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大王來了!”

一陣通報聲,使得原本滿溢着嬉鬧之聲的女奴房頓時鴉雀無聲,大家睜大眼靜待主人的駕臨!

荊慕鴻這一次前往中原劫奪即將完婚的上官翩翩,傷了大唐的皇子,不但惹火了中原第一世家,打傷李復更可視為對中原李唐王權的挑釁。他自己明白事情不可能如此簡單便結束,所以他積極地與失和已久的另一東亞強國突厥聯絡結盟,以防在李唐大軍來犯之時沒了救援!

突厥人長年生活在草原馬背上,首重英雄,對荊慕鴻的來歸不但不念舊惡,反倒十分歡迎,立即遣派使節前來結盟。為了表現誠摯的歡迎之意,這次的使節團,將會由突厥的王子親自率領,預定在今晚抵達。

所以東胡王宮上上下下忙成一團,等待賓客的到來。女奴房更是忙着殺羊宰拱牛,佐理佳肴。

荊慕鴻一眼就望見蒼白著一張臉,撫胸做嘔的上官翩翩,他不由自主地想向她走去,卻見女奴的管理官員奇歐上前。

“見過大王!”

“奇歐,稍後突厥的使節就會到達,你選派幾個手腳較為伶俐的女奴伺候,不要壞了大事!”

“小的會小心,不出任何差錯。”奇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事?”

“大王,你兩天前遣派來的那個女奴,一見血便作嘔,不是發抖便是嚇成痴獃,在這裏一點用處也沒有!她生得十分貌美,不如派入表演助興舞蹈的女奴群里!”奇歐頻頻回頭去望上官翩翩,眼裏滿是憐舍。

荊慕鴻本該不以為異才是,以上官翩翩的絕代風姿,哪個男人不心生憐愛之心?但是,嫉妒之心就是讓他不許,揚起盛怒!

“輪到你為她說情嗎?”他的聲音滿是厲峻之意。

奇歐不知主子會何會不悅起來,急忙噤聲請罪。

荊慕鴻越過他,逕自向上官翩翩走去,她的狼狽模樣早在他意料之中,畢竟,她在中原是嬌生慣養,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千金,怎能承受女奴所做的粗重苦工。

他想她一定沒辦法忍受這樣的折磨,他也認為夠了,如果她求他饒她,他會考慮原宥她。他也捨不得她的憔悴慘淡!

所以,他執起她的手腕,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硬拖着她離開女奴房,將她拉進了自己的卧房。然後吩咐幾個女奴替她沐浴更衣,給她著上舒適精美的衣裳,為她張羅一頓美好的佳肴。

在一切都安排妥當后,他才走進他的卧房,以期待的心情來迎接她和着眼淚的笑臉,等着她歡欣鼓舞地來迎接他,哭訴她以往的過錯和愚昧,畢竟,他給了她三番兩次的機會,又將她從地獄般的女奴房接回了天堂。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桌上的菜肴她文風未動,對他更是視若無睹,整個人像座冰山般地怔坐原地。

荊慕鴻在大失所望之下,更加惱羞成怒,忿然地掃掉桌上的菜肴,瘋狂地破壞房裏除了上官翩翩以外的東西,讓她明白他的憤怒達到了極點!

但她依舊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他的手在即要觸及她衣襟一角的一剎那縮了回來,他知道,他的怒火會殺了她的,所以他選擇奪門而出,代替向她發泄恨意。

如果他不是那麼勃然大怒,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那麼或許他會回頭再去望她一眼,那他就會發現她淚流滿面,傷心難過更甚於他。

他究竟要她怎樣?她已經快因思念他而將自己逼瘋,而又因對他不該有的思念而備受道德良知的折磨,只有禽獸才會這樣不可自拔地愛上自己的大哥。

她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好放縱自己,匍匐於地痛哭起來。

***

夜深人未眠。

突厥王子昆羅咄在日暮西山時來到了東胡,荊慕鴻換了象徵東胡可汗的尊貴服飾親迎他入城,兩人年紀彷若,意氣相投,相談之下,更興英雄惺惺相惜之感。秉燭夜談,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嘆!

兩人大談東亞霸權的更迭,大唐與突厥勢力的消長及夾雜其中的恩怨情仇,兩人雖各有自己的國家人民,有着不同的利害關係,都不諱言對彼此的欣賞愛慕,而對中原天子李世民的崇拜敬重,更感有為者應若是!

昆羅咄初到異地,卻對荊慕鴻十分相信,以好友間才有的熱情相待,把酒言歡,絲毫不抱戒心,直到將近天明,才在近身護衛的扶持下回房休息。

荊慕鴻自己也有六、七分醉意,只覺烈酒的後勁在體內放肆燃燒,有一種接近神秘的莫名熱情在體內澎湃,他推開了左右的扶持,以微亂的腳步獨自出了帳外,立足於他的王國之上,這時天色仍是漆黑。有萬顆明星垂於天際閃動,迎著寒風,他的心頭流過萬千的念頭及回憶,他憑著自己的才能由貧賤而尊貴,本該了無憾恨,但他不能不承認,他意氣風發的心的確被一個女人所傷,有了缺口,便不能再恣意堅強卓絕,只因心裏有着莫可測量的牽挂依戀!

