心忡忡地看着卓炳離開。
***
“莫姑娘。”傅嫂喚住了準備練練拳腳的凜扇。
“有事嗎?”凜扇轉過頭看着欲言又止的傅嫂。
“你其實是個男人吧!”一她環顧四周,在確定沒人之後,壓低聲音地問。凜扇訝異地張大了嘴,懷疑自己是從哪兒露出破綻。
“我……”他想要解釋。
“我相信你有苦衷。”傅嫂寬容地笑了一笑。凜扇乾笑了幾聲,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他就是害卓樣風毀容的罪魁禍首。
“我知道少爺很信任你,信任到連我這個奶娘都快要嫉妒了;我從他小時候看到大,除了他娘,他從不曾對誰這麼好,所以……”傅嫂突然跪了下來,“其實我並不是很在意你來這裏的目的,但我拜託你不要傷害少爺。他的命很苦,一從小就得看他人的臉色過日子,而且身上佈滿了堂、表兄弟戲弄他時留下的傷痕;雖然他不曾說些什麼,但我知道他越來越習慣將心事藏於心底。所以請你好好地對待他,好嗎?我在這兒給你磕頭了。”說完,馬上用了好幾個響頭。
“傅娘,你別折煞我!”凜扇趕緊扶起她。“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傅嫂感激地一笑,心想大少爺總算有安穩的日子可過了。
這時,卓炳碰巧找到這來,他急忙地開口道:“女人,我多找你。”說話的同時,還離凜扇三步遠,以免自己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下場會凄慘無比。
“找我有什麼事?”他都還沒去找他,那老頭就找上門來。
“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前幾天闖了什麼禍吧!”卓炳惡意地提醫。
“惹禍?沒有呀。”他可不記得他有犯什麼錯。一旁的傅嫂驚呼出聲:“是不是打傷表少爺的事?”
“那不是打傷。”卓炳看着不知事情嚴重性的兩人。“棕瑜他……絕子絕孫了。”
“什麼,”
“呵呵……”驚訝聲自傅嫂口中,而笑聲則來自於一臉得意的凜扇。“這樣就絕於絕孫,他還敢來我這兒鬧,真是不想活了。”凜扇冷冷地說著風涼話。
“這麼嚴重的事借你還笑得出來,你有沒有腦袋呀?”卓炳惱里地看着幸災樂禍的凜扇。
“小事一椿。”他絲毫不以為意。他可不像關皓一樣寬宏大量。得罪他的人就出代價.
“算了。”卓炳放棄與地爭辯,”走,帶你去見我爹。”
“好。”
“莫姑娘……”傅嫂心急地道。
“放心。”凜扇不在乎的大步離去。
傅嫂看着凜扇的背影消失於竹林間,暗自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轉身向本屋奔去。
***
濃重的氣氛籠罩着華麗的廳堂,每個人都一臉嚴肅,等着闖下大禍的罪魁權首出現。大門外的前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所有人昏目不轉問地附着其中間步輕快的那個,直到兩人一前一後地步人堂下。
“爹,人我帶來了。”卓炳開口道。
“嗯。”卓文范看着眼前穿着男裝的莫玉兒,微微疊起眉頭怒聲道:“穿成這樣成何體統!”
“卓老爺。”凜扇涼涼地開口,“您找我到這兒來,應該不只是為了我的穿着吧?”
“你還敢說!”一提到這個他就一肚子火,昨夜他被孟家人罵得狗血淋頭,還得不停地道歉,若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是自己那丑兒子未過門的妻子,再加上他與孟老又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他一定會讓她自個兒與孟家去解決,不趁這的渾水。“你這次要當著孟家的面給棕瑜一個交代。”
“有什麼好說的,是他自己出言不遜。”凜扇撇出嘴,“若不是他口出惡言,我也不會如此……“
“你分明是在狡辯。”孟的父親忍不住開口怒罵。
“是嗎?”凜扇咪起雙眼,“若不是他說要抓了我的衣裳,我也不會出手傷人。”
“你別血口咬人,我兒子不是這樣的人。”
“你這做爹的還真是失敗,若你兒子真不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一年娶五、六個妾來褻玩呢?”
