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幾日後的午後，濃密的林蔭讓氣溫驟降，可她心情卻不像今天陽光一般燦爛。

江里玟揚起手中的講義卷宗，遮住大半個臉頰，唇畔掛着一抹笑意。

今天的她看起來格外亮眼，桃紅色的七分袖上衣，純白色長褲，勾勒出她勻稱纖盈的身段，烏黑長發紮成馬尾，黑白分明的美眸閃爍明亮光采，陽光下的她充滿青春誘人的氣息。

走上二樓推開房門，她以為房內會空無一人，像商克禮這種嗜玩如命的公子哥兒，一聽到上課人八成老早就開溜了！

可一進到房間，只見商克禮已經端坐在書桌前在等候她。

「怎麼？你臉色這麼難看。」商克禮輕倚在窗邊，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以為你會逃學。」江里玟恢復鎮定，將手上的講義，放在書桌。

「你認為我會輸掉跟你的賭注？」一抹饒富興味的神態揚上眉宇，語氣清晰的說道：「很可惜，我和人打賭向來沒輸過。」哼！真是標準的公子哥兒！一抹嫌惡感從心底升起，她不以為然的抿唇，揚起美眸平視他，高傲的說道：「希望你維持耐性，不然捱不過接下來的微積分的課。」「沒有什麼事我捱不了的，要不要再打個賭？」公子哥兒的態度再度復萌。

「你們這群公子哥兒，成天只知道和人打賭嗎？」江里玟杏眼圓睜，沒好氣的問道。

又是打賭！這些貴公子成天吃飽撐着，時間和金錢凈用在和人打賭，對江里玟而言，這群人簡直是群瘋子！

「想不想知道我們這群紈絝子弟，都在賭些什麼？」「我不想知道。」精神專註在講義教材上，不想搭他的腔。

「我們什麼都賭，賭機會、賭運氣、賭未來，甚至也賭女人。」「我說了，我不想聽。」不知怎的，他的話讓她心頭一悸。

「我們會賭什麼女孩比較好把、比較敢玩、比較豪放，可是……」濃眉一挑，眼神輕浮，語意輕挑地：「我打賭的對象，從來就沒出現過清純漂亮的資優生。」「少輕薄我！」她輕叱他，美顏頓時漲成緋紅。

「這樣就叫輕薄？別的女孩倒是很享受我這樣的『輕薄』，唯獨你，太傲慢了。」黑眸一眯，眸底閃爍着危險的光芒。

「我一點都不傲慢，是你太過自大。」美目一瞪，小臉寫滿抗議。

「通常傲慢的女孩都很敏感。」商克禮上前一步，俯首，想在她小巧的耳畔呵點熱氣嚇嚇她，不知怎的，他就是喜歡看她倉皇失措的模樣。

誰知，他的視線觸及她手臂上的瘀青時，表情變得凝肅起來：「看來我那天真的撞傷你了。」眸色沉了沉，低柔輕聲地說：「我看看。」「不要！你弄痛我了！」小臉寫着痛楚神情，「我沒事，你不要碰我……」下意識想要撥開他的手掌，她不習慣被人碰觸。

「我說讓我看看，你別動來動去的。」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商克禮將七分袖掀至上臂，眼神銳利的警告她：「再亂動疼的可是你。」聞言江里玟連忙噤聲，可見她是真的很痛。

真是個逞強的女孩！商克禮頓時覺得好笑，眼睛緊盯着她的臉，而對於他近乎無禮的注視，江里玟臉上禁不住紅了。

「怎會這麼嚴重？」黑眸湧現一絲詑異，抬眼，望向她強忍痛楚的小臉。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忿忿道：「那時都跟你說了，你把我撞得好疼，騎車都不注意行人安全。」商克禮蹙眉，手指撫上她的手臂時，她凝眉一蹙，以為他會粗魯的弄疼她，沒想到他的動作卻很是輕柔。

指尖輕掠過滑膩的肌膚，時而輕壓，時而重捻，他沉思好半晌后，拉起她的手腕：「走吧！」「去哪裏？」她一楞，眸底湧現一抹詑異。

「我帶你去骨科醫院作檢查。」「我才不要去！況且我們今天都還沒上到課……」瞠大雙眸，一聽到要去醫院，全身的寒毛跟着豎起來。

她向來最討厭也最害怕醫院裏的味道，這個猖狂的男人，卻妄想帶她走進醫院。

「我不要、不要、才不要……」☆☆☆最後，在商克禮的拉扯跟威脅下，江里玟終於不情願的走進醫院。

在候診室等候的空檔，她的眸底隱含一絲淚意，就像個可憐兮兮的小媳婦。

「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可憐嗎？」商克禮眯起眼，微抿的薄唇卻不小心泄露笑意。

她外表看似早熟獨立，但終歸只有十八歲，少女該有的天真單純，不經意之間還是會從她身上流露出來。

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商克禮不禁莞爾一笑。

「你笑什麼？」美眸一瞅，紅唇一抿，江里玟像只小刺蝟似的，迅速豎起全身的刺準備自我防衛。

每次商克禮臉上那抹淺笑，總讓她恨得牙痒痒的，好像是在嘲弄什麼似的，害得她好幾次都會忍不住怦然心跳……怦然心跳？天啊，這樣的詞彙怎會出現她的身上！她居然會為了公子哥兒而心跳加快？