哈林的話在一剎那間,如鬼魂般,從記憶深處脫身而出,盤旋於他的耳畔。

他並不怕,只是懷疑自己真的會因她而毀滅嗎?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不準!

他要上官翩翩成為他的,而她完全為他所有,他要這個讓她為之神魂顛倒的女人向他屈服。要她為他獻上她最珍貴的心,無上的愛情!

他會征服她的,他帶著醉意卻又異常清朗的意志,在他的王國上,狠狠地誓言著!

***

“大王,那個女奴她……”前來打理荊慕鴻卧房的女奴慘白了一張臉,神態慌張。

荊慕鴻一看見她的驚慌失措,心下立刻明白,涼了半截,衝進了自己的寢室。

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上官翩翩倒地打滾的身影,她彷彿承受了極大的痛苦,面孔扭曲慘白,全身痙攣,模樣十分駭人!

荊慕鴻暗咒自己一句該死,低身探近上官翩翩的身旁,解開制住她功夫的穴道,首先她還發出痛苦的呻吟叫聲,然後就慢慢平復下來,埋在荊慕鴻的懷中低聲啜泣。

“沒事了!”荊慕鴻十分不舍她的受苦,“沒事了,我再也不會這樣對你。”

他不知道,他臉上的駭然有更甚她而無不及,他多自責於自己的殘忍。

他為了怕她逃跑,封點了她的要門大穴,雖然等於廢了她的武功,卻也害得她全身經脈錯亂,氣血逆流,如果不是他解了穴,她可能會活活痛死。

老天,他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究竟是愛死這個女人?還是恨死這個女人?

他將女奴遣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抱着上官翩翩走向床,像放一件極為珍貴易碎的瓷器,將她輕置於床上,伸手拂過她慘白的臉龐。

她沒有止住淚意,淚眼蒙蒙地覷着他,像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卻又欲言又止。

“翩翩,跟我說說話,哪怕是一個字也好。”荊慕鴻再也無法阻擋胸中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感,屈服地嘆息著。“我們不要再折磨彼此了!”

多久,他沒有再喚她的名字了?相較於先前他對於她的傷害,使得他差點永遠失去她的遺憾心驚,她對他的背叛負心已不再重要,只要她開口,他就打算將前塵舊事忘得一乾二淨,他只要眼前的她,他要她進駐他今天之後的生命。

她卻是依然不肯開口,甚至絕情地閉上眼,冷漠地背過身去。

他原伸出手想去扳回她的身子,他就是無法勸自己相信她對他沒有半點情愛,可是,她背對着他的身影,令他感到陌生,她真是曾和他共許今生的愛人嗎?他突然被一陣極強的失落感攫住,手凝滯在半空間,許久,他才回過神來,不置一辭,心冷意灰地步出房間。

上官翩翩等他一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顧不得自己的虛弱,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眼神有着對他的無限眷戀,追望他早已消失無蹤的身影!

她知道,現在是逃的最好時機,荊慕鴻解了她的要門大穴,恢復她的武功,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更何況,她再不遠離他的身旁,只會加添彼此的痛苦,他和她是被上天遺棄,命運捉弄,宿命詛咒的一對!

她得儘快地返回中原,解開荊慕鴻因劫持她而和上官家結下的梁子,還有受傷的皇子李復,荊慕鴻毆他致傷,大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她不能讓荊慕鴻失去她后,又為了她失去了他的王國!

或許,他們的相遇是一種錯誤,她從不後悔在寺廟救了他的性命,只是他,他不該碰巧掀去她的面紗,揭開了這一段愛恨糾葛的孽緣。

或許,她真是紅顏禍水,莫怪相士要她終生以臉蒙面,可是,又是誰的殘忍,誰的擺佈,竟讓她和他以真面目相對,而墜入不可自拔的感情深淵?

是誰的錯?是他,還是她!

上官翩翩淚眼模糊難分,情感迷離難判,她無法再用理智去思考,唯一能替他做的,就是遠離,帶走一切的不幸,由她獨自承擔。

所以,她不再遲疑,抹去了淚珠,以敏捷的身手掠出了卧室,展開逃出東胡的行動。無法掩飾的,她聽見心碎的聲音,痛得令人惶然!

她想,她會適應的,因為,她曉得,這種心撕裂的疼痛,會跟着她一輩子!

