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末,白恆欽難得地待在家裏,以往就算是周末、周日,她也得到晚上才能見着他的人。
余若瑟瞠着大眼,坐在沙發上好奇地盯着坐在前方不遠處另一張單人沙發上,正在看報紙的男人。
一想到昨天他突如其來的吻,她心裏便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
早聽過有男朋友的同學們炫耀“吻”是多麼地驚心動魄,是如何地銷魂蝕骨,但回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因為她太過驚訝,所以沒有其它的情緒。
而昨天他第二次吻她,有別於同學口中傳述的激情,她除了剛開始的怔愣外,只感受到一股無法形容的甜蜜滋味,夾雜着淡淡的滿足感湧上了心頭。
望着眼前這名男人,她還是很難將他當成自己的未婚夫看待,婚期已經不遠了,看來要在短短的一個禮拜中賺進一仟萬元,是萬萬不可能的事了。
不過她心思一轉,望着他沉靜、成熟的臉龐,一股熱潮便無法自主地在胸臆間緩緩漾開。
有這樣優秀的對象當老公,或許……也不壞!
唉……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是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嫁了像他這樣的優秀丈夫,就得失去她嚮往已久的粉領新貴的單身生活……無奈呀!
聽到她輕輕嘆了口氣,更不時注意到她直視而來的眼光,白恆欽終於放下報紙,回眸望着她。
“你打算這樣盯着我看到什麼時候?”
“喔。”余若瑟這才發現自己的視線似乎太直接了,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移向隨手拿起的報紙上。
翻了兩頁,終於找到密密麻麻的工作板。
白恆欽注意到她正在閱讀的版面,俊眉登時緊蹙,傾身奪去了她手上的報紙,再隨意塞了娛樂版給她。
“你看這個就好了。”
“喂,老大!”她不滿地抗議,這男人也未免太霸道,居然連她閱讀報紙的自由都要剝奪。
“大學女生不都只看娛樂版?”白恆欽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你說的是哪個年代的大學女生?”余若瑟嚷聲抗議。“現在的女大學生參與政治、經濟活動的不在少數,有思想、有見解,各方而能力都不輸男人,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們女大學生了。”
哼、哼,這男人究竟是活在哪個年代?竟然和社會脫節的這麼嚴重?白恆欽懶得和她抬杠,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之後,便重新將視線移回他的財經版上。
見他不搭理自己,余若瑟氣不過,立即湊到他身邊想訓他一頓,可眼角卻睨到報紙上報導某家知名電子公司的資料。
她湊在他身旁花了約十分鐘將報導詳讀一遍,小小的頭顱幾乎擠到他懷裏霸佔了所有的空間。
白恆欽瞪着她鳩佔鵲巢的霸道舉動,本想將她推開,但隨着她的靠近,一股極為好聞的淡淡清香,緩緩地撲進了他的鼻口間,為他帶來了一陣心曠神怡,於是他靜靜地不動,凝睇着她興緻勃勃的模樣。
忽然間,她像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撇嘴嚷嚷:“這家公司的股票千萬不能買,買了一定倒霉。’’“喔?你從哪裏看出來的?”白恆欽斜挑一道眉。“這家新公司規模雖小,但市場潛力卻十分被看好。”
“喏,”她指了指報上的資料。“才剛上市,價格就這麼高,美國的各大公司都已經因生產過剩而導致獲利下滑,這家公司還只是做OEM的產品,現在若是一窩蜂跟着人家,到時候跌下來不就倒霉了?”
“你確定?”他有趣地睨着她,有些吃驚地發現她其實還蠻有財經方面的天分。
“當然。”
“嘿,你們都在啊?”宋紹爽朗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之間,手上還提着兩個方型紙盒。
余若瑟聞聲回頭,霎時聞到披薩的香味,不禁興奮地起身奔了過去,接下宋紹手上的盒子。
“哇、哇,披薩耶。”她高興地手舞足蹈。
望着她那興奮異常的模樣,白恆欽不禁滿心不是滋味。宋紹一來便帶給她心喜的情緒,她怎麼可以對自己未婚夫以外的男人笑得那麼燦爛?“怎麼突然來了?”白恆欽冷淡的口氣明顯表示不歡迎這名不速之客。
“阿姨忙着替你辦喜事,弄些餐廳、喜帖的瑣事,叫我過來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麼需要。”
“是嗎?”他不信任地睨着宋紹。
“當然。”宋紹一臉正當地挑挑眉。“阿姨還要我問問你們什麼時候有空去挑禮服,訂作也需要花些時間。”
“不必麻煩了。”在他的觀念里,買現成的也沒什麼不同。
余若瑟興奮不已地解開盒上繩子,頭也不回地忙嚷問道:“這兩個披薩是什麼口味的?”
