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芷昀不斷的期盼下，葉言之終於出現了。
看見他微笑着向自己走來，芷昀有一種美夢成真的激動，在心裏翻攪的同時，眼眶也不知不覺熱了起來。
“你真的是小昀？”這是葉言之的第一句話，儘管人已站在他面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芷昀可以理解他的懷疑，心裏也為他察覺到自己的改變而開心不已。她很高興九年後自己是用這種新面貌和他見面，她也相信他會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你是言之表哥？”她笑了笑，調皮的學著言之的語氣。
事實上他也真的變了。看着他，芷昀發現他這些年來並沒有長高大多，兩個人排排站着幾乎是差不多高矮，和小時候總覺得他是個一個高大的巨人有些差距，尤其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不過現在他至少也該有個一七0吧？芷昀安慰的想着。
除了個子之外，言之的臉頰也顯得有些削瘦，要不是他的膚色還算健康，還真和小時候的葉言中有點像，像是營養不良的人。可能是學校功課真的人忙的關係吧，芷昀又想。說實話，眼前的他和她記憶中那個帥帥的言之表哥的確有些不一樣，但是不管怎麼變，都無損他在她心目中的份量。
“你真的變好多，我簡直都認不出你來了。”言之慢慢的、有些感慨的看着芷昀。
“這都要感謝你小時候給我的刺激才有今天的結果。”想起曾經讓自己傷心的往事，經過那麼多年的歲月後已經不算什麼了，芷昀的確是該感謝他給了自己重重的一擊，自己才會狠下心來改變。
“我刺激你？”言之懷疑的想着，可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自從李大勇告訴自己“傑克貓”那個女孩子是自己九年沒見面的表妹后，言之努力的想了幾天，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也慢慢回來了，原來她就是每年暑假會見到的芷昀表妹。但是也僅此而已，太瑣碎的事情他還是想不起來。
“我怎麼刺激你？”
芷昀笑着提醒他：“你取笑我的身材啊。”
她的身材？對了，她小時候是有些胖。“我真的取笑過你嗎？”言之有點尷尬的推了推眼鏡，似乎不相信自己會這麼沒風度說出傷害她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把這件事記在心上？
“你忘了？”芷均不在意的笑着，看起來一點也不記仇。“那一年是你弟弟第一次跟着你去過暑假，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兩個互相看不順眼，有一次我和他吵架時他罵我是大胖子，你為了保護他，所以也跟着他罵我大胖子。”
言之不好意思的乾笑了雨聲，“我和言中真的這麼可惡？”
“小孩子嘛，要說可惡我才更可惡呢，那時候把言中罵哭了。”想起自己竟把一個男生罵哭的本事，芷昀吐了吐舌頭。
“我真的忘了有這回事。”言之還是淡淡的笑着，那些對芷昀而言是多麼珍賣和寶貝的往事在他來說似乎早隨著過去的光陰摸不著邊了。
聽見他對以前的事一點記憶都沒有，芷昀心裏有些失落，難怪他會喜歡別的女生，原來就是因為他根本忘記了自己。
“對了，你上來台北這麼久，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聯絡？我媽叫你一定要找一天到家裏去坐坐。”
芷昀不好意思的笑笑，“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聯絡過，所以也就不好意思打擾……”
“都是親戚，說什麼不好意思打擾；我爸媽也有很多年沒見到你，他們也很想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模樣。”
幸好自己現在的模樣還能見人。“姑姑和姑丈好嗎？”
“他們都很好，還是老樣子，尤其是我爸，每天下了班就乖乖回家被我媽管，十年如一日。”
“這樣很好啊。”芷昀笑着，心想要不要問到其他成員時，言之倒先說了。
“你還記得言中嗎？”
芷昀猶豫了一下丁點頭。雖然不想讓自己的記憶中存有這個人，可是她怎麼可能會忘記一個這麼可惡的人？一個破壞她美好暑假、破壞她的幸福、破壞她的憧憬的人。
