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安,城西,御史府。
幽雅別緻的後花園,唐府小姐的綉樓便坐落於花園的東南面。
兩層高的精舍樓閣,不難看出唐大人對女兒的疼愛。
長安城的官宦之家很少有不曉得唐御史的千金的,一個已過雙十年華猶待字閨中的女子怎麼可能不惹人非議?
唐御史以公正清廉聞名,而他的愛女則以高齡未嫁馳名。
二十四歲,的確是過大的年紀了。
長相清秀的唐沁兒近年已無人上門提親,而唐府也免了不少煩惱。
“唉!”長長的嘆息聲逸出薄唇,可見主人的無聊心境。
“小姐,無聊啊。”燕兒瞭然地開口,單看她們小姐懶洋洋地趴在窗邊的動作就知道她有多無聊了。
“剛賺了幾千兩銀子,老爺不會再讓您出去的。”
“我知道啊。”唐沁兒柳眉微挑,“所以無聊啊。”
“彈琴吧,小姐。”雀兒提議。
唐沁兒興緻缺缺地擺手,“還是你彈吧,我的琴技有武功一成好,我就偷笑了。”
“噢。”很識趣的聲音,小姐的功夫好,但講到琴棋書畫與女工?唉!人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小姐對於琴棋書畫還略有涉獵,但女工?噢!真是慘不忍睹,根本沒有人看得出小姐繡的是什麼。
悅耳的琴音響起,唐府沒人會認為這是小姐彈出來的,大家都太熟了。
當琴聲在唐府悠揚飄揚的時候,唐沁兒與貼身侍女燕兒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出了唐府的後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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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的街市,此起彼伏的吆喝與叫賣聲。
叫聲喧,鬧聲哄,正是長安東市的寫照。
“迎賓樓”的金字招牌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絡繹不絕的客人看在掌柜眼裏簡直是心花怒放,尤其今天他的東家就在樓上用餐,就更加值得高興。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美女的禍國寫照,也是最實至名歸的形容。可是,一旦這樣的形容詞用到了男人身上,就不是那麼讓人快意了。
蘇浩風寒着一張顛倒眾生的臉,不悅地看着窗外。
他的俊美非筆墨可以形容,真是讓女人嫉妒,男人瘋狂。縱使他劍眉緊蹙,依舊無法抵擋愛慕的目光如潮水一般地湧來。
誰說只有女人才是禍水,男人長得太美一樣是禍水中的禍水。
隨侍的四大護衛很努力地不去注意主子的神情,他們連同情都無法同情了,因為不能建議主子去毀容。
青影輕閃,一人已躍入樓中。
幾乎是瞬間發生的事,無情的長劍貫入蘇浩風的身體,即使他反應夠快的護衛救援得極時,依然無法避開左臂的一劍。
四大護衛的功夫已經不錯,但顯然來人的功夫比他們更好,以一敵四仍綽綽有餘。
“姓蘇的,今天你休想活命。”男人的目光怨憤,出手毫不留情,收拾了四大護衛后劍花一挽直奔面色蒼白的蘇浩風。
“少爺,快走。”四衛之一死命地拖住男人的腿,為主子爭取逃命的時間。
蘇浩風跌跌撞撞地跑向樓梯。
長劍破空,冰冷無情地刺向奔逃的人。
失足滾落樓梯,劍招失了準頭。
劍風掠過頭頂,挽起的長發流瀉而下,也同時掩住了蘇浩風魅惑眾生的臉。
一個披頭散髮的男人踉蹌奔過街市,雪白的儒衫鮮血盡染,而身後尚有一名苦追不舍的青衣武士。
唐沁兒無意介入別人的恩怨,卻有人並不這麼想。
燕兒幾乎是想也沒想地便挺身向前要替白衣男子挨上那就要臨身的一劍。所以,縱使別人的恩怨與己無關,唐沁兒依然不能坐視侍女平白受傷,即使是自找的。
寬大羅袖中玉指輕彈(當然無人得見,衣袖太寬了),便聞“叮”的一聲,劍鋒走偏。
“什麼人?”青衣武士暴喝,額上青筋突顯,可見有多麼的憤怒。
唐沁兒伸手拉起侍女,輕柔地道:“還好吧?”
