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力地打開房門，阿飛直奔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猛灌。
隨後跟進來的潘雅笛關上門，坐在沙發上搥打自己可憐的小腿。
「你發什麼脾氣？該生氣的人是我好不好。翻臉比翻書還快！又不等我，人家的腳都快斷掉了。喂，你幹嘛不說話？」
扔下空罐子，阿飛覺得心頭的怒火稍微減弱了些。如果不先降降溫，他還真怕自己會失控到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規矩。
「誰允許妳自作主張替我出面？妳知不知道，如果剛才我沒有及時趕到，妳會很麻煩？」
如果不是KTV的領班機伶，偷偷撥電話給自己，真不敢想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會把自己置於怎樣的危險之中。
原來他是在為自己擔心！「人家只是想幫你忙嘛！再說你每次談判時說的話我都有記住啊，誰知道會不管用。」
阿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妳以為現在是在演戲，只要台詞不說錯就OK了？在黑街，拳頭就是尊嚴和權力，妳有嗎？」
「可是我有你啊！我有黑街最強的男人，我相信你可以保護我。」潘雅笛理直氣壯地吼回去。
看着她充滿信心的眼神，阿飛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畢竟一個女人可以把自己完全的交付給你，這份信賴會讓每個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原來被人依賴，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不過為了她的安全，他還是決定要再教訓她幾句。「人還是要靠自己，萬一有天我不在妳的身邊，妳要怎麼辦？」
他隨口說出的假設，潘雅笛聽到后卻立刻臉色大變。
她立即赤着腳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到他的身邊，拉住他的胳膊，「為什麼你會不在我身邊？你要去哪裏？帶我一起去！」
無心的話，引出她的真情流露，阿飛感到很窩心。
把她攬進自己懷裏，他可以感覺到她在自己的懷中微微發抖。
捏捏潘雅笛嬌嫩的臉蛋，「傻瓜，我是說如果，又不是真的。放心吧，我這輩子註定得待在黑街，我怎麼可能扔下妳不管呢？」
他的話並沒有讓她安心，反而讓她對未來產生更深的憂慮。「那……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黑街呢？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這次換阿飛疑惑了，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和她對視。「為什麼這麼問？妳不是很喜歡黑街嗎？」
潘雅笛閃避着他詢問的眼神，「我也是假設啊！」
他相信她只是在假設，「我就說嘛！我記得妳對黑街就像蒼蠅看見垃圾堆一樣，趕也趕不走。」想起之前自己想盡辦法都趕不走她，阿飛忍不住笑了。
也許這就是緣分，她喜歡黑街，所以他們註定會在一起。
「這什麼爛比喻，噁心死了！」她不依地搥打他的胸膛，「你敢說我是蒼蠅，那你自己是什麼？」
「我啊……」他先是假裝思考地拖長尾音，然後趁她不備，一把抓住她，用另一隻大手打她的翹臀，「我是蒼蠅拍，專門打蒼蠅。看妳下次還敢不敢胡鬧！」
「啊！」她尖叫着閃躲，「你打我，看我怎麼報復你。」逃不出他的桎梏，她乾脆往他的胳膊用力咬下去。
阿飛吃痛，放開她。「妳怎麼又咬人？」
她得意地笑看着他，「怕了吧？本小姐伶牙俐齒，誰敢惹我，我就咬得他哭天喊地。」說完，她作勢又要咬下去。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得逞，阿飛搶先一步捧住她的臉蛋，她從他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臉。
