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天,拓跋扈一行靜悄悄地回到了干城。
離開平城不過兩個多月,可姬冰玉卻感覺似乎離開了一輩子似的。
途經魯家的舊宅時,她發現荒草已經從被封着的庭院裏透出來了,一種蒼涼與孤寂籠罩着魯家昔日熱鬧的庭院。
姬冰玉忍不住顫抖。
拓跋扈細心地察覺了她的顫抖,用披風將她裹得更緊。北方的天氣對南方的她來說,委實太冷了些。
然後他輕叱一聲,催馬快跑。
他摟着她的手臂剛健而有力,似乎真能這樣一直保護她。如果她向他求助,結果會怎樣?
姬冰玉再次出神。
在佐政王府的偏門,拓跋扈輕輕勒住了馬。他抱她下馬,然後牽着她的手引她進入。
不從正門走,不是不在乎她,而是不願嚇着她。他要永遠這樣看着她眼裏,閃着信任和喜悅的光芒。
她面對着的是一座極為寬敞氣派,但不奢侈的府邸。
姬冰玉注意到他領她走的是偏門,一路上也沒有什麼僕人,而從這座宅子的規模來看,至少應有一百個僕役服務於此才對。
她忍不住失笑。如果“姬玉”是女人,她也許該懷疑他要金屋藏嬌,可……
“在笑什麼?”拓跋扈迷惑於她的笑容,“姬玉……”他要完完全全的把她摟在懷裏!
“不……”
“為什麼?”拓跋扈柔聲問。
“有人……”她試圖推開他越挨越近的身體。
看着她漲紅的雙頰,他忍不住大笑出聲。
“來吧!”他驀地將她整個舉起,在她的抗議中,將她抱進今後屬於她與他的屋子。
在暈眩之後,姬冰玉有一瞬的失神——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佈置。
他的屋子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榻而已,惟一的裝飾是牆上的一張烏木大弓,體現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屋的左邊辟了很大的地方作為書齋,姬冰玉眼尖地發現絕大多數是漢文的,也有一些應該是鮮卑文的。
然後,她才發現這簡樸的陳設,居然都是價值不菲的紫檀木精工細做的。
榻上鋪着雪白的狐皮,而當拓跋扈俯身為她脫去足上的馬靴時,她才發現地上也鋪了厚厚的一層獸皮。柔軟的皮毛觸及她的足心,酥麻麻的,感覺好好。
“喜歡嗎?”他從未在乎一個女人如在乎她一般。看着她淡淡的笑意,他不禁為面前的小女人動容了。
“哎……”她低着頭,不知為什麼,一股淡淡憂傷襲來。
“累了嗎?”她的落寞被他看在眼裏。
“哎……”也許只是累了,疲勞一向是最容易滋生幻覺的。
“來。”拓跋扈拉她繞過一排書架,進入到一個內室。
那裏是一個嵌在地上、呈半圓狀的浴池,已注滿了熱騰騰的水。
在她心裏,沐浴是一件極私隱的事,一時不由得大窘,臉紅得差點沒燒起來。
她張口結舌的樣子真可愛!他忍不住在她淡紅的唇上輕輕一吻,“去洗吧。”
“你呢?”她的臉更紅了,眼神更是不安。
如果他要強迫她,還用等到今天嗎?這個傻女人呀……
他故意輕佻地勾起她的臉,“我當然陪你了!”
“你怎麼……怎麼可以……”她當下不由得呆住了。
“怎麼了?有意見?!”拓跋扈忍不住伸手捏捏她泛紅的而頰。她的樣子實在可愛,他忍不住再次逗她。
“我本想離汗,不過看你好像捨不得我的樣子,不如我留下來陪你吧?”他作勢寬衣解帶。“不!”姬冰玉驚呼了一聲,向後一躲,卻意外地跌進了浴池,立時濡濕了衣裳。
“你休想擺脫我!”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然後吻住了她。
在她覺得快窒息的前一刻,拓跋扈放開她。
“你……”隔着水蒸氣,她看見他眼裏的笑意。
“我去拿你換洗的衣物。”拓跋扈知道如果他想繼續保持良好的自製,最好趕快出去,否則——
老滅,他的自製快到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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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她是“男人”,他還……
姬冰玉羞惱地漲紅了臉,可——
為什麼心裏除了惱意,竟還有甜滋滋的感覺呢?
