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向群與裴策都很振奮,可是二皇子卻臉色怪怪的。
裴策就問:「怎麼了?」
「我……我回軍機處找人,趁空檔忍不住就去乾明宮要找皇兄問個清楚,告訴皇兄向群沒死,還說我們要炸墳,可是……皇兄什麼都沒說,只說他會當作我今晚沒去找他……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的是皇上准心寶殉葬的嗎?
裴策想着,突然一擊掌,「咱們炸!皇上也准咱們炸!」
向群看着裴策,「怎麼說?」
「你們傻了嗎?天朝女戶是皇上封的,心寶殉葬是皂上準的,皇上怎麼能說得這麼白?皇上說會當作二皇子沒去找過他,就代表今晚我們要做什麼,他都不反對!」
「是這樣嗎?」
「當然,如果皇上反對咱們炸墳,二皇子就不可能趕回來了!」裴策說著,「所以,向群,心寶會殉葬,皇上說不定也是不得不準,這裏面必有隱情。」
二皇子吩咐旁人搬下炸藥,「不管有沒有隱情,今天晚上就要炸開劉祺這個老賊的墳!」
眾人一起合力,將火藥迅速安放在封土前的位置上。
裴策說,這封土下必有地宮,只是入口已被掩埋,所以他們在放置炸藥前,必須確定好位置,以免崩落的士石反而掩蓋住了地道。
他們在封土四周將耳朵貼在土上聆聽,甚至敲打拍擊,聽着那土下的虛實,然後陸續將火藥安放好,引信也連接起來。
過了許久,火藥都已安放好,三人退至寶城外,由向群點燃引信,頓時轟天巨響,封土被炸開。
他們果然看見一個洞,那洞下原本應該是有條地道通往,但看來在封起地宮之前,已經將地道摧毀殆盡,以防外人闖入。
探頭進入洞內,可以看見裏頭有一道牆,擋住了牆后的世界。
裴策已經完全相信,這裏就是帝陵,如果沒錯,那道牆就是金剛牆,後頭就是地宮大門。
而心寶,就在地宮裏……
他們決定將封土上的洞炸大,於是再施了一次炸藥。這次洞炸得更大,三人一起跳入地洞內,平穩落地。
看着眼前的金剛牆,這次他們只覺得兩難。
裴策抬頭,看着那道金剛牆高聳幾丈,觸及地宮頂部。「不炸不行,我們挖不開的!可是炸藥也不能用太多,不然地宮會塌!」
於是他們只以少量的炸藥,在金剛牆上炸開了幾個小窟窿。然後三個人接力搬磚,向群甚至單手出掌,運着內力對着金剛牆就是一擊。
耳邊響起轟隆聲響,金剛牆上的磚掉落更多,但這道牆砌得真密,儼然就想堵死那後頭的地宮。
三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在金剛牆上弄出個大洞,讓他們可以一跳躍進了牆后的世界,當然他們也真的看見了地宮,看見了那道朱紅大門。
向群單手想推開大門,無奈動都不動。
裴策知道為什麼,「醒之,別費力了,你是推不開的!」
「為什麼?」向群氣喘吁吁——是因為他只有一隻手嗎?
裴策搖頭,「你不要想偏,如果我沒猜錯,這後頭應該有一堵石牆,叫做自然石,從內擋住了大門,所以你愈推,愈是推不開。」
二皇子急問:「那怎麼辦?」
裴策看着四周,沒有發現那種器具,想來應該是入葬時用完就收走了,「帝王的梓官運入陵墓后,會用一種勾狀器具從門外將自然石鉤住,讓石牆由內堵住門,所以石牆不移開,門是打不開的。」
裴策看着四周,向群也在四周找着,卻怎麼都找不到可用的東西;無計可施,向群拿出了自己的劍。「用這個試試看。」
或許是病急亂投醫,裴策也沒轍,於是向群抽起劍,從門縫中將劍伸進去,果然抵到了一堵牆。
他一使力,費儘力量,卻發現那堵牆動都不動;他再使力,還是不濟事——果然,斷了一隻手,他變得如此無力。
鏘一聲,劍竟然瞬間斷裂!
三人失望不已,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就隔着一道牆了,趕了這麼遠的路,這才來到這裏,跟心寶就只隔一道牆了……
向群心痛至極,揮出一掌重擊大門,傳來轟隆聲響,卻只掉落些許塵埃,就到這兒了嗎?他終究救不了心寶嗎?
