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風和日麗,人聲沸騰,拍片片場一向是像鬧哄哄的菜市場。今天片場不但像菜市場,還像逢年過節的菜市場。穿梭現場的除了慣常的工作人員外,還有鮮少露面的出資老闆——林總,馬強、石彪及各大報記者也在其中。

“今天是什麼日子?老總、陳氏重要大人物居然都大駕光臨,連記者也比平常多了很多。”一位藝林電影公司的工作人員問同行的夥伴。

“你不知道嗎?據說今天就是要決定是否將三級脫星林惟娜撤換的日子,如果她的表現還是一樣差勁的話。”

“真的?”

“沒錯,小老弟,等着看好吧!”

“卡麥拉!”李導權威地開播出眾人期待已久的延長賽。

飾演藝術家的蜜婕和好友娜娜愉悅地躺坐草地,享受露天花園下的陽光和小孩與狗嬉戲追逐蝴蝶的閑情。

“當小孩真好!還是天真的童年最快樂,最沒煩惱!”蜜婕欣羨感慨地說道,眼睛望着嬉笑的孩童。

“咦!多愁善感?”娜娜偏過頭瞧她一眼。“不像你嘛?!”她輕快活潑地消遣好友。

“人總會變的,沒有人能永遠樂觀,不受命運左右。”蜜婕若有所思地說道。

“發生什麼事了?”娜娜收起玩笑的心情,直視摯友的眼睛,其中的訊息讓她相信蜜婕正面臨嚴重的困難。

蜜婕的眼睛仍落在遠處的孩童身上,娜娜發覺其中居然浮起一層蒙蒙的水光,是淚!蜜婕一向是很樂觀、堅強的,從不輕易落淚,可見事態必然極度嚴重。

“告訴我,你心裏一定有事!”娜娜肯定、着急地追問。

蜜婕收回視線,用力固定於草坪的一點,不讓淚水逸出眼眶。“沒什麼,只是命運不再眷顧,提早宣判我的死刑。”蜜婕故作輕鬆,卻無法控制已然哽咽的音調。

娜娜大驚失色。“怎麼可能?你別嚇我。”

“末期肝癌,不超過三個月。”蜜婕神情木然,彷彿在談別人,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只有握緊大腿卻仍微顫的雙手,泄漏出她並非全然如此冷靜。

“怎麼可能?你還這麼年輕,你還曾經是校隊全能運動好手。不可能,你一向都很健康,甚至參加佛學養生靜坐協會,你一定在開玩笑,戲弄我,報復我在愚人節玩的把戲。”娜娜一連近似歇斯底里的說道,像是安慰,也是說服自己,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祈求地凝視蜜婕,祈求希望的答案。

蜜婕悲憫地回視至友,無奈地搖搖頭,道出殘酷的答案。“是真的。”

霎時,豆大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進落娜娜的眼眶,她激動地撲進蜜婕的懷裏。“不!這不該發生在你身上,不——”她不停地吶喊,對生命質疑,直至聲嘶力竭,還是不能相信,不能接受這樣的晴天霹靂。

蜜婕亦忍不住輕淌淚珠,她輕輕地回抱娜娜。“哭吧!盡情的哭吧!哭完,我們就要開始做我們要做的工作。”

燦爛的陽光突然失去所有的熱力和光采,哀傷的氣氛彌溫空氣中,良久。

“卡!很好!”李導興奮地走向娜娜和蜜婕。“演得很好,娜娜,你演得很好,不輸蜜妞。”

“三號機、四號機,鏡頭都有帶到?”李導問攝影機。

“有。”

“蜜妞、娜娜,希望你們繼續保持這種水準,加油。”李導意猶未盡地嘉許。

“導演,那我不必撤換,可以繼續參加拍片?”娜娜亦喜不自勝,能獲得李導的讚許,是她夢想不到的事。

“當然嘍!”李導愉悅地肯定。“休息一會兒,待會兒繼續連戲。”

休息時間,眾記者一窩蜂圍繞上來,焦點在娜娜身上遠勝於蜜婕,不過她並不以為忤,娜娜需要多一些正面鼓勵的宣揚,這有助於她的自信心和未來事業發展。

正當某記者發問要求蜜婕和娜娜合照擺姿勢時,娜娜突然衝出記者陣營,奔向某處。“彪哥,你看到啦,我剛才演得好不好?”娜娜討好地問道,像對大人撒嬌,要求糖果的小孩。

石彪低頭寵溺的笑,回拍娜娜挽在手臂上的手。“當然好,連最嚴厲的李導都說好。”石彪面容一整,轉向蜜婕。“你說是不是,周小姐?”