“夏威夷鳳梨明蝦,還有什錦總匯加雙層起司。”宋紹笑着回道。
“哇、哇,太好了,都是我喜歡的口味。”聞言,余若瑟更加興奮了,打開紙盒,一股屬於披薩的熱騰騰香氣立即撲進鼻口,她二話不說立即拿起一片便大口咬了下去,嘴、眼全滿足地笑彎了。
說真的,雖然白恆欽這裏的食物色、香、味均佳,像是她大學時代吃不起的餐廳里所賣的一樣,但她倒是挺懷念披薩的香味,,白恆欽踱到宋紹身邊,單手叉腰,滿心不是滋味地譏道:“你倒挺了解她的口味。”
宋紹挑挑眉,故意反譏道:“因為我也是年輕人!”
”你……”
宋紹悶悶地笑了。“怎麼?瞧你講話酸溜溜的,怕我搶了你什麼似的。”
“胡說。”白恆欽斜睨了他一眼。“討女人歡心這種事你最拿手。”
“說的沒錯。”宋紹慣性地一笑。“不過有件事你倒是說錯了。”
“什麼?”
“喏。”宋紹在余若瑟身後朝她的身影睨了一眼。“這不叫女人,這還叫女孩,女孩家喜歡的玩意都差不了多遠。”
“女孩?”白恆欽悶哼一聲。
方才在宋紹來到之前,她還大肆地對他宣導如今的女權意識抬頭,現在的女大學生和過去的女大學生有何不同,這下子披薩出現又不適用於她方才的那套“現代女大學生”的理論?吃得正開心的余若瑟突然發現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享用,她咬着披薩回頭望着正在竊竊私語的兩個男人。
“過來坐啊。”
白恆欽與宋紹這才停止了交談,分別在餐桌旁坐下,卻依然沒有動作。
“咦?你們不吃?”
“這麼香的披薩,當然要吃。”宋紹爽快地取了一片上頭佈滿火腿、鳳梨的夏威夷披薩,大口地咬下一個缺角。
“嗯,真的好香。”
兩人愉快地解決了幾片披薩,白恆欽始終沒有動手的打算,她不禁疑惑地側首望了他一眼。“怎麼不吃?”
“不了,你們吃就好了。”
“表哥不太習慣吃這些東西。”宋紹在咽下一口披薩后,含糊地答道。
“啊?”余若瑟一臉可惜地望着他,深表同情地道:“這樣的人間美味你竟然捨得放棄?”
“你吃吧。”白恆欽甩甩手,要她別理他。
他早就可以預料的到,若是讓她和宋紹認識上,一定沒什麼好事。
“最後一塊總匯,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吃了。”宋紹的聲音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我要、我要,最後一塊留給我!”
“嗯、嗯。”余若瑟一面忙咬着披薩,一面應道。
一時像是被晾在旁邊,無法打人她和宋紹熱絡的圈子的白恆欽,始終冷冷地睨着兩人。
瞧她和宋紹談笑間臉上浮起的無瑕笑容,他不禁在心底自問:宋紹是不是真比自己更適合她?一思及這可能性,白恆欽胸口頓時湧起一股極端複雜的情緒,有些酸、有些不是滋味,更有些……害怕失去的慌張?他被自己這前所未有的情緒給驚住,曾幾何時,他也有如此害怕失去某樣東西的一天?無法了解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白恆欽乾咳一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阿紹,你那廠房的事解決了?”
“沒有,公司正在考慮另外找地。”
“唔,找什麼地?”余若瑟在咬進一口披薩后含糊地喃道。
白恆欽沒有回答,宋紹反而熱心的替她解惑。“沒什麼,只是我們公司準備業務擴充,在下一季之前必須找到一處合適的廠地,否則可能趕不及年底訂單的交貨日期。”
“唔,”余若瑟偏頭想了想,“我有個同學家裏在桃園市郊有塊地,因為我同學打算出國留學,所以她爸爸前一陣子想把地賣掉來支付學費,可是短期內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買家。”
“真的?”
