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看似盯着魚,卻沒忽視眼角餘光瞥見護衛劉剛與一名趕來的手下低聲說話,只見劉剛怔住,眉頭深擰,接着點點頭,讓那手下待着,便轉身朝他走來。
「相爺。」
封無忌將手中的飼料輕撒一把,意態悠閒,淡道:「何事?」
劉剛卻猶豫了,甚至沉默了會兒,斟酌着如何開口,這倒引起封無忌的疑心,他轉過臉盯着劉剛。
「發生什麼事?」
劉剛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他覺得這事說出來會影響相爺,可是又覺得這樣的想法有些可笑,相爺何曾在意過誰?何況那人也不是相爺的什
么人,遂收起猶豫,正色回答——
「稟相爺,咱們的人收到飛鴿傳書,是關於慶天府燕捕頭的消息。」
沒人發現,封無忌墨眸底湛出一抹亮灼,但他面色平淡,轉回頭,視線又落在爭相張嘴的魚兒上。
「喔?說來聽聽。」
「是,據消息指出,燕捕頭一個時辰前,在洛梅鎮遭人刺殺身亡。」
劉剛說完,便等着相爺指示,宰相府有着最完備的天下消息網,他們派出大量人手,散佈四方,不管是朝中或地方,都佈滿他們的眼線,
收集各方情報,回來稟報給相爺。
燕英彤是四大名捕之一,隸屬於慶天刑府,相爺曾說過,凡是燕英彤經手的案子,一舉一動都要回稟他,因此燕英彤的死訊一傳來,手下
立即將消息傳回,告知相爺。
劉剛沒發現,當他說出刺殺身亡四個字時,相爺的手一顫,許久都沒有聲音。
清風依舊,楊柳輕擺,看似泰山崩於前,也清冷不改的封無忌,內心卻翻起驚濤駭浪。
清朗的墨眸轉成了陰厲,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潭要把人吞噬進去,他的臉緩緩轉過來,盯着劉剛,一字一字的問:「誰下的手?」
「未知,咱們的人一收到消息,便立即飛鴿傳書過來。」劉剛說完,抬頭看相爺,這一抬眼,讓他震了下。
相爺的眼神寒凜得令人打冷顫,全身散發著逼人的邪氣,卻又似一團火在燒。
相爺動怒了?
劉剛心一凜,趕忙下跪,這一跪,其他護衛奴僕們全都跟着跪了下去,無人知曉相爺因何動怒?可他散發的氣場讓所有人都冷汗涔涔。
封無忌緊捏着手中的飼料,最後全化成了粉末,從指縫間流入池中。
「劉剛。」
「屬下在。」
「備車,去洛梅鎮。」
話落,封無忌越過眾人,風帶起衣袍,吹散肩上髮絲,留下眾人餘悸猶存,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劉剛趕忙起身,喝道:「還發什麼呆,快去備車!」
說完,匆匆追上相爺,他在心中暗忖,跟着相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感覺到,相爺的殺氣如此濃烈。
這個身體太嬌弱了。
不過才走了一段山路,居然就累了,逼得她不得不找個擋風避雨的地方,窩了一夜。
她在山洞裏度過一夜,當天際泛白,四處傳來啾啾的鳥叫聲時,她緩緩睜開靈秀清冷的美眸。
昨日,她在這裏盤腿而坐,閉目養神了一夜,試着運功調息,卻沒有內力。
難道說,換了一個身體,武功便沒了?
她黛眉深擰,這可不好,沒有武功會很不便的,她站起身,走出山洞,舉目四望,從大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將多餘的枝葉拔去后,她以枝
為劍,將樹劍舉到面前,閉上眼,屏氣凝神,讓自己的靈覺提升,感受周遭的風吹草動,然後,猛地刺劍而出。
她睜開眼,見樹劍尖上刺了一片葉子,不由得大喜。
凝了凝神,她耍出一套劍式,樹劍捲起一陣風,吹得樹上梨花飄落,花瓣如雪片紛飛,樹劍所刺之處,片片皆中,使完一套劍式后,劍尖
上的十幾片花瓣,宛若枝頭又開了朵梨花。
幸好,她雖然沒有內力,但劍術未失,還可自保,只不過耍了這套劍式后,她已香汗淋漓、檀口輕喘,臉蛋也紅撲撲的,似搽了兩抹胭脂。
得弄把劍來,她心中想着。
緩緩朝山下走,沒路上,她看到一棵樹上結了果子,肚子也有些餓了,於是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對準果子彈指而出。
小石子是打中果子了,可是沒有掉下來,果然少了內力還是有差,她決定爬上去,摘下那顆果子果腹。
就在她準備爬樹時,忽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
「月涵姑娘——」
「表小姐——」
呼聲遠遠傳來,不少人喊着,有男有女,聲音急切。
少女站在大樹下,她一襲寬袖長裙,白色的衣裙上,綉着荷花綠葉,微風吹來,揚起她的秀髮,一張秀致靈動的臉蛋,年輕而嬌嫩,彷彿
是初春含苞待放的花蕊,可那一雙美眸,卻清冷而鎮定,一如明鏡的湖水,映照出這世間的人性百態,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一群人循着山路找來,神情着急,不斷喊着,直到有人注意到前方那一抹娉婷芳影。
「啊!表小姐!她在那裏!」喊這句話的人,正驚喜地一邊拉着其他人,一邊指着她。
少女挑了挑眉,看樣子這些人在找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
趙家的人一發現表小姐的身影,立刻朝她奔來,最先奔來的是幾名漢子,從他們的衣物上判斷,似乎是長工或下人。
「表小姐,可找到你了!」
「表小姐,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麼一晚上沒回來?」
「表小姐,你沒事吧?」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問她,其他跑得慢的,幾乎都是女人,或是年紀較大的,也紛紛趕到她面前,不意外的,對她又是一句接一句的詢問,
有驚訝、有喜悅,也有擔憂和鬆了口氣。
少女心想,他們果然是來找自己的,她一一打量這些人,她的目光向來精準銳利,一下子就將這些人的長相、穿着和表情,全都記在腦子裏。
「表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一個晚上不回來,也不告知一聲,你可知道這樣會闖下多大的禍?」
說話的漢子,是最後趕上來的,一臉氣急敗壞,從他罵人的氣勢,可以看出這人似乎經常指責人,而且當他來到時,其他人都退開,把路
讓給他,顯示出這人的身份在這些人之上。
這男人是誰?好大的架子哪。
她平靜地打量這個中年男子,並未被他的怒氣嚇到,甚至覺得不痛不癢,她只是不想在沒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前,胡亂開口。
一名婦人上前,好聲好氣的打圓場。
「廖管事,先別怒,表小姐一向乖巧安分,肯定有什麼原因,不如先聽聽她的解釋再說。」
「住嘴!張大媽,這裏沒有你說話的餘地!」
廖管事?