“當然好,連最偉大在石總都贊好!”蜜婕模仿他的話,夾在記者陣營中,放話出來。“對不起,我得進化妝室,準備下場戲。”她臻歉地對眾記者告退。

蜜婕試圖專心,在化妝鏡前專心化下一場的妝,娥眉輕掃,朱唇微抿,淡淡的淺妝更顯芳華過人的光采。她微蹙眉心,不行,太健康了,還是再塗點白色的粉底在臉頰好,才夠像末期肝癌的病患。或者再加點黑眼圈吧?

“蜜妞!”娜娜闖進,打斷她的思量。“我剛才演得真的很好?”娜娜再度尋問同樣的問題。

“是真的,難道你沒聽見所有人的讚美?”面對娜娜孩子氣的快樂,蜜婕發自內心地說道。“事實上,你叫所有的人都跌破眼鏡,你的表現是出奇的好,不輸任何人。”

“真的?”娜娜缺乏自信地問道。

“是真的。”蜜婕鄭重地宣誓。“你對自己要有信心。”

娜娜彷彿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總算對得起你和彪哥。”

“彪哥?”蜜婕一臉疑問地看着娜娜。

“這幾天,彪哥只要有空就到我那,和我討論劇情,陪我對戲,甚至晚上也不休息,陪我到天亮。你教我欣賞分析角色,彪哥陪我練習,這都是你們的功勞。”娜娜毫無隱瞞地說道。

石彪居然為娜娜付出到此種地步,徹夜練習,不眠不休!可見他和娜娜關係是何等密切呵!蜜婕啞然地消化這個訊息。

蜜婕審慎地視察娜娜,她發現娜娜的美不在於容顏五官的精緻出眾,也不在於身段軀體的傲人,事實上娜娜的身材並不高窕,只是中等而勻稱,她那微揚的眯眯小眼與厚唇更不符合傳統的美感標準,然而當她無心機、純然愉悅地笑起來,卻有一種無法形容、無法訴諸言語的性感丰姿,使她呈現出一種難得的獨特美感,連同為女性的蜜婕也不禁為之眩惑着迷。是否石彪也注意到這一點,而為之沉醉?必然的,他一向眼光犀利,能見一般人所未見,他必然早巳察覺此點,而為娜娜所吸引住了吧!?

心念及此,蜜婕面容不禁黯然,驀然領悟內心的憂傷因何而生,因何而起。

蜜婕心不在焉地聽着娜娜興奮的話語,她的一言一語都成了耳邊風絮,緩緩吹送卻不留駐心田,隱約都是和石彪有關的吧!?

“嘻!說曹操、曹操到。”娜娜雀躍地朝蜜婕左方揮手,雙眼熠熠閃亮,豐唇粲然如花,分明乍見情人的模樣,蜜婕由鏡里向左望去,果真是石彪。

“石總,這裏是女演員專用的化妝間!”蜜婕直視鏡里,毫不泄漏心思地直述。意即,請——滾蛋,到別的地方談情說愛!

“他是來找我的。”娜娜多此一舉地說道。她親密地挽住石彪的手。“彪哥,待會兒到哪慶祝?”

石彪和煦地笑道:“隨你。”

娜娜纖指輕畫著石彪的手臂。“我想和你好好的慶祝、慰勞你,到哪去呢?”娜娜思索一會兒。“到你家通宵,明天再送我回來。”她旁若無人地說道,絲毫不迴避。

蜜婕原欲離開,讓他們保有私隱,但又忍不住定住腳步,她告訴自己,她不離開是因為她先來化妝間補妝,而不是想親耳聽見石彪的回答,證實他們昭然若揭的親密關係。她面容平靜,心底深處的汗卻一滴復一滴的沁涔。

“好,我請MARY做你最愛吃的水果優酪。”石彪的字字句句如子彈粉碎蜜婕僅剩的渺小希望。

“還有,海鮮粥。”娜娜補充道。

“義大利辣醬面?起士蛋糕?配曼特寧??

“都要。”娜娜歡欣地點頭,彷彿美食即在眼前。

“這麼吃下去,你會變成小肥豬,抱不動。”石彪取笑她,臉上佈滿寵溺的笑容。

“誰說的?你抱抱看。”娜娜不依地要他證實。“抱啊!”