算了,別再胡思亂想。
姬冰玉緩緩地除去衣着,走近浴池中。
當她全然放鬆后,恍恍惚惚地想着一江南的蓮期怕已過了吧……
好冷呀!姬冰玉懶懶地不願睜開眼,摸索着想拉起滑落了的絲被。
“小姐……”有人急急地搖着她,“水已經冷了。”
她輕輕拂開那雙手。別來憂她清夢嘛!
“……大人正等着呢……”
大人!?
猛地睜開眼睛,姬冰玉發現在面前的,是一個面目端正的鮮卑女婢。
“你——是誰?”她吃驚地掩住自己的身子。
“大人令小婢服侍小姐出浴。”鮮卑女婢恭敬地道,伸手取過放在一旁的內衫,想要攙扶她出浴。
“我不要。”她意識到手臂上的守宮砂,忙伸手捂住,不料腳滑了一下。
女婢忙伸手扶持,而她則忙着推開她,一時拉拉扯扯地好不熱鬧。
“夏荷,裏面出什麼事了?”拓跋扈的聲音自外室傳來。
“小姐……她不願讓奴婢服侍。”叫夏荷的女婢回答。
這下拓跋扈冷漠的聲音開始帶笑了,“我想小姐是希望我親手為她更衣吧。”
聞言,姬冰玉更驚慌了。
“你——出去。”拓跋扈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簾幃後面,要女婢離開。
“不要,請你留下!”姬冰玉驚慌地抓住女婢的手。
“姬玉!”本來只想逗逗她而已,可她居然寧願挽留一個下人,也不願和他在一起的事實,讓拓跋扈的聲音嚴厲起來。
“……”她更害怕了。
嚇壞她並不是他的本意,拓跋扈又一次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渴望,“你是主人,不必自己動手做這些事。”
“小姐……”夏荷怯怯地拉拉她,這次姬冰玉沒有拒絕。
見到簾幃的情況,拓跋扈放心的回房裏等她。
“好美呀,是痣嗎?”夏荷好奇地看着她臂上的守宮砂。
“哎……”她慶幸夏荷不識這個守宮砂,同時又不禁為夏荷的命運擔心。她曾聽說在北魏的一些有錢人家裏,常常殘酷地對待一些只犯了點小錯的奴婢!
而他——會是這樣的人嗎?
失神中,她順從地任由夏荷為她換上女裝,然後才意識到——
這是幾個月來,她第一次回復到女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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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姬玉是個女人,可這時拓跋扈才真正見識到,她是一個怎樣美麗的女人!
放下手裏的兵書,他微笑着看她走近。如果說近日他疏於政務,大半是因為她的緣故。
“坐。”他拉她在身邊坐下。
“你要怎麼處置夏荷?鞭打嗎?”姬冰玉的臉色蒼白。
“鞭打?你不覺太輕了嗎?”拓跋扈冷哼,為她的不理解。
“你要殺了她嗎?”姬冰玉並未聽出他話里的戲謔。
“在你眼裏,我是個暴君嗎?”拓跋扈攫住她,強迫她而對他的眼睛。
“我……”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說不出話來。
“夏荷,告訴小姐我會怎樣處置你。”拓跋扈命令。
“請小姐寬心,大人對奴婢一向寬厚。”夏荷身行禮。
“下去吧。”遣退了夏荷,拓跋扈拉她坐在膝上,“你心裏有我嗎?”
“我……”姬冰玉再度無言了,淚水倏地盈滿了眼眶。她要不起他呀!