阿飛實在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出生在這個地方，她相信他會成為電影明星也說不定。在阿飛出色的五官里，她最喜歡他的眼睛，因為那是她所見過最深邃的眼睛，就好像閃亮的黑寶石一樣。
此時，她注意到他湛亮的黑眸中閃着一種光，這種光她之前也看過，她知道他想做什麼。
果然，她聽見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嘴是用來接吻，不是用來咬人的。」
說完，他低頭吻上她的唇。
阿飛身上的氣息充滿了男性魅力，緊貼着她的精瘦身軀，更是透過單薄的衣服，把一陣陣灼人的火熱溫度熨上她的肌膚。
他炙熱又充滿侵略性的雙唇使她陶醉。
他的眼神既深情又邪惡，還燃燒着教人喘不過氣的熊熊慾火，這火光卻讓潘雅笛瑟縮了一下。
「怎麼了？」阿飛敏感地發現懷中的她有臨陣退縮的嫌疑。
「我……」她心虛地不敢看他的眼睛，「可不可以說不要？」
阿飛揚起劍眉，「妳怕我？」
事實上，從他們第一次做愛后，她就沒有再讓他碰過她。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沒有碰女人，技術退步了，還是她並沒有那麼想做他的女人。
她使勁搖頭，「不是，我不怕你。我是怕……怕痛啦！」
不久前，獻身給阿飛，就讓她留下刻骨銘心的回憶。痛死人啦！這讓她對做愛產生抗拒。
看出她的緊張，他伸手輕撫她光滑細膩的臉頰。「我不會傷害妳的，用妳的身體去感受我，信任我，好嗎？」
他的眼神告訴她，這次他是真心真意地想讓她體會到男歡女愛的美好。
於是，她選擇信任他，順從地閉上眼睛。
得到她的默許后，他慢慢褪去她的衣服，沿着她泛着玫瑰花般紅暈的身體，一路向下，印上無數細碎而甜蜜的吻。
窗外夜色正濃，窗內春意無邊。
「肚子餓不餓？」激情過後，阿飛體貼地讓潘雅笛趴在他的胸膛上休息。
「嗯！」潘雅笛閉着眼睛點點頭，神情慵懶得像愛睏的小貓。
第二次的感覺和第一次相比，簡直是從地獄直接升上天堂。看來選擇相信阿飛是對的。
「我去弄點東西給妳吃。」說著阿飛想把她從身上搬開好起身。
剛才還昏昏欲睡的潘雅笛，卻快他一步制止他。
「不行！」跪坐在床上，潘雅笛用雙手壓着阿飛的胸膛，不讓他起身，「應該是我弄東西給你吃，廚房可是男人的禁地，女人的天下喔！」
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阿飛笑了。和她在一起，他已經記不得自己被她逗笑過多少次。這種快樂和打架勝利后的快感是截然不同的，他越來越喜歡這種不用暴力也可以獲得的快樂。
「妳會做飯嗎？」直覺告訴他，擁有這樣一雙細嫩小手的主人，十有八九不會做家務，不過他並不在乎。
潘雅笛卻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要小看我，女人天生都是操持家務的能手。在黑街我雖然沒你飛哥強，就不信在廚房裏我也會輸給你。躺好了，等着吃好料吧！」
吃大餐？只要妳不要胡裏胡塗弄傷自己就阿彌陀佛了。看着潘雅笛喜孜孜地跳下床，阿飛在心裏祈禱。
結果，他們真的沒有吃成潘雅笛烹調的好料。
雖然潘雅笛沒有受傷，不過她卻燒掉阿飛家的廚房。所以，現在他們只能出來覓食。
真鬱悶！坐在阿飛的機車後座上，潘雅笛暗想。本來想在他面前露一手，讓他看看自己不是什麼都幹不成的笨蛋，結果卻出了更大的糗。
在潘雅笛胡思亂想的時候，阿飛已經把車子停下來。
「到了，下車吧！」阿飛摘下安全帽。
「哦！」潘雅笛悶悶地應了一聲，從車上跳下來，無精打采地把安全帽摘下來遞給阿飛。
「怎麼？還在生氣啊？」接過安全帽，阿飛好笑地看着兩頰氣得鼓鼓的潘雅笛。
潘雅笛嘟着嘴，「是啊，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人家都說啊，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一定要抓住他的胃。可是我不但沒有抓住你的胃，還燒了你的廚房，看來我註定沒有辦法抓住你的心了！」
看着她一臉哀怨，阿飛笑着拍拍她的頭，「好啦，妳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征服我的胃。現在，還是先讓我帶妳見識一下黑街的好料吧！」
見識黑街的好料！是了解黑街的好機會喔！
潘雅笛的眼睛立刻恢復神采，「真的嗎？」
看到她開心，他的心情也跟着大好。「想吃好料，就跟我來吧！」