***

她盜到了一匹駿馬,快馬加鞭,一股作氣地,衝出了重重包圍的王宮。

不過,她太天真,以為逃出荊慕鴻的王國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卻沒想到,荊慕鴻料定了大唐一定會出面來替李復討回公道,派遣大軍派兵來犯,至少,也會前來示威恐嚇一番;所以,他早下令全國進入備戰狀態,整軍經武,籌備糧草,在全國各個關卡嚴密設防,仔細盤查來往路人的身分,怕有中原的間諜混入東胡國中。

所以,她的逃亡行動一出荊慕鴻的王宮就受阻,她根本沒有身分證明文件,一身女奴打扮卻騎著駿馬,格外引人注目,已有不少的東胡官員前來盤問,想要強行佔有她,幸虧被她的精湛武藝擊退,卻也迫得她不得不逃離村落,躲入山中避難。

她雖心急如焚,卻苦於無計可施,知道自己再不設法離開境內,隨時都會被荊慕鴻逮著,送回王宮,前功盡棄。

眼見天就要黑了,她雖然藝高,自保有餘,但想及一個人露宿荒郊野地,不免心驚膽戰,惴惴不安。

她將馬背上僅有的一張毛毯取下,鋪在山澗的小河旁,跪在其上,矮下身子,伸手掬水洗臉。

驀然間,清澈的溪流,出現了一個人的倒影,使她渾身發震,不能動彈。

是他,她曉得的,不管如何,他找到她了。

他的身子一定就在她的身後,靠得很近很近,她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如熱浪般地拂在她的頸上,甚至是他的眼神,如利刃般,如怒火般地投注燃燒在她的背上。她不用回頭,就知道他全身緊繃,面色鐵青,雙唇抿成一直線,滿懷一觸即發的忿怒!

這源於她再度背叛的不告而別。

兩人就這樣一動僵持着,過了半晌,上官翩翩明知道逃不了,但還是忍不住一試地一躍而起,邁步想逃。

他卻更快,不過是幾步的距離,便將她整個人攫住。他就像窺伺已久的獵人,而她是他的獵物,怎容得她逃脫?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反抗。她像瘋了般地打他、踹他、咬他、扯他的衣服,極盡所能的想要擺脫他的束縛。

他沒躲,用一種自負的姿態,要不是他的滿臉怒意,他那種氣定神閑,不為所動的篤定,倒像是一種寵愛的促狹戲謔。但在現在,只是一種被怒氣淹沒的冷冽。

她的小拳小腿對他而言只是蜻蜓撼柱,唯一對他造成的影響,就只有她扯開了他的上襟,露出他光裸的上半身!

在迎上他傷痕纍纍的胸膛后,她頓時目瞪口呆,不能言語,頓時停止了掙扎。

他的胸膛滿是一道又一道的疤痕,血紅的痕迹很是刺眼,老天,他究竟是在什麼世界中存活過來的?

“我不可能放開你的。”他說時沒有流露原有的意味,不輕易原諒人的他,已經給她太多的機會。她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

他已經徹底絕望死心了,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她的人!

他對她說的話,與其說是一種誓言,不如說是一種威脅,要她明白逃脫的念頭只是枉然。

她依舊不能反應過來,痴痴獃呆地直視着他的胸膛,內心有着筆墨難以形容的震撼向她衝擊而來,滿滿地都是對這個男人的不舍,即使是她不及參與的黑暗過去,她依舊為他心傷。

他發覺到她目光焦點的所在,用一種冷冷的語調,事不關己似的說:“你永遠無法想像,和你年紀彷若的人,竟有着天堂和地獄般的差別際遇,千金小姐怎能了解卑賤的童奴如何在衣冠禽獸中掙扎求生存!我活過來了,沒有人能將我擊倒,我憑藉著我勃勃的野心,登上了東胡的王座,說這些,只想告訴你,你招惹錯人了,招惹上我,你一世都別想安寧!”

她沒能答話,淚水無聲無息地奪眶而出,益顯楚楚動人得我見猶憐。

他卻是無情的咧嘴一笑。“怕嗎?如果你和我在相同的環境下長大,你會因為恐懼過頭,而忘了什麼叫害怕。我會給你這種機會的!”

他只是想嚇唬她,想貶低她,想讓她生不如死,了無生趣,她知道他能的,但她就是無法懷恨這個男人一絲一毫,有的只是對他心中過往的陰暗面的最大不舍。

如果能的話,她多想癒合他的創痛,不幸的是,她在他心中,只是一個不斷挑起他傷口的負心女人。

為什麼要讓她和這個男人相遇呢?她停止了騷動,默默地迎向了他的目光。

他不自禁地鬆開了手,似乎在一剎那間感應了她的無能為力以及無可奈何。

這一段情走到這一境界,似乎只能用無計可循,無力掙脫來形容,他該拿她怎麼辦,他該拿她怎麼辦?

就在他意志恍惚的一剎那,她冷不防地挨近他,抽出他手中的劍,微一轉身,竟是要割頸自裁!