“他現在念大三，個子比我還高大，也長得很帥……”
那個瘦弱又看起來營養不良的小鬼會比言之高人又帥？這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芷昀無法想像骨瘦如柴的他要吃下多少東西才會長得比言之強壯。
發現芷昀一臉不相信的表情，言之笑着說：“你到家裏來的時候就會看到他了，看到他時千萬別嚇一跳喔。”
看來言之還是很愛護弟弟。雖說被罵大胖子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芷昀就是無法忘記言中對她作鬼臉和一臉敵意的討厭模樣。或者應該說她無法釋懷的是言中破壞了她期待一整年的暑假以及破壞了她和言之之間的感情。
想到到姑姑家會看見他，不禁要再三考慮，但在姑姑親自打電話叫她星期天到家裏去吃飯時，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去。
星期天，芷昀起了個大早，把衣櫥里的衣服拿出來換了一套又一套。其實她的衣服也不過就那幾件T恤、襯衫和牛仔褲。
那麼久沒見到姑姑和姑丈當然會有些緊張，然而更教她心跳不止的是她終於可以再和言之一起培養感情了。雖然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是，如果他想起更多以前的事、想起以前兩人相處有多愉快，說不定他會改變主意重新選擇，說不定吃過飯後他會約自己出去走一走、或許去看場電影……想起兩人手牽手一起看電影，芷昀坐在公車上傻傻的笑了起來。
按著言之給的地址找到了姑姑家，芷昀先拿起小鏡子檢查過儀容又深吸了一口
氣后才伸手撳下門鈴。
門鈴聲一響，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言中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便馬上跳了起來。
他不見得是真心歡迎芷昀的到來，只想看看哥哥同學口中的美麗表妹究竟是美到何種程度。甚至於，他還懷著一絲惡作劇的心情，想好好消遣一下小時候那個長得圓滾滾的胖表妹。
然而就在他一把拉開門、看見站在門外的芷昀時不禁一愣。
而芷均在驟然打開的門后看見言中時也張大了嘴巴，然後伸出手指指著言中的臉，“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言中一臉不可置信的說著，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天！這個令他有着不錯印象和好感的女孩不會真是那個小胖妹吧？言中心想。
而芷昀也在心裏懷疑着，難道真被小佩說中了，他就是自己小時候……不，應該說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好感覺的葉言中？可是，說實話，自己對這個她以為不是葉言中的帥哥印象還不錯呢，他不會真的是葉言中吧？如果是的話，那麼老天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就在兩人四眼相瞪、一臉錯愕的站着門口僵持着不知該怎麼好時，言之也走了出來。看見門外的芷昀，他開心的笑着喊：“小昀你到啦，快進來。”然後又奇怪的對著擋在門口的言中問：“言中，你幹嘛擋在門口？快讓小昀進來呀！”
這時候兩人才從言之的口裏互相證實了對方的身分，同時間兩人都露出怪異的眼神看着彼此，好像都在取笑對方的偽裝。
見他還是沒有動靜，言之上前拉開了他。“你在幹嘛？以為有漂亮小姐走錯門了？”言之開著玩笑，把門外同樣不動的芷昀拉了進來，“我早對你說過小昀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你現在相信了吧？”
言中揚著眉，像一隻會點頭的招財貓似的不停點著。
言之是說過這句話沒錯，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人可以有這麼大的轉變，“女大十八變”簡直無法形容芷昀的改變，或許應該說是“女大三十六變”或“女大七十二變”才對。
問題是他前些天去“傑克貓”的時候，這個女生還騙自己說她不是何芷昀呢，她在玩什麼把戲？想給自己來個大驚喜嗎？為了這個大驚喜，言中不禁有點責怪意味的瞪着芷昀。
