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讀書
這一年載深那蒼老的心主宰的這個軀體,實足的年齡5歲,生的一身虎氣,加之思想等精神方面的東西與同儕畢竟不同,別人看去時,已經是要比長他兩歲的皇帝載淳要老成不少了。
?親王家的載濂長他四歲,連同兩個與皇帝同歲的弟弟載漪和載瀾,比皇帝又更是不如,加之平日裏在府中?親王屢有教誨,載深又是比他們多出幾十年生活閱歷的人,嬉笑打鬧之中恩威並施,早就都拾掇得服服帖帖,四個人站到一塊,那三個黃帶子看起來就像是二阿哥載深的跟班聽差一般。
皇帝讀書的地方,自然是在弘德殿上書房,這一天四個人被?親王叫起的絕早,吃了造反坐車進宮,路上少不了有交待:“你們三個,好生護着你們二爺,不準鬧騰,回頭師傅們責罰下來,我饒不了你!”
這話雖說是訓兒子,但載深聽得出來,也有告誡自己的意思在內。陪皇帝讀書不算是個好事情,皇帝頑皮起來,師傅們說不得罵不得更打不得,免不了的要拿其他人當雞來殺,去嚇唬皇帝這隻猴子。載深也聽載濂說起過,他就吃過好幾次這樣的排頭。加之如今老五太爺惠親王綿愉總攬着弘德殿皇帝讀書的事情,輩分高,打罵起來更是沒有半點顧忌。
所以作為?親王來講,那當然是不希望載深吃這樣的果子。不過看車裏這五歲的誠親王載深正色端坐,全不似自家兒子嬉笑頑皮的模樣,也知道這小子是不消自己操心的。
見過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以及如今身為貴太妃的生母徐佳氏之後,便是見皇帝,一併去讀書了。
今日除了載深之外,還有一位也是剛剛開始進上書房讀書的,那便是恭親王奕?家的大兒子載?,彼此都是叔伯兄弟,唯獨載淳跟載深地位不同,大傢伙兒不太敢多嬉鬧,其他的幾個,年歲相仿,又都是天潢貴胄,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少年心性,師傅沒來之前,自然是鬧騰的不可開交。
所以,只有載深與同治彷彿被天然孤立了一般,干坐着看着他們玩,但卻是表情不一,載深臉上微微翹起的嘴角那是一種不屑的輕笑。而同治臉上,卻滿都是艷羨着想加入的表情。但各人都有家裏大人告誡,誰不怕回去吃板子?
“載深――”同治左右只有個太監相伴,被人敬着的味道並不好受,叫了一聲,一面向身後的太監要些什麼。
載深與他是常見面的,親近心是有的,只是彼此溝通起來有代溝,兩人在一塊兒又是個表現天差地別,所以年節裏頭,慈禧也不太樂意自己兒子跟他玩。這兩人站在一塊一比,做娘的也覺得丟人。
這時候同治這一聲招呼,就有些巴結的意思了。載深湊了過去一看。
“你明兒帶一個來。咱兄弟兩玩兒,不帶他們。”載淳賊兮兮的將太監遞過來的一個玩意上的蒙布一掀,迅的又蓋了起來。載深看的很清楚,是個油光光的大個蛐蛐。
“行啊。”載深敷衍着,瞟了一眼老往這邊看的載?,跟同治道:“載?這小子看上去機靈。回頭我叫他也弄一個。”
他這意思,當然是轉移目標了。那也是,誰樂意成天跟一個七歲的小毛孩子玩蛐蛐啊!得,你兩玩去吧!
同治聽了喜上眉梢,抬手搭了過來:“來,拉鉤,你可不許騙人!”
“臣有幾個腦袋,敢欺君的?”這當口應該自稱奴才的,不過對着個小毛孩子,稱臣就夠委屈的了!載深抬手跟他拉了鉤哈哈一笑,隨便問了幾句宮裏的事情。
“唉!”一問起來,同治就是一聲嘆息,偏過腦袋來壓低聲音道:“老二你在外頭,你可不知道,做哥哥的羨慕死你了!”