他驚駭地忙不迭出掌拍掉她手中的長劍,長劍落地鏗鏘,黃沙掩上劍緣的鮮血。

她的頸上已然浮出一道血痕,血滴順勢而下,淌在衣襟之上。

她甩掉了他的拉扯,再度想要矮身拾劍,一心尋死,卻被他攔腰拉離原地,她掙扎的拳腳落在他的身上,迫得他必須以更大的力量才能攔阻她的瘋狂,終於,兩人重心不穩,相擁倒地。

這時,天色大黑,烏雲密佈,風狂樹搖,雷聲轟隆,是驟雨來的前兆。

兩人因相擁的溫存而勾起心中對彼此的源源愛意,多日壓抑自製的情慾飽滿到忍耐的最高限度,終於如火山爆發般將熱情湧向對方,情火的肆虐,幾乎要將他們燒成灰燼,兩人如飢如渴地索吻!

雨大如豆,從而天降,淋濕在地上滾動的兩人,卻燒不熄正在逐漸增溫的情感!

半晌,兩人才在泥濘上靜止不動,正視良久。

上官翩翩覺得有水淌在自己的臉上,很有可能是雨水,她卻不由自主地想,是他的淚。

她沒問出口,直覺一定是他憂傷眼裏的淚,驀然的,她聽自己哀凄的哭聲!

掏心挖肺,不能自己!

***

等上官翩翩再度恢復意識時,她發現自己是被刺眼的陽光給喚醒的,整個人斗然清醒過來。

此時的她,整個人依偎在荊慕鴻的懷中,共乘一騎,回到了東胡市區,東胡王宮矗立在不遠的前方。

她想,一定是先前的那一番哭泣耗盡了她的氣力,使她虛弱得不省人事,再度成為他的禁臠!

他打算怎麼處置她呢?她不是十分害怕,心裏擔心的反倒是他的安危。

她再不儘快回到中原,為他取得上官家和大唐皇室的諒解,他和整個東胡的國民都要遭殃。

心裏懸著這個念頭,她便強自打起精神,不再頹靡,伺機而逃,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項了。

他們的座騎以最快的腳程將他們送進了王宮,他像抱獵物似地將她扛在肩上,逕自準備回房。

下人卻早已通知了國師哈林和朝中其他文武官員大王回宮的消息,把一身灰泥,風塵僕僕的荊慕鴻攔在中庭。

哈林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愁眉苦臉。“大王失蹤了一天一夜,總算回宮,老臣等人原本憂急如焚,現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

“有勞大家操心,本王沒事,大家可以各自回家休息,午時再入宮來共商和突厥結盟的大事!”

“謝大王!”其他文武官員逐一退下,就只剩下國師站在原地。

“國師,還有事嗎?”

“大王,加德庫山的守護星近來日漸黯淡,恐將有事不利於大王。”

“國師,生死有命,這事不必再提。”荊慕鴻露了一個意味深深的笑容,隨即斂去,邁步離開。

國師卻是不死心地快步追上,亦步亦驅地急嚷說:“大王,守護星周圍的五顆星將在近日位移,連成一直線恐怕是大凶的預兆,到時,天地將為之變色,有難以預測的事將要發生。”

“國師,你一生鑽研天象,”荊慕鴻躊躇了半晌,才回頭正視哈林說:“就該知道天命不可違!”

“大王,只要將那名女奴……”他止住了喃喃自語。

因為荊慕鴻已進入了卧房之中,掩上了門扉,將他摒棄於房門之外。

哈林無計可施,只好深深一嘆,滿懷愁緒地離開。

而在房間的另一頭,荊慕鴻將一身泥灰,模樣十分狼狽的上官翩翩拋上了床鋪,用一種冷冽的目光覷着她。

他伸手抬高了她的下頦,以不帶情感的聲音說:“別再輕舉妄動,此生此世,你別想踏出東胡一步,和突厥的事告一段落,你就成為我的新娘!”

她沒有開口辯駁,知道此時此刻說什麼都顯多餘,只是不由自主地跌入一種瑰麗的想像,如果他們身上沒有相同的血液,那麼他此時此刻說的每一句話語,就是最美的誓言。

在她的靜默中,他甩頭而去。她當然不可能出口留他,只是坐着沉思,過了好幾個時辰,幾名為她準備沐浴的女奴,驚醒了她。

她用酸麻的雙腿步向窗邊,發現已是夕陽西下的時辰了,絢爛的天空有着神秘眩人的美麗!

女奴盡心地伺候她更衣沐浴,極盡殷勤之能事,大概是有感於荊慕鴻對她的另眼相待吧!