“別哭……”他自責對她太嚴厲了,面對着她的梨花帶雨,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
“不……”看出他的企圖,姬冰玉試圖轉開頭,可他的手臂加重了力量,在她的反抗中仍然從容地吻去她的淚水。
“我——”她無法坦言她的真實身份,只有嘆息,“是女人呀!”
“你以為我只對男人有興趣?”她的天真逗得他大笑起來,“事實上,早在大漠,我就知道你是女人了。”
他把她擁得更緊。
原來——她還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你最好有別的理由,否則我會忍不住……”拓跋扈的笑意更濃了。
“不!”姬冰玉的臉色一下變得更蒼白了。
而拓跋扈驚訝地發現,她的眼裏滿是驚慌。她在害怕什麼?難道他的懷抱還不足以使她感到安全?
拓跋扈放開她,對着她的眼睛正色地道:“我決定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
她的心沒來由地沉了一下。為什麼他要用這麼慎重的語氣?
“我是孝文東的佐政主,”他緩慢而且謹慎地道,“這個身份能不能保護你?”
他是那個冷血的佐政主?!怎麼會……
姬冰玉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這個待她溫柔的男人,怎會是那個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冷麵王!?
“嚇着了嗎?”看她一副嚇壞的樣子,拓跋扈笑了。此刻她小巧的耳垂正在他唇邊,當下他忍不住輕柔地含住了它,“我就是那個在北魏有權有勢的拓跋扈,這樣的解釋夠清楚了嗎?”
老天怎麼能這樣安排!?姬冰玉更混亂了,她憎恨自己居然被這個本該是仇人的男人,攪亂了心湖!
“姬玉?”她蒼白臉色讓他擔心,“只要你說,我能為你辦到所有的事。”
可是有一件事卻不能!姬冰玉心裏明白,他是人人皆知的冷酷無情,也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
“我好累。”她惟一能做的只有在投案自首前,保住自己的秘密。
“我抱你去休息。”拓跋扈的眼裏有壓抑着的慾望。
她曾在蕭啟遠的眼裏看到過同樣的慾望,可現在姬冰玉驚慌地發現,自己並不如厭惡蕭啟遠那樣厭惡他的碰觸。可是,她也明白,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她的聲音很輕柔又很堅定。
她居然拒絕了他!拓跋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她不知這是無數的鮮卑女人夢寐以求的恩寵嗎?不過——
隨即,他笑了起來。不因權勢屈服於他,這不就是他要尋找的女人嗎?她的真心值得期待!
如果說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他也認了!
“你想怎樣?”拓跋扈再度壓下他的尊嚴。
“我要夏荷。”其實,她真正想要的,是逃開他的懷抱、逃開他!
夏荷?!她居然看重他的奴婢更甚於他!他的怒火開始張揚。
屋裏的氣氛一時凝住了。
“王爺。”夏荷怯怯地進來。
“什麼事?”居然不經傳喚就打擾主人的生活,難道這些奴婢都想造反了嗎!?拓跋扈的眼裏幾乎噴出火米。
“皇上召大人進宮。”夏荷的聲音更輕了。
拓跋扈愣了愣。拓跋宏匆匆召他進宮,莫非是宮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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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拓跋扈趕到皇宮時,天色已經很晚了,而孝文帝拓跋宏的寢宮裏仍亮着燈。
“聽說你這次的收穫,是一個江南的美少年?”拓跋宏並未抬頭,可多年來的默契使他們僅憑彼此間的氣息與腳步,就能辨認出對方。
面對拓跋宏的責問,拓跋扈只是沉默。
“沒:有辯解嗎?”拓跋宏終於抬起頭。
“我以為你了解我。”拓跋扈淡淡地說。
“哦?”拓跋宏把手咀的奏章推到一邊去,饒有興趣地打量拓跋扈。
拓跋扈不但健壯強悍、戰功赫赫,而且年輕英俊,符合每個少女夢中情人的想像,難怪若蘭會吵着一定要嫁給他!
