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四面皆牆的密室里,一名黑衣男子背上扛着一隻麻布袋,火炬照亮他冷硬的臉孔,那雙狼一般的眸底躍動著兩簇憤怒的火光。
驀地察覺到密室外的動靜,他瞬間隱藏起情緒。隨著石門滑閑,走進一名五十開外,唇角蓄著八字鬍的威嚴男子。
「莊主。」
趙龍成越過他,直往披着虎皮的太師椅上坐下,怒目直視著。難得昨兒個名妓小紅破例首肯,風情萬種的陪了他一整夜,哪裏知道盡興而歸后,聽到的居然是這種事。
「韋剛,是誰給你的瞻子,竟敢私自帶走人犯?人呢?」
聽出他冷怒的聲音中所隱含的殺氣,韋剛低下頭。「屠下知道莊主尚未從他口中間出蒼鷹島,所以自告奮勇的想替莊主解決。」
趙龍成陰狠的臉色一沉。「什麼時候輪到你出主意了?你只能『聽』命,而不能『想』!」
韋剛暗一咬牙,又不著痕迹的鬆開,常年的訓練讓他輕易的壓下胸中的暗潮洶湧。「是,屬下該死。」
「你不會再有下一次該死的機會了,明白嗎?」看他點點頭,趙龍成臉色稍微和緩。「人犯肯說了?」
「是的,他捺不住蝕心丸發作的椎心痛苦,為得解藥,在屬下的逼迫下供出了蒼鷹;為了確保他的話屬實,屬下連夜帶人趕往蒼鷹島,抓回莊主要找的人。」
趙龍成難以置信的站起身,隨即懷疑的看着韋剛。「蒼鷹豈是這麼容易就讓你逮來?」
「所以屬下才會私自提走人犯,以便以他的性命做為要脅,要蒼鷹束手就縛。」
趙龍成心下一喜,不再多疑。「人在哪裏?」
韋剛將背上的袋子放下來,解開綁口,一個魁梧的大漢從袋中跌了出來,那是趙龍成恨了多年的死敵--韋震,不過他臉上多了抹鬍子和幾道疤痕。韋剛伸手解了大漢的昏穴,韋震立即轉醒。
韋震狼狽的半趴在地上,目光半是驚愕,半是困惑的瞪着高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你是誰?用這種小人手段綁我來這裏做什麼?」
趙龍成冷哼一聲,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不記得我了?二十五年前,你從我手中搶走了林沅君,你忘了?」
經對方這麼一提,他似乎記起了,再定眼一看,此人不正是當年比武擂台上的趙龍成嗎?
韋震臉色一沉,黯然道:「林沅君已經死在二十多年前的一場大火中了,我不明白陳年舊事還有什麼好提的。」
「你可大錯特錯了,咱們要說的可多著呢。韋震,你好好聽著吧!林沅君非但沒死,還成了我的小妻,直到一年前才死。」看他一臉愕然,趙龍成縱聲大笑。「而那場火是我放的,林沅君是我奪走的。」
「你……你說什麼?」韋震先是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然後忿忿不已的咬牙切齒,要不是他全身動彈不得,絕對會衝過去拚命。「你這狗娘養的混蛋!胡說什麼?如果沅君沒死,她不可能不和我聯絡,更不會跟着你的。」
趙龍成雙眸一縮,他的話刺中他的要害,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恨!兩人相處近二十年,她從來沒有愛過他。
他陰陰的冷笑,突地一揮手。「給我挑斷他的手筋和腳筋。」
「遵命!」韋剛身子巧妙的擋住趙龍成的視線,使他只能看見韋震的臉,接着寒光一起,劍鋒迅速又準確的落下后,韋剛又退至一旁。
「啊--」韋震的臉孔頓時痛苦的扭曲,那痛不欲生的喊聲讓趙龍成快意的仰天大笑。
「你錯了,韋震!林沅君非但心甘情願,還盡心儘力的服侍我,因為……」趙龍成猙獰道:「如果她讓我有一絲的不滿意,你兒子的性命難保!」
「不可能……」韋震臉色一片僵白。「你這個卑鄙的小人!」
「驚訝吧?想想林沅君這些年來服侍得我多麼舒服,我甚至答應只要她活着之日,就不會找你報仇,不過……她已經死了。」
他等待的那一刻終於來了。趙龍成眼中閃著殘酷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
「感到痛苦了嗎?真正的痛苦還沒開始呢!韋震,看看你面前這張臉孔,是不是有些熟悉?仔細看看,眼前這個我一手培養的殺人狗,正是你的兒子韋剛。哈哈哈……」
