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兩支車隊合二為一,人數更加可觀,想不惹人注目那實在是痴人說夢。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聲勢浩大,揮金如土(六七十口吃穿用度小得了嗎?)幸虧蘇家商行遍佈天下,才不至於手頭拮据。

蘇浩風蹙眉看着手中的清單,真想長嘆三聲。

胭脂水粉總計三白兩,據說還是節儉之後的成效,真不曉得未節儉之前又是如何壯觀。

柴米油鹽醬醋茶,合計五百餘兩。

二少爺支領三百兩,劍眉一挑,居然敢給他去花樓!很好,點上硃砂,回府再清算。

布施香油(就說女人心軟吧,見到寺廟就拚命去進香,惟恐少扔了銀子得罪佛祖)合計兩千兩!非常好,這次損失慘重,而且行程不到不到一半的一半,大多時候都浪費到遊山玩水上了。想來父親會是最捶胸頓足的人,大大的失策啊,連他都忍不住要替父親難過了。

以下零零總總的看下來,不到月余,消耗已五千兩有餘,令人駭然。

男人是負責掙錢的,而女人是負責花錢的。當六七十口人中有多達半數的人隸屬女性時,開銷多也是意料中事。

照此下去,再來月余,他們就會突破萬兩之數,到時父親要是沒追上來跳腳,他就白當人家二十多年的兒子了。

“咚”的一聲,一個包裹擱置到書桌上,抬頭就見妻子神情愉悅地立於面前。

沉甸甸頗有分量。

打開來,白的耀眼,黃的赤黃。白銀、赤金足有二千餘兩。

無言的詢問。

“官府花紅,一名逃遁數年的江洋大盜。”淡然地解釋。

“沁兒——”不悅地沉臉,他的妻應該安分地待在車隊,不該為他分擔外事,而勞碌奔波。

“你兄弟掙的。”她補充。

不悅之色立即一掃而空,隨即納悶地道:“他怎麼會這麼勤快?”

唐沁兒歪身軟榻,單手托腮,悠然笑道:“你何不親自去問?”

他皺眉,不太敢去臆測答案,二弟到底受到了怎樣的“刺激”?

懷着滿腔的疑惑,找到神情沮喪的兄弟。

“你受了什麼刺激?”開門見山,絕不廢話。

蘇浩南面色越發頹喪,無力地揮揮手,道:“拜託,你別問了。”嫌他不夠丟人嗎?

聽他這麼一講,蘇浩風反而愈發好奇了,非要弄個清楚明白不可,“你丟了什麼人?”

送給兄長好大一個白眼,氣悶地將頭轉個方向,打算來個眼不見為凈。

“究竟是什麼事?”轉到兄弟面前與他四目相對。

相峙半晌,蘇浩南不由長嘆一聲,他認了,武功不如長嫂,耐性不比長兄,活該被人欺侮。

“大丈夫為人處事,該當如何?”他反問兄長。

“有所為,有所不為,治國齊家平天下。”

“丈夫一言,駟馬難追,是吧。君子當信守承諾,為商的首要,也沒錯吧。”他每說一句,蘇浩風便點一下頭。

“行走江湖,信義為先。”蘇浩南一副想哭的表情,“可是,大嫂她——”簡直太沒品了,害他顏面盡失,日後如何立足江湖?“沁兒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蘇浩風神情不善地揚眉,自己的寶貝愛妻雖時有驚人之舉,但秉性善良,斷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蘇浩南深惡痛絕地道:“她搶了強盜。”強盜,不是善類,可是這樣“黑吃黑”,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搶強盜?”眨眼,微感困惑地消化聽到的信息,而後恍然。又是哪家強盜招子不夠亮,惹到他的親親娘子了?

