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耿深雪來不及阻止,花橙已經順勢將車子轉進家門前的巷子裏,母親在門口焦急等待張望的畫面是她預料中的,不過在她身邊來回踱步的高大身影……
嚇!爸也來了!
她猛地抽了口氣,若不是此刻還坐在車子裏,她可能會轉身拔腿就跑。
花橙當然也瞧見門口的兩個人。“這下子可熱鬧了。”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說這種風涼話?“待會兒……你什麼話都不要說,我、我自己會處理。”
把車子停妥,花橙不置可否地先行下車。
耿深雪無暇多想,連忙也下了車。
“小雪!”顏映琴焦慮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小跑步地迎上前來拉住女兒的手,“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我急得差點就要報警了。”
“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知道再多的對不起都於事無補,但是她卻只能迭聲道歉。
耿嘯天的視線轉到花橙身上,“難不成小雪一整夜沒回家都跟你在一起?”
“昨……”
花橙正要開口回答就被耿深雪打斷,她急急地澄清,“不、不是這樣,花橙他……只是送我回來而已。”
“進屋子再說。”顏映琴打量了花橙一眼,握着女兒的手走進房子裏。
至少小雪是平安歸來了,這也讓她稍稍安了心,“昨天你在哪裏過夜?跟誰在一起?我都要知道。”
“我、我……”耿深雪根本沒有時間構思腳本。
“誰那麼大膽敢誘拐我們小雪?我一定要叫人好好教訓他一頓。”耿嘯天沉聲道,嚴肅的臉不怒而威。
“沒有人……”現在找誰出來當擋箭牌都不對,一定會陷人於不義。
她一直很努力地在幫他撇清關係,只是拙於言辭。“昨天晚上小雪確實是跟我在一起。”花橙坦承。
“你、你不要亂說——”耿深雪急了,“事情、事情……不是那樣……”
“小雪,你不要說話。”耿嘯天喝令。
她只得乖乖地閉上嘴。
耿嘯天沉聲道:“花橙,你把事情說清楚。”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花橙的話還沒說完,耿嘯天結實的拳頭就往臉上招呼過來,他沒有閃躲。
耿深雪駭了一跳,“花橙……你要不要緊?”
花橙搖頭。
酒後亂性嗎?耿嘯天暴跳如雷,“你這個小子對小雪做了什麼?”
“爸!”耿深雪使勁地拉住父親,免得花橙又冤枉地挨了拳頭。“你誤會了啦……”
“嘯天,讓他們把話說清楚。”顏映琴比較冷靜一點。
“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耿嘯天轉身坐到沙發上,仍舊瞪着他。
“小雪是為了要照顧我,所以才會徹夜未歸,是我的錯。”花橙把責任擔下來,半邊臉頰還熱辣辣地。
“就這樣?”耿嘯天狐疑地拾起眉。
“你……你跟小雪……”顏映琴想問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耿深雪局促地澄清,“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只是……過了一夜。”
“只是過了一夜?”顏映琴的聲音微微拔高。
“孤男寡女共度一夜,誰會相信你們之間是清白的?”耿嘯天提出質疑。“小雪的名譽就這麼毀了!”
“爸,事情……沒那麼嚴重。”耿深雪小小聲地反駁。
“你打算怎麼處理?”耿嘯天完全沒把女兒的話聽進耳朵里,矛頭還是指向花橙。“我不會坐視我的女兒被欺負不管。”
“沒有人欺負我,”耿深雪很努力地想替花橙解圍。“爸,你不要為難……花橙……”
“是男子漢就出來面對事情,你對小雪有什麼打算?”耿嘯天咄咄逼人。
“爸……”她很無力。
“我會負責。”花橙允諾。
“嗄?”耿深雪傻眼。負什麼責?
“很好。”耿嘯天滿意地頷首。他原本就很中意花橙,能把小雪和花橙湊成一對當然再好也不過了。
“如果你惹小雪傷心,我可不饒你。”顏映琴兇悍地輕哼。
“我不會讓小雪傷心的。”他細長的眼裏透着堅定的光芒。
耿嘯天忽地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
顏映琴嗔忿地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麼?”事關小雪的感情,哪裏好笑了?
