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到底會不會回來?”鄭皓覺得自己等得頭髮都快白了。
“再等一下,今天是她的生日,媽媽不會忘記我們每年都會替她慶祝的事。”穎穎肯定地說!
薇薇從星座書里抬起頭喃喃說:“真是不謀而合。”
“什麼不謀而合?”鄭皓趁機多看她幾眼。
三秒鐘前,薇薇警告他,如果鄭皓再直盯着她不放,她就要回家!
現在可不同了,鄭皓得意地想,注視發言的人可是基本禮貌,他最守禮了。
薇薇卻把頭轉向穎穎,“我昨天替你媽媽排紫微斗數和批流年,書上說你媽媽今年犯桃花,婚嫁大吉,星座書也說你媽媽喜事臨門。”
“不會吧?”鄭皓搔頭捉耳笑說:“媽媽再過幾年就能領貞節牌坊了,不會在這時候破戒吧?”
“貞節牌坊是為你們這些臭男人設的!”
“是啊,想想我為薇薇都守身如玉、冰清玉潔十八年了。”鄭皓托腮不住哀嘆,“比王寶釧還厲害!”
“三八!”薇薇聞言差點噴飯。
穎穎和鄭磊更是忍俊不住,笑意泛濫。
這時候,門鈴聲大響,鄭皓幾個大跨步,就來到大門前應門。
“是媽媽回來了!”他邊大叫邊開門。
“怎麼了?”丘希雅一臉狐疑地說:“大家怎麼都像賊一般地看着我?我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穎穎靦腆地笑着。
“媽媽今天好漂亮!”鄭磊真摯地讚美着。
剪裁大方典雅的紫色小禮服把丘希雅襯托得高貴迷人,不同她以往家庭主婦的形象。
“真的嗎?”丘希雅像個小女孩似的捧着雙頰高興地笑着。
“看來薇薇的預言要成真了。”鄭皓不禁喃喃自語。
“薇薇說什麼?”丘希雅的眉宇滿溢溫柔,有些小女孩兒情態地抬頭問着。
“媽媽忘了今天是什麼重要日子嗎?”鄭皓髮現薇薇不太善意地瞪着自己,連忙帶開話題。
“什麼日子?”丘希雅又驚又喜地問着,好像有什麼秘密被人知曉了。
“生日快樂!”四個人齊力合喊,拉着預藏的響炮,鄭皓和薇薇同時負責尖叫,一時好不熱鬧。
“我的生日?”丘希雅愣了愣,許久才露出感動的笑容,
“老天,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們這些傻瓜一定在等我對不對?真是抱歉!”
“媽媽得受罰!”鄭皓打趣地說。
“好,不過,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媽媽要告訴你們。”丘希雅在四人族擁下進入了餐廳。
“我有愈來愈強的預感……”
薇薇興匆匆地轉頭向穎穎的方向望去,得意抬頭悄聲說著,結果穎穎的位置不知何時換成了鄭皓,兩人的鼻頭不小心互相摩挲,薇薇正想往後退開身子時,卻發現鄭皓的目光竟和自己的雙眸膠着糾纏,有一股無形的磁力把兩人緊緊網住!
這股電流持續到其他三人落了座,詫異地注視他們兩人時,才遁時消失無蹤,回到現實來。
薇薇只覺渾身酥麻,很像觸電的那種感覺,難道鄭皓會放電?
“薇薇,你身上好香!”鄭皓低嘎地說著,離開她的身旁,很紳士的替她拉好座位。
“謝謝!”她表面四平八穩,沒有任何異態,心裏卻不住詛咒着。
該死,該死,該死!
難道台灣十八歲的男孩子非表現得像花花公子不成?鄭皓要是敢再在言語或其他方面騷擾她,她說……一時之間她想不到最惡毒的計謀。
可是,就在同時,丘希雅卻宣佈一個驚人的消息:她要再婚了!
薇薇聞言立刻忘了鄭皓的事,得意地向穎穎擠眉弄眼,她真覺得自己厲害到家,可以擇日開命相館營業了!