“不就是昨日大嫂她們去寺廟進香時,遇到土匪半路打劫,大嫂擒住他們扭送官府,自無可厚非。可是,大嫂揪住人家首領,讓嘍啰回去取贖金,說是收受驚費,她被嚇到了。”開什麼玩笑?被嚇到的是強盜吧。

“然後呢?”津津有味地等着聽下文,他就知道有妻子的地方永遠不會找不到快樂。

“收到贖金放人是最正常的,可是大嫂——大嫂她出爾反爾,收錢后將一干人等全部扭送官府,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再索討花紅。那個強盜頭子當場就喊冤枉——”

“強盜喊冤?”千古奇聞。

“他說大嫂已經收了他的贖金卻不講信用,而且一撥人收他們兩份銀,太卑鄙了,比強盜還不如。”他個人十分贊同此論點。

“沁兒怎麼說?”

“大嫂——”用力抹一把臉,“大嫂可恥地裝出一副柔弱樣,反問縣令,看她可像歹人?”

“當然不像。”他的妻子外表百分百是位溫婉佳人,而且還是頗為標準的大家閨秀樣本。

“大人也是這樣講。”所以,上了某人的大當。

“然後呢?”急欲知道下文。

“她說,她們這一行人多為女眷,去寺院上香,突遇歹徒,難免受到驚嚇,驚恐之下,難免手忙腳亂,扭傷、跌傷、破相者大有人在,而且倉促奔逃間,丟失貴重物品也是有的。這樣的損失不找強盜要,難道要找官府賠償嗎?”可是明明就與事實兩個版本,事實上一伙人悠閑地看大嫂神乎其技地將強盜頭子擒住作人質,而後如法炮製地擒住一干強盜,哪裏會有什麼扭傷、跌傷……

“大人肯定說‘當然不能找官府’。”蘇浩風篤定地說。

“當然,可是大人又問這些強盜是被誰擒住的?”

“不是沁兒嗎?”迷惑不解。

“這就是最最可氣的地方了。”蘇浩南眸中怒火燃燒,“她居然將一切都誣衊到我身上,還說‘我家二弟一向如此仗劍江湖’。天曉得,我可是一言九鼎的男兒大丈夫,豈會做出如此出爾反爾的小人行徑?”

“那你為什麼要認?”挑眉。

“被一群人‘盯着’,我能不點頭嗎,當時小弟我人小勢微嘛。”什麼時候蘇家的人都被大嫂收買了,他也只不過是稍微出現得晚了些而已,錯過了當英雄的機會。

“真是如此?”危險地眯起眼。

蘇浩南外強中乾地道:“當然。”拚命想擺出理直氣壯的神情來,可是顯然還是不成功,否則大哥不會變臉,最終只有垂首招認不晦,“我拉了一群護衛去喝酒,回去接人時晚了一會兒。”而他天縱英才的大嫂就烏龍地搶劫了強盜,他和一群護衛趕上了末班車,正好充當“冤大頭”,比那伙強盜都冤啊!

“去喝花酒?”蘇浩風的神情風雨欲來。

蘇浩南的頭搖得像波浪鼓,“當然不是,只是一般的酒肆。我只是覺得進個香應該沒什麼事,何況大嫂深藏不露嘛——”聲音中止於大哥指責的瞪視下。

“沁兒沒有三頭六臂,她只不過一個人,萬一對方人多勢眾,她雙拳難抵四掌怎麼辦?”

蘇浩南心下頗不以為然,據他觀察,大嫂的武功造詣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一群烏合之眾的強盜根本就不夠她塞牙縫的。

“你另有見解?”冷芒掃來。

“不,沒有。”有,也不敢講啊。老大的目光可真嚇人,可是,心中實在冤,明明是大嫂點頭同意他帶人去喝酒休息的,說是怕他們一群男人無聊啊,為什麼現在他會成了口吞黃連的啞巴?

蘇浩風突然想起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們要了多少贖金?

“五萬兩。”

“五萬兩!”瞪眼,為什麼自己只收到幾千兩?