他得意的笑聲未停,原本躺在地上的韋震突然跳起來。
「你--」趙龍成臉色大變,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好歹毒的計謀!」韋震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完全不同的黝黑臉孔,他輕蔑的抹去手腳上的血跡,方才不過是被輕輕劃破皮膚。「看來你也太過大意,做做戲就騙出你的口供。韋剛,這下你總算看清他的真面目,相信我們的話了吧!」
韋剛怒而不語,冷銳如劍的目光直盯着趙龍成。
驚愕過後,趙龍成很快的恢復鎮定。「就算我一時大意失算,你們又奈我何?這可是藏劍山莊,今日你們誰也休想活着走出這個地方。」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韋剛滿含肅殺之意。
「就憑你?」趙龍成鄙視的斜睨着他。「你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你有幾分本事我會不清楚?」
「對一個已經中毒的人來說,我們兩人就綽綽有餘了。」孟翰笑道。
「中毒?太可笑了。」趙龍成嗤之以鼻。
「昨夜在迎春閣風流快活后,你難道忘了臨走前的那杯酒?只要你稍一用真力,酒里的毒就會發作,你會七孔流血而亡。」
「什麼?」趙龍成頓時張口結舌的呆住了。
朦朧中,仿彿聽見他低喃的聲音,還有一些夾雜不清的呼喚聲,像是小寅,又像是艷如姊……她死了嗎?終於從萬蟻鑽心的痛苦中解脫了,所以才感覺不到痛苦?
綠蝶緩緩的睜開眼,迎上古灝幽暗的黑眸,她正安靠在他的臂彎中,他為什麼這麼悲傷的望着她?她無力的伸手觸摸他剛冒出青碴的臉,那觸感真實的教她心痛。
「我沒死?」
古灝伸手握住她的手,嘶啞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不允許。」
一旁的冷艷如總算鬆了口氣,本來她還不怎麼信任古小寅這個自稱百草傳人的小娃兒,真能替蝶兒解毒呢。她拉了拉古小寅,使了個眼色,她們輕巧的走出房間,沒有驚動床邊互相凝睇的兩人。
這一刻,沒有怒火,沒有壓抑,沒有偽飾的冷漠,只有濃得此不開的情感,無言的交流着。
綠蝶作夢也沒想到會再次在古灝懷中醒來,那份感覺溫柔的讓她揪痛不已,她多麼渴望就這麼一輩子倚在他強壯的臂彎里,但她不能!老天,就讓時間再多停留一會兒,讓她再多依戀片刻,讓她……
她痛苦的吸口氣,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祈求,最終仍必須離開;而她每多待一刻鐘,就會讓分別變得更加痛苦。
「請你放開我,我必須回去。」綠蝶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勉強擠出這句話。
古灝全身一僵,猛地鬆開懷抱。她竟這麼的絕情!在他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后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離開他。
「愛我真的有這麼難嗎?蝶兒。」他喑啞的道。
她被他黑眸中的悲慟懾住了,那份痛苦穿透她的心,吞噬她,淹沒她,令她發狂,將她焚燒。
他撥開她額前的髮絲,手指留戀的撫着她的臉龐,目光寫滿了痛楚與難捨。「告訴我,我怎麼也無法留下你嗎?」
她幾乎伸手向他,直覺想撫去他的傷痛,但她的手指僵垂在身側,無法動彈。她閉起眼,緊咬着下唇,用力到嘗到了血絲。
「是!」
她不能,也不願親眼見他娶紀岑語。
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后,他終於放下她,隱藏起所有的情感,語陽氣死寂平靜。「你贏了。我會還你自由,今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綠蝶沒有回答,因為他的話狠狠地扎入她的心,深沉的哀痛令她無法言語。
她贏了!