“小姐,我以為自己會死。”驚愕之後便是失聲痛哭。
“魯莽、善良遲早會害你早死的。”唐沁兒淡淡地陳述,“閑事莫理,不曉得嗎?更何況他人的是非恩怨,你我並無權干涉。”
“他都受了重傷,非要他死嗎?我可不想見死不救。”燕兒的話中有話。
唐沁兒輕輕一笑,道:“救的一定是好人嗎?小心畫虎不成反類犬。”
“小姐。”燕兒皺眉,她不懂小姐,即使她從小便跟在小姐身邊。
“你沒看到那人一臉的暴怒,似乎與這人有着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我不確定他們誰比較值得可憐。”唐沁兒雲淡風輕地說,似乎仍有繼續逛街的閒情逸緻。
燕兒苦笑,小姐的話真是該死的有道理。
長劍破空直刺,劍鋒奇詭,“納命來。”青衣武士找到目標,下手絕不留情。
輕而易舉地閃身避過,唐沁兒一臉的平淡,“我無意介入他人恩怨,何必如此?”
“你已經介入了。”虛弱但肯定的聲音來自浴血的白衣男子。
“小姐,給他止血啊。”燕兒驚呼,再這麼放任他的傷口流下去,不死也難。
行雲流水般的身形步法,揮灑自如的精妙招式,不費吹灰之力地擊敗對手。唐沁兒看起來輕鬆愜意極了,但那落敗而走的武士卻極其氣餒。
運指如飛,點穴止血,快、准、神,“走了。”唐沁兒收手後退,準備走人。
“他呢?”很擔憂的表情。
唐沁兒不由挑眉,“究竟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是她太過縱容丫頭了,每一個都不太把她放在眼裏。非得讓她寒下臉才能起到一點恫嚇的作用,可是,那很辛苦呢。
“你啊。”燕兒暗自嘟囔,每次小姐不欲再多費唇舌的時候都來這一句,唐府的僕役十個有九個都清楚了。更何況是跟隨她十年的自己呢?
縱使她要走,也得走得成啊!
唐沁兒淡粉的衣裙被一隻血手扯住,而手的主人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打算。
“救我。”很虛弱的聲音,不能想像在那頭亂髮下的蒼白面色。
“小姐,救啊。”燕兒的淚水開始泛濫,“他好可憐。”
唐沁兒挑眉,“我確信我爹不樂於見到我帶個男人回去。”
燕兒亦挑眉,主僕兩人的動作如出一轍,“奴婢也確信夫人不樂於聽到自己的女兒見死不救。”
“嗯哼。”唐沁兒目中有着無奈與認命,“把你教得太好是我最大的錯誤。”身為一個聰明伶俐又伶牙利齒的丫環的主人一定非常的可憐,她便是鐵證。尤其人還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時候,後悔就越發地痛徹心扉了。
聽她們的主僕的對話你無法想像這是主僕之間的對話,事實上她們是情如姐妹,早無主僕之分。
“我爹會跳腳。”這是唐沁兒伸手扶起那人前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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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唐靖宇的情緒要比跳腳激動得不知多少倍。
眾目睽睽之下,唐御史的獨身愛女扶着一個重傷的男子回府?這傳出去如何得了!
