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剩下的日子，竟如飛梭般流逝，彷佛還在掌間，卻抓不住一絲余痕。不管是尹季剛的役期，還是袁憶晴的研究所生涯，幾乎都接近了尾聲。

他們談過結婚的事情，尹季剛一退伍就要馬上進入公司工作，進而接下整個家族企業。他自忖，他有這個能力給袁憶晴平穩富裕的生活，也可以讓她去做她想做的所有事情。

袁憶晴還沒點頭，但從她一臉幸福的微笑神情看來，她已經答應了。看着她的笑顏，尹季剛在那一刻幾乎屏住氣息。

她已經成為一個丰姿綽約的女人，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他發誓，他一定要讓她幸福，一定……

然而，事情卻在轉瞬間出了軌……

那一天，尹季剛在退伍前夕休假返回台北，不同以往的是他沒跟袁憶晴賴在一起，因為她正在趕着寫論文，打算一個月都將「閉關」。她說，再不畢業，她就快沒臉見人了。

偷了幾個吻之後，尹季剛繞回家中開設的車廠，卻在接近巷口時，看見許多人圍觀，一臉弧疑的他步步走近，竟然看見好幾台警車聚集在車廠門口。

當下尹季剛全身一緊，三步並作兩步的向車廠奔了過去，卻看見幾乎要讓他發狂的一幕。

他的父親被幾名警察簇擁着，半推半就正要坐上警車，而一旁他的母親還在哭哭啼啼的。

「老媽，怎麼回事？」

尹季剛奔到母親身邊，攬住不停哭泣的尹母。聽見聲音的尹倫也回過頭看向兒子，眼神里有着無奈與痛苦。

見母親哭泣到無法自己，他立刻轉向父親，「老爸，到底怎麼回事？」

尹倫搖頭嘆息，什麼話都沒說，這下子尹季剛開始有點火了，「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一旁的警察催促着，「尹先生，該走了。」

「等一下！」尹季剛阻止警察將父親帶走，「為什麼要帶走我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逼問着警察，卻得到令他震驚的答案。

「我們接獲密報，令尊與竊車集團掛鈎，協助將失竊汽車的引擎銷贓，法院方面發出令狀，請令尊跟我們回去協助辦案……」

尹季剛大為震驚，腦袋裏一片空白，他看着父親，又看了看母親，嘴裏直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警察又將尹倫一推，「上車吧！不要再拖延了。」

打開車門，尹倫正準備坐上車子，這時尹季剛放聲大吼，「放開我老爸，我老爸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他衝上前想推開警察，但是警察人多，一群人瞬間湧上來要阻止尹季剛。然而人高馬大的尹季剛一時年輕氣盛，不知事情的嚴重性，竟然出拳要揍人。

「我警告你，如果你不停止攻擊警方的行動，我馬上就會逮捕你。」一名警員已經拿出警槍。

但是尹季剛簡直像是發了狂，「放開我老爸，他沒有做那些事情……我跟你們拚了……」

老爸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在他眼中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們父子倆都是一樣的驕傲，更常常會路見不平，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可能啊……

「我數到三，你立刻停止，一……」

「放開我老爸……」

「二……」

尹倫眼見情勢大亂，兒子竟然為了救他而襲警，他突然想起尹季剛現在還在服役，如果因為這起事件遭到逮捕，必然會被移送軍法審判，這樣太不值得了。

「孩子，住手！」

尹季剛不停手，仍然不停抵抗。尹倫無奈下只得大吼，「尹季剛，你不聽老爸的話了嗎？」

「可是他們要帶走你，我不能讓他們帶你走！」

「你不為你自己着想，也要為小晴着想，馬上住手！」

尹季剛瞬間冷靜了下來，警方也趁勢將他完全制伏，五個彪形大漢拿出警棍，緊緊壓制住他。

尹季剛不停喘息，眼眶卻已經濕潤，「老爸？」

「照顧你媽媽，乖乖在家裏等着！」臨上警車前，尹倫回頭看看兒子，「不要衝動，現在你真的應該要長大了。」

警方並沒有追究尹季剛的行為，或許是因為急着帶走尹倫，一群人匆忙上了車，好幾台警車與廂型車逕自離去后，工廠前的廣場瞬間歸於平靜。

人潮逐漸散去，只剩下尹母與尹季剛不知如何是好，家裏瞬間失去了主人、失去了支柱，母子兩人第一次感到絕望。

「季剛……怎麼辦？」

尹季剛轉過身，緊緊抱住母親瘦弱的身軀，眨眼間，他竟然看見母親頭頂上的發窩中冒出幾根白髮。

「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老爸會做這種事！」

「我也不相信，可是剛剛警方真的從工廠里搜出好多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引擎還有汽車零件，你爸就是覺得既然百口莫辯，所以只好跟他們回去查清楚案情。」