走在言之的背後，芷昀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言中。只是兩人互瞪的眼神里是難以置信多於敵意。
忍了半天，言中終於問：“小佩是你的別名還是藝名？”
芷昀還沒回答，前面的言之卻莫名其妙的回頭問：“你在說什麼？什麼藝名？
誰有藝名？小昀嗎？不是明星才該有藝名？”
順着他的話，芷昀笑着說：“對呀，我又不是明星，怎麼會有藝名。”說完便撇著嘴角偷笑。
看見她得意的偷笑表情，言中實在傻眼了。那個小時候老像跟屁蟲似的小胖妹居然變得這麼美麗可愛，真教他意外。
當許久未見的姑姑和姑丈看見芷昀時，也是一陣驚奇和讚歎。他們把芷昀拉到沙發上坐着，接着便是上下端詳加左詢右問，像是要把斷失九年的歷史一次問完一樣。
“她真的是那個小胖妹小昀？”言中站在言之旁邊，再次求證。
“你別叫人家小胖妹了，她現在一點也不胖。”言之小聲糾正他。
言中繼續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念著：“真是今人難以相信……想不到醜小鴨真的可以變天鵝……”
這回言之只是笑着沒有答話。
瞥見站在一起的兩兄弟，芷昀心中也有着驚訝。怎麼就九年的光景事情便有了這麼極端的轉變？本來瘦瘦小小、蒼白虛弱的弟弟現在長得是又高又壯，而原本斯文俊秀的哥哥在他身邊反而顯得需要保護的樣於。
“其實不光是你變了很多，我們言中也變嘍。”姑姑笑咪咪的說著，像是解答了她心裏的疑惑。
“對呀，大家好像都變了。”芷昀有所感觸的說著，眼睛無意飄向言中，只見他又瞪大了眼瞪着自己。
想到他假裝是自己同學到“傑克貓”去打聽敵情的好笑模樣，芷昀又忍不住笑了。
“好了，你們幾個年輕人先聊聊，我去把飯菜端上桌就可以吃飯了。”姑姑站起身。
芷昀也忙着站起來。“我來幫忙。”
姑姑忙阻止她：“叫姑丈幫忙就好了，你別跟進來弄得一身油煙味。”
“我媽是怕你笨手笨腳防礙她。”
“言中你別胡說，小昀才不是那種不會做家事的千金大小姐，她在一間咖啡簡餐店裏打工……”言之幫著芷昀說話。
“那也不表示她下過廚房，對不對？”言中取笑的看着芷昀說，“說不定在簡餐店打工的那個漂亮女生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他在暗喻芷昀謊稱自己叫小佩的事。
“對呀，這世上就是常有一些無聊的人喜歡故作神秘充當神探。”芷昀微眯着眼睛笑。
聽見他們對談之間似乎話中有話，言之不禁轉頭懷疑的看着言中，問：“你們兩個見過了嗎？”
“沒有。”一直針鋒相對的兩人這回倒是很有默契的給了一樣的答案。說完之後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交流的眼波中又是一次交鋒。
看不懂他們眼神里的意思，言之還一頭熱的對芷昀說：“我應該先帶言中去店裏看看你，這樣他就不會如此驚訝了。”
“是啊，”言中坐在哥哥身旁故作正經，“如果你早一點帶我去看，我就不會被騙了。”哇，幸好及早發現她就是那個小胖妹，否則他要是不小心喜歡上她不就糗了？可是，他對它的印象真是不錯呢，唉！可惜啊可惜。
“被騙？”言之一頭霧水的看着他。
“對呀，哥，你不知道漂亮的女生都喜歡騙人？”
這是他第二次當著她的面說她漂亮。芷昀懷疑他是口蜜腹劍、話中暗藏玄機，說不定他這又是藉機在取笑自己呢，所以她也不示弱的說：“其實男生也很會騙人，尤其是那些自以為很受人歡迎的男生。”她不禁想起言中坐在“傑克貓”里的那種自信神采以及小佩對他的“推崇”。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竟互相對異性批判起來。難道你們都受過異性的欺騙？”
“我沒有這麼不幸的遭遇，不過……言中可能就常被女生騙了。”芷昀猶豫了一下才叫出言中的名字。她才不要叫他表哥呢，他一點都沒有當哥哥的風範，更何況他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她才不要讓他佔了便宜。
“你怎麼知道言中有很多女朋友？”言之不可置信的看着芷昀。
芷昀在心裏叫了聲“拜託”，她怎麼會知道言中的事！她只是想調侃他，所以隨口說說罷了。
雖然不關她的事，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他很多女朋友嗎？”
言之笑着說：“對啊！言中是他們繫上出名的帥哥，常常有女生主動追求他。”
“還真是看不出來。”芷昀故意說。她當然知道他是帥哥，但就是不要讓他太得意。