“你越來越有盟主夫人的氣勢了呢!”他喜歡。
“無聊。”顏映琴啐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我也該回盟里去了。”耿嘯天起身,“花橙,你送我一程。”他還有話要和他單獨聊一聊。
“是。”花橙朝顏映琴和耿深雪道別後隨着耿嘯天離去。
耿深雪根本沒有插話的機會。
她和花橙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父親卻硬要花橙對她負責、這對他來說很不公平,感覺好像被硬塞了一顆燙手山芋,任誰都會不快。
他肯定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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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輾轉難眠。
翌日一早,耿深雪精神不濟地去上課。
才一轉進凡爾賽學院的大門,立即毫無防備地撞上一堵肉牆,“唔……”好痛!她搗着鼻子呻吟出聲。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對不起、對不——”這個聲音……怎麼會!她驀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花橙那張好看的瞼孔。
他湊上前拉開她的手打量,“鼻子都紅了呢!”
“很痛耶!”她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里流露出一絲撒嬌的味道。
花橙剃去了臉上頹廢的鬍髭,恢復了以往的俊逸,出色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涼涼地道:“這個教訓告訴我們走路要看前面。”
三歲的小孩都知道走路要看前面,她剛剛低着頭是因為在煩惱……耿深雪心下陡地一震,他……他看起來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不生氣嗎?
她想不通,想問個明白卻又怕破壞了此刻難得的和諧氣氛,心思百轉千回后,終究還是隱忍下來。“……”
見她鼻頭紅通通的,一句話也不說,他關切地問:“還很痛嗎?”
“嗯。”她小小聲地回答。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鼻子,“還好鼻樑沒斷。”
耿深雪的身體微微一僵,兩人靠得這麼近,他的氣息大舉入侵她的肺葉、他的碰觸不經意營造出來的親匿,在在都讓她的心跳脫序、血液加速奔流。“沒、沒那麼痛了。”她慌亂地別開視線。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那就好。”他原本只是過來看看她的情況,然後就要離開,不過她眼裏的紅色血絲和臉上的倦意讓他有些不放心。“你昨天不睡覺跑去當賊啦?”
“怎麼可能!我只是、只是……睡不好。”她心虛地道。
她都能在偌大的校門口一頭撞上他的胸膛,難保她等會兒不會一頭撞上學校內的大柱子。“幾節課沒上也不會怎麼樣,回去補個眠。”
她搖頭,“不行,今天的課很重要。”
清澈響亮的鐘聲陡地響起,傳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我、我要去上課了。”她連忙道。
花橙邁開步伐,不疾不徐地跟上。
“你、你不用上課嗎?”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他聳聳肩,“該上的我自然會去上。”
“我的教室到了。”幸好教授還沒來。耿深雪迅速地進入教室,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把原文書和筆記本擺到桌上,一抬頭卻赫然發現花橙也跟進來了,就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
教室內的同學全都在看他們。
“你進來做什麼?”她傾身向前低聲問。
他理直氣壯地答,“我來旁聽,不行嗎?”
“你……”等會兒要上的課是會計學耶!他……耿深雪睡眠不足的腦袋有些不靈光了。
但是沒有時間讓她思索,教授已經走進教室。“各位同學,早。”
“教授早安。”
“把書翻到五百八十頁,上一堂課我們講到……”教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
前十分鐘,耿深雪還很努力地打起精神聽課,但是沉重的眼皮和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很快地就不聽使喚,教授平板的語調成了強力的催眠曲。
支着頰,她的焦距慢慢地開始對不準、頭也有些暈,意識一點一滴地被瞌睡蟲侵蝕。
果然不出他所料。花橙好笑地偷瞟着身後不停地“點頭”的耿深雪,他挺直了身體並微微往左栘了幾公分,完全將身後打盹的人兒擋住,免得被教授當場逮個正着。
他抽走她的筆記本,替她抄下教授寫在白板上的重點。
終於,下了課,教授和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他和睡得正熟的耿深雪。
因為這間教室下節課沒人使用,他也不急着叫醒她,嘴角微揚地凝視着她沒有防備的睡顏。
一開始是看不慣她的逆來順受、她任人欺凌的懦弱,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冷眼旁觀她被欺負卻不伸出援手,他想要看看她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她是長得不漂亮,但是她的真誠、她的善良其實更能收服人心。他探手拂開覆蓋在她頰畔的一綹髮絲,眼裏流轉着一抹溫柔的光芒。
花橙坐到她的身邊去,動作輕柔地將她的頭栘至他的肩膀上,讓她可以睡得舒服點,補一下眠。
教室外的蟬鳴益發地熱烈,似在唱着——熱鬧的夏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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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深雪剛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獃滯。
這裏是哪裏?
“醒啦!”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她循聲抬眼一看——
花橙!