“是呀,還有花紅一萬兩,總計六萬兩。

“可是,她明明說花紅只有二千五百兩,還是捉到一名江洋大盜賺的。”蘇浩風的俊面忍不住抽搐。

“那是我賺的。”越發的有氣無力了。

“你幾時有興趣去追江洋大盜了?”

“我沒興趣。”

“可是你做了。”

“大嫂逼我去的,她說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宜拋頭露面,告訴我地方就好。”真能扯咧,不宜拋頭露面?一大群女人整天見寺禮佛,見廟上香的。怎麼不曉得婦道人家不宜拋頭露面?

“那六萬兩銀子呢?”

“咦?大嫂沒給你嗎?”蘇浩南好生奇怪,

“否則我問你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你去問嘛。”蘇浩南微笑起來,心情雀躍不已,陷害成功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蘇浩風面色一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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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臨窗桌畔,唐沁兒正凝神看書。聽到腳步聲,她微一側首面對正門。

望着丈夫不善的神情,唐沁兒神色不變,閑適如故,淡淡地道:“怎麼了?”

“你搶了強盜六萬兩銀子。”

雖感詫異,但仍微笑以對,道:“他居然會提這件事。”

“他不該提嗎?”挑眉。

“他說丟人嘛,我想他應該是不會提才對。”輕嘆一聲,意外總是時時發生。

“你們默契不足。”唇角微勾,幾乎不為人覺。

“我們不需要默契。”唐沁兒不以為然。

“是嗎?”他微笑揚眉。

唐沁兒淡然一笑,道:“你希望我們有默契嗎?”

“當然不希望。”回答得毫不猶豫。

“這就是了,我們需要的只是互相尊重而已。”

“可是你難道不覺得應該告訴我那六萬兩銀子的去向嗎?”

“你認為你應該知道嗎?”柳眉微挑。

“我是你丈夫。”皺眉。

“丈夫與這件事是兩碼事。”

“沁兒,你不覺得這樣斂財有失厚道嗎?”他搖頭。

唐沁兒微笑,“強盜這樣的人不用太可憐他們,尤其是罪大惡極之輩。

“二弟不是強盜,你為什麼逼他去捉賊?”

“有時間喝花酒的人,應該不介意花時間去賺錢才對。”理所當然的口氣。

“二弟沒這麼容易被說服。”知弟莫若兄啊。

“所以,我用了一點小手段。”輕快的口吻引起蘇浩風一陣背脊發涼。

“什麼小手段?”通常被娘子稱為手段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拿去看看。”將手中的書翻了幾頁,然後扔給他看。

蘇浩風接住,定睛一瞧,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飛快看下去,末了神情複雜地望向妻子。

“二弟沒得罪你吧,你何苦如此整他?”他可憐的兄弟。

“我是對他好,他尚未娶妻,太過縱慾不好。”

“可是——”目光再次溜回書上——“使男人不舉的方法”八個黑字映入眼帘,刺入心口,難怪二弟一臉的沮喪,原來真正的原因如此難堪,男人之恥,相較於他被誣衊更難以啟齒。難怪……一切大白於天下。

“很有效。”杏眼漾笑。

蘇浩風終於明白二弟的鬱卒從何而來,他的娘子絕對是那種笑着打你一巴掌,還敢問“誰打的你”的人。

“這本醫書哪裏來的?”翻到正皮,“毒經”映入眼帘。

“季如月的師祖給的。”淡然而笑。

蘇浩風卻嚇了一跳,不得了,這本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書居然被他娘子一直隨手擱在身邊,有時甚至散落於地。如果不是她自己講,他一輩子也不可能想到那本“可有可無”的書會是本寶書。厲害,他娘子絕對是個厲害角色。

“你……”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唉!娶了這樣的娘子他似乎只有認命一途了。

“我很好。”

“我們並不缺錢。”他無奈嘆氣,轉變話題。

“可是盤纏快完了。”指出事實。

“那是因為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出行。”

“所以,讓他賺錢沒錯。”唐沁兒轉向書頁,不打算再同他討論這個問題。

“你還沒告訴我銀子的去向。”

