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球,拜託拜託嘛,你陪人家一起去,好不好?」
「可是我還有事……」孟小球有點兒為難。
巧莉要告白的對象是她的直屬學長,也是T大現任的學生會長蔚傑,她在場可能不太合適吧。
陳巧莉雙手合十做祈求狀。「事關我的幸福,有什麼事會比我的幸福重要?你就陪我去幫我壯壯膽嘛。」
她還在猶豫不決。
陳巧莉仍不放棄說服她,「好啦、好啦,陪我去嘛。」
拗不過好友兼室友的懇求,再者,她要是不答應陪她去,今晚恐怕也別想睡得安穩,沒辦法她也只好同意陪她走一趟了。「好吧。」
「謝謝、謝謝!」陳巧莉欣喜地迭聲道謝,隨即拉了她就往外沖,「我們快走吧。」
「等等,雖然裏面沒什麼貴重的物品可以偷,但要出去還是把門鎖上比較好吧,」孟小球掙脫她的手,回過身將門上鎖。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是太急躁了一點。」
孟小球認真地看着它。
陳巧莉不解地低頭瞧了瞧自己,「幹麼這樣看我?」
「你……你好像很有信心?」她盡量婉轉地探問。
「很有信心?你在開我的玩笑吧!」陳巧莉的音調微微拔高,「蔚傑他那混血兒特有的俊美外貌風靡了校內校外多少女生,而且課業成績頂尖,更別提他那響噹噹的學生會長頭銜了,喜歡他的女孩子裏條件優於我的比比皆是,我一點信心也沒有。」但是心底終究還存有一絲微小的希望,盼著奇迹會出現。
「其實你也不是完全沒有……」
陳巧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不要讓我抱有太大的希望,期望越高失望也會越深。」
「好吧。」她從善如流地打住。
兩個女生下了樓,攔了輛計程車就直奔維也納森林。
約莫十來分鐘的車程之後,司機先生將車子轉進一條不起眼的巷道內,又行駛了一會兒才停下。
「兩位小姐,到了。」
「謝謝。」孟小球掏錢付了車資,隨即下車。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學長在一家酒館打工,也聽說過那家酒館一些奇怪的規矩,只是她一直沒有機會過來瞧一瞧。
陳巧莉作了幾個深呼吸,旋即邁開步伐拾兩階階梯而上,刻工細膩的木頭板上有着「維也納森林」的字樣,推開厚重的木門,門上的風鈐隨著門板的移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歡迎光臨、」清亮好聽的嗓音在門被推開之際同時響起,充滿味道和感晴的BlueJazz也流泄而出。
「學長。」孟小球先打了招呼。
「咦?」James拿着托盤走過來,瞟見她身旁的女孩,笑着點點頭,才又將視線調回,「小球,你是特地和朋友一起來捧場的嗎?來吧,我幫你們找個好位子。」
蔚傑的笑容就像陽光般耀眼而且溫暖,讓陳巧莉的呼吸為之一窒。
孟小球把握時機替好友介紹,「學長,她是我同學陳巧莉。」
「你好。」他帶她們到位子上,「坐一下,我去端酒。」
「,你在發什麼呆啊?」孟小球用手肘頂了頂看直了眼的陳巧莉。
「你不覺得蔚學長他很帥嗎?笑起來的樣子超迷人的。」陳巧莉眼中散發出夢幻般的光芒。
她完全贊成她的話,「他是很帥,笑起來也很迷人。」
「難道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陳巧莉很納悶,那小球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沒有。」她的心早已經另有所屬,沒有空間再容納其他人了。「更何況我要是也喜歡上學長的話,你不是又多一個情敵了嗎?」
「你不會是因為我才不去喜歡蔚學長吧?」陳巧莉一臉狐疑地瞅着她,「你不用顧忌我,真的,就算最後蔚學長選擇和你在一起,我也會祝福你們的。」
「不是,真的不是那樣。」她加強語氣聲明。
James和店裏的客人都很熟稔,不論別人在談什麼他都能插上一兩句,經常三五句話就逗得大家笑聲連連,開朗的他有着燦爛的笑顏,就像太陽般讓維也納森林亮了起來。
「來了,你的是『銀色海岸』。」James將托盤上的白色飲料放置到孟小球面前,然後將另一杯橘紅色的飲料端給陳巧莉,「這一杯是『夏日微風』。」
「謝謝。」陳巧莉淺嘗了一口。
「你們兩個吃過晚餐沒有?」他看着她們,「雖然我們酒館的餐點沒有太多的選擇,不過我們老闆的手藝,保證值得一嘗。」