“真的?”穎穎姊弟三人不約而同地異口同聲叫着。
三人都像受了很大的驚嚇。
“你們不贊成嗎?”丘希雅小心翼翼地問着。
“不是,不是!”姊弟三人面面相覷。“只是有些意外!”
“他今天向我求婚了!”
“他?”姊弟三人都好奇地想知道誰是“真命天子”。
“我的老闆。”丘希雅甜蜜地說。
“你的老闆?”穎穎姊弟三人已經變成同頻率的應聲器。
在他們的印象里,丘希雅的口中,她的老闆是一個專制、自負和有點高傲的老傢伙!
什麼時候天雷勾動地火的?
在鄭爸爸去世后,丘希雅成了二度就業的中年婦女,在親友的介紹下,她獲得了現在的工作,成了她中年喪偶的老闆的秘書。
她的老闆會用一個中年婦女的原因,一來是真的想藉加倍工作來忘懷喪妻之痛,年輕貌美的小姐總是有約不完的會,沒有辦法配合他工作的時間。二來是他前一任面目姣美,身材窈窕惹火的年輕秘書替他惹了太多麻煩,甚至間接造成他妻子的死亡!
那是他一生無法釋懷的愧疚。
丘希雅早年在學校學的英打早就荒廢,中文文書處理的電腦使用方法也是穎穎在她開始上班后替她臨時補的,因為穎穎發現媽媽隨教隨忘。
第一天上班的情況自然一團糟,據丘希雅自己形容自己仿如鴨子聽雷,覺得每個人對她都有敵意,在背後死命地嘲笑她,她的老闆更不知道對她咆哮多少次。
她死命地忍住淚意,好不容易,才沒掉下一滴眼淚地熬過前幾天。
直到第十五天,臨下班前,她的老闆——畢達遠——突然踱步到她的眼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說:“鄭女士,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請你明天別再穿這樣的服裝。”
“什麼?”丘希雅聽得一頭霧水。
“我不想有一個品味這麼差勁的秘書!”畢達遠一臉忍受不了的神情。
丘希雅瞬間呆愣住,然後所受的晦氣和委屈一下子如山洪般爆發,沒任何預兆,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淚珠撲簌簌地不住下掉。
她的老闆被她泄洪般的淚水嚇得一愣一愣地,起先手足無措、呆若木雞,半晌,才掏出手帕,七手八腳地安慰着。
“丘小姐,我只是做個建議,並不是責備怒罵。”畢達遠忽覺得有些有趣,帶着暖暖笑意安慰她。
丘希雅根本不搭理他,逕自哭自己的,任由老闆尷尬、難以置信地站在一旁,約莫十分鐘后,她才覺得哭夠哭累了,才順手拿起畢達遠擱在桌上的手帕拭臉。
而平日高傲不可攀的畢達遠,此刻卻像小學生似的,負着手罰站在她的桌邊。
他已經快五十歲了,身形卻依舊瀟洒英挺,此時皺眉的神情給人一種歷經滄桑的英俊之感,是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的致命魅力。
可是丘希雅完全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在發泄完壓抑一整天的情緒后,有雨過天晴般的霽朗之感,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好舒服喔!”她站起身子,拿起皮包準備下班,完全無視於畢達遠的存在。
畢達遠露出一種微微被傷了自尊的神情,追了上去。
“丘小姐,等一下,等一下!”他發現自己的呼喚聲沒用后,立即跨了兩個大步,上前一把捉住她的右臂,才攔截住她。
“做什麼?”她技巧地掙開他的束縛。
“還在生氣?”他的憤怒已被他拋在腦後,因為他像挖到所羅門王寶藏般驚艷於丘希雅的甜美笑容。
她剛才的那一回頭,使四十歲的女人在哭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素凈的一張臉比濃妝艷抹還令人捨不得移開目光,光潔的額頭和微抿的雙唇都顯現出她有着無比的堅強意志。
堅強的女人總是有一種異樣的美。“沒有,沒有什麼好氣的。”她若無其事地聳肩,甚至還露了一個百分之百,不含任何雜質的純美笑容。
“我承認我先前的語氣有些不太好。”他雖如此說著,卻依舊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有悔意。他向來習慣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不是嗎?