「怎麼會這樣？」

「其實，這幾天一直有一些流氓混混來工廠里鬧事，不過都被你爸爸還有那些師傅趕了回去……」

尹季剛胸口一僵，「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還在當兵，我們不想讓你太擔心，只希望你能順順利利退伍……」

尹季剛心思全亂了，不知道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的世界、他的生活竟在一瞬間天崩地裂。

他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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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季剛將母親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要她完全不用擔心，然後他轉進公司里，打算查明這整起事件。

進了公司后，他第一時間就能確定父親是被誣陷的。因為他調到那些貨源不明的引擎及汽車零件原物料的進口單據，而那些單據上的簽名並非出自尹倫之手，那些筆跡顯然與他父親不同，可見是遭人冒簽。

這是鐵證，是可以救他父親的鐵證，但糟糕的是他同時也發現，公司竟然遭到高級主管盜用大筆的公款，財務在一瞬間吃緊。

尹季剛靈機一動，瞬間懷疑那名盜用款項、掏空公司的人，可能就是進口竊車集團贓物的人。

然而，那名該死的主管早已不知去向，而他遺留下來的爛攤子，不但造成他的父親被警方帶走，更造成各地加盟分廠因為母公司財務幾近破產、聲譽不佳，紛紛自清，宣佈脫離母公司。

轉眼間，尹家的企業從如日中天，到現在岌岌可危，數十家分廠最後只剩下五、六間存留，而這五、六間分廠也因為母公司的款項無法撥付，隨時可能面臨倒閉。

現在的他，完全可以用焦頭爛額來形容……因為那些竊車集團的混混，他們將贓物交給那名捲款潛逃的主管銷贓，卻沒辦法拿到贓款，現在還得遭到警方緊盯，因此全將怒氣發泄在尹家身上。

甚至就連他請來的幾名律師，也被這個犯罪集團威脅說不能替尹家辯護，於是眾人紛紛求去。

這天晚上，突然出現三十幾個小混混在車廠內圍堵尹季剛、阿毛與小胖三個人，無奈敵眾我寡，他們的拳頭再硬也比不上別人動刀動棍。

「嗯……」三個難兄難弟瞬間倒了一地，眼前則是一群流氓在耀武揚威。

尹季剛被打得很慘，全身上下都是瘀傷，想到這些流氓的惡行，造成他們尹家現在家不成家、多年基業全毀，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憤怒到失去理智的他，想也不想就衝上前去痛揍對方，但對方人數眾多，他最後還是只能屈居下風。

阿毛勉強撐起身，「老大……你沒事吧……」

「……」尹季剛一語不發，嘴角流出的血鮮紅而刺眼。

一名混混叫囂，「媽的，尹倫全家都躲了起來，只留着這幾個小鬼，打死他們也沒有意思……」

「老大！」另一名混混抓起尹季剛，「這傢伙就是尹倫的兒子啦！」

「真的？」混混老大的眼神彷佛見獵心喜，「那好，老爸的債就由兒子來還。」

尹季剛怒瞪他們，憤怒狂吼，「我老爸沒有欠你們錢，你們這些人渣……」不過他接下來的話語卻結束在一個迎面而來的拳頭中。

只見那名流氓拿起一把刀子，將銳利的刀鋒輕輕放在尹季剛俊朗的臉孔上，雖沒有施力，卻已經看見劃出一條血痕。

「長得還挺帥的，就不知道把臉劃破以後，還能不能這麼好看……媽的！這什麼東西？」

機靈的阿毛拿起一旁的機油就往這群流氓潑了過去，小胖則是拉着尹季剛往車廠外跑掉，見狀阿毛也隨即跟上。

「追！不要讓他們跑了。」一群流氓也追了上去。

三個人在熟悉的小巷子裏鑽動，並在附近一個小雨棚里躲了起來。外頭那群流氓由遠而近的叫囂聲呼嘯而過，卻沒有跟進，過了五分鐘后，聲音逐漸減小。三個兄弟不確定他們是否跑遠了，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暫時安全了。