“你地想不到對不對？小時候他是三天兩頭往醫院跑，現在卻是個運動高手。”
芷昀又說：“通常四肢發達的人頭腦都不怎麼樣。”
她的話終於讓一旁靜靜笑着的言中出聲：“我發現你什麼都變了，就是有一樣沒變。”
看着他一臉不安好意的笑，芷昀就猜到他不會有什麼好話，所以不想理會他。
但是言之卻興緻高昂的間：“是什麼沒變？”
“嘴巴。”
“嘴巴？”言之還不懂的看看芷昀的嘴巴，半天看不出什麼端倪。“嘴巴沒變嗎？”
言之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芷昀笑了起來。她才不會受言中的話影響，他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倒是言之……該怎麼說呢？有點獃獃的……或者應該說是老實吧，她不能說自己的心上人是獃頭鵝。以前怎麼不覺得他會這樣呢？
看見芷昀望着言之笑，言中冷不防冒了一句：“其實我哥也有很多女朋友。”
這句話果然很有效果，芷昀馬上把眼光移向他。
言之笑着說：“你別聽他胡說了，我才沒有他的無窮魅力呢。”
“哥，你就不要謙虛了，眼前也有一個你的崇拜者。”
沒想到他會把矛頭轉向自己，也沒想到他會當著言之的面揭穿自己的心事，芷昀尷尬的紅著臉。“你胡說八道。”
“對呀，言中，你別胡說了。”
“我胡說嗎？有人是﹃瞎子吃湯圓，心裏有數口﹄。”言中得意的笑看芷昀發窘的表情，心中不忘稱讚：她這樣子也很可愛。
“你才是瞎子呢！”芷昀心中帶點氣的回他一句。就算她真的喜歡言之也不用他管。
“對對對！”言中笑着承認，“不過，我是眼瞎心不瞎。”
“你們又在說什麼？什麼瞎不瞎的，別亂說了。”言之發現這兩個以前勢如水火的人今天見面卻一開口便說不完，也不禁搖著頭笑丁。
“哥，你應該把你的戀愛史告訴小昀，我打包票她一定沒談過戀愛。”。
言之的戀愛史？芷昀的心一緊”
他有很多戀愛史嗎？
除了李大勇提起的女朋友之外，他還談過很多戀愛嗎？這是否表示他心裏從沒有過自己？
這是一定的，幾年來他根本不記得有個叫何芷昀的女生存在。
“誰說我沒談過戀愛？”為了掩飾自己對這件事的難堪心情，芷昀馬上把力氣轉移到言中提的另一件事上。
他居然說自己沒談過戀愛！
好吧，她的確沒有，因為她一直在等待她的白馬王子言之。可是現在打死也不能承認自己的戀愛史是一片空白，否則言中又有話題可以取笑她了。
言中不信的看着她的眼睛，想逼她現出原形。“你有嗎？”
“當然有。”芷昀本來想勇敢的和他對峙，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個測謊機一樣深深探入她心裏，她胸膛里忽然重重一，於是慌張的逃開了。
“那說來聽聽。”言中得意的窮追不捨。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芷昀低聲說著，並在心裏罵他可惡，但因為是自己說謊，所以氣焰也就不敢過高。
“你說出一個你的戀愛史，我就告訴你一個我哥的戀愛史，這個交易划算吧？”
“喂！幹嘛老扯着我不放？”言之笑着抗議，根本不明白兩人暗地裏的拚鬥。
“你說你自己的給小昀聽就好了，別把我拉下水。”
“可是她一定對我的戀愛史沒什麼興趣，”言中轉向芷昀，“對不對？”
看着他的表情，芷昀忽然心裏一陣清明”他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自己喜歡言之！
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在這時候，姑丈走出來要大家到餐廳吃飯，暫時結束了三個人的談話。
走進餐廳之前，言中突然湊到芷昀身旁小聲的說：“你的損人功力真是有增無減。”
“哪裏哪裏，”芷昀客氣的回禮，“和你比起來真是差多了。”
“你就不要客氣了。”言中開心的笑着。
在這麼近的距離里，芷昀意外發現他的眼睛之所以看起來特別迷人是因為他有着長長濃濃的睫毛，而且還像是用睫毛夾夾過一樣的翹。這麼美的睫毛和眼睛長在他臉上真是有些浪費了。
在餐桌上因為有長輩在，言中和芷昀都刻意的壓制自己，少了針鋒相對，看起來和睦多了。
吃完飯，姑姑搬出一堆藏家之寶般的相簿，一張一張的翻給芷昀看。芷昀的注意力當然是先放在言之的身上，每看見言之的照片，她都忍不住開心的笑着直叫“好可愛”。
小時候的言之真的是可愛極了，圓圓的大眼睛、小小的嘴巴、柔軟的頭髮，就其實照片里還有一個小男生，瘦是瘦了點，但看起來也滿惹人憐的，尤其他總像個洋娃娃一樣，也和芷昀一直放在記憶里的模樣百分之百吻合。