“喔?”她不動聲色,驕傲地抬起下頜。
“當然,我這不是在道歉!”他帝王似地揚揚眉,“你明天絕對不能再穿這麼糟透的服飾。”
這時電梯門開了,丘希雅頭也不回,一步踏了進去,在電梯門又將緩緩合上之際,她露了一個沒好氣的笑容,“再見,畢先生,希望你明天就能找到一個品味高超的女秘書!”
“等一下!”畢達遠失去平日的從容氣度,有些狼狽地擠進了電梯。
丘希雅一見他也跟了進來,立刻向角落移去。
“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我?”畢達遠跋扈地說:“我可是你的老闆!”
“不再是了。”她雙手合十,如蒙大赦地說。
“什麼?”他一陣錯愕。
“我不幹了!”她十分快活地睨了他一眼。
“誰准你辭職?”
“我自己準的。”她在畢達遠身上彷彿見着死去丈夫的影子。
這次她不再畏縮,畢竟眼前這個人不是她別無選擇,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趕鴨上架所嫁的丈夫,那時她向命運屈服,她無從怨起。
可是,老闆卻是可以選擇的,她沒理由再次委屈自己,再次把自尊埋葬,任人踐踏!
她不幹了!
“我不準,明天八點半,我就要見到你穿着整整齊齊坐在辦公室里!”他語氣強硬地說。
“會的,”她露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不過那人絕不會是我。如果你趕快去找,說不定在明天之前,真能再找到一個品味和你相同的好秘書。”
她嘴裏說著“好秘書”,臉上卻掛着奚嘲。
畢達遠聽得心知肚明,知道她口中的“品味相同”絕不會是讚美恭維。
“你不是有三個嗷嗷待哺,年紀尚幼的兒女嗎?”他不想失去她這個秘書,所以想盡各種辦法也要留住她。
“畢先生,你以為全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提供工作嗎?”
他一時語塞,張口瞠目以對,並不是她的話難以辯駁,而是她此番說話的形象大異於以往的柔順怯懦,在他記憶中,她是那種罵不還口,令人宰割的秘書,而且老是把對不起掛在口中,攬下一切責任缺失的人。
此刻,她卻絲毫不懼地和他針鋒相對起來!
他只覺又好氣又好笑。“現在連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可見失業率之高,你以為工作這麼好找?”
他不客氣地指陳事實,危言恫嚇,一來他下意識想用盡任何辦法留下她,二來,他想維持老闆的尊嚴。
他提供一個這麼優渥的工作給她,她至少該心懷感激口巴?
她抿抿嘴唇,撇撇嘴角說:“大不了我去申請低收入戶社會補助!”
她有一種得意的氣不斷在冒着火花,畢竟,她有太多年沒有這樣隨性地活着!
何況,現在她正成功地刺激惹惱一個她這輩子連做夢都不敢動他一根寒毛的人——她的前任董事長!
一樓到了,電梯門再度啟開。
“畢先生,謝謝你半個月來的照顧。”她平心靜氣,和顏悅色地向他告別。
他一把捉住她的右臂膀,說:“不準走,答應我,明天八點半我能在辦公室見到你!”
“不可能!請你放手,這樣拉拉扯扯很難看!”她的眼裏帶着威脅。
“跟我來!”
“我哪裏也不去,放手放手,別人在看!”她發現辦公室的其他職員也都陸陸續續下樓。
“要我放開你可以,可是你要跟我走!”
她發現自己已成為眾人側目的對象,在窘迫之餘,只好點頭答應,上了畢達遠的車。
丘希雅坐畢達遠的車坐得心驚膽跳,他在交通壅塞的大馬路上開得極快,不要命似的超車超速。
他開起車像毛頭小子!難道……丘希雅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一眼,他在生氣嗎?
她知道他是一個有些暴躁的人,對工作的要求尤其嚴格,不少高級主管都曾被他痛罵過,她更收過數不清的咆哮,不過,在工作之餘,她也曾目睹過他和別人談笑風生的模樣。
她鼓起勇氣對他說:“我要下車!”