她終於贏了這場兩人之間的戰爭;她自由了,她終於將他逐出生命中,從此之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哦,天!
她茫然的瞪着他離去的背影,一顆晶瑩的淚水悄悄滴落,一滴又一滴的滾落不停。
數日後
「古公子準備離開了?」冷艷如看了一眼梅家莊門外忙碌的下人,開口問道。
就算對她唐突的到訪感到意外,古灝也沒有表現出來。「我不以為還有留下來的必要。」他淡淡的回道。
「你就這樣放棄了?」冷艷如語帶玄機的試探道。
這炙燙人心的話題讓古灝閉上雙眼,好一會兒才睜開。「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很在乎蝶兒嗎?」
他雖然沒有回答,但她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傷痛。
「想不到堂堂傲月山莊莊主居然愛上一個殺人不眨眼,惡貫滿盈的海盜頭手?嘖,要是這話傳了出去,讓那些一正派人士聽了,恐怕古公子要身敢名裂,遭人聲討呢!」
他冷冽的眸光掃過她,輕蔑的一扯嘴角,「名利如浮雲,沒必要為了旁人的眼光而活。」
「好!」冷艷如雙掌一擊,露出滿意的笑容。「古公子果非凡夫俗子,不枉艷如特來向古公子解釋一件事。」
古灝沒有作聲,沉默的等她開口。
「蝶兒可不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她一生只殺過五個人,第一個是為了自保,后四個是為了懲治本幫的叛徒,此外便沒有傷過一條無辜的生命。自從蒼鷹幫再度復出后,蝶兒總在事後安排名下的商船適時搭救,所以並沒有傷及人命,賊物也全數分接出去救濟窮困。」
驚訝之餘,古灝更覺困惑。「如果不是為了錢,為什麼冒險行搶?」
冷艷如聳聳肩的嘆口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群莽漢無法放棄長久習慣的生活模式,沉寂了幾年安逸的日子,實在手癢得厲害,忍不住想干一票。蝶兒沒法子,只好想出這方法讓他們玩玩、過過癮,哪知道居然惹出一些宵小冒名行搶。」
「她卻驕傲的不肯向我解釋……」古灝頹然的坐下,搖頭嘆道。
「那麼你呢?」冷艷如反問。「你又為什麼驕傲的不肯向她表白?」
「表白?那也得兩情相悅。」古灝心力交瘁。「我不以為蝶兒對我有任何感情可言,當然,除了厭惡之外。」
「你真這麼認為?」冷艷如盯着他好一會兒。「別被蝶兒強裝堅強的外表騙了。我看着蝶兒長大,心中無法不替她感到難過,一個天真嬌弱的女娃兒,硬是被當成男孩養大,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壓抑的往肚裏吞。我還記得蝶兒十二歲那年,她心愛的馬兒死了,她忍不住傷心的哭,卻被老幫主囚禁了三天,因為身為未來的幫主,是不容許有這種軟弱的表現。從此之後,我就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在一陣凝重的沉默后,她的口氣轉為嚴厲。
「這樣冷酷的蒼鷹卻為你哭了,你以為是為了恨嗎?」
古灝臉色一白。「她……哭了?」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明明互相喜愛,卻非得將彼此傷得體無完膚,悲慘不已,這才滿意。」看着他痛苦的神色,冷艷如不覺軟化了語氣。「古公子,要愛蝶兒並不容易。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不知道怎麼去接受和表達情感,你必須給她無盡的愛去包容、等待她,你明白嗎?」
古灝閉上眼睛,苦澀的開口;「我明白,但我不能……只要她一日是蒼鷹幫的幫主,我們就不可能在一起。」