是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副很無辜的模樣，可是芷昀就是故意對那些照片沒有反應。
倒是姑姑公平得很，不管言之或言中，每一張照片都讓她笑得合不攏嘴。
“你看看這張。”說著說著，她的手指頭又指在一個理著小平頭的男生身上。
“這是言中國二的時候照的……”
原來他那時候就已經變很多了。照片中的他面無表情，酷酷的站在籃球場上，手上還抱着一顆籃球。這時候的言中臉上還有着濃濃的稚氣，但很明顯的身高已經和言之差不多，而且看起來要比小時候健康許多。
“這是言中國二時參加班級籃球比賽后拍的。”姑姑很興奮又得意的向芷昀說：“這照片還是一個女生幫他拍的，聽說那個女生很迷我們家言中喔。”
“噢……”一旁的言中受不了似的叫了一聲，“媽，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就別老是拿出來提了。”
“你還怕羞啊？我說的是真話嘛，怕小昀笑你啊？”
沒想到他也懂謙虛，這倒是奇事。芷昀看着姑姑的得意表情和言中一臉尷尬的模樣，拚命的忍住笑沒說話。
姑姑接着又說：“我們言中啊，小時候不知怎的時常生病，我還擔心他要一直當藥罐子，沒想到去練了籃球之後身體就好了，反而是言之，成天只顧著念書，一點都不愛動，所以個子才會比弟弟小。”
“不會呀，言之已經算很高了。”
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想安言之還是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但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真是太虛偽了，因為她和幾個女同學每次在講到選男友的條件時，總認為一百七十公分對男生來講是身為帥哥的最低門檻和條件，而她一直以為言之應該很高，至少該有一百七十五……“反正長太高也不能當飯吃，配你是剛剛好了，對不對？”言中雙手交叉在胸前，微皺著眉看着照片說。
還不知道該怎麼回嘴，一旁的姑姑已經先幫她開口：“言中，別以為自己高便老是取笑哥哥。”
哈哈！終於有人替她出氣幫腔了，芷昀得意的去了個鬼臉給言中。
“別理他，我們繼續看。”姑姑又把眼光回到照片上。
這時候芷昀才發現不見言之的蹤影，不知他何時離開客廳的。好像打從吃完飯之後便不見他的蹤影。
看見她一雙眼睛四處張望，言中笑着說：“我哥去打電話了。每天這個時候他都要打電話向女朋友報到的。”
芷昀白了他一眼，似乎怪他的多事，她又沒問他！
提到女朋友，姑姑抬起頭關心的問著芷昀：“小昀，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學校里有沒有男生追求你？”
“媽，幹嘛問這麼敏感的事？”言中搶在芷昀之前回答。
“什麼敏感的事？”姑姑不懂的看看言中又看着芷昀。
在他開口之前，芷昀先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別再亂說，然後趕緊說：“有啊，有一個不錯的。”說話速度之急的，深怕言中又搶在她面前胡說些什麼。情急之下也沒有想個周延的說法，隨口就說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敢承認沒有男朋友，或者為何不幹脆表白自己喜歡的人是言之。姑姑應該知道自己不是何家的親生女兒吧？如果說出來自己喜歡言之，會有什麼後果？
“真的嗎？”姑姑開心的張大眼睛，彷彿比芷昀興奮。“那改天帶來讓姑姑看看。”
看着姑姑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的表情，芷昀的臉不禁黑了。她去哪裏找一個男朋友給姑姑看？
“對了，那個男生是你班上的同學嗎？叫什麼名字？住哪裏？”
一個問題還沒解決，另一個問題又緊跟着而來。芷昀只有張大著嘴說“啊”的見她苦着一張臉不知如何回答，言中露出早知會如此的表情。“幹嘛問這麼多？又不是戶口普查。”
沒想到他竟幫著自己，芷昀看着他，眼神里有着些不可思議也有感謝。看來他並不像自己印象中那麼壞嘛！芷昀不禁要怪起自己小心眼，為了小時候的一點爭執記恨這麼久。
“你知道什麼！”姑姑瞪了老在一旁搶著答腔的言中一眼，“我是幫你舅舅舅媽問的，小昀距我們比較近，我自然要多關心她一點。”