石彪亦不避諱地抱舉娜娜。“啊!好重!”他做狀將她摔下,逗得娜娜迭聲尖笑,雙手緊攬着他的脖子。“救命啊,救命啊……”石彪低沉渾厚的笑聲也隨之應和。

風一陣似的,蜜婕衝出化妝間,乘她還沒讓自己更難堪、更難過之前,離開石彪和娜娜的二人世界,而她知道她的世界卻再也不同,因為她的心已在那裏跌得粉碎,無以重拾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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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蜜婕沉甸甸地躺在床上,眼皮重得睜不開來,身體也累得不想動,連數羊的情精神都沒有,但就是怎麼也睡不着。

她的眼前不斷地浮現娜娜和石彪狂歡親熱的鏡頭,她痛恨自己的無聊,卻無力揮去紛亂的想像。

“該死!別想了,睡覺,乖乖的睡覺。”她第一千次惡狠狠地命令自己。

挫敗憤惱的感覺淹沒了她。整晚,從十點到現在,蜜婕已經輾轉翻身無以計數,從床頭換到床尾,由左邊翻到右邊,甚至是趴伏在柔軟的羽毛被上,但無論如何,就是怎麼也不對勁,怎麼也無法入眠。

“不行,我一定要睡覺,非睡不可!!”蜜婕再次翻動身軀,試圖找出最舒適的睡姿,並開始認命地數羊。“一隻羊、二隻羊、三隻羊、四……”規律,不需要思考的數羊聲似乎發生效用,仁慈的睡意終於緩慢地降臨。

“十六隻羊、十七隻羊、十彪只羊、十彪——”蜜婕驚悚地倒抽口氣。“該死,連數羊都會錯!”詛咒的同時,心中也雪亮地明白:今晚註定又是失眠的一晚,就如同其他夜晚。

“可惡,都是他害的!”蜜婕憤怒地捶擊枕頭。她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恨不得石彪就在眼前,既然是他粉碎她入夢的希望,他又怎可安然地置身事外?太便宜他了!!

彷彿害怕自己會改變心意,蜜婕飛快地起身,看也不看的抽出壁櫃裏的衣服,三兩下的換上。接着,不敢稍作停留地奔出祖懷屋,跳上座車,急速駛向目的地。

車子一路駛至石彪屋前,跨出一腳,蜜婕才猛然領悟到自己瘋狂荒誕的行徑。

她覺得自己好愚蠢,居然三更半夜隻身來找一個黑道大哥,而且還是一個屬於別的女人的男人。

“他不但干擾我的睡眠,還讓我變成一個花痴。”蜜婕不禁苦笑地自嘲道。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可笑的時刻。“花痴,不折不扣的大花痴!!”她再次嚴厲地斥責自己。

“算了,即使是見到他,又能改變些什麼?又有什麼意義呢?”理智完整地嵌進她的大腦。蜜婕搖搖頭,換倒退檔,準備將車掉頭離開,結束這場失眠併發的肥皂劇。

驟然,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擋住她的去路,蜜婕幾乎不必抬頭便能確定是他。

石彪舉起手敲敲她的車窗,蜜婕還來不及決定如何反應,他已眼尖地拉開方才蜜婕忘記上鎖的車門。

“你的小腦袋瓜里到底裝了些什麼?三更半夜車門也不鎖!?”石彪憤怒地咆哮,像是訓誡幼童似的口吻。

不過,心虛的蜜婕只顧着掩飾今晚的愚行,根本不敢發作不滿。

“那,我把車門鎖上,再見。”她連忙拉起門把,想逃之天天。

“等等。”蜜婕的異常順從引來他的懷疑,石彪蹙着眉,專註地打量她。“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在這個時間?一點四十七分。”石彪果然敏銳地察覺端倪,還精確的對時!

“呃,我——開車兜風,剛好路經這裏。”慌亂之中,蜜婕只能以最尋常的借口,企圖堵住石彪雷達似的窺探。

石彪卻輕輕地笑起來。“很特殊的雅緻。”口氣中有濃濃的揶揄和取笑。

他的態度引起蜜婕難忍的怨懟。要不是他,蜜婕就不會失眠;要不是他,蜜婕也不會隻身驅車來此;要不是他,蜜婕早就駕車返家,根本也不會落到如此狼狽、自我憎惡的田地。這一切都是石彪害的,他才是罪魁禍道!!

如今,石彪不但咧嘴嘲笑她,更可恨的是,還一副神閑氣定,瀟洒悠哉的清爽模樣,太不公平了!!蜜婕極度嫉憤地瞪着他,她要把他清爽的頭皮剝下來,晾乾,掛在……掛在她的枕頭上,看他多清爽,多會笑人!!

她的神情必然泄漏了她的想法。

石彪的笑容更加深了。“很少有人會喜歡深夜逛‘夜總會’,特別是女人。”

蜜婕差點張開嘴巴,幸好她及時閉上。該死!她居然忘記石彪的房子座落於人煙罕至的山頂區,除了半山腰的墓場,平常根本沒人會來,更何況是三更半夜?還開車兜風?天哪,多成功、多有說服力的完美借口!?