“我說過的。”面對父親的憤怒,唐沁兒閑適以對,閑閑地向侍女證明自己先見之明的正確性。
燕兒亦一臉的坦然,“又嚇不到您。”事實上,府中上上下下無人不知最常惹得老成持重的唐大人動怒發火的人正是他的寶貝獨身愛女唐沁兒。尤其每次看到女兒面對自己的怒火依舊自在無拘的表情時,情況會更火爆。
“馬上把人送走。”看到女兒無動於衷的表情,唐靖宇口氣一轉,“再不濟也要送到客房。”真正令唐靖宇肝火旺盛的地方就在於那個重傷男子此時此刻正躺在愛女的繡閣廂房內,即使是廂房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燕兒,你去。”唐沁兒不動如山地歪坐於軟榻之上,根本對父親的憤怒無動於衷。
燕兒撇撇嘴,“我沒力氣,他太重。”人是小姐扶回來的,就不該假手第二人,又不是人人都有小姐那樣的絕世身手,提一個大男人跟拎塊布一樣那麼簡單,至少她做不到。
“我剛換過衣服,不想動。”淡淡的口吻,“爹,要不您來。”
“唐沁兒——你想氣死我?”唐靖宇怒髮衝冠,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女兒會被那個人教成這副德行?他原本該有一個文靜乖巧的女兒啊……
事情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在唐御史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只能這樣結束。反正她們主僕一向從後園進出,被人發現的可能性也不太大,算了。其實最重要的是:他自知自己絕對抵不住女兒的無心刺激,那會使他華髮早生,而他絕不想給那個該下地獄的男人任何搶走心愛老婆的機會。
“去照顧他,早好早打發。”雙眸微合之際,唐沁兒有些倦意地說。
“好。”燕兒領命而去,動手清理那個男人身上的血衣與傷口。
而唐沁兒便毫不避諱地歪在房內的軟榻上睡著了。
很奇怪的一對主僕。
“啊!”驚呼聲乍起,驚醒了唐沁兒的夢。
燕兒跑到了她跟前,臉上難掩興奮,“小姐,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無聊。”唐沁兒揮揮手,沒什麼興趣,準備接着睡。
燕兒卻硬將她拉到了床前去欣賞那位超級美男子。
經過梳理的男子露出了那張藏於長發之下的迷惑眾生的俊美容顏,那絕對是上蒼最完美的傑作,如若身為女人,一定是傾國佳麗,生為男人卻是全天下的大不幸,對女人和男人而言都是致命的打擊與吸引。
唐沁兒無法不驚艷,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俊美的人物,相信再一次的機會微乎其微。
“我想我找到他被追殺的原因了。”驚艷過後,唐沁兒若有所悟地開口。
“是什麼?”燕兒滿是好奇。
“這樣出色的外貌,看他身上的衣料又是非富即貴,要讓一個女人傾心變節都不是難事,更何況即使是男人,怕也會被他吸引啊。”唐沁兒說到最後表情顯得詭異非常。
“為什麼?”燕兒不懂。
唐沁兒撇撇嘴,慢吞吞地開口道:“斷袖之癖的人並不少啊。”
“啊!”燕兒尖叫,這個答案太震駭了。
“你們非要這麼一直研究我的相貌嗎?”慍怒卻虛弱的聲音出自兀自閉目的人之口,看來他早醒了,卻因受不了床前那對怪異的主僕而開口。
唐沁兒似笑非笑地道:“正如你醒了卻一直裝睡一樣啊。”不這樣說,他肯“醒”嗎?大概聽她們主僕說話挺樂的。
“啊!”燕兒又是一聲驚呼,小姐真是好厲害,她都看不出來喲。
他睜開了雙眸,那是一雙漆黑如墨,明亮如星的眼,使得他原本出眾的外貌益發的無懈可擊。
站在床前的是一對大小檔清秀佳人,大的年約雙十年華,小的十三四歲,正值青春妙齡。尤其那個小的稚氣未脫,一派天真爛漫,讓人不自覺地就想與之親近。
面對他審視的目光唐沁兒顯得落落大方,連半點羞怯之意都沒有,反而目光炯炯地迎視着他的目光,顯得興味盎然。
“看夠了沒?”唐沁兒嘴角微掀,口氣輕淡。
他劍眉一挑,不以為意地道:“夠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姑娘是他從未見過的類型,很難歸於哪一類人種,她是個很奇怪的個體,但並不突兀。
“這是什麼地方?”他問話的同時打量着這間雅緻的房舍,這個房間充滿了女性的柔性美,不難猜出是女眷的閨房。一具七弦琴斜掛於側牆上,臨窗的位置擺着一副綉架,案犢之上檀香裊裊,熏得屋內幽香撲鼻。但吸引他目光駐留的卻是一柄碧綠外鞘的寶劍,它斜掛於書櫃一側,給房間平添一抹肅殺之氣,稍稍打破了一室的柔和。
“我的廂房。”唐沁兒口氣淡淡地說,事實上這裏只是書房,她的綉樓之中還有練功房與葯室。
燕兒鬼靈精似的一笑,接口道:“有時小姐也睡在這裏。”不曉得這是不是叫另類的同床共枕,難怪老爺要生氣。
他恍然,難怪覺得身上的錦被微透一股與她身上一樣的淡淡幽香。
“姑娘芳名可否見告?”他有禮地問,於情於理他都該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和姓。