“她都來了台北多久，現在你才想到要關心她會不會太遲了？說不定該發生的事早已經發生了。”言中開玩笑的說。
什麼叫該發生的事早已經發生了？把這句話在腦子裏蹲了一圈，才了解到他在暗示什麼，芷昀原本湧現一股溫暖的眼睛馬上又給了一個最銳利的眼神給他，搞不懂他到底是在幫自己還是害自己！
姑姑也瞪了他一眼。“你這小孩在胡說什麼！你說說看什麼叫該發生的事？你自己是不是也發生過了？”
“欸！媽，你別忘了現在的主角不是我，我好得很，你就不必關心我了。”言中輕鬆的伸著懶腰。
“不行，你一定要給我說清楚，什麼叫該發生的事？”
這回又因為言中的一句玩笑話讓她暫時逃過一劫。芷昀心想：如果不趁着他們母子倆“溝通”的機會溜走，不知還會被逼問什麼。這麼一想，她便趕緊拿起自己的包包站起身。
“姑姑，我想起明天還有個報告要交，我要先回去了。”
聽見她說要回去，正你一言我一語不可開交的兩個人馬上停了下來。
“有功課要做啊？”姑姑一臉不捨得放她走的神情。因為還沒問到想關切的事情嘛。
芷昀馬上點點頭。
“好吧，以後要常來，晚上下課就來吃個飯，不然你一個人住外面老是吃一些味精、垃圾食物對身體不好的。”
“姑姑，我上的是夜間部，下課都晚上十點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常常十點、十一點吃消夜，尤其是言中，一天要吃好幾頓，要不然他哪長這麼高！”
“媽媽，你不是在暗示我吃大多吧？”言中開著母親的玩笑。
“我哪有這個意思！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看言中這麼大個子和母親講起話來像是一對好朋友又像是小孩子般，芷昀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你別鬧了，幫我送芷昀去坐車。”
一聽到這句話，芷昀馬上搖著雙手：“不用了！我知道路的。”
“沒關係，他剛才吃那麼多，運動一下也好，免得越來越胖。”
她的“胖”宇剛說完，芷昀不自覺的便想起和言中結仇的原因，眼光下意識的便往言中的方向飄去，只見他也正一臉詭異曖昧的表情看着自己，而且嘴巴已經張開。
想也知道他要說什麼，肯定不會是讓人愉快的話，所謂“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就是說他這種人。為了避免聽到自己不想聽的話，芷昀加快速度向大門口移動腳步。
“姑姑，麻煩你幫我和姑丈、言之表哥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好，”姑姑笑咪咪的起身跟到門邊，“你一定要常來，明天晚上就開始來報到好了，吃完消夜我會讓表哥送你回去。”
“天天吃消夜？那不是慘了？”言中皺著眉看芷昀，“消夜是女人身材的大敵耶。”
“你啰嗦！”姑姑回身拉過言中把他推向門口，“叫你送小昀你還站着發獃！”
叫他送？還是算了。芷昀自己打開門，頭也不回的嚷着：“不必送了，我自己知道路！”
“你看，是她自己不要我送的，不是我不迭。”言中先向母親攤攤雙手，然後又對著像逃難似衝下樓梯的芷昀叫了聲“拜拜”。
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的芷昀只聽到他的一聲“拜拜”，接着便聽見背後鐵門關上的聲音，此時才不禁鬆了一口氣，也放緩了腳步。
“神經病！”她罵自己，“怕他幹嘛？他又不是妖魔鬼怪，真是……”她邊走邊低頭自言自語著。
“誰是妖魔鬼怪？”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因為太認真逃跑而沒想到會有人跟在後面，芷昀結結實實被這一幽靈般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跳了一下。
捂著快跳出嘴裏的心臟回頭，看見言中兩手插在褲袋裏，正從後面跟上來。
又是他！
“嚇死我了！你幹嘛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後面？”芷昀沒好氣的瞪着他。
“什麼叫鬼鬼祟祟？你沒聽見我媽、就是你親愛的姑姑叫我一定要送你，不然就不給我進家門？”言中先是和芷昀並排走在樓梯上，後來又覺得空間似乎有點擁擠，於是便越過芷昀，帶頭往樓下走。這次換作他自言自語的念著：“你見過這麼狠心的母親沒有？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把自己兒子硬推出門，真是姑姑把他推出門？