「難道你的愛不足以使你放棄一切,追隨你愛的女人?」冷艷如咄咄逗人的質問。「還是你也像所有的男人一樣自私,只會要女人為你犧牲一切?」
古灝神色黯然的看向窗外。「身為傲月山莊唯一的繼承人,我必須負擔起庄內所有人的生計,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我拋下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同樣的,蝶兒身為蒼鷹幫的幫主,我不會要求她背棄自己的責任。」
因為他太明白蝶兒不可能背叛蒼鷹幫,就像他也不會一樣,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冷艷如定定的看着他冷峻的側臉,突然她明白了,他和蝶兒是多麼的相似,同樣的驕傲、頑固、理智到近乎冷酷,但內心壓抑的情感卻又是那麼深沉激烈。這層了解讓她感到可悲。
「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你的心意嗎?」
古灝沒有回答,冷艷如幽幽的嘆口氣。
「那麼我今天是白來了。」她終究無法讓蝶兒的感情有所歸屬。
古灝轉過頭,嚴肅的神情中帶著感慨,「不,你沒有白來,謝謝你讓我知道蝶兒的感情……」雖然這會使他更加痛苦,只因蝶兒和他承受着相同的煎熬。
冷艷如從他眸中讀出了他未說出的話,她心情沉重的轉身離開。
今兒個蒼鷹島上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一大早,幾位長老和冷艷如瞞著孟翰進入議事大廳,門內深鎖,不準任何人進入。而他們商議的竟然是廢除幫主這件大事,這對蒼鷹幫來說,可謂史無前例。
在各持己見之下,大夥始終無法達成共識,只好由冷艷如出面召喚幫主和孟翰前來。
「幫主,今天請你來這兒,實在是有要事商議。」冷艷如看了看各個長老,深吸口氣,目光再調回綠蝶身上,她冷冷的道:「就是幫主之位的爭議。我和大多數長老認為前幫主的真正繼承人既然找到了,就該由韋剛繼位,因為現任幫主已經不再適合領導蒼鷹幫,一個為情所苦的女人,不是我們所需要的蒼鷹。」
「艷如你……」孟翰驚愕的瞪着她,怒然的一掌拍碎桌上的茶杯。「你在胡說些什麼?」
冷艷如不理會他,直直的盯着臉色驟然慘白的綠蝶,她驚愕、不信的眼神帶著一種被親人背叛的痛苦。
「幫主,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以為現在的你,還是從前那個冷酷、堅強、一心一意領導蒼鷹幫的幫主嗎?你真的以為自己還有資格當一個優秀的蒼鷹嗎?」冷艷如聲聲嚴厲的質問,震得綠蝶無力反駁。
是的,她不再是了。她變得軟弱、感傷、心神不寧,她忘了自己的責任,忘了蒼鷹幫;她心中想的是他,念的也是他,她再也不是蒼鷹了。
對綠蝶的沉默,長老們面面相覷,不由得心生動搖,幫主不否認,就表示承認了,那麼一個失職的幫主,絕非蒼鷹幫所需要的。只是……這三年來,幫主的英明領導,不僅僅是稱職兩字可形容,簡直是凌駕歷代幫主之上,要斷然說出撤換這等無情無義之事,他們怎麼也說不出口。
看着眾人猶疑之色,孟翰當下怒火攻心的氣炸了,不過最讓他生氣的是他那個如花似玉,口若懸河的老相好。
「你太過分了!冷艷如,也不想想幫主是怎麼器重你,居然忘恩負義!還有你們這些老傢伙,這三年來,你們能安穩舒服的過日子,是拜誰之賜?對幫主,你們不也常常讚佩不已的掛在嘴上?這會兒不過來了一個從不見過面的小子,就算是前幫主的親生兒子又怎麼樣?能保證他一定比幫主好嗎?就想穩坐蒼鷹幫幫主之位嗎?作夢!」
孟翰義憤填膺的一番激昂措辭,說得眾長者面有愧色,頓時不知所措的來回看着冷艷如和孟翰,這場幫主之爭,彷彿變成了一場相好翻臉。