“你的條件!”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鑽出來的。
“我說我要下車!”她避過他的問話。
“怎樣你才願意繼續留在公司?”他彷彿做了最後妥協。
“我……”她原先只想爭一口氣罷了。
“說聲對不起可以嗎?”他趁紅燈望向她。
“這很值得考慮。”她有些受寵若驚。至少,她替他工作十五天以來,她沒見過他向誰道過歉。
“那就好!”他不知道在開心些什麼。
丘希雅屏氣凝神地等待他向自己說些道歉話語,結果他卻沒有半絲動靜。
她提醒般地咳嗽幾聲。
他詫異地睨着她說:“身體不舒服嗎?我先送你去看醫生。”
他是沒誠意還是裝傻?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你不是說你要道歉?”
“我說過對不起啦!”
“有嗎?”
“剛才說過了。”他不習慣於他的權威被人挑戰。
“那算嗎?”她總算明白他是那種死不認錯的人,有些好氣又好笑。
“不要忘記我還是你的老闆。”他倨傲地望向她,“不要做過火的要求!”
“等等,這是哪裏?”她發現她的老闆把車停在一家專賣歐美服飾的專櫃店前。
“我只是想讓你見見我的品味。”他有些賭氣地笑着,渾然忘了自己已屆知命之年。
“什麼?”
在她一頭霧水時,她被畢達遠半挾持半推送地趕進那家服飾店裏,裏面的衣裳琳琅滿目,看得她眼花撩亂。
“畢先生,我能為你服務什麼嗎?”女老闆滿臉堆笑,親自出馬熱絡招待貴客。
“莉莉安,我要這件、那件,還有那一件!”畢達遠露了個優雅的微笑。
“是這位女士要穿的嗎?”女老闆看了丘希雅的土模樣,內心詫異不已,表面卻不動聲色。
“沒錯!”畢達遠微微頷首。
就在丘希雅驚疑不定之時,女老闆已拿出布尺,替她量度身材。
“我挑的衣服不錯吧?”畢達遠趁女老闆去拿衣服時,踱步至希雅的身旁。
“我只發現一件事。”丘希雅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呃?”他挑起好奇的眉。
“你一定常帶女人來這買衣服。”丘希雅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的語氣中充滿這麼多憤慨?
畢達遠卻樂得大笑,“猜得好!”
“不過這次你帶錯對象了,你沒看見那位女老闆眼中的疑問及竊笑嗎?”她有一種被侵犯的不自在。
“好敏銳,女老闆可要傷心死了,她一向自認很能百分之百掌握情感。”畢達遠依舊談笑風生,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角。“你卻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是在諷刺我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卑顏屈膝嗎?”話一出口,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竟渾身是刺!
她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了?
她對人一向溫婉,很少如此刻這般咄咄逼人,彷彿是小女孩在鬧性子。這輩子,她只曾像這樣向母親撒過幾次嬌。
撒嬌?她在對畢達遠撒嬌,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她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驀然間,她不知在急些什麼,激動地抄起外套和皮包,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地方,以及畢達遠。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
畢達遠執拗的個性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再次霸道的攔截住她。
“你去哪裏?試衣間在那邊。”畢達遠的笑容總是多了分不懷好意,多了分不安於室。
“我要回家!”她輕嚷着掙開他。
“丘小姐,我常帶來的女人是我的亡妻和十七歲的女兒。”他微微一笑。
“我?”她一時無語,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她總是不知所措。
“去試穿衣服。”他用一種很溫柔的語調,卻堅決地令人無法抗拒。
“我?”胡胡塗塗中,她被送進了試衣間。
不知過了多久,畢達遠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有一抹遲遲沒有隱去的笑容,有沒有搞錯?他竟看着丘希雅遠去的背影傻笑?
這樣的疑問不只這一次了!應徵面試的那一天,他也懷疑自己為什麼會不由自主地想錄取她?
雖然她和他有一點點的姻親關係,她亡故的丈夫是他的遠房表叔,也就是說,在輩份上,她是他的表嬸呢!他在工作上可是公私分明,杜絕濫用親人的。
可是,他卻為她破了例,錄取既不精明也不能幹的她,畢達遠吐了一大口煙,手插在口袋旁,透過玻璃窗望向窗外,他為什麼會為她做出這麼失去理智的事?