唐沁兒呶呶嘴,衣袖一負,轉身逕自出了廂房。
燕兒依然站在原地,笑嘻嘻地道:“我家小姐一向施恩不忘報。”那是因為這種情況不常有,小姐太懶了,又不想展現自己的絕世身手。每次遇到看不順眼的事,作為丫環的她和雀兒一定會適時起到“興風作浪”的作用,逼得小姐不得不出手。
“你家老爺貴姓?”他向小丫環微笑詢問。
“唐,我家老爺是當朝的御史。”燕兒心無城府地說,頗以有這樣的主家而自豪。
他瞭然地點頭,來到長安聽聞最多的便是唐御史的為官清正與其愛女的高齡未嫁。
“你能替我送封信給人嗎?”他微笑着向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說。
“好啊。”燕兒爽快地點頭答應,由此可見唐沁兒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她遲早會因善良好心而吃虧。
當燕兒走出唐府後花園時,一抹俏麗的身影出現在角門邊,唐沁兒嘴角噙着無奈的笑意,無聲地搖頭,看着自己的貼身婢女毫無戒心地替人送信去。
半個時辰后,兩名武士來到了唐沁兒的繡閣,而後者卻半點兒驚詫之意都沒有。
燕兒小小聲地對主子道:“小姐你好厲害,他真的不是個一般人啊,光他的隨從都讓人眼睛發亮。”而且那個地方好氣派呢,真是大開眼界。
是的,那兩名武士都不是簡單人物,唐沁兒一眼就看出來了,依他們的身手在江湖上排名即使不是一流高手,也相去不遠,卻甘心當一個下人,她救的這個男人並不簡單啊。
“小姐,我真捨不得他走啊。”燕兒有些淡淡的失落,不知為什麼她對那位長得美美的公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男人啊!
“你不用擔心了。”唐沁兒挑眉看向外面,那兩名武士走了,而且居然沒帶他們尊貴的公子一起走。
“為什麼?他就走了啊。”燕兒依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
“他不走了。”很無奈的聲音,燕兒這個丫頭真叫她沒辦法。
“為什麼?明明……”燕兒終於也發現了這件事,然後便張大着口出不了聲。
“好了,你有事情可做了,不要再在這裏煩我。”唐沁兒伸手將丫環推出門外,還自己一片寧靜的空間,天曉得她當時為什麼要好心救一個麻煩回來。
燕兒獃獃地走向外面的人,傻傻地問出口,“你不走了嗎?”
他回以一抹淺笑,“養好了傷再走不遲。”
“可是,為什麼要在這裏養?”燕兒渾然不覺自己問的問題有多麼的尖銳。
他眸中閃過一抹異樣,依舊淡淡地道:“這裏清靜。”而且有一位讓他首次對女人感興趣的小姐在。
“可是,小姐不喜歡。”真是太誠實了。
“無妨。”他真佩服自己還能微笑以對。
燕兒道:“可是,你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好回老爺的問。”可以想見老爺又會蹦蹦跳了。
“蘇浩風。”他淡然回答。
燕兒點點頭,絲毫不曉得自己聽到一個多麼聳人聽聞的名字,甜笑道:“這就不怕老爺問了,我去取晚飯。”
看着小丫環高高興興地走出後園,蘇浩風不禁失笑,這一對主僕真是有趣極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淡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話。
轉過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立於廊下的唐沁兒。晚霞的餘輝灑在她淺白的衣裙上,立時增添了無限的光彩,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什麼為什麼?”他有些閃神。
唐沁兒勾起嘴角,“你為什麼不跟家人回去要留下來?”
“這裏很好啊,適合養傷。”而且絕對不怕有人打擾。
唐沁兒深深凝視一眼,一絲瞭然閃過黑瞳,“躲人。”是應該的,否則他的命真會丟得不明不白。
“打擾小姐之處望乞見諒。”蘇浩風默認。
唐沁兒不以為意地笑笑,自語似的道:“要見諒的該是我父親才是。”哈,她的爹親又要叨念她了。
“多謝。”他知道她已經同意。
揮揮手,唐沁兒笑得有些無奈,“只怕這裏也不會平靜太久了。”她煩人的爹啊。
蘇浩風不解。
看到他的疑惑,唐沁兒微微一笑,道:“我雖然不計較,但我爹卻不會放任不理的,你不應該待在他女兒的繡閣之中,就算要待,也得待在客房。”
蘇浩風也笑了,是了,就算她再怎麼樣特別,唐御史那樣飽讀詩書之人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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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奇怪的,居然都過了五天,後花園依然不見唐靖宇跳腳的身影。
燕兒納悶極了,雙手捧腮,滿是不解地道:“奇怪,老爺怎麼還不來?”