沒有太多的選擇?學長的說法還真是含蓄,是根本沒有選擇權才對吧。孟小球壓低聲音提醒陳巧莉,「你不是有話要說?」
Jamcs揚起眉,「課業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連忙搖搖頭。
「呃……」陳巧莉還沒來得及起頭,另一桌的客人已經先出聲把James叫了過去。
「剛剛有機會你怎麼不說?」
之前的勇氣都已經消失殆盡。「我、我還沒準備好。」雖然她早就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了,不過還是希望會有奇迹發生。
「好吧,那就等你準備好再說。」孟小球支著頰打量起維也納森林裏的一切,充滿異國情調的裝潢和擺設、輕鬆舒服的音樂、溫暖的氣息,可以三五好友熱鬧聚會,也可以獨自一人不受打擾地享受寧靜、沉澱心靈,這裏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完全沒有負擔。
「我準備好了。」陳巧莉臉上有着慷慨就義。
「那我幫你把學長叫過來了喔。」孟小球再一次確認。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
孟小球揮揮手引起蔚傑的注意,「學長。」
「決定要用餐了嗎?」James來到桌邊停住。
她超身替他把椅子拉開,「學長,巧莉她有話要跟你說,你可以撥一點時間坐下來聽她把話說完嗎?」
他的視線轉到陳巧莉身上,心中多少有個譜了,「好吧。」他在她的對面落了座,將手中的托盤住桌上一擱。
「蔚學長,我……我喜歡你。」陳巧莉酡紅著臉,將心中的感覺用言語傳遞。
「謝謝你對我的欣賞。」James嘴角噙著溫和的笑,委婉地道:「不過很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
她微微怔愣了一下,眸匠飄過一縷傷心,隨即若無其事地笑笑,「其實我也想過學長可能早就已經有女朋友或喜歡的人了,只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讓你知道我的心意,這樣就夠了……我沒關係的。」
「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更適合你的對象。」他溫柔地安慰她。
「那是當然的。」她以輕鬆的口吻回應,不想讓人察覺她心中被拒絕的難過。
孟小球插不上話也幫不上忙,只能靜靜地坐在一旁。
「James。」又有客人找他了。
「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得去工作了。」James長身而起,「往後要是課業上遇到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嗯。」她還是好喜歡他。
夏日微風入口時有點甜、有點酸,還摻雜了一絲烈酒的辛辣,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但喝下後卻很溫柔。
就像蔚學長給她的感覺。
*****
孟小球推開門,一股濃濃的,剌鼻的酒臭味立即撲鼻而來,她差點破熏昏了。
她先是打開窗帘和窗戶,讓陽光灑進陰暗的匡內,讓空氣流通,轉過身撿起散落在腳邊的外套和一地的空酒瓶,卻赫然瞧見上頭已經乾涸的血漬,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在客廳沒瞧見柳葵的身影,她沖向卧室,「葵哥!」
還是沒有,她慌慌張張地繼續在屋子裏找尋,最後才在浴室發現躺在浴缸里一動也不動的他。
「葵哥,醒醒。」她輕搖着他的肩膀。
倒在浴缸里的柳葵鼻青臉腫、渾身是傷,若不是還有呼吸,可能會讓人誤以為是一具屍體。
「葵哥、葵哥,你醒醒。」她可沒有那麼大的力氣可以把他從浴缸里拉起來搬回房間。
原本醉倒昏睡的柳葵禁不起聲音和搖晃的雙重攻擊,腦子裏濃霧般的睡意稍稍被驅散,透進一絲微弱的曙光。
「葵哥、葵哥。」
這個聲音……他不聽使喚的腦袋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小球……你又來做什麼?」腦袋裏像有八百匹馬在踐踏奔似的,他揮開她的手。
「葵哥,你怎麼又受傷了?」三天兩頭看到他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她都快要忘記他本來的樣子了。