眼前是一副熱鬧的景象，近百個小吃攤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小巷的兩邊，攤子上用來照明的一盞盞汽油燈，使這條本來陰暗僻靜的小巷霎時燈火通明；喧鬧擁擠的人潮混着各種小吃的香味，讓這裏的空氣中有種特別的味道。雖然不清新，但是讓人聞了有種幸福的感覺。
很難想像，在世界最黑暗的地方，竟然還有這麼溫暖的角落。
潘雅笛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住。
「我很喜歡這裏。忙完了一整天的事情，都要來這裏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坐在小攤子旁邊，在燈光下把熱湯喝下肚的時候，心裏就會有一種很溫暖很幸福的感覺。那時候你才知道自己還活着！」阿飛感慨地說。
沒想到自己和阿飛對這裏的感覺是如此的相像，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嗎？
不過，像他這樣孤伶伶的一個人，每天過着打打殺殺的日子，心裏面的感觸應該比她更多吧。
「走吧，我們進去了。」阿飛往前走幾步，才注意到她沒有跟上來。回過頭，看見她還站在原地出神。
「喂，別發獃了。」阿飛退回她身邊，輕敲她的額頭，「這裏人很多，妳要抓住我的手，不要走散了。」
看着他伸出來的手，她突發奇想，「如果我沒有抓住呢？」
聽似平凡卻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她任性地想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那麼我會抓住妳。」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一般，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阿飛，如果有一天，我沒有握住你的手，請你一定要抓住我！她在心裏對他說。
「晚上叫阿Ｔ一起來家裏吃飯好不好？」超市裏，潘雅笛一邊挑選晚餐要用的材料，一邊問幫她推車的阿飛。
阿飛不反對。「好啊！」
他們的同居生活已經正式開始，潘雅笛沒有如願地抓住阿飛的胃，反倒是她的胃卻被他俘虜了；她很難想像，一個出來混的男人，竟然可以做一手好菜。
如果一定要在大哥和大廚之問找出共同點，那應該是兩者都很會玩刀子吧。
兩人在一起的日子，他身上的霸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體貼。
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人徹底的改變。即使親眼看到，也很難有人會把這個臉上寫滿幸福的男人和黑街的傳奇畫上等號。
「那你打電話給阿Ｔ，我去拿醬油。」
來到調料區，潘雅笛用手一一滑過架子上各武各樣的瓶子，口中念念有詞：「醬油，醬油……啊！找到了！」
正伸手要把它取下來的時候，腳卻不小心踢到蹲在最下層找東西的人。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潘雅笛急忙鞠躬道歉。
「沒關係。」男人撢了撢身上的鞋印站起來，卻在看清楚踢到自己的人後高興地大叫：「潘，是妳啊！」
這個稱呼讓潘雅笛大吃一驚，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會這麼叫自己。除非……抬起頭，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李哥。」
「潘，妳一聲不響就跑出來，妳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李哥拉着她的手。
潘雅笛不露痕迹地掙開他的手。「對不起，李哥，讓你們擔心了。」
「算了，我們也明白，妳是為了找靈感嘛！約翰和我都能體諒。」
「約翰？他也來Ｂ市了？」潘雅笛一驚。
以往她每次出門，約翰都不會親自追來的。
「誰教妳這次出來這麼久，而且又是來這種地方，我們當然不放心！我們今天剛下飛機，本來準備明天去找妳。」李哥解釋說，「好了，別說那麼多。既然在這裏碰到妳，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回去？那阿飛那邊要怎麼辦？她站着不動，「李哥，我現在還不想走。」