「啊——」
【第七章】
她還在等,她隱約可以感覺到自己好像愈來愈輕鬆,至少已經漸漸擺脫了初入墳時那種痛苦。
心寶就躺在地宮中進的地上,這裏一片寬闊,她安安靜靜躺在角落,靠着牆,眼前其實一片昏暗,但偶爾可以看見光亮。
因為這裏擺放了一盞長明燈,外型是口紅,缸里裝滿了油,一條棉布撮成的引線就立在油中,成為整個地宮唯一的光亮。
心寶想翻身,因為她全身幾乎濕透——地宮如此悶熱,她身上濕了又干、幹了又濕,悶熱的感覺連呼吸都嫌困難。
入葬當天,祭祀官說,這地宮的空氣在長明燈的燃燒下,最多撐個幾天,到時候她就算還沒活活餓死或渴死,也會悶死在裏頭。
那長明燈的火光漸漸變小,顯見裏頭的空氣愈來愈少;心寶必須很用力,才能吸到一口氣。
這段時間……說來好笑,她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她開始無法動彈,只能躺在地上,等到體力漸漸耗盡。
她又餓、又渴,本以為自己會先渴死,可說也奇怪,幾天前,她好像感覺到唇邊一陣濕潤,這才發現地宮石壁在漏水,滴出來的水就這樣濺在她的臉上。
那水滴就這樣落在她的臉上,她幾乎是出自求生本能,張開嘴,任由水滴落入她口中,藉此她又多苟延殘喘了幾天。
她不是怕死——都進來這裏了,怎麼可能怕死?她知道,就算靠着這水滴,她還是會死,救不了她的;只是感覺到唇邊的一陣濕潤,她還是張開了嘴,接受這一點點的恩澤。
地宮的悶熱,空氣幾乎已經完全不流通,心寶全身汗流浹背,她解開了頭巾,一頭長發四散,陪着她一同癱在地上。
陪着她進來的哭喪棒就被她扔在一旁,她身上還穿着斬衰服,但也早已不成形——又皺、又臟。
到底進來第幾天了?她已經弄不清楚了,看不見日升月落,心寶甚至以為這還只是第一天昵!畢竟,她都還沒死。
她想起來了以前李師傅說過,天上一天,人間十年!這地宮一天,外面又變成怎麼樣了呢?
李師傅……心寶想起了好多人,想起了爹、娘,還有那剛出生,她只見過一面的弟弟……她也想起了太皇太后、想起了太後娘娘……
當然,她又想起了向群,只是這一次,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幹嘛哭?反正就快見到面了……他死了,她也快死了……不差這一點時間的……
只是醒之真狠,出事之後連一面都不見她……唉!非得要她去找他才行,算她欠他的啊……
那空氣似乎愈來愈稀薄,長明燈的燭火更暗了,這時,心寶發現自己臉上濕濕的,但這次不是水,她的鼻下流出了一絲鮮血。
她想伸手擦,但毫無力氣,只能任由鮮血流往嘴中,最後一次潤濕她的唇,染成一片驚人的鮮紅色。
就在此時,長明燈滅了,地宮裏終於成為一片黑暗,心寶雖然依舊睜着眼睛,卻是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長明燈?哪有長明?就好像人生在世,哪有萬歲、哪有千歲;哪有萬福、哪有萬安……到頭來還是歸於寧靜,走入黑暗……
她乾脆閉上眼睛,想睡一覺,永永遠遠的睡着;入宮后這一路走了十五年了,她真的累了……走到這裏,她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
然而耳邊卻忽然傳來了震天聲響,像是什麼被炸開了一般,心寶甚至可以感覺到地宮忽然吹來一陣風,捲起了氣體的流動。
她忽然覺得可以呼吸了,可是她太累了,這一次她閉上眼睛,不想再張開眼睛了。
沒過多久,耳邊又傳來轟隆聲響,心寶動也不動,那聲響愈來愈近,但她還以為自己作夢,以為自己正要走上黃泉路。
她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她的氣息愈來愈緩,胸口的起伏也漸弱;外頭好像更嘈雜,每一聲都是這麼真切,就這樣撞在大門上。
「啊,心寶——」
昏沉中,她一驚,手跟着一動,但僅止於此。她太累了,累到渾身難以動彈,可是這一聲呼喊,她還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