“大王人呢?”她開口說了漢語,卻發現女奴一臉茫然,頓時明白兩人語言的隔閡。

女奴替她穿戴好東胡貴族的服飾,撫上香粉,梳好髮髻,便笑吟吟地退了出去。

她順著女奴退出的身影往門外望,發現房外站了四個守衛看着她,那四個守衛的目光瞿鑠,腳步穩妥,一看即知武功的修為不差,她自忖無法在瞬間將他們四人同時擊倒,只好放棄硬闖的念頭,以免打草驚蛇,反而引來了荊慕鴻。

她在房中往來踱步搓手,苦無良計,門上傳來了剝啄的聲音,心虛的她渾身一震,才緩緩鎮定下來,前去應門。

門外站着一個鬍鬚灰白的老人,目光如刀般銳利地盯着上官翩翩瞧,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息。

“你是……”她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國師哈林操著純正的漢語說:“姑娘,老夫是東胡的國師,想要和姑娘借一步說話!”

上官翩翩猶豫了一會,才頷首答應,將他引進了房內,閉上紙門,讓兩人有密談的空間。

國師哈林單刀直入地說:“姑娘,你可是中原人士?可想回返中原?”

上官翩翩不解他的來意目的,不由得疑心大起,沒有答話。

國師卻是極為和善地勸服道:“姑娘,你絕對可以信任老夫,如果你真的想離開東胡,離開大王,重返中原,我可以幫你。”

上官翩翩咬了咬下唇,慎思熟慮后才說:“你老人家為什麼要幫我?”

“為了大王。”他赤膽忠誠地說:“姑娘,你若真的愛他,就請遠離他,我能強烈地感覺到,你會為大王帶來不幸。”

上官翩翩只覺得剎那間百般滋味盤占心頭,她竟會為心愛的男人帶來不幸?我們的情愛果然是受詛咒的……

“姑娘,我求求你,請你離開大王!”國師哈林說完,撲通一聲不惜跪下!

“國師,快快請起。你可折煞小女子了……”上官翩翩見他執意不肯起身,情急地說:“我會離開他的,我一定得回中原,他為了我,在中原樹敵太多,我不走,真的會害了他!”

“姑娘……”國師緩緩站起老邁的身子,眼神充滿了感激的神色,“大恩不言謝!”

“國師,我要怎樣才能逃出東胡?”

“即時動身!”

“現在?”她不由得大吃一驚。

“此時大王正和突厥王子在前廳訂立結盟的誓書,接下來是慶祝兩國結盟的盛宴,現在是你逃離東胡的最好時機。”

“房外的四個守衛該如何處理?”

“我負責左邊的那兩個,你負責右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們擊昏,可以嗎?”

上官翩翩飛快地點頭,對付兩個守衛,對她而言,應該是綽綽有餘才對,只是心下不免依依難捨起來。

“姑娘,事不宜遲!”國師好像瞧出了她的眷戀,頻頻出聲催促。“就將這幾日當做惡夢一場!”

“惡夢一場?”她凄苦一笑,向國師比了一個準備妥當的手勢。

國師以眼示意,兩人幾乎在同時破門而出,在守衛還來不及反應前,將他們一一擊昏倒地!

“不對!”國師愀然變色,發出驚呼!

“怎麼了?”

“少了一個守衛!”國師低頭望着倒在地上的三人一眼。“一定是其中一人前去向大王通風報信了!”

“守衛懷疑你?”她吃驚地問道。

國師在情急之下,跑了起來,上官翩翩快步跟上。

“大王一定事先料到我會來找你,所以命令守衛一見到我,就去通報。”國師奔至後門,才停下腳步,面色凝重地對她說:“我在門外備好了快馬及嚮導,你自己保重,答應我,今生今世別再進入東胡!”

她只是堅決地一點頭,柔情萬千地說:“他,請你多加費心……”

對荊慕鴻的依戀及不舍,豈能用隻字片語訴盡。

“我會的,上官姑娘。”國師拉開了門栓,邊開後門邊說:“二十二年前,我冒生命危險救了他一命,將他扶養成人,早就準備將命賣給他。”

上官翩翩望着他老當益壯的身影,頓時止住了悲意,他愛的男人多麼幸運,有這麼多人將整顆心懸在他身上,為他生死不惜。

就連她,若不是他們之間流有相同的血液,她對他的痴狂也可到地老天荒,拋舍家園、民族、國家無所不惜……

“姑娘……”國師突然間不安地倒抽一口氣。

上官翩翩循着他的目光,往門外一探,腳步頓時踉蹌起來,是他,立在馬上,置身於黃沙瀰漫飛舞的最後一抹夕陽中,風沙吹動了他的衣角。

他的臉看不真切,但就是能形成一股莫名的氣勢,重如千鈞地向上官翩翩及國師壓過來。

國師應聲下跪,伏地請求說:“大王,讓她走,算老夫求你,讓她走,老臣願以死謝罪!”

荊慕鴻以鷹般俐落的身手掠到國師面前,惡狠狠地將他拉起,輕而易舉如將一根草連根拔起。“你想用死威脅我是不是,國師?”