拓跋宏的笑意更深了,“我以為像你這樣的男人,單是應付追你的女人就已經夠頭痛的了,沒想到你還有寡人之好。你的——”他大笑,“我該叫他男妾還是……”
“我曾以為你比較了解我。”拓跋扈微嗤。
“只是比較了解?”拓跋宏覺得這件事相當有趣,“你的意思是——其實她是個女人?”
拓跋扈頷首,“我本來以為她是男人,為此還苦惱過。”
“這次你可真是陷進去了。”拓跋宏相當同情他。
“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才剛知道。”
拓跋宏敏銳地發現,有一絲挫折掠過了拓跋扈皺着的眉宇。
“她變得讓你無法忍受了嗎?”
“不,我為無法掌握她而恐懼。”拓跋扈失落地道。
恐懼?拓跋宏動容了,身經百戰的拓跋扈,居然會為一個女人而心生恐懼!
“小心欲擒放縱。”拓跋宏提醒他。
“欲擒放縱我也認了。”拓跋扈眼眶燃燒着愛。
“真中毒不輕呀!也許我該找個御醫來幫你瞧瞧。”
拓跋宏忍不住打趣道。
“發現什麼事了嗎?”拓跋扈切入正題。他知道拓跋宏一向不是無聊的人,單為了姬玉的事,他不會深夜召他進宮。
“你的狀態不適合談正事。”拓跋宏平靜地道,“我曾以為我的元扈即使三天三夜不睡覺,也能神采奕奕,可現在我想,我低估愛情的力量了。”
生平第一次,拓跋扈的臉上燃燒着一層赤色。拓跋宏果然有着最可怕的洞察力!
“回去吧,准你三天假。不過,若蘭那裏你可要擺平,她一向不是肯輕易認輸的女人”
“若蘭……”
“至於你們的親事,”拓跋宏截口道,“等遷都的事辦完再考慮吧。”
不知為什麼,當他聽到元定的打算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要小心。”拓跋扈將要邁出宮殿大門時,拓跋宏突然道。
“什麼?”拓跋扈愕然以對。
“小心你的情焰炙人。”拓跋宏若有深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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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扈回到王府時,已經更深人靜了,而管家仍領着仆投們忍着瞌睡守着門。
拓跋扈摒退了他們,逕自向卧室而去。才幾個時辰的分別而已,他已思念起她了。
她就在他的大床上,着一件月白的內衫,被子滑落到胸前,一條烏黑的辮子正垂在她的胸前。
她的樣子相當誘人,可他更喜歡看她的黑髮散在枕上的情景。
推門的聲響驚動了在床邊打盹的夏荷,睜眼發現進來的是王爺時,她忙站了起來。她的手本來被姬冰玉抓在手裏,這時就滑開了。
姬冰玉正陷在深深的夢魘里。太后的陵墓如巨獸張大了的嘴,而一隻原來抓住她的手突然縮回去了,她正在向裏面掉落!
“別走!”她的手胡亂地揮舞着想抓住什麼。
“我不走。”拓跋扈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冰涼的小手。
“唔……”她在睡夢中開始平靜下來。
低聲吩咐夏荷移出溫暖的火盆,他鑽入白狐裘被裏,敞開懷抱,等待她因為寒冷而躲入他的懷裏。
注意到夏荷那副疑惑的樣子,拓跋扈忍不住笑了。
撤出火盆是因為他無法忍受她依賴火盆更勝於他,正如他一路上無法忍受別人驚艷的目光,而執意要她身着男裝一樣。
她是他這一輩子惟一想要的女人,不因為子嗣、不攙雜其他外在因素,只單純地想要她而已。
拓跋扈微笑。他會成為她生活的主宰,她感情世界的惟一!