唐沁兒笑着搖頭,雖然早知道家人早把父親與她的對峙當戲看,可是仍然難免感到好笑,“想知道怎麼不到前面去問問?”憑着燕兒的親和力應該不是難事。
燕兒呶呶嘴,“老爺交代不許你們獨處的。”她一向很聽話的,除了個別特殊的時候,例如這次救人。
“哦。”原來如此,可是有差嗎?唐沁兒搖頭。
“我去問一下。”話音未落,人已一溜煙地跑開了。
唐沁兒忍不住笑上眉梢,燕兒絕對不是個託付大事的人,父親怎麼老是忘了這一點呢?
蘇浩風一怔,想不到那個看起來不易親近的唐小姐笑起來卻如此的溫暖,就似一股清泉注入心田,讓人沁入心脾。
“你的身體好多了?”唐沁兒看向他的方向。
蘇浩風微笑,“好多了,是小姐的葯好。”看不出來,唐小姐還是個女華佗。
唐沁兒低低一笑,“是你運氣好。”如果告訴他那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煉製的葯救人,他會不會昏倒給她看?
“似乎碰到小姐后運氣就變得開始好起來。”他笑,攝人心魂,可是唐沁兒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樣子,是他的魅力減退了嗎?她與她的丫環似乎都不受他容貌的影響。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僕人。
“那我算是公子的福星了。”她淡然一笑。
“當然。”他肯定地點頭。
“小姐,小姐……”燕兒一路呼喊地跑進了後園。
唐沁兒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又怎麼了?”真是毛躁,都快笈笄的人了,依舊像個小孩子。
燕兒喘着氣,臉上猶帶驚慌,“那個老爺……老爺……”
“我爹究竟怎麼了?”唐沁兒的眉挑起。
蘇浩風也不由緊了心,如果唐老爺真出什麼事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置身事外的。
“老爺進宮畫相去了,聽說皇上要給什麼人做媒,京城所有未出嫁的官家千金都要繪出畫像送到宮中。那個,您知道的老爺的丹青是一絕……”
“那你慌什麼?”唐沁兒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蘇浩風卻不由悄然色變,進宮作畫嗎?
“可是,你也在裏面啊,只不過你是老爺的女兒他不必看着你作畫罷了。”燕兒越說越小聲。
唐沁兒秀眉微蹙,而後扯扯嘴角,擺手道:“不會選我的,爹心裏自有分寸。”她太大了嘛。
“可是,你也知道老爺近年也很關心你的婚事啊,要是萬一一個想不開……”燕兒滿意地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唐沁兒的不悅之情溢於言表,“娘不會允許的。”
“可……皇命難違啊。”燕兒小小聲地說出夫人的擔憂,老爺又不是笨蛋,當然會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將女兒這盆水給用力地潑出去。
“皇上不笨,那個人更不笨。”唐沁兒篤定地說,像她這樣的“老”千金,是很安全的,實在不必杞人憂天。
主僕兩人只顧討論自己的問題,沒有去注意身邊的蘇浩風,自然也不可能發現蘇浩風在聽到皇上做媒的時候臉上奇怪的神情。
“她也在內嗎?”嘴角興味地揚起,他曉得自己該怎麼做了,這位高齡未嫁的唐小姐確實對了他的眼了。而老天也終於肯眷顧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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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靖宇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種事發生,他簡直嚇到了——皇上賜婚!