他此時像極一頭受了重創又被激怒的野獸。

“老臣不敢,大王,你該明白老臣的心。”國師悲痛萬分地說。

“國師,我的一條命是你賜予的,現在,我要你拿回去!”他雙眼暴睜,將一把短刀送進國師的手中,握著國師顫巍巍的手,刺向自己的要害!

“大王,不要!”國師在情急之下猛然想縮回手,但荊慕鴻加於他手上的力道卻更大,刀鋒畫過他的胸前,血絲淌了出來。

“國師,她是我用生命誓言守護的女子,我永遠不可能對她鬆手。”荊慕鴻臉色絲毫未變,揚頭堅定地說著!

國師手中的短刀滑落墜地,面若死灰地跪倒在地,喃喃地呼喚著。“大王,她……請大王三思!”

上官翩翩被他們之間的凝滯所震懾,她雖聽不懂他們所說的東胡語,卻也能感受兩人所激蕩出的氣氛,兩個男人原本各為自己的想法互不相讓的,荊慕鴻的刀改變了均衡,他的氣勢在瞬間如怒焰一般高漲,國師卻退縮屈服了。

就在她驚疑不定之餘,荊慕鴻向她邁步走來,她只覺腦里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就在他要捉住她的那一剎那,她跨出一個大步逃了,捂著胸前一顆險些要奪腔而出的心。

他追了上去,曾經摸到過她的后襟,兩人在黃沙上追逐,束縛再掙脫,兩人的身軀一會兒貼近,又在轉眼間一分為二,難分難捨!

她死命地拔腿狂奔,卻在瞬間感到自己的身子騰空了起來,原來是有人騎了一匹駿馬杵在她和荊慕鴻之間,馬背上的東胡貴族將她攔腰抱起,拉至馬上,到他的懷中。

她自然反抗,馬背上的男人卻有着比她更強壯有力的身軀,一手壓制她的騷動,一手抬高她的下頦,使得她不得不正視他。

“難怪!難怪……”昆羅咄的漢語腔調有些怪異,卻無損他俊朗非凡的英姿。

“放手!”一臉叛逆的驕傲,證明她是不可侵犯的,眼神可以嚇退尋常的好色之徒。

突厥是天生的侵略及掠奪者,身上的血液更是剽悍勇狠異常,上官翩翩外柔內剛的堅毅神采,反而贏得昆羅咄對女人前所未有的愛慕。

“你是適合北國的!沒想到中原的名花竟能屹立北地的黃沙之中!”昆羅咄抱着她以俐落萬分的身手下馬,一條胳臂勒緊她的纖腰,想宣稱她為他所有。

“昆羅咄王子,”荊慕鴻和他迎面而立,全身線條緊繃。“請將我的妻子送回我的身旁。”

兩個同樣偉岸俊朗的男子漢之間似乎埋伏一條暗潮洶湧的大溝,呈現一種劍拔弩張的氣勢!

“荊兄,你可是為了這個女人,不顧我們兩個結盟的儀式,飛馬而來?”

“王子見笑了。”荊慕鴻的回答不徐不急,態度不卑不亢。

他把手伸向上官翩翩,上官翩翩情不自禁地也將手伸出,和他交疊在一起,昆羅咄卻從中破壞,拉遠了上官翩翩和荊慕鴻之間的距離。

“昆羅咄……”荊慕鴻的手按上了身旁的劍柄,兩個男人之間的敵意一觸即發。

“我要這個女人!”昆羅咄以君臨天下的睥睨神態,暴出這句驚人之語。

不但荊慕鴻大吃一驚,連國師也不敢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一臉怔茫。

昆羅咄以一種極為驕傲的神態開口道:“對這個女人而言,東胡的力量太薄弱了,只有突厥這隻強大的手臂,才有能力守護她,荊兄,你說是不是?”

“昆羅咄,放開她!”荊慕鴻完全無動於他的所言所語,以雷霆萬鈞的聲音說:“否則,你別想生離東胡境內!”

“荊兄,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你的威脅未免太過不自量力。”昆羅咄在突然間收起笑意,大喝一聲,“東胡的國力和突厥萬千部眾相較,不過是九牛一毛,你想反抗突厥嗎?”

剎那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了,昆羅咄之所以要上官翩翩,不僅是傾心於她的美貌,更想從荊慕鴻手中奪過她,視為對東胡的征服。

荊慕鴻若肯獻出上官翩翩,可以象徵東胡對突厥死心蹋地的臣服。這是昆羅咄出使東胡始料未及的意外收穫,懷中的女人,他要定了!