好在,他在公司一向有高高不可侵犯的權威,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質疑這件事的荒謬。
至少她刻苦耐勞,想起她剛才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的兇悍模樣,他不由得苦笑出聲,目光卻異常溫柔!
“畢先生!”
“好了嗎?”他捻熄手中的雪茄,笑着轉身回頭,不想這一回眸竟帶給他終身難以忘懷的驚艷!
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錯。
女老闆還替丘希雅盤了個美麗的髻和畫了淡妝。她的模樣像極了中年的奧黛麗赫本,那成熟優雅的純真是令人難以抹滅的記憶!
畢達遠帶着一種膜拜的目光向前走去,步向他的女神。
“畢先生,你喜歡嗎?”女老闆自己也頗得意。
“她像脫胎換骨了般!”畢達遠的話使得丘希雅更加困窘,雙頰泛紅。
在無言的目光交流中,時間彷彿停止了,不知過了多久,丘希雅才在畢達遠的引導下,離開了服飾店,回到白色賓士上。
“你也看自己看得入迷了!”畢達遠捉住她的小辮子,發現她在看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你!”她窘漲紅了整張臉,在萬分難為情之下,不加思索,立刻開門準備下車。
畢達遠在確定自己已經把她安全拉回后,便極不紳士地猛然大笑。
她滿心想找一個地沿鑽下去。
“有時你真像一個少女。”他在笑夠后,才止住笑意地說。
“我……”她忘了生氣的事。
或許是他的話太有魔力,她竟不由自主地接腔說:“我不記得自己曾有過什麼少女情懷,我很早就被許配給我丈夫,而他……”
“我的七表叔是個怎樣的人,我明白。”畢達遠投給她一個了解的眼神。
“我都忘了我是你的表嬸。”她佯裝出長輩垂垂老態的模樣。
“我一輩子都不會叫你表嬸。”他若有深意地說。
他應該是說得飛快,卻又一字比一字還要清晰有力,重擊在丘希雅的心版上,語氣彷彿很輕忽,卻又沉重地令丘希雅無法忽略。
我怎麼了?丘希雅有些發慌地捫心自問。像個小女孩似的胡思亂想,荒謬至極!
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不安,她掩飾地笑問:“因為你希望我繼續留在公司,當你的秘書?”
“沒想到幾件衣服就真的讓你回心轉意。”他開玩笑地瞅她一眼。
“你以為這樣就能買到下屬的忠貞嗎?”她半調侃半諷刺的說。
趁着紅燈,他轉頭堅定地望向她說:“我從不收買別人的忠貞。”
“真的?”她臉上掛着挑釁的笑容。
“因為我會讓他們自動把心交給我!”他用着更驕傲的笑容。
“這裏是……我家!”丘希雅驀然發現車子停了,而且是停在她家門口。
“別忘了我有你的基本資料。”這一刻,他像個老頑童。
“老闆的特權真多!”她苦笑說。
“你這樣叫我,表示你還願意當我的秘書?”
“現在失業率高,很難再找到像你這樣‘好’的老闆!”她加重語氣說。
他聽得出話中玄機,卻故意忽略,佯裝嚴肅清了清喉嚨說:“明天八點半我要你穿戴整齊地坐在辦公室里!”
“好的,畢先生。”她點點頭,在下車前又說:“這幾套衣服對我來說雖然太過奢侈,但我想我虧待自己太久,是我該補償自己的時候了,等領了薪水,我就會把衣服的錢盡數歸還。”
“你值得的,丘小姐。”畢達遠讚許地點點頭,“老闆喜歡有自信的秘書。”
“從今以後就請多多指教!”說完后,她一溜煙地逃離了車。
只因在和畢達遠對話的剎那間,她發現自己心跳快得失去控制。
她望着畢達遠逝去的車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不知怎麼的,從那天起,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對一切工作事務瞭若指掌、駕輕就熟,成了畢達遠一時不可或缺的重要左右手。
畢達遠對她的看重和依賴立刻提升了她在公司里的地位,每個職員遇見她莫不停下客套寒暄幾句,幾個較嚴重的,甚至奉承巴結起她來了!