蜜婕從不曾像現在這麼糗大,即使是尷尬的青春期也不及千萬分之一。完了,石彪肯定不會放過這個破天荒的大笑話,她低下頭,不敢注視他。

“找我有事?”石彪溫柔地問道,十分肯定蜜婕“兜風”的目的。

沒有取笑?蜜婕懷疑地抬起頭,在他臉上搜索一絲虛偽的跡象,卻只有真誠的關心和……柔情!?

“我睡不着。”她不由得吐露煩惱,但未察覺自己的口氣是近似撒嬌的為難。

石彪的視線一一落在她的臉上,從蹙然的娥眉,低訴不豫的眸瞳至欲言又止的唇瓣,在在寫明紛擾不寧的心緒,一抹憐惜劃過他的眼底,他知道明天他一定後悔,可是他再也顧不得許多,他只想抹去她臉上的愁容。

“來。”石彪伸出寬厚的大掌堅定地握住蜜婕,將她牽出駕駛座。

蜜婕怔忡地看着他。“去哪?”

石彪並未回答。只是拉開後車門,輕輕將她推進後座,隨後跟着上車。其間,始終不曾放開她的手。

蜜婕不明白他的舉動,他為何要與她一同在後車座上?“娜娜呢?”她想起娜娜提及的慶祝計劃,她是否正在石彪的房裏等他?蜜婕僵硬地等待預期中的承認。

“在她家。”短短的三個字卻帶來強烈的衝擊。娜娜不在屋內,她並未留在石彪的房裏過夜!?蜜婕以為……

她震驚地注視他,本能地相信石彪並未撒謊。“石彪?”她想問他娜娜為什麼會在她家。

石彪沒有看她,只是伸出手臂擁住她,讓她的頭偎在他的胸膛上,手撫她的秀髮,輕柔的動作像在撫摸一隻緊繃的貓咪。

“別再想了,睡吧!”他在她耳邊低語道,低沉的聲音中有一種沉穩的平靜力量,立即驅趕了所有奔竄的紛亂思緒,蜜婕終於完全放鬆下來。

她挨近他結實的軀體,汲取更多的溫暖,將臉頰貼近他的胸膛,聆聽他強壯的心跳聲,並深深吸進奇異的男性麝香味。

石彪亦不再開口,只是默默地提供體溫,柔柔地撫觸蜜婕的秀髮,感受掠過指尖的水般體驗。

奇異的是,蜜婕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或突兀。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在他身邊有多麼的安全和舒適。她一點也不願想到現實,只希望時間就靜止在這一刻,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只有這意外拾得的二人世界。

“彪哥,原來你在這裏!?”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破這神奇的魔咒。“噢!”做作、特意拉長的嗲聲驚醒了幾乎已然入睡的蜜婕,一陣濃郁刺鼻的廉價香水味順風襲來,蜜婕忍不住皺起鼻來,將頭更埋進石彪的胸前,她以為還在夢中。

“彪哥,不是說好,就我們三個,又來一個!?”嬌嗔的聲音清楚地響起。

蜜婕猛然睜開雙眼,透過月光,看見車外站着一名衣着性感、卻難掩風塵滄桑味的美艷女子。她驚悚地坐直身子,離開石彪溫暖的身軀。

石彪跟着伸出手,似乎想拉回她,又微嘆口氣,頹然地握緊雙拳落下。

“秀芬,你先進房,請告訴小莉和紅紅,我一會兒就進去。”石彪禮貌而不帶感情地對窗外女子說道,語意卻是寓富暗示性的曖昧,特別是連結該女子先前的對話。

“那她呢?”美艷女子好奇地將頭探進車內,試圖看清蜜婕的容貌,但車內一片漆黑;,她並不曉得車內是誰。“她也一起來嗎?”聲音中有明顯的擔心和不願。

蜜婕全身的肌肉開始緊繃,稍早石彪曾平撫的怨憤情緒又一一回來,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地加速歸位、擴散、繁衍。

“她不會來。”石彪肯定地告訴車外女子,後者始安心滿意地扭臀離去,臨進屋前,還火辣辣地拋送飛吻。“彪哥,快一點,我們都好想睡哦!”