“你……你這種貨色路上多的是。”他氣急敗壞。昧着良心說話,“我兒子還看不上你。”這女人還真可惡,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加說出這種話來。
“那樣最好,否則,我的朋友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凜扇假笑。“朋友?”
“是呀,比如說苗族的朋友會下蠱、唐門的朋友會下毒,還有江湖上的朋友會殺人……是多得不勝枚舉。”
眾人聽了皆負吞了一口口水,卓炳則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些……都是你的朋友嗎?”卓文范小心地間,生怕惹到不該惹的人。
“是啊,”凜扇佯裝天真地說:“他們與我的感出好得很!”
“呵呵……孟兄,這件事就交給你自個兒處理了,我也不好插手。”卓文范急着微清關係。
“卓兄,你怎麼這樣!”可惜的是沒有人理會他。
“還有要事嗎?”凜扇徐緩地開口。廳堂上無人敢再發一言,好似啞巴吃黃蓮地苦着臉。
“沒事的話,換我說話了。”凜扇挑着柳眉,環顧着在場的眾人。“我要帶樺風離開。”他開門見山地說。
在眾人還沒弄清楚狀況時,卓炳就急道:“我不準。”
凜扇沒想到拒絕的會是卓炳,訝異地看着他。“憑什麼?”
“憑……我爹曾經說過,絕不讓他離開卓家。”
“那現在你爹都沒說話,你說些什麼話?”不解地看着卓炳。卓炳悻悻然地閉上嘴,看着卓文范,等他開口。
“沒錯,我不準。”卓文范說出他的意見。
“為什麼?你們這幾年來不是一直不關心他的死活嗎?”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抬出。”卓文范霎時變得很冷漠。
“那老奴有資格吧!”傅搜突然從外面攙着卓樺風走進來。
“你來幹嘛?”卓文范用聲質問。
“我記得夫人曾經說過,只要有人記意血在,那少爺的詛咒就會解除,是吧?”此話一出,大廳上修地傳出一陣輕呼,每個人的臉色都好不到哪兒去。
“你住嘴!”卓文范氣急敗壞地吼着。傅娘將卓樺風推給凜扇,冷冷地看着卓家所有的人,大笑出聲,“來呀,我不怕,把你的憤恨全都轉在我身上吧!”
“傅娘,不要。”卓樺風用力地嘶喊着,身子猛烈掙扎、想在脫離凜扇的終制,卻徒勞無功。一瞬間,大廳里只剩下卓樺風瘋狂的叫聲以及凜扇的訓吼聲。就在卓樺風喘不過氣,將要昏過去的同時,他看見傅嫂的身子如同沒有生氣的娃娃般倒了下去——
***
“傅……傅、傅嫂!”卓樺風從惡夢中清醒,臉上毫無血色。凜扇在一旁擔心地看着他。“扇,我做了個惡夢。”卓樺風撲進他的懷裏,顫抖不已。
凜扇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那不是惡夢,是真的。”
在他懷中的卓樺風立刻抬起頭,含着眼淚嘶啞大吼:“你不要騙我,你又騙我了……”
“我沒有騙你。”凜扇緊摟着卓國風,想要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兀自沉溺於哀傷中的卓樺風,根本聽不進任何言語,只是一味地自言自語。
“樺風,你清醒一點。”凜扇使勁地搖着他。卓樺風不吭一聲,縮起身子躲進被窩裏,自責地扭打着自己。
“樺風,哭出來。”凜扇心疼地想要阻止,然而,你自虐的行為仍然沒有停止。
“該死!”凜扇用力地拉開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了他的睡穴。一開始還做進掙扎的卓樺風,不一會兒使緩緩地昏過去。
***
“我哥他怎麼了?”心急的卓炳一看見凜扇走出房門,立刻上前焦急地問:“身子還好嗎?”