“丘姐,你真是愈看愈年輕美麗!”
“丘姐,看看你的皮膚,和你比起來,小你十歲的我真像用於過期的歐蕾!”
“丘姐,董事長真是一刻少不了你,昨天你請病假,公司立刻一團糟!”
那些話她全不放在心上、不在意,畢達遠對她的點頭微笑已經給了她無法超越的滿足感。
第一次領薪水時,她遵守諾言,把衣服的款項全數還給畢達遠,他倒是沒說什麼,微微點頭,把錢收下,就和她繼續討論公事。
第二個月領薪水時,她卻發現她的薪水變多了,支票上增加的部分正是她還給畢達遠的款項,她立刻去人事部問個明白。人事部的小姐一副“莫宰羊”的模樣,只說是上頭交代下來的命令,不是她搞錯了!
她看了文件一眼,發現這筆多出的錢是以治裝費的名義加進她的薪水裏。
她知道跟畢達遠推拒是沒有用的,她只在形式上對他說了聲謝謝,把對他的感激和其他不知名的情愫都化為對工作的專註。
她要讓他知道,他選她並沒有看走眼!
她也不求畢達遠能體會了解她的用心和認真,她只是全心全意、無怨無悔的投入工作。有時,她向畢達遠做簡報時,他投在她身上的眼神彷彿在說他懂,他是懂她的!
到底有沒有,兩人都不曾用言語來求證。
時光荏苒,她替他工作也過了幾年,他喚起了她對工作的野心和熱情,她則扮演了他的最佳助手,他們之間是這麼緊密相連,牢不可破,連一點縫隙也沒有,她知道他對自己有特別的意義,但她從不挑明,也不貪心地想去掌握更多的畢達遠,她天真地以為可以一直維持現狀。
直到,她敏感地發現變了!
畢達遠續弦的這件事已經變成了一種輿論的力量,每個人都興緻勃勃地談論這件事,猜測誰會飛上枝頭,成為正宮娘娘。
她發現所有新娘的候選人都是頗有來頭的,都是一些有名財團家的千金,有寡居的,有離婚的,有因為工作太忙而雲英未嫁的女強人,其中不乏年輕貌美,才情學識一流的名媛。
畢達遠起先不動聲色,並不曾和她提起再婚的私事,使得她更加無從開口探問。不過,那陣子他常眉頭深鎖,對她彷彿欲言又止。
她曾聽說他年輕時白手起家,由於天縱英明.受到很多商界前輩的提拔和賞識,不管他願不願意,欠下了不少人情債,那些商界的老前輩正是逼他再婚最力的人。他們都想把妹妹或是女兒的終身託付給他,使得他為難不已!
她想為他分憂解勞,卻發現自己什麼也幫不了,甚至是自身難保,無法自拔的感覺一日深過一日。
不久之後,事情有了較明朗的跡象。
畢達遠,不,該稱呼他為老闆,開始縮短他的工作時間,開始和一些“侯選人”約會。這隻不過是畢達遠的私人小事,卻成了她生命中最難捱的日子。
她因此多出許多閑暇時間,這一方面,畢達遠很慷慨,並沒從她薪水中扣走加班費。
好笑的是,就連她的親朋好友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多方鼓動她再婚,且不容她置喙地主動幫她安排相親事宜。
※※※
丘希雅這一天相親的日子是星期六。
“又有一通,老闆的!”三姑“蔡”擠眉弄眼地說。
“老闆真是艷福不淺,從早到晚,美女問候不斷。”
“你才知道,那幾位名媛淑女都自稱是老闆的青梅竹馬,初戀情人,其中我最看不慣金小姐,跩個什麼勁,一副董事長夫人自居的德行!”六婆“陳”嗤之以鼻地接腔。
“反正最大的受益者是丘姐,不用加班,薪水照領。”三姑“蔡”笑嘆了口氣。
丘希雅向秘書科的眾人露了個“適可而止”的笑容,就抱起文件資料步出自己的辦公室,來到畢達遠的近咫尺的隔壁房間。
“進來!”畢達遠抬頭微微一笑,“下午可以嗎?我想和陳經理他們討論一下新的策劃案。”
多年的默契,他已經能分辨她的敲門聲,往往她的人才開了半扇門,他的問題就像連珠炮一樣射來。
“下午?!”她輕呼出聲。
“有困難嗎?”等她回答的空閑,他充分利用,批示好兩份公文。
“是的,我的姊姊替我安排了一個相親的對象。”她據實以告。
她原本萬般推辭,但她火爆性子的姊姊威脅她說,如果今天的相親丘希雅敢缺席的話,她就要去跳新光大樓,又說什麼父母生前囑咐她要好好照顧她這個命苦的小妹,如果希雅不去相親,就是害她不孝,與其不孝,不如死了算了!