冷艷如冷冽的眸光氣得要殺人似的瞪着他。「孟二當家,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自們的幫旨是為『蒼鷹幫』效忠,要是為了私情,枉顧全幫的利益,怎行?而身為幫主,自然更不能違反幫規。再說,要說到忘恩負義的人可不是我,當年要不是前幫主從刀口下救你出來,今天你還能站在這裏大聲說話嗎?」
孟翰氣急敗壞的漲紅了-張臉。「你--」
「夠了!」綠蝶難掩傷痛的打斷他。「孟叔,不需要為了我和大家傷和氣,艷如說得沒錯,我已經不再適合這個位子。」
「幫主……」孟翰焦急的想反駁,但她卻揮揮手。
「不要再說了,我決定退位,將幫主之位還給韋剛。今後,我與蒼鷹幫不再有任何瓜葛,永生不會再踏上蒼鷹島一步。」
長老們對她決絕的話大吃一驚,心中惶恐不已。「幫主……」
「我說過,我不再是幫主。」綠蝶面無表情的冷聲道。
「可是……」
綠蝶冷冽的環視他們一眼。「難道是怕我泄漏秘密,想強行留下我?」
「當然不是,我們自然信得過你。」冷艷如沉聲回道。
綠蝶看她一眼,不再多說的轉身離開,而眾長老則識相的跟着溜之大吉,免得卷進這對老相好的對決中。
一見眾人離開,冷艷如冰冷的表相突然崩潰,掩面輕泣了起來。
他都還沒有發作,她哭個什麼勁?還是她以為眼淚可以軟化他的怒火?孟翰一言不發的瞪着她好半天。終於,他忍不住低咒一聲的走向她,伸手抬起她的臉,她婆娑的淚眼滿載盈盈的哀傷,令他不禁一怔。
「你是吃錯了什麼葯?這回蝶見被你激走,你不是該得意,還哭個什麼勁?」
冷艷如哽咽的罵道:「死木頭!你以為我會高興嗎?蝶兒就像我親生女兒一樣,我怎麼捨得這麼傷她的心?」
孟翰這下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那你為什麼這麼做?」
「你沒見蝶兒這些日子痛不欲生?我要不強行逼走蝶兒,難道就讓她這麼行屍走肉的扛着這個擔子過一生?」依綠蝶的倔強和責任感,絕不會背棄蒼鷹幫的。
這下孟翰才恍然大悟的猛拍了下頭。「你是要蝶兒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只希望蝶兒莫要鑽牛角尖,咫尺的幸福也不懂得珍惜。」冷艷如倚進孟翰的懷裏,她吸了吸微紅的鼻頭,心酸的嘆道。
只要蝶兒幸福,即使自己不被諒解,她也絕無半句怨言。
無名島
或許世事就是這膺現實冷酷,她為了蒼鷹幫付出心血,沒想到竟換來一場空。
並非她留戀此位,而是對島上人們的無情感到寒心?就因為韋剛是義父的親生子,便可抹殺了這些年來她的付出和心血?
和他們相處了十多年,對她而言,他們就像是自家人,她盡心的照顧,努力的付出,但他們卻毫不猶豫的背叛了她。
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麼值得真心相待?
圓夜清朗,靜夜寂寥,微風輕拂,花香濃郁,綠蝶繞過藤蔓纏繞,雜草叢生的林蔭深處,不多久就聽到熟悉的流水聲。山谷間一條清泉自山澗沖刷而下,彙集成一個隱密的水池,四周佈滿了大朵紅花和羊齒植物,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風,紅瓣綠枝,煞是好看。
她解下髮髻,褪下外衣鞋襪,僅著單衣走入冰冷的池水中,金色的髮絲如瀑布般的披散,在銀色的月光下散發出柔和的亮光。她微傾脖子將秀髮半浸入水裏,驀地,她警覺到背後一股深沉的目光。
綠蝶猛地轉過身,濕透的衣衫緊緊的貼在她身上,勾勒出她豐盈的胸部,纖細的腰肢。
「你來做什麼?」她驚愕的愣住。
「找好。」古灝柔聲的道。
她盛滿哀傷的綠眸已不見往日的冰冷。「找我?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他深情的目光赤裸裸的直視著那雙綠眸。
「愛我?」綠蝶挖苦的自嘲道:「一個徹底失敗的人?一個無法成為男人,也無法當個女人的可憐蠱?」