“身子還撐得住,只是情緒很激動。”
聽到卓樺風的身子還安好,卓炳放下心中的大石。
“傅嫂的懷形呢?”換凜扇發問。一個人硬生土地倒下,實用不尋常。
“有點糟,我爹已經請大夫來看過了,但還是回天乏術。”對於這個話題,卓炳表現得有些冷漠。
“怎麼可能!”他不相信,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死去?
“事實就是如此。”卓炳說:“這是大哥的宿命。”眼神中有着奇異的光彩。
“什麼意思?”什麼是樣風的宿命?根本是無稽之談。
“是大哥的魔住,引起日夜照顧他的傅促自殘的。”
“荒唐!”凜扇白哼一聲。卓炳深思地看着他,“這是真的,連他親娘的下場也是如此,所以我多才不準別人接近他。”
凜扇專註地看着卓炳。“勞煩你把事情從頭說一次給我聽。”
卓炳蹙起眉頭,“請你不要插手合我們家的事。”沒想到這女人經過這次的事件,還有膽待在大哥的身旁。
“人的耐性是有恨的。”凜扇放出狠話,只要一想到裏頭那個傢伙變成這樣,他肚子裏就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卓炳這次卻很堅持。“殺了我,我也不會說。
“你!”沒關係,以冰心堂的勢力,他就不清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凜扇轉身走回屋內,修書回冰心堂。
***下人房間瀰漫著一片寂靜,靜得連一根針排在地上都聽得見;自從大夫宣佈似出的死訊之後,卓家無人敢再接近此處。一具冰冷的屍體,簿靜地躺在粗劣的草席上,表情安詳。此時,有個人不顧卓文范的三令五申,偷偷摸摸地趁着深夜摸黑進來,想要一探究竟。“怎麼會如此呢?”黑衣人始終覺得不對勁,一個活生生的人,怎會說死就死?忽然,一個輕小的聲音驚動了他。“誰?”一陣風吹過,抽吸的聲音立刻消失無蹤。
“既然如此……”黑衣人在心中也有了決定,隨即也像一陣風似地離開。
***
凜扇步人卓樣風居住的小屋內,想要盯着聽說今日還不曾用膳的他。正想開口勸他時,卻看見他瞪着膳食發愣。
“怎麼不吃飯?”凜扇說話的同時,做好了讓他哭濕衣襟的準備,畢竟傅嫂過世的消息,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扇。”卓樺風興奮地撲進來人的懷抱。令凜扇訝異的是。迎接他的是一張漾滿笑容的小臉。
“你……”
“扇,你去哪兒了呀?我一整天都沒見到你。”卓樺鳳臣嘟着小嘴抱怨。
“你怎麼了?”他有點難以接受他與過去幾天截然不同的反應。
“我很好呀!什麼怎麼了?”
“那傅嫂的事……”凜扇遲疑地說。
“傅娘?”卓樺風的笑容燦爛如花,“你也在擔心她是不是?她告訴我她要回去家鄉一陣子。”
“樺風!”凜扇擔心地看着他。
“呵呵……很好吧,她以前都不曾回去耶……真的好奇怪喲……”卓樺風臉上雖然帶着笑容,表情卻很空洞。
“你別嚇我。”凜扇心驚地搖着他。
“呵呵……很好笑吧……”
“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他抬起卓樺風的小臉,狠下心道:“傅嫂已經死了。”
“你在說什麼呀?呵呵……她剛剛才來跟我辭行耶……怎麼可能死了……你別胡說人道。”卓樺風拍打着他,臉上掛着住笑。
凜扇緊緊地摟住他,“其實你知道的,對不對?”
在他懷中的人兒開始奮力地扭動起來。“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語氣中的哭耷已明顯地透露出他的情緒。
“別這樣。”凜扇安撫着他,“我帶你離開這裏好嗎?”
“離開?”卓樺風抬起濕碌碌的小臉,眼裏儘是滿滿的哀傷。“我能離得開這裏嗎?”