小胖驚叫，「老大，你的臉受傷了。」

尹季剛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們，對不起，拖累你們了。」

阿毛大叫，「說這什麼話啊？我們是兄弟耶！」

尹季剛想笑卻笑不出來。那群惡煞簡直是要將他們逼到絕境，他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鈴鈴鈴……」

尹季剛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讓三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尹季剛微微壓抑顫抖的手，接起電話。

「喂！」他的語氣有着顫抖，因為內心的恐懼、因為肉體的痛楚。他嘴角的血混合著臉上刀痕流出的血液，往下滴落在他握住手機的手上。

「是我啦！憶晴。」

尹季剛輕呼一口氣，現在的他可說是風聲鶴唳，任何一點驚動，都會讓他情緒崩潰。

「小晴，有事嗎？」

「沒有啊！就是寫論文寫的好無聊。對不起，這段時間你休假我卻沒辦法陪你。」

「沒關係……」

「你這幾天怎麼都沒有來找我啊？」

「我有一點事情……」聲音突然變小，因為他聽見外頭那群混混又繞了回來。

尹季剛等三個人往雨棚內又縮了點，手機里的袁憶晴不知狀況，繼續說著話。

「那我去找你好了……」

「不行！」尹季剛壓低聲音，急急拒絕，「妳不要來找我……」

聽出他刻意壓低的聲音，這又是她第一次被他拒絕，袁憶晴覺得很奇怪。

「不行，我要去找你，」頓了一下，「明天我要去找教授……後天，後天我會去找你，你不是休假一個星期嗎？」

「妳不要來找我……我是說真的……」

「我要去找你！」袁憶晴清楚的說著每一個字，說完就掛掉了電話。顯然她也有點生氣了。

尹季剛全身發抖，拿下耳邊的手機，隱約還可以聽見掛斷的嘟嘟聲響。

阿毛看看外頭，「他們好像真的走了，老大？」

尹季剛置若罔聞，內心仍然在憂慮。小晴要來找他？不行，現在的他已經被這群流氓盯上，如果袁憶晴來找他，那連她也會遭遇危險。

不行……不行……

「阿毛，小胖。」

「老大？」

「幫我找個女人來。」

「咦？」

尹季剛靠着牆壁，雙眼閉起，做出這個殘忍的決定。

他要逼走地，逼她離開他的身邊、離開他的世界。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了，以往對她幸福的承諾、答應過的穩定富裕的生活，已經全數成了泡影，現在他甚至連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給她，他不能留地，也沒有資格留下她。

可是……可是……

那曾經握在手裏的幸福，竟然即將就這樣消失了，誰能體會那種痛苦，誰能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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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憶晴那天在電話中確實有點生氣，但後來想想，或許他也是因為她一直無法陪他而心情欠佳。一想到此，她心裏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

通電話后的第二天，袁憶晴照約定……事實上那是她自己單方面的決定，她沒給他答應的機會，總之她就在那一天動身去找他。

奇怪的是，來到工廠她卻吃了閉門羹，明明是開工時間卻大門深鎖。

「難道今天休假？」

袁憶晴納悶着，以尹季剛的個性，當兵這段期間就算休假，除了與她約會外，他也會窩在工廠，所以她來這裏總可以找到他。

拿起手機，她撥打着尹季剛的號碼，但電話可能沒有開機，一下子就轉進了語音信箱。

「奇怪……」

袁憶晴轉身離開工廠，走向不遠處的尹家。來到大門口，她按下電鈴，卻依然無人應門。

她內心忍不住攀升起一股詭異的感覺，「難道連尹叔叔、尹媽媽都不在家嗎？」

站在大門口，她左望望右看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咬咬唇，袁憶晴有點氣悶，心裏也有點不安。

「到底去哪裏了？明明就告訴過他我會來找他……」

他們認識十年，過去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他總會在她想找他的時候出現在她眼前，逗她開心、抱抱她、親吻她。

可是現在……

袁憶晴轉身離去，卻在大門口一旁的圍牆附近看見了她這一生不想再看見第二次的畫面──

尹季剛就站在那兒，懷裏抱着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他們兩個人卿卿我我，尹季剛甚至低下頭吻了那個女人。

袁憶晴第一眼還不敢相信，那是他嗎？那是她認識的尹季剛嗎？

他的嘴角有點瘀青，臉上也不知怎麼的有着一道傷痕，但最讓她震驚的，是他眼神里對另一個女人的溫柔。

尹季剛像是感覺到她的注視一樣，他抬起頭望向她的方向。一陣顫抖輕輕竄過他的身體，那顫抖很輕，幾乎只有他自己感覺得到。

該來了嗎？

袁憶晴走向他，「季剛……」

壓抑下胸口中深切的痛苦與狂亂，尹季剛盡量讓語調平穩，甚至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既然妳來了，那我就告訴妳……」攬着不知從何而來的女人，「我打算跟妳分手，因為我決定要跟這個女人交往。」