石彪惱怒地詛咒一聲。“該死——”

“石彪,別讓她們等太久,你的朋友都好想‘睡’哦!?蜜婕冷冷地打斷他,動作粗暴地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石彪急促地跨下車,焦急地撲近車窗。“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

“吱——”蜜婕疾速地馳轉車身,奔駛下山方向,險些劃過石彪揮動的手臂。

幸好,他及時敏捷地退開,才未造成傷害。下一秒鐘,蜜婕珍珠紅的小車已消失在黑夜裏,不復可追。石彪抑住嘴邊的詛咒,身軀挺直卻雙腳沉重地走進屋內。

“周蜜婕,你該醒了,徹徹底底的醒了吧!”車內,蜜婕狠狠地握緊方向盤,雙眼刺痛地直視前方。“不然,你就是白痴,無藥可救的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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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拍片情形異常順利。除了已開竅的娜娜演出優秀外,主要是靈魂人物蜜婕功屈一指。為了不讓自己想得太多,蜜婕決心將心力專註於工作,她把所有情感盡數傾泄於戲劇,恰如磅礴的大海,激起躍動的浪花,每一朵都是深沉的愛、深沉的無奈、深沉的憂傷,朵朵浪花無不動人心弦,引人共鳴。

“我不要你給我女兒芭比娃娃或是像牙鋼琴,我只希望如果她要在下雨天出去淋雨、玩泥巴,或是收容受傷的狗狗時,你不會責罰她。”飾演女藝術家的蜜婕殷切地對好友說道。盈盈的淚光在眼中閃動,但未掉落。

“會的,我答應你,只要無害,我都會允許她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飾演好友的娜娜亦激動地回握蜜婕的手,應允地說道。

“即使,她想到歐洲做女侍應生?”

“是的。”娜娜忍不住哽咽地說道。“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淚已先一步滑落。

蜜婕輕輕拭去娜娜雙頰的淚珠。“別哭,堅強點,我相信你辦得到,你和阿妹是我這輩子擁有最好的珍藏,即使我的肉體離去,我的靈魂會永遠記得你們曾給我的快樂和愛;我就很滿足了!”

“卡!很好,今天就拍到這,下星期繼續。”李導滿意地宣佈收工。

蜜婕失望地收拾個人物品,才七點,這麼早收工,她一點也不累,她不想這麼快收工,這麼早回家,長夜漫漫,只會令人胡思亂想,心煩氣躁。

“你別以為你有靠山,又抓着我的把柄,我就沒轍了。惹火我,天皇老子也幹上。”

一陣粗魯的狠話傳來,蜜婕循聲望去,是馬強,他正惡狠狠地威脅娜娜,兇殘的橫肉猙獰的凸起,娜娜恐懼的怒不敢言。

“老子自少年干架到現在,什麼沒見過,識相的,最好站老子這邊。”馬強惡狠狠地撂下最後通牒。

娜娜的反應仍是畏縮、無助,片場的其他工作人員亦是敢怒不敢言。正義感,人皆有之;道德勇氣則是可遇而不可求。

“帶種的,就去干,別在這裏吆喝,窮唬人!”蜜婕不甘示弱地執言。“嘖,後果嘛……”她搖搖頭,故意不把話說完。

一道狼狽的窘態閃過馬強的臉,他分別盯着娜娜和蜜婕。“你……走着瞧!”隨即,如戰敗的公雞落荒而逃。

“蜜妞!”娜娜既鬆口氣又擔心地望着她。

“別怕,他只是在裝腔作勢,他如果像他說的那麼行,早就去幹了,還來這裏廢話!?”蜜婕不以為意地說道。

“真的?”娜娜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吧!不然你可以跟石總說。”蜜婕安慰道。

果然,娜娜的臉色微霽。“嗯,他今晚會到我那兒,我跟他說。”

蜜婕努力擠出笑容。“嗯,他會有主意的。”

“你也來吧!多一個人,多一點意見。”娜娜邀約。

“不用了,你跟他說就行了!”蜜婕推辭道,她不想再見到石彪,介入他們的二人世界或多人世界。

“你來嘛,我們一起跟彪哥說,我怕馬強會傷害你!”

“不會吧!?

“來嘛!”