嚇!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貼靠着的正是他的肩膀,而且更讓她羞窘得無地自容的是——
他肩膀的衣料上有一小攤濡濕的痕迹。
事實擺在眼前,證據還在她的嘴角。耿深雪ㄉㄨㄞㄞ地坐直身體,胡亂地擦了擦嘴角。天啊!她一想到花橙不僅僅看見她睡着的樣子,還目睹她流口水在他的肩膀上的醜態,她就很想當場昏死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她滿臉通紅地道歉。“你……你把衣服脫下來,我會幫你洗乾淨。”
“沒關係。”他不以為意。
可是她真的覺得很糗,“可是……”
“如果你堅持的話,等會兒請我吃午餐好了。”她應該也餓了。
“好……”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我睡了多久?”
“將近三個小時。”他據實以告。
他就這樣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三個小時?
“啊——”慘了!她竟然在柯教授的課堂上睡死了,這比缺席還要糟糕,她的會計學肯定會被死當。
花橙溫吞吞地道:“放心,教授沒發現。”他的沉着和她的驚惶失措形成強烈對比。
沒發現?她一愕,“怎麼可能?”
“我幫你擋住了。”
她幡然領悟出一個事實,他知道她睡眠不足、精神渙散,也預料到她會在瞌睡蟲大軍犯境時陣亡,所以……他是為了Cover她才來旁聽枯燥乏味的會計學!耿深雪的心底悄悄地滲進一絲甜蜜。
即使她明知道他的改變是因為她成了他的責任,所以他不得不待在她的身邊,她仍舊自私地奢望能多一些和他相處的時間,她喜歡現在這樣的關係,像朋友,又帶點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
她可以偷偷地喜歡他,“謝謝。”
“現在可以去吃飯了?”
耿深雪點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的書和筆記本,“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客隨主便。
“那我們去吃米糕吧。”
花橙沒有異議。
她一直到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整理背包里的書、筆記本的時候才發現花橙還幫她抄了筆記。
他的字蒼勁有力,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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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耿同學,等、等一下。”
耿深雪停下腳步,回頭,“有……有什麼事嗎?”是常找她麻煩的那三個女同學,她們又想做什麼了?
“對不起!”三人幾乎是九十度鞠躬,異口同聲地道。
“嗄?”她駭了一跳,怔愣地望着她們。
“我、我們不知道你真的是深藍學長的妹妹,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請耿同學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一次。”其中一人說明來意。
另一人頭也不敢抬,哽咽地道:“耿同學……拜託你不要跟我們計較,要是被深藍學長知道了,我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耿深雪哂然。死得很難看?大哥要真是如此殘暴,她們又為什麼那麼眷戀他呢?
見她遲遲沒有表態,曾經對她動手動腳的女同學更是膽寒,冷汗自背脊淌了下來,“我知道我們罪有應得,不然……我讓你加倍打回來好了,求求你給我們一條路走。”
她們早該相信耿深雪那天的那一番話,更不該譏笑她的長相……她們對耿深雪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在耿深雪認祖歸宗的消息傳開來之後,她們便時時刻刻提心弔膽,害怕被報復。
女同學拉起耿深雪的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打,耿深雪適時把手抽回。
“耿同學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她的眼眶泛紅,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過去的事就算了。”耿深雪雲淡風輕地道。
“什、什……什麼?”三個女同學俱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地就原諒她們曾經對她做過的惡行。
“這樣對她們太仁慈了。”一抹清冷的嗓音陡地評論。
三人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喉嚨處。
“花橙?”他從來不管的,現在……
他閑閑地踱了過來,“看是要剁掉她們的小指,還是讓人把她們載到山上去囚禁一星期。”
三人聞言皆是面色如土,渾身輕顫。
“你別嚇她們了。”她的要求很簡單。“你們以後別再做那種事就好。”
“就這樣?”女同學不敢置信,當她跟其他兩人下定決心來找耿深雪認錯時,就已經有被羞辱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就解決,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耿深雪笑笑,“不然……你希望怎麼樣?”真要她凌虐別人,她還下不了手呢。
“我、我……我沒別的意思。”她忙不迭地搖頭。
“那……是不是沒事了?你也不會派藍焰盟的成員來教訓我們?”
“嗯。”耿深雪仍是那一貫柔和的調調,並沒有因為她是藍焰盟盟主的女兒就想仗勢欺壓別人。
“謝謝你,耿同學。”三人俱是由衷地感激她的寬宏大量。
花橙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你就是心軟、太好說話了。
不過這也是她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