看見他低垂著頭顯得無奈的背影，芷昀先是感到不可思議的抿嘴偷笑，接着又想到他的話”
狠心的父母？她怎會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不就狠下心把她給了別人？
雖然現在的父母就如同親生父母一樣的疼愛她，而她也曾經歡喜過原來自已和言之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身世的事實對她而言還是心裏一種無法抹滅的遺憾。
念了半天，言中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才發現她活躍的表情已經黯淡了下來。
看見了無生氣的她，他心裏不由得跑出一股關心的衝動，於是他停下腳步。
“幹嘛不說話？”
想着心事的芷昀差點撞在他身上。她先無力的看了他一眼，才說：“話都讓你說完了，叫我說什麼？”然後不管他的自顧往下走。
“我也不過說了兩句而已，你不是向來都很多話的嗎？”落在她後面的言中又快步追上，歪著頭逗她，希望她能擺脫這種苦着臉的表情。
“誰說我向來很多話！”芷昀又瞪他一眼，還得同時小心腳下的步伐，以免一個不小心直接摔到一樓去。
“你不是嗎？我記得在傑克貓看到你時，你和另一個女生就磯磯喳喳說個不停。你們當時在說什麼？和我有關嗎？”言中想到傑克貓里的她，就像是不知憂愁的快樂小天使，明亮耀眼，十足今人喜歡的女孩。他得說實話，他真的有一點喜歡傑克貓里的那個女孩，那個翹高屁股、露出可愛肩帶的女孩。
看見他臉上微微的笑，芷昀沒來由的想到那天被他見到的尷尬鏡頭，臉不禁慢慢熱了起來。
“和你一點相干都沒有，我和小佩聊的是天氣。”
言中輕輕點頭，“原來那個女孩才叫小佩。”他停了一下又問：“對了，為什麼在傑克貓時不承認你就是何芷昀？”
呵！他真是惡人先告狀，分明是他自己先隱瞞身分來刺探情報的。
“那你為什麼不先說你就是葉言中？”對呀，是他先騙自己的嘛！“你還說你是我同學呢。請問你是我的什麼同學？”想到他說了個不甚高明的謊，演技也有點爛，芷昀忍不住笑了。
“那個嘛……”言中難得也有語塞的時候。不過，看見她再次露出笑臉，忽然讓他的心情也跟着飛揚了起來。
“是你自己先故作神秘，怪得我不承認自己是誰？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壞人。”
芷昀的精神又回來了。
“什麼壞人？看我的樣於就知道我是誠實正直、光明磊落的堂堂君子。”
言中也受到了感染，原來和女孩子鬥嘴也是件滿好玩的事，會讓人心情愉快。
嗯！以後可得多找些女孩子來鬥嘴才是。
他的話讓芷昀笑着輕輕停了一聲，說：“不予置評。”
言中也被自己的大言不慚惹笑了。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倒真的變了很多，比小時候要漂亮很多。”他伸手比了比。
這回他是很認真的，當然也很誠懇。芷昀感受到了，於是淡淡笑着，算是接受了他的稱讚。接下來她應該也禮尚往來的送他一句“你也變了，變帥了。”但她卻說不出口，只說：“你以為只有你會變？”
相對她的不知回饋，言中還是好風度的笑着，今芷昀難以想像他曾有這麼善良的一面。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吵架的事？”
看吧！才說他不會這麼善良呢，果然就來了。他非得提起那些今人難過的往事嗎？
“忘記了。我有選擇性失憶症，專揀好事記，討厭的人、討厭的事我一概不會放在腦子裏占空間的。”
聽見她的話以及看見她的表情，言中便知道她腦子裏還是記得這件事的。“能忘記不愉快的事的確是個不錯的習慣，不過，對我而言那是怎麼也忘不掉的事。”
見她沒有接話的意思，言中又繼續說：“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罵哭，所以一直覺得很丟臉，為了這件事，我沮喪了很久。”
“生平第一次？”芷昀懷疑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常被女生罵哭嘍？”
言中瞪大眼睛，“開玩笑！這種事一輩子一次就夠了，要不然我不是要記住很多女生？”
這回換芷昀愣了一下，“幹嘛要記住很多女生？”
