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恬淡小店
總務室老蕭主任也是個5o歲出頭的胖老頭，帶着爾仁跑東跑西，終於把爾仁安頓下來了。
爾仁的宿舍就在三樓。三樓有會議室（裏面竟然有18寸金星彩電呢！）、儲藏室、乒乓室，還有幾間單身宿舍。聽老蕭主任說，這單身宿舍現在只有倆人住，一個是爾仁自己；一個是調度室的老尹，而老尹家在升州，上得又是上一天休一天的班。老尹下了班，就乘火車回升州，所以很少也住到三樓來。
老蕭主任走後，爾仁看看自己的宿舍，15個平方米左右，一張單人床，床上用品一應俱全；一台搖頭電扇；一張書桌，兩張方凳。爾仁很是滿意，這比起輕院6個人住11個平方強太多了。不過，這宿舍內用具較少，倒顯得屋內有些空空蕩蕩了。
爾仁站到窗戶前透過紗窗看着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確實有兩條鐵路專用線，有不少車輛來來往往、人員熱火朝天地在幹活，看樣子，儲運分公司的業務還蠻忙的。
爾仁忽然想起自己的洗漱用品一件也沒有帶，就按照老蕭主任的吩咐，到公司大院門口的小店去買。
爾仁跟孟師傅打了個招呼，來到“恬淡小店”。這小店不大，約莫只有6、7個平方，但東西還算琳琅滿目的。
“小余，想買點什麼？”滿頭白的齊工沒等爾仁開口就樂呵呵地搶先問道。
爾仁臉一紅，倒有點結巴了：“齊……齊工，您好，我想買點牙……牙膏，還有……還有牙刷、毛巾。”
齊工麻利地遞過物品。
“謝謝。”爾仁道謝了一下，轉身想走。
“哎，小余”齊工叫住了爾仁，笑道：“你是中吳輕工學院的？是中吳人么？”看樣子，消息還傳遞得還蠻快的。
“中吳金牛的。”
“哦，金牛！”齊工恍然大悟，“東來六月井無水，卧看古堰橫奔牛。”
爾仁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齊工，他也知道蘇軾的《次韻答賈耘老》？這是蘇軾遭貶路過金牛所做的詩呢。
齊工看看爾仁的驚訝狀，得意地又拋了一隻書包：“六龍城西呂城東，誰作高台沚水中。金牛古堰卧雨虹，野有蔓草牛無蹤。”中吳別稱“六龍城”、“龍城”。
“您也知道謝子蘭！”爾仁脫口而出。
這是元末明初，原籍中吳金牛的著名教育家謝子蘭歸鄉隱居，登金牛古迹“金牛台”時所做的《登金牛台》！了不得！如果說知道蘇軾的《次韻答賈耘老》還不算太驚奇的話，那麼齊工知道謝子蘭的《登金牛台》可是讓爾仁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齊工笑道：“我可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啊。”這齊工見爾仁雖然是輕院的大專生，卻也知道蘇軾和謝子蘭，也起了惺惺之心。
齊工興緻勃勃和爾仁談起了中吳歷史名人如季札、抗倭英雄唐順之（荊川）、“南田三絕”惲格（南田）、文學家、經學家段玉裁、著名學者洪亮吉等等，爾仁奇怪齊工怎麼知道中吳歷史名人這麼多？爾仁身為中吳金牛人，雖知曉以上名人事迹不多，卻也能偶爾符合兩句，喜得齊工是心煩技癢，不亦樂乎。連那門衛孟師傅也走過來笑眯眯地聽故事呢。
“哎呀，已經過了五點半，下班了，要吃飯了。”孟師傅看見院子裏66續續有人出來，看下錶，招呼道。
齊工若有憾焉，咂咂嘴，指指身後的那幾排平房，道：“小余，我家就在那邊，下回有空到我家再聊，先去吃晚飯吧。”
爾仁“嗯，好的”應了一聲，轉身回大院了。