見她在噩夢中進出眼淚來,他低頭吮去地眼角的每一淌淚珠。
“噓,我的寶貝。”
“娘親,我好想你……”迷迷糊糊地,她以為自己回到了母親溫暖的懷裏,而更深地埋入。
“喜歡嗎?”拓跋扈的聲音甲帶着,濃濃的笑意,因為她的依賴。
“你……”他的聲音讓姬冰玉大吃一驚,然後她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他的懷裏!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立刻跳了起來,不料一腳踏空,立時狼狽地從高高的榻上跌了下來。
老實說,他相當欣賞她的樣子——雲鬢蓬鬆,衣衫不整,在她跌下去時,飄起的裙擺,甚至讓他得窺她白皙的小腿。
可是在目睹她一臉痛苦的表情時,他也慌了。
“讓我看看。”他跳下床榻,將已無法順利站起的她抱回到榻上。
“我沒事。”她掙扎着要起來。
“別亂動!”心痛她的受傷,又擔心她的掙扎會使傷勢更重,他的額角有青筋凸起。
“我……”她被迫又躺回榻上,垂下眼,整個臉已緋紅丁,而瑩白的足踝只短短的一瞬就已青腫了。
拓跋扈的唇抿得更緊了。她的足踝恐怕是脫臼了!
“你……出汗了。”她咬着唇,注意到他的額角已綴滿了汗珠。
“替我擦了。”他俯首在她面前,命令道。
用衣袖輕輕擦去他額際的汗珠,見他仍不縮回俯到她而前的臉,她覺得尷尬極了。
“想想待會兒怎樣感謝我。”他在她頰上輕輕一吻。
姬冰玉不太懂他的意思。
“咬住這個。”他突然把一塊絲帛塞到她嘴裏,然後——
她的痛呼被絲帛堵在嘴裏,可眼淚卻因足部尖銳的疼痛而進出。
“好了,沒事了。”雖然拓跋扈清楚自己所做的是必要的處理,可看到她的眼淚,仍使他為弄痛她而自責不已。“我的寶貝……”他低頭吻去她每一滴淚水。“不。”姬冰玉更尷尬了。
“別亂動。”坐在榻的另一邊,他執着她的足,輕柔地替她按摩仍然青腫的傷處。
“拓……”她敏感地感覺到,他的手沿着她的小腿向上滑去,卻不知該作出什麼反應才好,一時呆住了。
“元扈!”正在這時,拓跋若蘭突然跳進來,見到屋裏的情景,不由得驚呆了,“怎麼……”
“若蘭?”拓跋扈看見拓跋若蘭這個不速之客,也怔住了。
而姬冰玉的臉色更是蒼白。
“王爺,”夏荷怯怯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奴婢已經對公主說過王爺還沒有起床,可公主……”
“罷了。”拓跋扈打斷她。若蘭的脾氣他最清楚,別說一個夏荷,就算是十個夏荷也擋不住她。“帶小姐下去更衣。”把姬冰玉交給夏荷后,他扯過搭在一邊的長衣披上,“有事嗎?”
“她是個女人?”拓跋若蘭失控地質問,“你居然把她帶回京里?”
“你想和我吵架嗎?”拓跋扈自顧着衣,“我記得我並未給予你質問我的權利。”
“元扈,我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氣的……”拓跋若蘭記起呼蘭氏的叮囑,趕緊放柔了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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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呢?”姬冰玉換好衣裳,居然不見刁蠻公主,不由得感到奇怪。
“你想她嗎?”拓跋扈看着她微笑,換上了華服的他英俊得驚人,“來吧。”
“去哪裏?”姬冰玉看着自己身上堪稱單薄的衣衫,她可不以為單憑這樣的衣物,就可以抵擋平城的嚴寒。
“不會冷着你的.。”拓跋扈拉她入懷。說他虐待她也罷,他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能擁她入懷的機會。“你還沒逛過平城吧?”