“好吧!不過只能留一會兒,晚上我還有事。”為安撫娜娜,蜜婕硬着頭皮同意她的邀約。

於是,蜜婕和娜娜相偕來到娜娜的住處。一路上,娜娜談的都是石彪,彪哥如何,彪哥怎樣,彪哥說,彪哥……看來,石彪不但是娜娜心目中的偶像英雄,更是她的生活重心。

“他怎麼會加入黑社會?又怎麼成為陳氏電影公司的總經理呢?”蜜婕忍不住提出長久以來的疑問,自從認識石彪后,這是她最渴望獲得解答的問題。

“彪哥是個很神秘的人,他的來歷沒有人知道,據說他在組織里是太爺最器重的人。當年龍頭馬太坐牢時彪哥曾救他一命,後來龍頭馬太出獄后,為報答彪哥,於是引薦他入組織,有計劃的栽培他,直到今天的地位,包括旗下的酒店、飯店、電影公司都交給彪哥打理,對彪哥的器重程度,甚至超過親侄兒,也就是馬強,所以馬強艱對此極為氣憤,常針對彪哥,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娜娜一口氣說完,似乎對石彪的境遇極為崇拜、稱奇。

原來如此,難怪,依他的能力、氣度,本非池中之物,只可惜身在黑社會……蜜婕暗忖。

“別告訴他是我說的,彪哥不喜歡別人過問他的事。”娜娜提醒道。

“我知道。”蜜婕應允道。

一會兒,門上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石彪手持一串鑰匙熟念地走進娜娜家中,穿過玄關,看見端坐客廳沙發上的娜娜和蜜婕卻毫不意外。

石彪淡淡地對蜜婕點頭招呼,卻張開雙臂迎向娜娜親密的飛奔。

“彪哥,你終於來了,我好怕。”娜娜小鳥依人地說道。

“怎麼了?誰欺負你?”石彪一面輕聲安撫娜娜,犀利的目光卻筆直射向蜜婕,責怪她似的。

蜜婕不語,只是不滿地回視他的無名火。真是招誰惹誰,早知道就甭來,沒事找事做!

良久,娜娜才開始陸陸續續地說明真相,道出馬強的騷擾恫嚇。石彪瞭然的目光隱含歉意地落在蜜婕身上,她卻不予理會,她只想知道石彪的看法和意見,早點解決娜娜的麻煩,因為她對娜娜愈進一步認識,好感就愈增一分,她不忍見力圖上進的娜娜重陷泥沼,永不得翻身。

“看來,馬強還是不死心,只好使出殺手鐧,斷了他的念頭。”石彪喃喃說道,聽得旁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彪哥,你打算怎麼做?”娜娜說出蜜婕的疑問。

石彪卻神秘的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擔心,一切有我。”

娜娜仍是不明就裏,然而石彪的保證卻使她如吃了顆定心丸,恢複信心,恢復孩子氣的愉悅,不再煩心馬強的恫嚇。

蜜婕見狀,更無多逗留的必要,於是隨意編個借口離開了娜娜的家。

待蜜婕抵返家中,美雯則坐在客廳翻閱雜誌。

“吃過飯沒?廚房還有些。”美雯問道。隨即放下雜誌,起身往廚房。“幫你把萊熱一熱。”

“不用了,我和娜娜在外面吃過了,謝謝。”蜜婕阻止道。

“林惟娜?”美雯停下腳步。

“嗯。”

“你最近和娜娜交情不錯,你不是一向最厭惡出賣女性尊嚴、肉體的三級片脫星?”美雯不解問道。

“本來是,不過和娜娜接觸后,我發覺在她性感的曲線下,有顆熱誠善良的心。”她不自覺地引用石彪的話為娜娜平冤。

“可是,她和石彪、的關係非比尋常,你不介意?”美雯略帶同情地說道,身為蜜婕的好友兼室友,她了解蜜婕的一絲一毫,包括她不為人知的情感。

“我知道,不過友情和愛情是兩回事,我不會因自己愛情失敗就破壞友情。”蜜婕豁達地說,心裏卻仍有點痛。

“石彪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嗎?”

蜜婕搖頭。“我不想增加他的困擾,他和娜娜是很配的一對。”而且還有……

“那你夾在他們中間,豈不是很痛苦。”美雯心疼地說道,口氣是憤憤的不滿及同情。

“還好啦,就當是苦中作樂吧!?”蜜婕自嘲地一笑,濃濃的苦澀卻怎麼也藏不住。

鈴!電話聲揚起,中斷美雯的追問。她接起電話。

“好!請稍等。”美雯按了保留鍵。“是娜娜,你要接嗎?”

蜜婕接過電話。“喂,周蜜婕。”

“蜜妞,我是娜娜,明天你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再請你陪我看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英雄本色。”

“明天,恐怕不行,我和耀仔約好了!”

“哦!”娜娜的口氣是濃濃的失望。“那明天早場電影呢?你們沒約那麼早吧?”

“可是,我怕我沒這麼早起床!”蜜婕婉辭道。

“那正午或晚上呢?拜託啦,我真的很想和你出去看看電影或什麼的都好!”