她黛眉輕蹙,這些人喚她表小姐,表示她是這些人的主子,這管事好大的架子,居然對她大呼小叫?
她再仔細一看,這些人中,並非每個人都擔心着她,她發現當廖管事指責她時,有不少人的表情是帶着輕嘲和看好戲的,只有少數是真正擔憂,例如這位叫張大媽的婦人。
將這情形看入眼底,她心中有數,便說道:「讓各位擔憂了,回去吧。」
說完,便越過眾人朝山下走去。
「等等!」
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廖管事。
「你就沒個解釋嗎?大伙兒找了你一整夜,你就這麼一句把大伙兒打發走?你不愧疚嗎?」
「解釋?」她嘴角揚起淺淡的弧度,目光卻是不容小覷的威嚴和冷凝,不疾不徐的說道:「廖管事若真想聽解釋,一開口就會問了,而不是指責,不如等回去后,把人湊齊了,再一起解釋,省得浪費大伙兒的時間。」
她一席話,堵得廖管事啞口無言,她冷靜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廖管事何曾見過表小姐如此淡定?說話時,威嚴有序,絲毫沒有往日的戰戰兢兢,更遑論當她說話時,還直直盯着他,目光清澈深沉,看進他的眼底。
廖管事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畢竟是僕人,主子有氣勢時,自然會不自覺恭敬起來,他此刻正被表小姐散發出的主子權威不知不覺震住了。
見廖管事沒話說,她看向張大媽,命令道:「張大媽,過來。」
她的前世,本就是一名女捕頭,帶領的手下全是拿刀帶劍的衙役官差、江湖人士,那些人不是吃素的,若沒有本事,如何震得住那些血性漢子?所以她的命令自然多了上位者的氣勢和權威,而非一般主子壓壓下人的頤指氣使。
一聽到她的命令,張大媽「欸」了一聲,急急忙忙來到她面前。
「扶我回去吧。」
「是、是。」
張大媽連忙攙扶,心想表小姐今兒個是怎麼了?竟有膽子面對廖管事的怒火,還絲毫不慌。
她一向心疼表小姐,表小姐是個美麗又善良的女子,一想到回去后,表小姐即將面臨的懲罰和責罵,她便擔憂不已。
「張大媽。」
「欸,表小姐。」她忙應着。
少女用着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對她說:「我昨夜撞到頭了,有些事忘了,我需要你跟我說些事……」
面對張大媽驚訝的目光,她低聲道:「你願意為我保密,並助我一臂之力嗎?」
見張大媽連忙點頭,她抿出一抹笑。
「很好,在回去之前,你先告訴我,我即將面對什麼人,他們的長相、輩分、名字,全都說給我聽。」
她需要消息,好掌控目前的狀況與處境。
在面對問題時;她從不拖泥帶水,立即切入重點;光從廖管事對她的態度,她便能推測出即將面對的人事物。
一個管事都能對她大呼小叫;可見這個身體的主人在家族裏的地位不太高。
在張大媽的解說下;她掌握到幾個重點——
原來,這個身體的主人叫做唐月涵;芳齡十六,足足小了自己七歲。
她死的時候,年二十三,未曾許人,也不打算許人。
她是一個捕頭;隸屬於四大刑府之一的慶天府,她早打定主意;要將這一生奉獻給慶天府。
過去她是個孤兒,無牽無掛,可現在成了唐月涵,不但多了個弟弟,還依附在趙家。
趙家是一個大家族,唐月涵的父母在她十四歲時就死了,她和弟弟只好依附娘親的家族。
生前,她之所以能成為四大名捕里唯一的女捕頭;除了高超的武藝外,更要有過人記憶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膽大心細。
張大媽說一遍,她就全記住了,同時知曉唐月涵從咋日傍晚就不見人影,沒人看見她出門,也不知她去了哪裏,入夜後仍不見她出現,趙府便
派人到處找,找了一整夜,倘若今晨還找不着,就報官了。
她聽了張大媽的敘述后,立刻明白唐月涵的失蹤不單純,一個姑娘家半夜三更跑到山上荒廢的寺廟;身上無病無痛,卻死在廟裏,恐怕是他殺
,而且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若非猝死;就是室息而死。
想到這裏,她心中有了底;至於是誰把唐月涵帶到寺廟的,就不得而知了;無妨,她遲早會査出。
來到山下,由於這些人是來找她的,並沒有駕馬車出來,因此只能步行回去。
她現在是唐月涵了。
唐月涵任由張大媽扶着,走在太街上,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向她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