看着他，再看看他口中指的她，袁憶晴覺得像是一陣天搖地動，眼前景色瞬間模糊！

「你那天在電話裏面的語氣很奇怪，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尹季剛撇開頭，不想去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他輕輕點了點頭，這卻讓袁憶晴更為心碎。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追問，內心極度不甘。

「這重要嗎？」

「重要！」袁憶晴低吼的嗓音里已經出現了泣音，「因為我要知道，你到底欺騙我多久？」

「……」

「尹季剛！」

努力堅強自己，他不能在這一刻崩潰，想想，如果她留在他身邊，會遭受到更大的危險，而他愛她，所以他不能這麼自私。

「妳認為有多久，就有多久。」

袁憶晴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眼眶裏隱藏許久的淚水，終於宣洩而出。

「為什麼？為什麼……」

「她比較配得上我，妳太聰明了，妳的學歷也比較高，我只是個修車的黑手，我們差距太大……」

袁憶晴揪住他的上衣，「這是什麼理由？當初我問過你的，如果你不希望我念研究所，你可以告訴我啊！你怎麼可以……」淚水直落，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

袁憶晴痛哭，整個人腳一軟就蹲在地上了。就在這一刻，尹季剛很想伸出手扶起她，很想抱住她安慰她，很想……很想……

但，他現在什麼都不能想了。

突然間，袁憶晴猛然站起身，握住尹季剛的手，說的一字一句宛如鑽子鑽入他的心中。

「季剛，我還沒有畢業，我不念了，我還沒有拿到碩士，我跟你一樣，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尹季剛胸口如遭重擊，鼻子也瞬間酸透。

傻瓜，我不值得妳這樣做……

「季剛，我真的很愛你……」

他不能再聽下去了，她的聲聲啜泣簡直要將他逼入死境。送走她，任由時間為她療傷，終有一天她會忘記他，會重新過着快樂的生活。

「小晴，是妳說的，如果我遇見喜歡的女生，只要告訴妳一聲……」尹季剛偽裝的聲音冰冷，情緒卻滾燙沸騰，「我希望我們能夠平和的分手。」

聞言，袁憶晴如遭雷殛，久久不能言語。

該結束了嗎？

那些話，都是她說過的……是啊……

淚水流過面頰，在下顎處匯聚、掉落，如同她的心，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地，再難拼補。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愛的男人嗎？

尹季剛帶着身旁的女人，轉過身，不再回頭。

「季剛，不要……」袁憶晴痛苦的呼喚。

他是決絕的，但有誰知道她的心碎在這裏，他的心也陪她一同哭泣。

一脫離袁憶晴的視線，尹季剛立刻鬆開一旁的女人。轉角處，阿毛與小胖就在那裏等着。

「老大，這樣好嗎？」

尹季剛搖搖頭，明顯不想談，他只交代了幾句話。

「阿毛，你跟着小晴，要把她安全送回家去。小胖，你幫我將這位小姐送回去。」

「老大……」

「快去！」尹季剛發狠般的一吼，逼得兩人只能照辦。

轉眼間，只剩下了他。

獨處，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孤獨，才意識到自己的殘忍，才發現……他的淚水竟然潰堤而出。

他不哭的，從不哭的。老爸說，是男人就別用淚水解決問題，可是現在，他竟然想狠狠痛哭一番。

倏而，他放聲大吼，全身顫抖，心也瀕臨死境。

「小晴……對不起……」

在我心裏，妳永遠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妻子，將妳送出我的世界，絕非我所願，但我逼不得已一定得這樣做。

祝妳幸福，永遠幸福。但願妳趕快忘了我，走出妳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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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憶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她只是無意識的走着，唯一意識到的，就只有臉上滾燙的淚水。

為什麼會在一瞬間，她的感情世界全盤崩毀？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

站在家門口，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離開尹家后，她如同遊魂般到處閑晃，來處已無路，卻又沒有一處可以作為她的去處，她只能這樣漫無目的的遊走。

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看來已經完全掩飾不住了。

她伸出手擦乾眼淚走進了家門。穿過偌大的庭院，在眾仆佣關切的眼神中來到大廳。在那裏，袁父、袁母、她的三個哥哥，甚至連沈威揚都焦急的等在那裏。見她深夜未歸，所有人都出動找她，當然這也包括了沈威揚。