姬冰玉在他懷裏輕輕點頭。除那次去看點燈,她幾乎沒有邁出大門一步。
”我可憐的小女人……”他大笑地抱起她,“來,讓我帶你去見識平城的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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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逛這個子城有名的妓院是為了尋樂,可現在一大群鶯鶯燕燕只惹他心煩!
將嬌媚的花魁於不顧,蕭啟遠懶懶地看着樓外的街市。
“我帶你進去瞧瞧。”一匹黑馬在荻春院前停駐,馬上的騎士帶笑說。
荻春院的恩客一向多,可這個聲音相當熟悉。
蕭啟遠將注意力投向樓下的騎者——一匹惹眼的黑馬,一件同樣惹眼的黑狐皮大氅。在人人尚白的北魏里,只有佐政王標新立異的一身皆黑!
拓跋扈也會來逛妓院?蕭啟遠相當意外,準備避開。
“你又要戲弄我!”一個聲音嗔道。
居然會是她的聲音?!蕭啟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衝動地探出頭去。
“我抱你。”拓跋扈跳下馬,伸手抱過因寒冷而瑟縮的姬冰玉。
“這是什麼地方?”她自他的大氅里好奇地探出頭來。和平城的絕大多數地方相比,這地方顯得過分精緻,“別管這些,你只要知道這裏的羊肚火鍋是平城最好的就行了。”他將她的臉轉向自己,微笑道。他可不願讓閑雜人等佔據她的注意。
被拓跋扈緊緊抱在懷裏的,居然是姬冰玉!?蕭啟遠狠狠咬牙。
看到圍繞着他的鶯鶯燕燕,他不由得心生一計……
兩天裏,他帶她逛遍了京城。這天是他休假的最後一天,他帶她來到了這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吃最有名的羊肚火鍋。
在整個荻春院裏,他相信只有他們是單純為了吃而來的。
“喜歡嗎?”
“好辣!”她正好咬到一個小辣椒,一時脫口而出。
桌上的炭火映得她整張臉紅撲撲的。她穿得並不多,可這時卻開始出汗了。
“很辣嗎?”他問。
姬冰玉委屈地點點頭,喉嚨似乎已經着了火,而她的跟淚也開始有漫溢的現象。
“我看看!”他微彎起嘴角,“想好受些嗎?”
“什麼?”她無邪地抬頭向他。
“讓我———”他拉過她,將唇蓋在了她的唇上。因為辣,他不必費力已分開了她的雙唇,他吸吮着她嘴裏的辣意,如那日在沙漠裏那樣深吻着她。
“你是故意的。”許久以後,她仍是無力地伏在他懷裏輕喘。
“現在覺悟不嫌太晚了嗎?”他的眼裏是濃濃的笑意。他確是故意的,那是因為自從她換回女裝后,他幾乎沒有機會好好吻她。
“這裏的姑娘好漂亮。”她回想起進門時看到的那些衣着亮麗的年輕女人。
“沒有你美。”拓跋扈相當滿意她的依賴。
“這是什麼地方?”
“荻春院。”
“荻春院?”她睜大了眼睛,仍是不明白。
“這是平城最有名的妓院。”他的笑意更濃了。
“妓院!?”他居然帶她來逛妓院!這個大膽的鮮卑人啊……姬冰玉覺得整張臉都快燒起來了,而腹部的一陣火辣卻燒得更旺。
“做什麼?我陪你。”拓跋扈不放她離開。
上次他引她去沐浴的事已讓她尷尬得要死,何況現在……
那種地方怎可以兩人同去?