“大王,請為生民着想。”國師知道自己不該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形勢惡劣至此,他只好力求荊慕鴻委曲求全,獻出上官翩翩。

他知道,雄才大略如荊慕鴻該知道自己已無退路,若再得罪突厥,東胡這個夾處在塞北和中原兩大強權之間的彈丸之地,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亡國命運。

荊慕鴻果真怔默了下來,原本他會一口回拒的要脅,在迫於情勢下,他面臨一生最艱難的抉擇。情感要他一刀斃了昆羅咄,理智要他苦思應對良策。

就在他兩難之際,出人意料之外的事發生!兩個從天而降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襲向了昆羅咄,救出了受制於他的上官翩翩。

荊慕鴻原想向不速之客出招,趁勢奪回上官翩翩,手中的長劍卻在定睛一望后凝在半空中,因為來者是上官宏毅和夏宛青夫婦。

久別重逢的上官翩翩母女正在抱頭痛哭,互訴離情。

上官宏毅以嚴肅迫人的目光看了荊慕鴻一眼,又望向昆羅咄說:“她是我的女兒,除了我上官宏毅之外,沒人有資格決定她的未來!”

面對此一突如其來的變局,荊慕鴻反從兩難中獲得救贖,向來是如此的,唯有中原和塞北這兩個強權勢均力敵,互不相讓,東胡才能獲得喘息擴張的機會。

“你是中原的上官宏毅?”昆羅咄聽過不少中原事迹,知道他的來歷,不由得側目以待。

上官宏毅卻對他視若無睹,轉身面對荊慕鴻說:“我來帶回我的女兒,一切到此為止,大唐天子顧念你是萬選一的人材,而皇子李複本身也有錯的份上,特派上官宏毅為特使,向你宣達大唐天子特赦你的恩寵,盼你好自為之,繼續效忠大唐帝國,共同為維持宇內的和平、生民的幸福而努力!”

荊慕鴻臉上的表情是驚疑不定的,他明白上官宏毅將一切經過說的從容不迫,雲淡風清,但其中的驚險卻是極為駭人的,如果李世民一念之差,出兵東胡,血流成河,士兵枉死的局面勢必無法避免。

李世民選擇安撫東胡,荊慕鴻想,這個兩全其美的結果,上官家一定從中出了不少力,挽救東胡於浩劫之中。

上官宏毅為何要替擄走他的女兒,而使上官家蒙羞的男人請命?上官宏毅為何會待他如此寬宏大量?

荊慕鴻沒遺漏掉夏宛青的一雙眸子,她的目光有着太多憐憫及慈藹,不僅望向上官翩翩,也同樣地投向他。

這這是中原第一世家的作風嗎?對待敵人竟如此仁慈心軟?真心關懷?

荊慕鴻在心軟化的那一剎那,又恢復剽悍的冷硬,他不許自己被上官家的溫情所收買。他已經受夠了中原的反覆無常,虛情假意;突厥的仗勢凌人,不講道義。人,本來就是不可信任,他要在這個險惡的人世掙扎,就不該再任意對人付出信任!

“我不會對她放手的。”他冷冷地說。

“族長,你……”上官宏毅面露痛苦之色說:“難道你不能明白老夫的心意?”

“上官老爺對東胡的大恩另日再報。”荊慕鴻凜然不懼地說:“就是因為這樣,更不敢有瞞於上官老爺,即使荊某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讓上官姑娘離開東胡境內。”

“族長……”上官宏毅倒抽了一口氣,兩道濃眉緊緊擰起,回頭望向淚流滿面的妻子。

夏宛青知道事到如今,不說出當年的真相是無法將這一段孽緣了結,遂極為艱難地開了口:“你今生今世是和翩翩無緣的。”

“娘!”上官翩翩想要阻擋夏宛青揭開事實,以免這樣一來,自己先前為隱瞞事實所受的委屈努力付諸流水,荊慕鴻也會受到極大的刺激。

沒想到一向柔順的夏宛青卻向上官翩翩搖了搖頭,握住了她的手,一副自有打算的神情。

“我不相信宿命。”荊慕鴻侃侃而談。“如果我早就認命的話,我今日不可能還能站在這裏。”

夏宛青哀凄地搖了搖頭。“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你的親生母親,翩翩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

荊慕鴻面色慘青地粗魯打斷,“不可能,你說謊……”

但他隨即陷入不能言語的驚惶,因為他看見依稀還記得夏宛青模樣的國師在點頭認可,名重一時,不可能說謊的上官宏毅在點頭認可,上官翩翩默默承認了一切……

他不願相信,卻也無法反駁這樣的事實,也唯有這樣的事實,才說得通上官翩翩為什麼要求毀婚,三番兩次推拒他的愛意。

“荊……族長……”上官翩翩好不容易才能發出聲響,但為找個適合的稱謂,便為難了半晌,“族長……請讓我離開東胡,為了我,也為了你!”

“慕鴻,”夏宛青泣不成聲地說:“是娘對不起你,二十二年來,我沒有一日盡到母親應盡的責任。”

“慕鴻,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讓他隨風而去吧!”上官宏毅允諾說:“只要上官家屹立的一天,就會做為東胡在中原的後援,永不離棄!”