看見女兒終於回家，袁母衝上前去，「憶晴，妳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我們一直打電話聯絡妳，妳也沒接電話……」

袁憶晴看着母親關切的眼神，眼前一片茫然，內心漸漸透着酸楚。原來，這個世界還是有人關心她的，即便尹季剛已經不要她了，卻還是有人關心她的……

袁父看着女兒那一雙哭紅的眼睛，急問：「小晴，妳怎麼了？」

看着父親……她還有一個好棒的爸爸啊！一個疼愛她、把她捧在手心裏當成寶貝的爸爸……

還有哥哥們，還有威揚哥……真好……

那她為什麼要哭呢？

一行淚水再度掉落，盈盈閃着波光，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才能忘記這種痛楚……

撫着胸口，袁憶晴閉起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而這個動作，卻讓所有人嚇了一大跳。

「小晴，妳身體不舒服是不是？告訴媽媽怎麼回事。」

袁憶晴輕輕搖頭，「沒事……我沒事……只是……」

「到底怎麼回事，孩子？」袁父看她支支吾吾，焦急追問。

「我跟季剛分手了……」

眾人嘩然，簡直不敢置信會有這種事情，連一旁的沈威揚，表情也顯得很不可思議，甚至還透露着幾許興奮。

「怎麼會？」袁母不敢置信。這一對孩子交往了快五年，一直都很好的，前一陣子還聽說兩人要考慮結婚的。

「他今天帶着一個女人來見我，說要跟我分手，他說他喜歡那個女人……」

那個畫面，她永生難忘，痛苦也持續在胸口激蕩。

袁憶晴的幾個哥哥怒罵尹季剛，指責他的做法太過分，竟然帶着別的女人來羞辱妹妹。

「爸！尹季剛這麼過分，我們袁家干跪不要幫他們，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

「就是，被關也是活該……」

袁父怒罵，「不準這樣說，尹叔叔好歹也是你們的長輩！」

袁憶晴愣了愣，「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跟袁憶晴說尹家的狀況，畢竟那真是一個殘忍的消息。

這時，沈威揚說話了，「尹倫的車廠被警方查獲幫助竊車集團銷贓，尹倫也因為嫌疑重大被收押了，尹家的公司內部遭到主管掏空，各地加盟車廠紛紛脫離，現在尹家已經破產……」沈威揚法律系畢業后，通過國家考試擔任檢察官，對於這個案子他略有所聞。

袁憶晴愣住了，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情。事實上電視有報導這些事情，只是新聞中沒有點名尹家，所以她一直不知道尹家被捲入這起事件。

她轉向父親，「爸！幫幫他們，幫幫他們……」

袁父嘆了口氣，袁憶晴則是慌亂的哭了出來，「爸！你想想辦法，袁氏企業一定有辦法幫他們的……至少，至少不要讓尹叔叔被關啊！」

尹季剛這麼崇拜他的父親、這麼愛他的家人，真的發生這種事情，對他打擊一定很大，他要怎麼承受……

「妳希望爸爸幫他們嗎？」

這樣一個問題，原本袁憶晴應該說不的，因為這樣她才可以泄憤，才可以報仇，可是……

袁憶晴臉上的淚水幾乎沒有止歇，一張漂亮的臉蛋如今也只剩下慘白，「我希望，爸，我希望你可以幫他們……」

沈威揚插嘴問道：「為什麼呢？尹季剛……已經拋棄了妳啊！」

看看所有人，袁憶晴淌下了不絕的淚水，終於說出她心中最痛的感傷，「畢竟……畢竟我跟季剛做了十年的夫妻啊……」此話一出，所有人默然。

從十年前開始，她似乎就註定了要為他而活。

袁父抱住了袁憶晴，「孩子，爸爸會幫他們，妳不用擔心，爸爸已經請了律師幫忙，聽說季剛也搜集到一些證據可以為尹倫平反，可以做的，我們都會去做，妳別擔心……」

父親的句句安撫，總算讓袁憶晴的心平靜下來，然而現在的她，內心卻是五味雜陳，難以平撫激動傷痛。

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歲月，這十年的光陰里，也是她生命里最快樂的時光，她的初戀，更可能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的動心。

如今，他放開了她的手，跟着別的女人往前方走去。

接下來的歲月里，她還能為誰等待？

一夜之間，她長大了，卻是用心碎作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