“相親?!”畢達遠流露出十分的驚訝,只差沒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是的,畢先生,由於和人早已事先約好,不好臨時改期,下午我是真的無法加班。”
“你要去相親?”畢達遠其實想問的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介紹男友給丘希雅!
他要掐死那個混蛋!
“畢先生,這很奇怪嗎?”
“現在是什麼時代了,還用這種老掉牙的法子,相親?”他十分沒風度的嘲笑着。
丘希雅不禁脫口而出說:“畢先生近來不也是忙於相親嗎?”
“我?”他語塞了半晌,才強辭奪理說:“你怎麼能和我比?”
“我自然比不過畢先生,我是泥,你是雲!”她滿腔悲憤地說。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他也有些惱火,這個傻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懂得他一點?
他相親,他哪是去相親,他是去還人情包袱,他在相親餐桌上常是食不知味、魂不守舍,更不知道相親的對象長的是圓是扁。
他一心掛着的,只有她!
而她,竟然要去和別的男人相親!他氣得緊握雙拳。
“我從頭到尾明白畢先生的意思。”她賭氣地說,她愈叫自己不要在乎,內心就更加怒火中燒。
“你是非去不可?”
先前,她還在考慮是否要正視姊姊的威脅,此刻,她毫不考慮地說:“是的,畢先生!”
畢達遠說出了最不可思議的話語,“那我也要去!”
“畢先生,你說什麼?”丘希雅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當然得陪你去,看看那傢伙有沒有資格娶我的秘書!”他說得頭頭是道,有些得意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他在心內暗中補充,這樣一來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幹掉所有情敵。
“秘書不是老闆的所有物!”
他清清喉嚨說:“家庭最能影響一個人,如果你嫁一個壞老公,有變態傾向或是好賭好嫖,你還能好好工作嗎?”
“可是……”
“不用客氣,你多年來幫了我許多忙,我抽點時間,替你物色一下對象是應該的。”
儘管畢達遠如何自圓其說,丘希雅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直到雙方人馬在餐廳里坐定,她整個人還是痴痴傻傻的。
“希雅,你瘋了!”她姊姊趁人不注意時向她耳語,“你相親帶老闆來做什麼?”
“他自己要跟來的。”她才是啞巴吃黃連的受害者。
她姊姊突然拍手叫好說:“算了,你老闆是個有分量的人,有他在,說不定真能促成你的好事。”
結果,她姊姊完全猜錯了!
畢達遠把那個下午變成了他的個人秀,搶盡了風頭,他永遠是個中心人物,所有的話題遠離了相親,反而圍繞着他打轉。
連丘希雅主辦相親的姊姊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渾然忘了原本的目的。許久,她才赫然發現希雅根本還沒能和那個男士交談一句。
懾於畢達遠的光芒太露,她姊姊建議希雅和相親的男士去庭院散步獨處。
“有沒有聽見雷聲?”只見畢達遠不慌不忙地揚眉問着。
“什麼?”在眾人的詫異中,雨突然噼哩叭啦、浙瀝嘩啦地傾盆下落。於是,這一次相親便這樣無疾而終。
接連的幾次只能說是每下愈況,畢達遠扮電燈泡是愈來愈有技巧。
丘希雅的姊姊捶胸頓足,卻總是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