收起自己驚駭的心情,唐靖宇謹慎措詞:“皇上,小女年歲已大且生性刁蠻懶散,怕不是個好人選。”這件事若不推辭,回去妻子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講到年歲,那蘇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五了,正好匹配,至於脾性嘛——”他頓了頓,接着道:“刁蠻總是難免的,朕的女兒大都這樣。”他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父親。
“皇上,小女品貌平庸,難登大雅之堂啊。”唐靖宇再接再厲地誓死拒絕。
“朕看還好嘛,一看就知道是個溫婉嫻淑的女子。”皇上端詳着御桌上的畫像,畫上的少女雖不是絕色佳人,但怎麼看都是氣質婉約的大家閨秀,絲毫看不出半絲刁蠻之氣。這個唐愛卿,為了拒婚什麼借口都拿出來了。
“皇上……”
唐靖宇還欲再言,卻被當今聖上揮手攔截,“不必多言,賜婚之事就這麼定了,回府準備去吧。”說完,袍袖一揮,起駕後宮去了,徒留一臉苦瓜的唐靖宇。
至於皇上則是一路噙着志得意滿的笑容迴轉後宮,去找他的皇后談心去了。
溫順嫻慧的皇后看到皇上的表情不由微微而笑,“有什麼喜事嗎?”
“唐愛卿果然堅拒賜婚。”
“疼愛女兒啊,據說外間傳言,唐小姐的婚事是由唐夫人決定的。”而那個出身江湖草莽的唐夫人卻是放牛吃草,不聞不問。
“是啊,你都沒看到一向嚴肅的唐愛卿那張臉有多麼苦。”皇上不由哈哈大笑。
“皇上,這樣取笑臣子不好吧。”皇后亦是一臉的忍俊不禁。
皇上揮揮手,笑道:“不說他了,浩風來了嗎?”
“來了,只等您召見。”
“傳。”
當俊美異常的蘇浩風走過皇宮長廊時,不知迷住了多少女兒心,不由感嘆天下竟有如此美男!
“草民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皇上笑着扶起他,“你這長相真是要命啊。”
“皇上……”蘇浩風有些尷尬,他不喜歡自己的相貌被人討論,就算是當今聖上也不行。
“好,不說了。”皇上笑笑帶過,心下仍是嫉妒外甥的“美貌”賽過後宮的嬪妃。
“聖旨已經下了,你也好準備一下。”皇后溫婉地笑道,對皇上戲弄後輩的舉止但笑不語。
皇上神色一正,道:“你一向不喜女色,這回怎麼會主動請求賜婚?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是好奇心重,但不能明着問,怎麼也要維持一下皇上的面子。
蘇浩風垂首,“她適合草民。”惟有她不對他的外貌着迷,並且常常視而不見。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讓他對女人感興趣,不再畏女如虎。
“朕聽說唐小姐在外界的名聲似乎不是很好。”皇上很努力地不讓自己笑出來,因為探子回報的消息着實搞笑。
唐沁兒六歲時火燒了父親的書房,這是無心之過。但據知情人透露,是有心人故意為之的。
八歲練劍時掀了書房的頂,嗯,錯手。
十歲時打斷了一名惡霸的肋骨,原因是教她的人忘了提醒她,她的力道有多麼厲害。而從那時起,唐小姐的身邊就跟了一名管事,意在時時提醒她要節制,同時也是害怕再有不長眼的人被唐小姐打。多可笑,侍從不是怕自己的主子被欺侮,而是怕欺侮主子的人被修理得太慘?
十三歲時,遇到一群不長眼的強盜,而結果是唐小姐舉手投足間將一個山寨打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當然這只是他最容易打聽到的幾件大事,其餘零零碎碎的事情夠皇上笑上一兩個月都不成問題,尤其是唐靖宇與他那個“情敵”之間的事,簡直是太有趣了。
“傳言往往誇大其詞。”蘇浩風有感而發。
“浩風,你認為自己身體夠強壯嗎?”皇上神色正經,但眼角的笑意泄露了他的真正心事。
蘇浩風微微一笑,道:“草民娶了她,要擔心的就是別人了,不是嗎?”只要她不想當寡婦,他大可不必有這種擔憂。
“說得真是太對了,”皇上開懷大笑,“朕終於明白你要娶她的原因了。”唐小姐的確非常適合浩風,只有她才有可能受得了那些因愛成恨的女子的報復。如果不是怕女兒會死於非命,他也很想把女兒嫁給這樣一個丰神俊朗的男人為妻的,但浩風那些江湖愛慕者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那唐小姐既是如此性情,會聽命於皇命嗎?”皇后反而不那麼有信心。
“她會的。”蘇浩風篤定地說,“她不敢抗旨,唐大人是個忠臣,而她是個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