他話一說完,就攜妻帶女準備離開。

“站住!”荊慕鴻突然從驚惶中回過神來,面色陰森地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記得我對你們說過的話嗎?我要那一對姦夫淫婦的心來祭拜我爹的在天之靈,將他們的兒子流放為奴,女兒發放為妓,你們以為我是隨口說說而已嗎?”

“你的父親是死在我們的手中沒錯,”上官宏毅平靜沉着地覷了他一眼。“但我自問對他無愧,若真要說歉疚,那是對你,讓不知還在人間,無辜的你受盡磨難冷暖,才是我最過意不去的地方!”

“別在這裏假惺惺。”荊慕鴻已經被巨大的恨意所操縱,挑釁地說:“上官宏毅,你是漢子的話,就公平地一較高下,別像懦夫,一心想逃。”

夏宛青奔出護在丈夫的身前,情急地吶喊:“你父親是死在我的手中,要殺就殺我吧!”

“大王,住手!”國師哈林驚呼出聲,極為艱澀地吐出真相。“當年,是先王強奪人妻!”

國師當年見荊慕鴻十分孺慕自己的父親,把他當做心目中的榜樣,便隱瞞當年勒烈強奪人妻的卑鄙,把夏宛青投回丈夫懷抱說成不貞私奔,所以荊慕鴻多年來深信不移,一心為父復仇。或許就是這些深切的恨意,使得他有着不同一般人的意志,造成今日的功成名就。

他原本打算將這一段往事永埋在記憶之中,絕不泄漏,但沒想到今日老天竟安排當年相關人馬在東胡舊地重逢,荊慕鴻更是欲殺上官夫婦而後快,迫得他不得不說。

他若是不說,不管是荊慕鴻失手被害,還是上官宏毅死於荊慕鴻的劍下,都對東胡極為不利。

上官宏毅是中原第一世家的當家老爺,在東胡遇害,一定會在中原掀起軒然大波,荊慕鴻已經傷了大唐皇室的人,絕不能再傷上官宏毅一根寒毛。

根據這些思量,哈林說出了真相。

荊慕鴻果真無法承受事實的打擊,執著長劍漫天亂砍亂揮,以發泄心中巨大的衝擊與痛苦,他只覺得在剎那間,支持他二十幾年生命的信念全崩潰了,他的世界也隨之被深沉的絕望所盤據,萬劫不復。

在視覺的茫然中,天愈來愈黑了,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在昏暗中見到兩道曙光,他循光而望,原來是上官翩翩溫柔不能再過的目光。

剎那間,他領悟了一切,上官翩翩自始至終沒有背叛對他的情感,反倒獨力承受這一段最晦暗的不幸。現實的荒謬,上官翩翩的痴情,教他內心更加翻騰不已,他被巨大的悲歡所籠罩,掙扎不得!

他移眼四顧,發現上官宏毅夫婦愁容以對,欲言又止,似在苦思如何說服他放棄上官翩翩,而昆羅咄更無鬆手之意,一雙黑瞳的眸光儘是反射著上官翩翩的倩影。

片刻間,他茫然失措的臉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似乎在心裏已有了底,可以對屏息以待的眾人宣佈。

每個人都把目光熱烈地投向他,想要知道他的決定,看他是屈服在中原還是塞北的強權之下?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他只是站在原地,對近在咫尺的上官翩翩伸出了手。不用開口,上官翩翩已情不自禁地奔向他。

她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情感,對她而言,他是巨大的磁石,她只是無力抗拒的細小塵粉。

荊慕鴻將向自己奔來的她攔腰抱起,以最矯捷的身手將自己及她送上馬背,在眾人的錯愕中,揚長而去,有那麼一種氣勢,似乎是不想向時代宿命低頭。

“翩翩?”夏宛青望着自己的手發愣,手掌上頭似乎還有女兒方才的餘溫,她不能忘,翩翩在掙脫她的手時,露出一朵好美好美的燦笑,只輕輕地留了一句:“爹娘,請珍重!”

夏宛青有強烈的不祥預感,荊慕鴻和翩翩一定是在眼神中取得共識,天下之大,何地有他們容身之處?莫不成……夏宛青驚慌難安地揚起雙眸,投向上官宏毅。

上官宏毅也是一臉憂色,喃喃道:“他們別做出傻事才好……”

“老爺……”夏宛青雙唇抖顫地搖頭著。“我們……”

上官宏毅當機立斷地執起她的手掌,急道:“我們快追,說什麼也沒有我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道理!”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夫婦的身影化身為兩支疾射而出的快箭,瞬時間消失不見。

昆羅咄也沒閑著,也勒馬急起直追,這項追逐,對他來說,是一場愈來愈有趣的遊戲!

他在心中暗誓,他一定要得到上官翩翩,將她投注在荊慕鴻身上那種毫無保留的眼神佔為己有,因為,他從未發現有比上官翩翩望向荊慕鴻的眼神更扣人心弦的事物。

他要定了上官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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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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