“能把我罵哭的女生一定是本領高強的恰北北，所以我要記住她，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心想總有一天把她罵回來。”
“我記得你好像當時就罵過了吧？”他忘了自己也罵她是大胖子？雖然也有過班上男同學罵自己大胖子，但那一次是她最受刺激的一次，因為他竟當著言之的面罵她大胖子，還使得言之也生她的氣。
“老實說那時候我很想打你。”言中斜眼看着她，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
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芷昀馬上閃開，好像他會趁現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報九年前的仇一樣。
“別緊張，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個君子，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況且，任誰也捨不得動手打這麼漂亮的女生吧？”
他最後一句話讓芷昀心存懷疑，他是說真的嗎？他真的認為自己漂亮？
世界上沒有一個女性在聽見別人稱讚自己漂亮時會不高興的，何況是一個這麼帥的男生。可是……芷昀貪心的想着，如果這句話是言之說的該有多好！
“你真的有男朋友？”言中忽然變了話題。
正胡思亂想的芷昀一時意會不過他的問題，轉念想到剛才在姑姑面前的確說過自己有個男朋友，於是馬上點頭稱是。
言中微微一笑，“真是有點意外。”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這句話有着嚴重的語病。她有男朋友關自己什麼事？
果然，只聽芷昀馬上問：“什麼意思？”
難道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有男朋友嗎？要不是她忠心於言之，這一年來追求她的男生可也不少呢。光是在“傑克貓”里就有好幾個客人向她表示過好感，小佩還開玩笑的說老闆應該多發些獎金給她，因為她帶來良好業績。
“我以為……”言中說了一半就不說了。看她不斷偷看哥哥的眼神，還以為她一直很喜歡哥哥。
“你以為什麼？”
猶豫了一下，言中還是決定不說。“沒什麼。我只是在懷疑像你這麼凶的女生，會有男生敢追你。”
居然敢說她凶！芷昀不服氣的回瞪他，“你不用懷疑，喜歡我的男生多得是。
倒是你……”差點脫口說出“像你這麼愛哭的男生一定追不到女朋友”。
“倒是我怎麼樣？”言中好奇的看着她，想知道她是怎麼看自己的。
既然那句話不能說，一時之間又不知該說什麼，芷昀乾脆坦白的說了句“不知道”。
沒想到她這句話卻讓言中哈哈笑了起來。她奇怪的看着身旁的他。“你笑什麼？”
過了一會兒，言中才止笑說：“我還以為你只記得我愛哭愛跟路的醜樣子。”
“嘿！”芷昀的雙眼亮了起來，得意的笑着指他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
言中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這是否表示他已忘記九年前那段“結仇記”了？
如果真是這樣，她就可以拋棄這個陰影、放心的面對言之了。
“我承認自己小時候是淚腺發達了些，這樣你高興了吧？”言中大方的說著。
要不是今天遇見她，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把這件事看得這麼淡了。
本來嘛！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學什麼小女子記仇呢。
或者，看見這麼漂亮的女生，什麼天大的仇也都忘了。
咦？自己好像從頭到尾都把她看成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於，而沒有把她當表妹看待，這真是怪了。
無意看了身旁的言中一眼，不知道為什麼，芷昀忽然覺得現在的他看起來是這麼的和顏悅色、這麼討人喜歡。如果九年前他要這麼懂事就好了，或許她喜歡的就不是言之了，不！也可能她會為了選擇兩兄弟中的哪一個而左右為難呢。
唉！真是愛作白日夢的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