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勸過了,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死不……呃、了的。」他打了個酒嗝,不在乎地道。
「葵哥,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好不好?」看他這樣糟蹋自己,她的心比他身上的傷更痛。
「你不要管我。」他閉上眼不想再說話。
孟小球拉着他的手,「葵哥,你起來啦,不要睡在浴缸里,而且你身上的傷也需要抹藥包扎。」
柳葵粗魯地抽回手,怒吼道:「我說不用了,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她呆愣了好半晌,眼眶慢慢地紅了,霧氣開始凝聚。
葵哥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看着珍珠般的眼淚一顆顆從她的眼眶溢出墜落,柳葵的心一陣緊縮,他強迫自己閉上眼不去看她傷心垂淚的模樣,「出去!」
她抹着眼淚掉頭走出浴室。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才睜開眼睛,茫然地瞪着天花板,渾渾噩噩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
不一會兒腳步聲又響超,越來越近。
她還沒走?柳葵又將眼睛閉上,腳步聲最後在他身旁停住。
他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用濕毛巾輕輕地擦拭他的臉,然後是他的手和上身,即便臉上身上的傷口都傳來刺痛,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一滴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胸膛上,灼入他的心底。是小球的眼淚。
她為什麼還不走?!
孟小球垂著淚幫他臉上和身上的傷抹葯,她知道他在自暴自棄,她好害怕某一天會接到什麼不幸的消息。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以前的葵哥?
一滴、兩滴、三滴……她滾燙的淚一次又一次地灼傷他的心,沉悶的氣氛讓他急躁的情緒瞬間衝破了界線,他霍地睜開眼,暴躁地揮手將醫藥箱打翻,裏頭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紅的、黃的、紫的……
「滾!我叫你滾,聽見沒有!」不要再來管他的死活。柳葵抓起昨晚沒喝完的啤酒,仰頭一灌。就讓他這樣醉死好了。
「不要再喝了。」孟小球上前搶走他手中的啤酒,一下小心踩到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唔。」她悶哼了一聲。
「把酒給我。」他伸出手。
「不要。」她將啤酒藏在身後。
「我再說一次,把酒給我。」他眯起眼,沉聲低吼。
她搖搖頭。
柳葵頭痛欲裂地扶著牆站起身,跨出浴缸,「你到底想怎麼樣?!」
「葵哥,你這樣酗酒很傷身體的,不要再喝了。」她踉蹌地退了一兩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
他這時才注意列她踉蹌的腳步,還有由她腳底汩汩流出的那一道血紅,「你的腳怎麼了?」他的臉色難看得像個鬼。
「剛剛不小心踩到玻璃碎片。」她一直強忍着痛楚。
「為什麼不馬上說?你在逞什麼強?」他幾個跨步來到她的身邊,二話不說就將她攔腰抱起走出浴室。
「葵哥。」她輕呼了一聲。
柳葵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審視了一下她腳底的傷口,「你的傷需要上醫院處理。」他找了條手帕將她的腳綁緊,稍稍減緩血流的速度。
他回到浴室洗了把臉,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些,隨即拿了車鑰匙準備送她到醫院去。
抱苦她走向門口,門一打開,赫然瞧見外頭站着兩個男子。他的臉色驀地一沉,不帶一絲溫度地問:「兩位有何貴幹?」