「你錯了,你是一個女人,我要的女人!你是我的蝶兒,我美麗又驕傲的蒼鷹。」
「不再是了!」綠蝶痛苦的搖搖頭,眾人的背叛已經徹底擊垮她的自信。「我什麼也不是。」
「不,蝶見,你永遠都是我的蒼鷹,只屬於我一個人專有。」
她的自暴自棄令他生氣,更令他心痛不已。古灝步入水中,緩步朝她走去,這一次沒有什麼能阻止他愛她,他要衝破她的防衛,觸摸到她的心。
「我愛那個自信驕傲的蒼鷹,更愛那個熱情的蝶兒。」古灝雙手握住她的肩。
「不,不要對我說這些……」她像是難以忍受似的捂起耳朵,閉上眼睛,拒絕去聽、去看。「你這麼說,又置紀岑語於何處?」
「岑語有真正所愛的人,在她的同意下,這樁婚事只是掩人耳目的權宜之計,我的妻子自始至終都只有你。」他輕輕地拉開她的手。
綠蝶心底一陣悸動,面對他灼燙的目光,她缺乏自信的移閉視線。「我不是個適合當妻子的人。」
「蝶兒。」古灝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蛋。「我要的不是一個傀儡,毫無異議的接受丈夫的命令,而是一個能反抗我,既頑強又熱情如火的妻子。」
「甚至在我了解之前,你就已經牢牢的進駐我的心,整個血液里流竄的全是你。為了你,我觸犯自己的原則,不顧一切、霸道的佔有你,蠻橫的囚禁你,只為將你留在我身旁。」他凝住的眼光熾焰炎炎,看得綠蝶無所遁形。「但你頑強的抗拒,無情的嘲弄我的自尊,踐踏我的心,讓我幾度瀕臨失控邊緣,可是這都無法使我停止愛你。」
她想相信他眼中狂烈的濃情,但她無法忘記他的背叛。「如果你愛我,為什麼為了紀岑語交出我?又為什麼放我走?」
「那是我這一生中所做最痛苦的兩個決定。為了責任,我背棄了自己的愛,也為了愛,決定放你自由。」
綠蝶沉默的望着他良久,當初她不也是為了責任和使命,而不得不拒絕他?如今想來卻諷刺極了,她所有的痛苦和折磨,換來的竟見是蒼鷹幫無情的背棄。
「既然放我自由,又何必來?」
「因為我知道你愛我。」古灝深情而堅定的回道。
他篤定的口氣令她愕然。「你……」
「是冷艷如,她來找過我兩次。」古灝的話,讓綠蝶的眸子因驚訝而瞪得更大了。「第一次是你走後幾天,她本希望我能放棄一切的跟隨你,但我和你做了同樣的選擇。」
綠蝶黯然的苦笑。
「而第二次她來,是要我去找你並給你幸福,如果我無法做到,她說蒼鷹幫將和傲月山莊誓不兩立。」
綠蝶越聽越困惑。「我不明白,艷如姊她……」
「她有封信要我轉交給你。」古灝從衣襟內拿出一封信交給她。
接過了信,她打開來一看。
蝶兒:
再豎強的女人,也需要一個強壯的臂彎和愛情的撫慰,當你找到那個男人時,所有的強悍冷漠早已化成縷縷柔情,蒼鷹幫不能帶給你快樂,你的歸屬在你心之所愛。
所以艷如姊忍痛讓你走,放你自由去追尋幸福和快樂,這也是蒼鷹幫唯一能回報你的。不要忘了,在我們心目中,你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蒼鷹,艷如姊永遠以你為傲。
看完信,綠蝶淚濕了眼眶,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悲喜苦樂摻雜,最終化為一聲輕嘆。「你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古灝極溫柔,極憐惜的吻去她頰上閃動的淚珠。「因為心有靈犀。我想你要是愛我,就一定會來這裏。」
綠蝶挑起眉。「你知道你很自大嗎?」
「配上一個驕傲的妻子,我們可是天作之合。」此刻的古灝沒了平日的冷厲犀銳,只余似水柔情的款款情意。
百般抑制的情感瞬間瓦解,一串串淚珠滾落她的臉頰,而那淚光中綻放的笑靨,讓他看痴了。
這是第-次,他看見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