“能。”他毫不遲疑地回答:“我現在就帶你離開。”受不了卓樺風脆弱的神憎,凜扇二話不說,立刻抱起他向屋外走去。
***
沒想到才剛走到前院,就看見一臉着急的卓炳擋在路上。“把我大哥留下來。”卓炳忿忿地看着緊摟自己心愛大哥的凜扇,語氣不善地說。
“不可能,從今以後他與你們卓家無任何關係。”凜扇冷冷地說。
“你這個外人,憑什麼這麼說?”
凜扇不理會他,兀自往庭外厚重的大門走去。
卓炳正想衝出去攔人時,卻看見卓文范早已站在門外淡淡地開口:“你想要帶走他?”
“沒錯。”凜扇面無表偕的點頭,而他懷中的卓樺風在聽見自己親爹的聲音時,明顯地顫抖起來。“行,只要你留下我這幾年來養他所花費的銀兩,人就讓你帶走。”
“爹!”卓炳沒想到他爹會出卓偉民賣了。“沒你的事。”卓文范轉頭怒罵多暖的小兒子。
凜扇狂笑起來,“真想不到,你名則文范,卻連賣兒子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都做得出來。”他看着卓文范,雙手更加溫柔地環緊懷裏的人兒,“好,你開個價吧!”
“十萬兩。”卓文范不客氣地開口。
凜扇毫不遲疑地從懷中拿出很累,“這是十萬兩銀票,你點點看。”想不到樺風的身價竟比不上他押貨出去一趟的價格。
貪婪立刻染上卓文范的雙眼,他喜孜孜地數着銀票。“可以了。”卓文范樂得眉開眼笑。“人你可以帶走。”他唯恐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又急急地補充道:“你要知道,以後他是死是活都不關我卓家的事。”好容易可以拋棄這個災星,何樂而不為呢?
“行,但傅嫂的屍體及釋秋我要帶走。”凜扇冷冷地開口。一聽到有人願意替他收這爛攤子,卓文范樂得一口答應。
“好!”凜扇話不多說,頭也不回地離去。
***
凜扇買了輛手推車,讓釋秋推着傅嫂的屍體,一步步地朝城外走去,想要離開漠城后,再想辦法回到堂內。炙熱的六月下,只見一個人揮汗如面地推着車,另一個小心翼翼地替懷中的人遮着陽光,一行人慢慢地走了好幾里路,不曾聽見有人開口。
此時忍不住的釋秋終於問過:“莫姑娘,我們到底要走去四兒?”他一邊小心地維持本車的平衡,一邊輕輕他擦着汗。
“別到我莫姑娘,我是男人,叫我凜大哥。”
“啊?”釋秋的嘴大得可以吞下雞蛋.卓樺風看他這回蠢樣,忍不住笑出聲。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凜扇低下頭,輕輕地摟着他。
“我不累。”其實他是很高興自己終於離開卓家,雖然……是以如此難堪的方式離開。不過,只要扇還在他身邊,不淺棄他就好了。
“你喲……”正想念他幾句的凜扇,墓地聽見遠方傳來馬車的聲音,不禁豎起耳朵仔幻聆聽。
“凜護法!”駕車的馬夫遠遠地叫他。
“溫伯!”凜扇極為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麼會在這裏?”
“堂主要我來接你。”溫伯笑道:“快上來吧!”
“嗯。”凜扇點點頭,轉身把卓樺風小心地送上車,卻被他緊緊抓住衣襟不放。
“樺風!”感覺到他的不安,凜扇溫柔地安慰他,“我把傅嫂的屍體帶上車就上去陪你。”卓樺風遲疑的點了點頭,一頭鑽進車內,掀開布簾緊盯着車外忙碌的凜扇。
凜扇在覺到他的日光,轉頭對他笑了笑,隨即繼續他的工作,加快腳步扭着屍體。“好了,溫拍,你可以駕車了。”
“好,坐穩了。”馬車立刻緩緩地向前移動。
“睡吧,還有好長的一段路呢!”凜扇摟着卓樺風讓他躺得更舒服點,而他自己也因近日的勞累太激體力不濟。他緩緩地閉上雙眼,在淺入昏睡之際暗想,溫伯的武功好得很,他可以安心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