“對了，小余，”齊工忽然想起一件事，在爾仁背後喊道，“我家姑娘也在核算組，今後你多照顧啊。”
爾仁回過身，隨口應了一聲，心中卻奇怪道，他姑娘（女兒）也在核算組？難道是穆小茵？可是不對啊？一個姓齊，一個姓穆啊，還是另有其人？可是剛才經過核算組的時候，沒看到有第三個人啊？
爾仁在食堂吃過飯，回到三樓宿舍，就聽到東端會議室那個方向人聲鼎沸。爾仁過去一看，有1o幾2o個男女老少正聚精會神圍坐着看彩電呢，時不時地隨着情節展，來點評一下螢屏，原來那上面正上演着動畫片《葫蘆兄弟》呢。看樣子似乎都是公司的家屬們。
有人認出了爾仁，大叫：“大學生來了，大家讓一讓。”大家紛紛回頭驚奇地看着爾仁，人群自覺地分開了一條道，把最好的看電視的位置要讓給他。爾仁臉“騰”地一下燒的厲害，有種進入動物園自己卻成為被觀賞動物的感覺。弱弱地說了一聲：“謝謝，謝謝，我不看電視。”扭頭就跑回自己宿舍了。
爾仁躺在床上，聽着電扇“嗡嗡”的轉動聲，想着今天的遭遇，怎麼也睡不着。
原本姆媽和於晉甫說好自己可以留在公司機關的，可是今天明顯的是招呼沒有起到作用，來到了這個儲運分公司。
在華東地區，本省的經濟狀況僅次於上海、江蘇和浙江；而在省里15個省轄市中，朱方的經濟狀況又僅次於升州、東吳、梁溪、中吳。朱方也算百萬人以上的大城市，可是到了南郊尤其是到了自己的單位這裏，遍地荒涼，與農村無異，簡直連金牛還不如呢，自己難道就要在這裏一輩子嗎？不是離小芸越來越遠了嗎？
想到小芸，爾仁不由得一陣陣地心痛。已經沒有音訊半個月了，她好嗎？她現在在幹什麼？她會像我這樣想她一樣，在想我嗎？
爾仁越想越燥熱，爬起來要給小芸寫信，可是連着撕了好幾張紙。最後只寫了一句話：“你的心就是我的海角和天涯，我不能去得更遠。我可以放了你的心，但，我再也不能不到那麼遠。”
爾仁裝好了信封，還認真仔細地寫好了他現在的聯絡地址—他還是希望能收到小芸的信息。寫完信，扔了筆，爾仁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不行，我一定不能老是在這裏，我一定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努力，離開這裏！我要做個真正的城裏人！我要回中吳！我一定要讓小芸的姆媽看看，我余爾仁是好樣的，我是配得上小芸的，我是可以讓小芸幸福的！小芸等着我！
爾仁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給自己訂着五年計劃，折騰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爾仁一覺醒過來，一看手錶嚇了一跳，已經七點十分了？爾仁暗罵自己，計劃才訂了一天，就做不到？他趕緊起床，盥洗之後，連早飯也不吃，就趕往一樓的核算組，準備拖地。
來到核算組，爾仁看見已經有人在忙碌了，他一愣，怎麼還有人比他還早？
爾仁以為自己不到七點半就到辦公室，應該是第一個，哪知還有人比他早。
這是一位年輕少女，拿着抹布正認真抹着桌子。因為埋着頭，看不到她的臉，胸部略小，身材高挑，身穿一件鵝黃色連衣裙，雖然衣料不怎麼地，式樣也似乎是過時的圓領式，但穿在她略顯削瘦的身上，卻很是合身，赤腳蹬着一雙搭袢白涼鞋，顯得稚氣、純潔和動人。
這是穆小茵？不是啊，昨天一晃看到的是大概3o歲左右的女同志，眼前的這位估計才16、17歲左右啊？那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