她不知該怎麼開口,偏偏拓跋扈還在一邊催促。
“這位小姐是不是不太舒服?”一個嫵媚的女人正好來上水果。
姬冰玉漲紅着臉,點了點頭。
“不如讓小仙為小姐帶路吧。”叫小仙的女人道。
拓跋扈終於點頭允許。
離開了暖閣,姬冰玉在小仙的指引下,來到了三樓一個偏僻的拐角。
“轉彎第三間就是了。”小仙指點。
姬冰玉離開后,一張臉自一扇打開的門后出現,一隻寶石戒指塞到了小仙手裏,“這是你的。記得,別讓任何人過來。”
不久,姬冰玉如廁出來,卻不見等她的小仙,不由得微覺奇怪。正想憑記憶慢慢摸索回去,不料一隻手忽然從一扇門后伸出采,拉她進了房。
她才驚叫了一聲,就被掩住丁嘴。
“你終於來了。”一個聲音在她身後說。
蕭啟遠?一想起沙漠中的事,她不由得顫抖。
“我不會蠢得在這裏對你怎樣,只要你不叫喊,我立刻就放開你。”他道。
姬冰玉立刻點頭。
“很好,我相當滿意你仍有理智。”蕭啟遠放開她。
“你想幹什麼?”姬冰玉戒備地退到離他最遠的角落。
“我常回憶起在沙漠的那個晚上,你在我身下……”蕭啟遠望着她微笑,“可怕的沙暴居然未損你的容貌;這真是—個奇迹。”
“你!齷齪!”她漲紅了臉。
“你愛怎樣說就怎樣說吧。”蕭啟遠一臉的無所謂。
“放我走!”姬冰玉叫道。
“請便。”他讓開被他堵住的門,“只是你最好想清楚,拓跋扈會幫你救家人嗎?他可是有名的冷酷無情!”
“你……”她的臉色奇白。
“他一定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吧,否則以拓跋扈的脾氣……”蕭啟遠再次堵住門。
姬冰玉的臉色灰白。
“三日後的清晨,我在前門外的七里亭等你。”他讓開。
“我不會來……”
姬冰玉奪門而出,而身後蕭啟遠的聲音卻仍清晰傳來——
“你會來的,記住我是惟一能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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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臉色不好!出什麼事了?”回到暖閣,拓跋扈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對。
她避外他的目光,“只是有點累了,”
她的意興闌刪他都看在眼甲,“那麼回去休息吧。”
他攬過她,才發現地正在發抖,
“拓跋扈。”在他抱她跨上那匹黑馬時,她開口。
“什麼事?”拓跋扈回應。
“如果……你有家人……犯了罪……”他吞吞吐吐地道。
”我的家人不會犯罪。”他的表情冷然,一雙手卻情不自禁摟緊她。
“回答我。”她的聲音顯出了少有的堅持。
沉默了片刻,他終於說:“法無人情!”身為佐政王,這是他唯一的選擇,現在他只希望他的回答不至於嚇着她。
“沒有例外?”她眼裏的光芒黯淡了。
“即使我也不能例外,,”他直直看着她。
她怎會突然對犯罪這個話題感興趣!她的背景他一直末加留意,可現在他似乎有必要查清楚。
他注意到她的臉色相當奇怪,“你怎麼了?”
“只是有些累了。”她想,她該立刻想法子見宇峒一而,好打聽些家裏的消息。
回途上,兩個各懷心事的人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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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拓跋扈恢復上朝的第一天,姬冰玉清晨起來后就一直跪坐在靠窗的一隅,入神地看着窗外瀟瀟的冷雨。
雖然是王府,但因為地處寒冷的平城,花苑裏沒什麼出色的花朵,僅見兒抹綠色。
“小姐。”夏荷奉上一杯剛沏好的茶;
姬冰玉把玩着這大得近乎笨拙的茶具,不漂亮卻相當溫暖……它讓她想起拓跋扈。
姬冰玉驚異於自己的思想,然後想起了她的計劃。“宇大人這些日子怎沒到府里?”她“隨意”地問。
“宇大人?”夏荷一時轉不過腦子。
“宇峒……”
“原來您是說宇統領。”
“是呀,宇統領,怎沒見他?”姬冰玉不禁嘆息了。仲玉和宇峒成親,似乎是一輩子之前的事了。
“聽說宇統領有親人給關在大牢裏,他常去照顧,所以不常在府里,而且王爺也……”夏荷吞吞吐吐地。
“我明白了。”必然是宇峒娶仲玉這件事惹惱了拓跋扈,使得他對宇峒的信任不如以前。“他的家人還好嗎?”大牢,聽起來是一個很可怕的字眼。
“在牢裏能好到哪裏去?不過,聽說只拷打了一次,後來倒還禮遇有加。”
拷打!?驚愕中,杯子從她手裏跌落,摔成了幾片。
“哎呀!”夏荷驚叫一聲,忙蹲下去收拾碎片。
“夏荷!”姬冰玉冰冷的手抓住了她,“把宇統領找來。”
“這……”夏荷吃驚得張大了嘴。
王爺對小姐的獨佔欲強烈到沒眼睛的人都能感覺得到,府里更是嚴禁男僕出現在她的身邊,而現在小姐居然要見宇統領!