「怎麼了？」李哥不解地打量着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女孩，「出來這麼久，妳還不想回去？」
「你知道，這次的作品對我很重要，所以我需要時間搜集更多的素材。」潘雅笛找借口搪塞。
「這樣啊！」李哥點點頭，「我知道妳對創作一向是追求完美，可是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回去后，你還要整理成稿，再修改劇本選演員，還要成片、剪輯，真的沒有時間給妳耗下去。而且約翰都親自來找妳了，不管怎麼樣，妳都應該去見見他，把妳的想法當面跟他說清楚。」
提到約翰，潘雅笛的態度隨即軟化下來。「好吧，我晚一點再去找你們。」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先回去和阿飛說一聲。
如果她就這麼一走了之，他一定會把整個黑街翻過來。
「好吧。」李哥遞給她一張名片，「我們就住在這家酒店最頂層的總統套房，妳一定要來！」
「我知道。」握緊手裏的名片，潘雅笛覺得這張紙片彷佛有千斤重。
打完電話卻一直等不到潘雅笛，阿飛乾脆推着車來到調料區找她。
遠遠地，就看見背對自己的潘雅笛正和一個戴眼鏡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說話。
他看不見潘雅笛的表情，但是中年男子卻一臉驚喜。
這個人和她有什麼關係？
他推着車向他們走過去，可是他還沒走近，男人已經沖她點點頭，先行離開。
「小笛！」阿飛來到潘雅笛身後。
潘雅笛嚇了一大跳，回頭看着他，「阿……飛。」
該不該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呢？阿飛在心裏猶豫着，雖然兩人現在已經有了親密的關係，但是對於她的來歷，他從沒有問過。
這裏面除了有江湖人的隨性洒脫，還有一種本能的逃避。
從第一次在舞廳見到扮成男孩子的她，他就從她澄清的眸中知道，她來自和自己不同的世界。所以他不想問，因為知道的越多，就越可能失去她。
可是有很多事，真的是自己裝胡塗，就可以當它不存在嗎？
「怎麼這麼久？」阿飛還是沒有問。也許等她主動說出來會比較好吧，他這樣告訴自己。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李哥？不過看他的神情，應該沒有吧。她揚起笑容，挽住阿飛的胳膊，「電話打好了？那我們走吧。」
阿飛卻沒有移動腳步，只是看着她。「妳還好嗎？」
潘雅笛心虛地避開阿飛關心的目光，「幹嘛突然問這麼奇怪的問題？我當然很好啊？」
拜託，你不要再問了，我好怕自己會裝不下去。潘雅笛在心裏求饒。
彷佛看穿她的心事，阿飛沒有繼續追問：「醬油拿了沒有？」
「醬油？」潘雅笛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來拿醬油的。可是現在卻兩手空空的就要走，也難怪阿飛會感到奇怪。「對不起，我忘了，我現在就去拿。」
說完，她轉身準備去找醬油，阿飛卻拉住她。「我去拿，妳在這裏看東西。」
看着找醬油的阿飛，潘雅笛的心中充滿矛盾。
到底該怎麼辦呢？在李哥出現以前，她幾乎忘了自己來黑街的目的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就是潘雅笛，一個過去是一片空白的女孩。這樣她就可以永遠留在黑街，和這個霸道又溫柔的男人相守一生。
可她的真名是潘雅笛，當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很多事情她就只能身不由己。
難道，現在她還可以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把潘雅笛這個名字留在黑街，帶着潘雅笛這個名字瀟洒地回到她原來的地方嗎？
好煩，她到底該怎麼辦？
「小笛，妳水果還要洗多久啊？」客廳里傳來阿飛的喊聲。
潘雅笛嘆了口氣，把目光收回自己的手上。
「嫂子，拜託動作快一點啦！」阿Ｔ也起鬨似的大叫。
「好啦，再等一下啦！」不管了，該面對的遲早都要面對，待會兒阿Ｔ定后，就和阿飛好好談一談。當下，潘雅笛在心裏做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