“送人了。”淡然回答。“送人?”愕然。

“送給附近的貧民,還有以前的受害者。”擒住強盜,賊窩財物如果被官府搜去,只怕很難有真正落到老百姓身上的銀子,這也是她“勒索”強盜的原因。

“對啊,大嫂在做善事啊。”蘇燕兒輕快的聲音響起。

“你怎麼又來了?”蘇浩風忍不住皺眉,為什麼他的娘子這麼的有人緣,不是母親拉着人談天,就是小妹來找舊“主子”,最最過分的就是有時居然連晚上都霸佔他的愛妻不肯放人。哇咧,這樣下去,蘇家的第三代要什麼時候才會出生?

蘇燕兒對大哥的白眼視而不見,微笑道:“娘讓我來找大嫂去逛街。”

“又去逛街?”忍不住失聲喊出,女人一定要以此來證明夫家的富有嗎?不是不讓她們花,而是買來的都是沒用的東西,實在是浪費嘛。

唐沁兒笑起來,“你的表情像在說‘這太可怕了’。”

“我的確是這個意思。”無奈地點頭。

“那你自己去跟婆婆講吧,妾身不敢。”戲濾地揚眉。

她不敢?那天下就真沒膽大的人了。蘇浩風哭笑不得,“我們是要去長白山採辦貨物的,不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那是你的任務,我們這幫女眷可是來遊山玩水的。”認真的神情。

“這個季節?”挑眉。

“秋末冬初,別有一番意境。”粲笑如花。

“就是嘛,見慣了南方的湖光山色,見識一下北方的冰雪天地也是別有情趣,何況大娘和娘都很想看。”燕兒在一旁幫腔,不出意料地看到大哥再次變臉。

“可是你們一直拖延我們的行程。”蘇浩風試圖力挽狂瀾。

“你可以不與我們一起啊,我們什麼都不缺。”微笑如故。

蘇浩風深受打擊,“沁兒,你一定要如此打擊我嗎?”他不是個沒用的丈夫啊。

唐沁兒握住他的手,笑道:“不是啊,你是我的丈夫,我的依靠啊,我為什麼要打擊你?”

蘇浩風反握住她的柔荑,輕嘆一聲,“我一直感覺自己好沒用,在你面前似乎什麼都不是。”就算容貌出眾,財富無雙,可是他愛的人似乎一直不需要他的樣子,使他備感挫折。

“我讓你不安了嗎?”唐沁兒輕蹙蛾眉。

“你太能幹了,顯得我毫無用處。”他坦承。

唐沁兒垂下眼瞼,“你後悔娶我了嗎?”女人太強真的不行嗎?

蘇浩風抓緊她的手,搖頭道:“當然沒有,我永遠不會後悔,只是感覺自己好沒用。”

“你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是個孝順的兒子,更是我託付終生的良人,我不知道你哪裏沒用。”她嘴角微勾,神色愉悅。

“咳……”燕兒用力咳出聲,提醒他們還有她這個“外人”在場,麻煩不要太過肉麻。

蘇浩風回首狠瞪一眼。

唐沁兒卻是輕笑搖頭,燕兒似乎也喜歡上捉弄她的相公了。

“大嫂,大娘和娘都在等你呢,我們走吧。”別怪她缺少手足之情,實在是因為“百行孝為先”嘛。

“相公,一起去吧。”唐沁兒軟語輕言,直酥入蘇浩風心坎。

“大哥,這裏商行的掌柜要過來拜見你的,你不能缺席。”燕兒適時地潑來冷水。

蘇浩風暗自咬牙,女大果然不能留,徒拉後腿而已。

唐沁兒但笑不語。

“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吞下不甘,忍下怒火,蘇浩風微笑着說出口。

“大嫂,咱們快走吧。”燕兒飛快地拉了人就跑,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會反悔。

獨留蘇浩風望着妻子消失的方向失神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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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子是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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