“嗯!”蜜婕見一旁的美雯一臉的不贊同。“好吧,中午好嗎?一起吃飯,看電影,不過你請我吃飯,我請你看電影。”

娜娜歡欣地和她約定時間和地點,又聊了一會兒,兩人即收線。

“別勸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面對美雯滿臉的話,蜜婕早一步堵住她。

“唉!你真是太善良,也太傻了,你這麼做只會更害了自己。”美雯只能如此說道,卻無法改變蜜婕已定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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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蜜婕穿了一襲蘋果綠的亞麻褲裝來到約定地——綠園附設的歐式自助餐館。甫一進門,侍應生即認出她隨之將她帶至預約桌,而娜娜早已久候多時,身旁還有形影不離的石彪,望着娜娜小鳥依人的模樣,蜜婕決定無論如何她都必須隱藏住她的心思,不讓石彪或娜娜察覺她微笑走近。石彪也在審視蜜婕,他的目光緩緩滑過她的身影,又逐一落至她的臉龐。石彪微攢起眉頭,為笑容下的訊息感到內心的拉扯。

“蜜妞,你來了。走了,去取食物,這裏的意大利麵很道地,辣醬也夠味。”娜娜親熱地挽住她的手,催促蜜婕同往自動餐吧枱去。又回頭催促石彪。“彪哥,來呀!”

三人偕同來到盛滿各式各樣美食的自助吧枱,面對琳琅滿目、精緻優雅的美食餐點,頓時令人垂涎三尺!胃口大開。

蜜婕挑了意大利麵、紅燒鰻、龍蝦沙拉、德國豬腳、海鮮濃湯及炒燴青菜。

回到桌位,她發現娜娜也挑了不少食物,石彪則僅挑了些麵食和少許海鮮類。

“看來,兩位女士都不是節食主義的信徒。”石彪開玩笑地說道。

“美食當前,不吃就太對不起自己嘍!蜜妞?”娜娜理所當然地回道。

“沒錯,寧可撐死,也不要哈死!”蜜婕輕鬆地接口,態度極為自然,彷彿三人多年知心好友般交談。

“不怕肥死?”石彪惡作劇地取笑道,像是對娜娜說,又像是對蜜婕說。

“怕死了,只好回去再餓幾頓,多跳幾個小時的有氧舞蹈,把熱量消耗掉。”娜娜無奈地說道。“你呢?”

“我還好,我這種人是專門糟蹋糧食的,怎麼吃也吃不胖,有吃等於沒吃。打從我高中起,體重就一直維持這樣,頂多胖兩公斤,沒一個月又瘦回兩公斤。”蜜婕不以為意地說道。

“真好,我要是有這種本錢就好了!”娜娜無限嚮往地說道。

“你還敢嫌,你知不知道全天下有多少女人羨慕你,恨透了你的風情?”蜜婕毫不客氣地提醒她。

“這倒是,以我男人的觀點來看,你的身材較適合讓男人抱在懷裏,小鳥依人,纖細合度,最能夠滿足男人自尊心的虛榮感。至於蜜妞嘛,”石彪故意不懷好意地盯視蜜婕,直至她雙頰生起兩朵紅暈,始滿意地笑笑。“可惜,你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為什麼?”娜娜好奇地問道。

“你幾公分?”石彪沒頭沒腦地問道。“一七四,一七五?”

“一七五。”蜜婕不情願地回答。

“嘖嘖,這種高度對一般男人來說是一種壓迫感,試想,就算是一個一八O的男人,他是希望他的女人抱起來把她攬在胸口,還是耳朵旁呢?”

“當然是抱在胸口嘍!”娜娜接口道。

“所以嘍,”石彪消遣性地望着蜜婕,取笑她的身高。“我說純欣賞是愉快的,真正適合的還是中等身材!”

“唉!”蜜婕亦故作惋惜狀的喟嘆,吸引他們的注意。“自卑感的男人最可憐了!”

“誰有自卑感?”娜娜不解地問道。

蜜婕傾身向前,故意小聲保密似的說道:“自卑感是一種心理障礙,一般是顯現不出來,據說顯現方式就是自大!”音量卻十分清楚,她得意地笑望石彪,將他一軍。

“自卑和自大?兩種矛盾的情緒居然連結在一起,豈不是精神分裂的神經病?”娜娜疑惑地問道。

蜜婕撫掌而笑。“沒錯,就是精神分裂的神經病,還病得不輕咧!”