“這可不好……”她的話消失在雙唇間,因為她的小姐居然撿起了一塊尖利的碎片對着自己!
“小姐,”雖然她拉得及時,可尖利的碎瓷片仍在姬冰玉的手臂上劃開了長長的一條口子,血立刻濕了她的衣袖。
”夏荷,求你……”雖然血讓她害怕,可姬冰玉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可是……”夏荷仍在猶豫,可看到她有再度傷害自己的跡象,終於點點頭,然後風一樣地卷了出去。
短暫的興奮之後,姬冰玉感到呼吸急促,屋頂似乎在轉動,她想她快暈過去了……
“你怎會在這裏?”宇峒被女婢莫名其妙地拉進內室后,吃驚地發現他失蹤已久的大姨子居然在王爺的房裏,而且一副快暈倒的樣子。
半拖半抱地把她弄回榻上,宇峒這才有空注意她那已被鮮血染紅的衣袖。
“金創葯,快!”他大聲命令,然後忍不住責備他的大姨子,“怎弄成這副樣子?”
“別管我的手了,快告訴我爹娘的事。”姬冰玉虛弱地看着他,“還有仲玉。”
”躺下,你快暈倒了。”宇峒找了塊白布壓住她的傷門,“兩老—切尚好,只除了不自由;至於仲玉。再過六個月,你就會有—個可愛的侄兒了。”
“太好了。”淚眼朦朧的姬冰玉終於笑了。
“你怎會和王爺在一起?”字峒終於忍不住問出了他的疑惑。
“他在沙漠救了我,我想他很喜歡我,你認為他會不會願意為了我……”她一臉希翼地看着他。
宇峒嚇了一跳,“就我所熟悉的王爺而言,只怕到時連你也無法倖免。”
她並不在乎自己會怎樣,只是……
姬冰玉凄然地笑了。她必須留着自己的命去做更好的交易。
“冰玉……”宇峒發現他根本不能懂這個美麗的女人。
“宇統領……來了、來了!”夏荷抱着藥箱和白布,而色驚惶地回來了。
“拿過來。”宇峒頭也不回的說,他手上壓着她傷口的白布已變成紅布了,拿開紅布.他打算撕開她的衣袖。
“你在幹什麼?”拓跋扈剛巧趕回來,姬玉是他的,他不允許別人碰觸!
“王爺……”可憐宇峒還弄不清白自己是哪裏得罪了他的主人。
“滾出去!”拓跋扈的聲音不怒而威。
“可是……”宇峒一向不敢違抗拓跋扈的命令,可這次——他為難地看看姬冰玉,不確定該怎麼辦。
“出去!’拓跋扈也注意到她臂上那道醜陋的傷口了,隨即他蒼白的臉色幾乎可以與她的媲美。
“頭好暈。”她一向怕見血,何況情急之下委實劃得太重了。
“別怕。”拓跋扈撕開她的衣袖,細心地為她包紮傷口,而後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裏,“沒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而才剛退到門邊的字峒,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