“嗯,我和那個同學挺要好的。”
這時,一直沒開口的白恆欽,突然沒頭沒腦地插進一句活。“那個同學是男的還是女的?”
宋紹一聽,噗哧一聲,差點把嘴裏的披薩給吐了出來。
“小心吃,千萬別噎死了。”白恆欽冷睇了表弟一眼,臉上絲毫沒有關懷的神色。
“你關心我?”宋紹佯裝一副大受感動的模樣。
“我是怕你噎死在這裏,弄髒了我的地方。”
“我說親愛的表哥啊……”
“別叫得這麼親密,,”白恆欽兩道濃用不禁蹙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吧、好吧,”宋紹臉上仍是止不住揶揄。“人家都說是同學了,你緊張什麼?瞧你方才那德性,活像人家的爸。”
“你!”
余若瑟一聽,也開懷地笑了,,見兩人笑個不停,白恆欽臉上慍意更甚,一向遇事果決獨斷的他竟也有一時找不到話反駁的時候。
宋紹得意地欣賞着他此刻龍困淺灘的窘境,他這表哥一向不近人情地冷漠、孤傲,現在終於看到他稍稍有人氣的模樣了。
“我的同學是女的啦。”
宋紹不懷好意地睨了白恆欽-眼,揶揄道聽到沒,是女的喔。”
“你閉上嘴也沒人會當你是啞巴。”白恆欽忿忿地瞪着他,情緒像只被戲弄的猛獅般毛躁,失去了他向來自恃的冷靜。
“呵,你們平時就是這樣鬥嘴的嗎?”余若瑟有趣地望着這兩個表兄弟,心想,她要是有個像這樣的姐妹或兄弟那該有多好。
“哼。”白恆欽冷哼一聲便別開頭去。
“對了,你方才說的那塊地,對方賣掉了沒有?”宋紹轉頭朝她問道。
“我不太清楚耶。”
“那聯絡一下?”
“嗯。”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吃完了人家的披薩大餐,余若瑟二話不話,立即撥了通電話給那位同學,與同學談了幾句后,便笑嘻嘻地掛上電話。
“算你好運,我同學的爸爸還沒有賣掉,不過目前有兩三個有興趣的買家正在洽談。”
“那好,找個時間我們倆去看看?”
“你們兩個?”白恆欽不悅地挑挑眉,深沉的眸里有絲複雜的火苗在其中緩緩燃起。
“就我們兩個,難道有什麼不對?”宋紹像是沒見着他眼底逐漸升高的怒火,仍然不怕死地續道:“我是買家,她是中間人,一起拜訪賣家,順便看看地,天經地義。”
“嗯,說的是。”
白恆欽也不太清楚自己胸腔里那抹怪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他只知道他很不願意讓她和宋紹單獨相處。
“更何況。”宋紹像是完全沒發現白恆欽越來越沉的臉色。“這事若真的成了,我還準備給她一筆傭金呢。”
“嗄?”余若瑟意外地驚呼。“真的?”
“真的。”
“有多少?”
“幾佰萬,總是有的。”
“哇!”余若瑟一聽,樂得險些昏倒。
“阿紹!”白恆欽猛地起身,大掌拍在餐桌上。
“嗯?”
“我有事和你談,到書房去。”
“為什麼不能在這裏談?”余若瑟不悅地嘟起小嘴,他這霸道的態度分明是將她摒除在外嘛。
“你不必知道。”
“你……”她受傷地蹙起眉心。
“乖,小妹妹,男人談話,你乖乖地在這裏繼續吃披薩。”宋紹像個大哥哥般溫柔地在她頭上輕拍了兩下。
白恆欽見狀,胸口裏那抹怪異的感覺更是往上翻了一層。
“好吧。”
一到書房,白恆欽立刻將門着上。
“有什麼事這麼重要,非得上書房來談?”一進書房,宋紹立即選了張看起來舒適極了的沙發椅窩了進去,像是在自個兒家裏般舒服,一雙長腿還刺刺刺地擱在另一張椅凳上。
白恆欽也懶得再說他,俊凜的眸光直直盯着他:“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宋紹雙眉挑起,有趣地盯着一臉怒容的表兄,佯裝不解地問道:“沒有,我能耍什麼花樣?”