那是自然的,你要在宮裏有趣,日後也不見得要去花街柳巷裏找樂子了。林斌順着他的話說了兩句,算是溝通了一陣感情,畢竟是多活了幾十年的人,刻意交結之下,很快便讓這皇帝哥哥跟載濂那幾個一樣了。隨便撿了幾樣外頭的事情跟他說說,轉眼間就是個兄弟言歡的格局。
今天當班的師傅是祁?藻祁師傅,七十歲的人了,講的是孟子,在那個混沌空間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天命的安排,載深對儒學的東西頗有涉獵,加之今天算是他的第一課,祁老講的也不是很深,聽起來頗有遊刃有餘的感覺。這樣就有機會注意同治老哥的動向了。
畢竟他是知道未來數十年歷史大致走向的,眼下這幾年裏,跟同治這個命不長的哥哥搞好關係,只會給自己多一把保護傘。特別是五年前的出宮讓他意識到,在這年代,這個身份,生存是一切的基礎。雖然他知道,這皇帝哥哥並沒有皇帝的權力。但現在接觸的人有限,自己又是個小孩年紀,還能靠誰?難道要靠那個成天渾渾噩噩的?親王?
同治這小子玩性大,自己玩了一陣蟋蟀,便趴在桌上畫畫。載深斜眼看得出來,他畫的就是祁老頭,正尋思着怎麼跟他套話的時候,忽然瞥見弘德殿外各人隨侍的太監們,都站了起來。
這是什麼人來了?腳尖一碰正埋頭畫畫的同治。
同治抬頭一看,臉上便掛了下來。低聲斥罵了一句。
“是小安子?”前幾次跟同治見面,這傢伙沒少數落安德海,加之載深後世對這皇帝老哥的了解,當然猜得出來外頭來的是誰。
兩宮正在養心殿議政,惠親王對這幾個隨侍沒那麼大威懾力,幾個師傅嘛,對德高望重的祁師傅都這樣,還遑論其他人?
“你瞧着吧,這傢伙回去肯定要說你的不是。”同治收起蛐蛐兒,轉頭對載深道:“咱哥兩得治治他。”
“嗯,怎麼治?”載深一面敷衍着,一面看着外頭,果然是常伴慈禧太后左右的安德海,正背着手趾高氣昂的靠近了,一面打着手勢叫那些聽差太監們不做聲。
看他靠近書房,載深便轉過頭去不去看他,聽同治道:“我要他人頭落地!”但這話也只是一說,隨即自己也搖起頭來:“總要再等……唉!”
那是,載深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現在他想動小安子,那難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小安子多機靈的人啊,隨便在慈禧面前擺弄兩句,皇帝挨一頓罵那是跑不掉的。
兩人正埋頭嘀咕着呢,冷不防載深頭上忽然吃了一記。捂着頭抬頭一看,正是祁師傅花白的鬍鬚,冷眼看着自己,一面探手將同治那隻蛐蛐兒搜了出來,也不說什麼,回身踱步而去。
我靠,輪到哥們兒我啦!頭上雖然不痛,但這面子咱可栽不起啊!邊上幾個同窗那可是跟跟班兒一樣的角色的,讓他們看老子笑話?
同治這傢伙兩眼直勾勾的看着那隻被搜羅走的蛐蛐兒,這會兒也指不上他能幫什麼忙。
“噓!二哥!”載深正想法兒把這尷尬化解過去呢。那邊載?擠眉弄眼的比劃着,巴結的叫了一聲。
“您看――”順着載?的手勢看過去,只見祁師傅正對窗外點了點頭。窗口人影兒一閃,載深頓時就明白過來了。這***是個套!很顯然的嘛,小安子知道皇帝帶蛐蛐來玩,跟祁師傅做個示意,這就成了老子帶蛐蛐來害皇帝不好好讀書啦!
載深都能想到小安子回去之後要怎麼跟慈禧嚼舌頭,無非是誠親王二爺帶着萬歲爺不學好,上課玩蛐蛐兒什麼的。
興許,這本就是慈禧默許的呢!載深想到平日裏慈安太后對自己這半個兒子回護甚多,這恐怕也是給他上的一副眼藥吧。
“皇上――”載深心裏冷哼一聲,轉頭對載淳道:“明兒您看着吧,明兒叫您看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