「荀哥、達叔?」孟小球感到相當意外。
「大哥,我……」較年輕的男子長得白白凈凈,眼底眉間漫着一股歉疚,見到柳葵臉上身上的傷,微微一愕。「大哥,你的傷是怎麼一回事?」
柳葵抿著唇沒有回答。
一旁的中年男子立即接口道:「我們是來找小球的,你想帶她到哪裏去?」
「達叔,你別這樣對我大哥說話。」柳荀出聲制止宋建達毫不客氣的質問。
「小球的腳受傷了,我要帶她到醫院去。」柳葵面無表情地回答。
「為什麼小球的腳會受傷?」更多的懷疑在宋建達的眼神中表露無遺。
孟小球連忙出聲說明,「達叔,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碎玻璃,所以腳才會被刺傷,跟葵哥沒關係。」
「把小球交給阿荀,我們會送她到醫院去,讓她接受最好的治療。」宋建達努力控制自己想踐踏柳葵的自尊的衝動。
「達叔,不用了,如果大哥他要——」柳荀的聲音因為懷裏突增的重量而一頓。
不待他的話說完,柳葵旋即將懷裏的孟小球塞給他,「請便。」手裏的重量忽然一輕,柳葵不想承認自個感覺有點兒失落。
「不送。」他不讓自己有太多時間沉溺,退了一步將門關上。
「葵哥……」孟小球望着緊閉的門扉,「荀哥,放我下來,我不要去醫院。」
「小球,你腳底的傷口還在流血,怎麼可以不去醫院!」柳荀不由分說地抱着她走向車子。
門外,宋建達對著門板撂下話,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門裏的人可以聽得見,「柳葵,你最好離小球遠一點,她是阿荀喜歡的人,想想你自己現在的身分,別自不量力了。」
「達叔,快一點。」柳荀在車上催促。
「好,我馬上來。」他這才邁開步伐。
門內,柳葵拿了一瓶酒坐在沙發上猛灌,曾幾何時,他竟成了配不上孟小球的癩蝦蟆,真是可笑亦復可悲。
他又仰頭灌了一口。
誰會相信在一年多以前,他還是一手掌控赤日盟的老大,當時的宋建達根本什麼都不是,一年多之後他失去了所有,隨便一個赤日盟里的小嘍羅都敢騎到他的頭上來撒野……
「哈哈哈……」他放聲狂笑,隨即將手中見底的酒瓶用力扔了出去,匡當一聲酒瓶碎裂落了一地,「報應……這是報應……」他喃喃地道。
這一定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沒有資格逃避,不能反抗,再大的磨難、再多的羞辱他都只能承受。
耳際彷彿還聽得到忠心下屬的警告,不只一次提醒他要多注意同父異母的弟弟柳荀和繼母可能會有不軌的行動,只是不管他們怎麼說,他都當成笑話一樁聽過就算,不曾認真地去思索防範、
他和荀雖然是不同母親所生,但從小到大他都是真心對待荀的,他一直以為荀也是;在父親去世之後,他理所當然地接掌了赤日盟,他打算好好照顧唯一的手足,即便繼母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看。
他以為荀的個性溫和、優柔寡斷,不適合打打殺殺的黑社會,所以他想送他到國外的藝術學院去發展他的興趣,過著單純而愜意的生活,至於繼母,他也願意看在荀的面子上給她一筆錢,讓她和男朋友去過幸福的日子。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聯合起來算計他,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還殺了對他忠心的下屬,就為了要剷除他在赤日盟內的勢力。
是他的疏忽害他們枉送性命的,他還有什麼資格要別人為他效命效忠?!
柳葵自沙發上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酒櫃拿了瓶伏特加,打開瓶蓋仰頭就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口。
他並不是非要當赤日盟的老大不可,若是荀要赤日盟,他大可直接開口跟他說啊,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手段增加無謂的傷亡?他猛灌酒的樣子活像不要命了。
要是能醉死的話,對他而言倒也是一種幸福。
在柳葵又急又猛地灌完一整瓶伏特加之後,不到十分鐘他就直挺挺地往後倒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