白恆欽瞪了他一眼,有些喪氣地落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找廠地的事,我另外找人幫你,別把她攪進來。”
“我把她攪進來?”宋紹笑道:“她可樂得很,我說表哥,你也未免太寶貝她了吧?”
“不,只是她才剛大學畢業……”
“大學畢業就算是大人了!”宋紹毫不留情地截去他的話。
白恆欽定眸沉沉地望着他,表面上並未答話,心裏卻反覆思索着連自己都不了解的反常反應。
“況且這筆生意若是談成了,我還會給她一筆豐厚的傭金……”
“我就是不希望這樣!”
宋紹因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怔了片刻,繼而性感的薄唇揚起一抹瞭然的淺笑。
他試探性地再問道:“為什麼刻意不讓她有這賺錢的機會?”
白恆欽微微愣住,雙眉緊蹙,一股不確定感因宋紹的步步進逼而緩緩攏上心口。
關於宋紹的問題,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知道他私心裏不希望她有賺到這筆錢的機會。
“嗯?”宋紹挑高一道眉。
被宋紹逼問到無路可退,白恆欽這才板著臉回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她一切的開銷我會負責,她不需要這筆傭金。”
“但你卻不是任何帳都會替她付的。”
“我當然會!”他斬釘截鐵地回道。
“起碼她‘贖身’的一仟萬,你就不會替她付!”
“你!”白恆欽雙日如炬地瞪向他。
“別衝動、別衝動!”宋紹舉雙手投降,他雖然平常在表兄面前放肆慣了,但也深知若是讓他真動了氣,結果可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你別再胡說!”
宋紹淘氣地以手捂住嘴,哼哈道:“不胡說、不胡說。”
他最後甚至像個孩童般,以手指在嘴上比了個拉上無形拉鏈的動作。
“你究竟想怎麼樣?”白恆欽凝眸瞪着他。
“唔唔……呀呀……”緊閉着嘴巴的宋紹只含糊地發出幾個單音。
此舉簡直快氣炸了行事嚴謹、二絲不苟的白恆欽。“要說就說,別凈玩些小孩把戲。”
宋紹無辜地道:“是你要我別說話的。”
白恆欽受不了地揮揮手,不耐地道:“說吧。”
“嗯。”宋紹沉吟了片刻,忽道:“你愛上她了。”
“你說什麼?”不知剛回過神的白恆欽是沒有聽清楚,還是拒絕接受這個可能性。
”你愛上她了。”宋紹堅定地道。
“……”
在白恆欽尚未開口之前,宋紹霎然收起了臉上慣有的調笑,正經地道:“不用否認,我這局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白恆欽陰驚的眸光越發深沉,深深地吸了口氣,未再答話。
“你不必一副犯了什麼錯似的模樣,她的確是個令人喜愛的女孩,喜歡上自己的未婚妻,有什麼不對?”
“別胡說,你知道什麼。”白恆欽冷哼一聲,有些不安地別過臉去。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這人老是一板一眼,你身邊的人都跟着快喘不過氣來,承認自己的情緒也有‘意外’的一天有這麼難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
“雖然余家小姐剛開始並非你自願迎娶的對象,但人心總是肉做的,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承認一下你對她有好感,會少一塊肉嗎?”宋紹仿若心靈導師地為表兄分析。
一想起余若瑟在這一段時間來,為解除婚約而做出旁門左道的賺錢方式,白恆欽便覺若是將他心裏這抹最不願承認的感情浮出台而,只怕會失了他一向最在乎的面子。
“我可不像你一樣濫情,換女友比換襪子還快。”像是被看穿了,為了扳回一點面子,白恆欽冷哼道。
他自己雖也有過幾位女伴,但他骨子裏的傲氣基因不允許、也做不來像宋紹這般花心風流。
“呵呵,謝謝恭維。”宋紹站了起身,伸伸懶腰。“吃飽喝足,阿姨交代的話也帶到,該走人了!”
“等等……”白恆欽下意識地喚住了他,胸口因他的話而漲滿了某些複雜又激動的情緒,連他自己都理不清那是惶恐、歡喜,還是一絲淡淡的期待?宋紹側身望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沒再多置一辭便踏着大步離開。
他知道他這位老是板著臉的表兄的容忍底限在哪裏,這也是他比一般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原因所在。
今天他會特地來點破表兄的心結,是不希望他因為心底那股不值錢又最不需要的無聊自傲與自尊……而失去了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