“誰是神經病?蜜妞你認識這種神經病患者嗎?那千萬要小心,最近不是才發生一連串精神病患發病殺人的事件!”娜娜憂心忡忡地說道。

愈扯愈遠,愈像有那麼一回事!蜜婕原意想出言諷刺石彪的沙豬心態,不料單純的娜娜卻信以為真,煞有其事地替她擔憂。蜜婕的笑感神經一經刺激就無法停止運作,她雙手捧着肚子,迭聲連笑。

“請問誰有神經病?”石彪故作禮貌的逐字而問,望着蜜婕嬌憨的模樣,又欣慰又好氣。

“是啊!蜜妞你快說,免得他傷害你。”娜娜猶仍着急地問道。

她這一問,又再度刺激到原本疲乏的笑感神經,連石彪也忍不住露齒而笑。

“蜜妞只是在跟你開玩笑,你別當真。”石彪對娜娜說道。“是不是,蜜妞?”他警告地望着蜜婕,幽深的眼眸有簇火焰隱約跳動,是慾望!

蜜婕認出是慾望,她已見過太多次,當他擁吻她時,石彪的眼神便是如此的看着她,她心慌意亂地想道。

“嗯,蜜妞?”娜娜催促她。

“呃,沒錯,是慾望。”她沒發現自己說出心中的話。

“蜜妞?”

“噢,我是說我只是突然湧起想和你們開玩笑的慾望。”她急中生智地自圓其說。

石彪莞爾地大笑,彷彿不相信她的說詞。

蜜婕起身。“我想去拿點心、水果,娜娜你來不來?”

“好,我也想拿水果優格。”娜娜同意道。

兩人再次走向自助吧枱取食。

“吃得好飽哦!”餐后,娜娜饜足地說道。

“嗯!我也是,不如我們走到電影街;反正只有兩條街,時間也還早。”蜜婕建議道。

“好哇!”娜娜興沖沖地同意道。“彪哥,那你先走吧!晚上見。”她告別石彪。

娜娜和蜜婕走到電影院前面路口,正欲穿過紅綠燈,一部黑色賓士戛然而止,滑到她們身邊,差點擦到娜娜。一個身戴墨鏡,衣着入時卻流氣的男子走下車,向她們而來,他摘下墨鏡,停在她們身邊。

“是你!”蜜婕吸一口氣,發現是數月前綁架她的歹徒之一——阿狗!

“石彪真酷,有周小妞,還有你。”阿狗弔兒郎當地對娜娜說,口氣是親昵而熟念的。

“你少瞎說,我和彪哥是清白的,蜜妞和彪哥才是一對。”娜娜出人意表地說道。

“將石彪和我湊成一對,只是為了撇清避嫌吧!?”蜜婕忖想。

“如果不是他,你為什麼要離開我?”阿狗爆發驚人之語。

“當初是你自己放棄我,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平常溫和有禮的娜娜突然氣憤地說道。

“我承認以前是我不對,現在我有錢,我們可以重新來過,我不能沒有你,小珍。”阿狗哀求道。“你是我最愛的女人。”

“從前的林慧珍已經死了,從你把她賣給你的老大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徹徹底底的死了。”她毫不留情地說道。

“小珍,你真這麼狠心絕情,你難道忘了我們以前的恩愛、以前的誓言,你不是一直想……”

“狠心也好、絕情也好,總之我們是再也不可能有以後或未來。”娜娜一口打斷他的軟化政策,拉起蜜婕的手。“走,別理他。垃圾!”她不屑地說道。

“慢着,難道你不想拿回強哥手上的錄影帶?”

娜娜停下腳步,回頭懷疑。“你有辦法?”

“當然,我是強哥的左右手,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一切都不成問題。”阿狗提出交換條件。

“真的?”娜娜心動地疑問。

“真的。”一絲狡獪的光芒在他眼裏閃動。

“別信他,他在騙你,走。”蜜婕拉着娜娜往回走。

“可是——”娜娜半遲疑半掙扎地定住腳步。

“走吧!他如果真愛你,就不會用錄影帶要脅你,更不會讓馬強拍那種影片。這種人可以背叛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蜜婕冷靜地勸道。“走!”

娜娜如夢初醒地瞪視阿狗。“你,該死的下三濫,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你,滾!”說完,並拉蜜婕走。

西洋鏡遭人識破,阿狗面子掛不住地由身後放話。“你會後悔的,臭娘們!”

娜娜頭也不回,拉着蜜婕走向電影院。

“看什麼?理性與感性嗎?”蜜婕在電影院廣告櫥窗前問道。

“嗯。”娜娜心不在焉地點頭,算是回答。

“你不是說要看得獎影片‘英雄本色’嗎?”

“哦,好。”仍是心神不寧的愁容。

蜜婕聳聳肩。“我看,你現在也沒心情看電影,”她停下來,看她一眼。“乾脆到我那兒,你不是一直想到我家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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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妞獵愛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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