「笑你稚嫩，又不是小孩子，還這麼怕進醫院。」商克禮覺得好笑，忍不住嘲弄：「不對，我差點忘了，你今年才只有十八歲。」「不許嘲笑我，我不是小孩子。」「不是小孩子，還那麼怕看醫生？」江里玟輕咬紅唇，眼睛瞪他，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樣，彷佛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卻又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接着她舔了下嘴唇，粉舌在唇間來回滑動，帶着一股少女特有的嬌憨。

該死，難道她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很誘惑人嗎？

紅唇掀動幾下，正當她想要說些什麼時，護士從候診間探出頭來：「江里玟小姐，請進。」進入看診室，醫生問診后，又為她拍了Ｘ光片，初步斷定只是普通的肌肉拉傷。

「這是消炎止痛的葯，塗上去會涼涼的，可以就很快紓解疼痛。」護士小姐細心為她敷上藥，綁上繃帶，「口服藥要記得按時吃，一天三回，一個星期後再回來複診。」最後護士還不忘提醒。

「我會記得帶她回來複診的。」他邊說邊故意拋給江里玟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彷佛他有多樂意常到她來這「整治」她。

該死！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她最討厭來醫院！

☆☆☆「現在可以回去上課了嗎？」步出醫院，街頭一片霓虹閃爍，已經是晚上七點。

商克禮朝她翻了白眼，沒好氣地道：「你的人生非得正經八百？難道沒有享樂這兩個字？」「我當然懂得享樂，但絕不能放縱，你要知道，享樂和放縱之間的不同……」她扳起臉孔，像個教師一樣準備開始長篇大論。

「那就走吧！」不待她把話說完，商克禮抓起她的手，拖着她往車子的方向走。

而被拉在身後的江里玟心想，這男人真是魯莽，簡直一點禮貌也沒有！

☆☆☆夜裏的華燈初上，人聲逐漸鼎沸，熱鬧的街道把人物和景像都鮮明活絡起來。

「肚子餓不餓？」開着車商克禮冷不防問着跟自己冷戰的她。

她點點頭。

「那一起去吃晚餐。」「我回家……。」「我說了，一起去吃晚餐，現在都七點半了。」他堅持。

事實上，江里玟也真的餓了，畢竟她的作息向來正常，而現在是她用晚餐的時間，「你想去哪裏吃？」「夜市，我猜你還沒到過台灣夜市吧？」「我回國還不到十天，就被你媽抓來當你的家教了，哪裏有空。」「當我的家教真的有那麼慘嗎？」他濃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睨視她。「就我所知，我媽提供給你的薪水可是行情價的兩倍。」「單純以『賺錢』而言，你的家教費應該是最難賺的。」本來的冷戰，因為他此時的談話而淡去，似乎也被他的輕鬆態度給影響，江里玟跟着開玩笑的說：「我聽說你之前還『成功』逼退不少家教，而我是目前唯一還沒遭到毒手的。」「你放心，我不會逼退你的，幾天相處后，我開始覺得少了你，我的生活可能會很無趣。」偏過頭看她一眼，他才飽含興味的說道。

「你少來了，我才不是你的玩具。」江里玟覺得他像在隱射什麼，害得她的心噗通噗通狂跳着。

☆☆☆十分鐘后，車子抵達夜市，正巧是人聲鼎沸的時段，所有攤位都被坐滿，整個夜市充斥着叫賣聲和食物的誘人香氣。

他們跟着人潮逛了一小段路，在幾個生意不錯的攤位前走走停停，最後在一處葯燉排骨前停了下來。

「吃過這個嗎？」才坐下不久，兩碗冒着熱氣的葯燉排骨立刻送上來。

「這算向我道歉賠罪嗎？」望着眼前的美食，江里玟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

「賠罪？」他濃眉一挑，俊容漾上一抹詑異的神情。

「如果是的話，那我接受你的道歉。」輕嘗一口熱湯，她覺得精神都來了。

「你真是個驕傲的女孩，但我說過，我從不向人道歉。」他的唇畔漾出一抹淡笑，「我聽說你父親是個外交官？」她點頭。「從小我就跟着父母住過很多國家，幾年前，我們在美國定居下來，我爸才剛要展開退休生活，就在一場山難中喪生。」見她臉上的笑容褪去，商克禮低咒了聲，「我好像說錯話了。」聞言，她苦笑了下，反問：「為什麼你大學遲遲畢不了業？」雙眸掠過一抹遲疑的光芒。「你是故意的嗎？」商克禮眉峰蹙攏，猛地抬頭看她，沉聲問：「為什麼你會這麼想？」「我想你的程度不會糟糕到畢不了業。」沒受傷的手心抵住一邊下巴，眼裏盛滿對他的不解：「可是你為什麼要讓你父母一直為你擔心？」被她這麼一問，商克禮的臉上閃過一抹詑異，沒想到他費心布了兩年的局，竟這麼輕易就被她給看穿，看來她的聰穎確實比一般女孩更高。

「既然如此，我跟你明說好了。我不喜歡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換言之，當個傀儡的感覺糟透了，這樣你明白了嗎？」「我以為你會喜歡，畢竟這種少奮鬥十年的人生很適合你。」江里玟皺鼻道，而後朝他吐了吐舌頭。

她的話及俏皮舉動讓商克禮忍不住莞爾一笑，她的心直口快，讓人聽不出是褒是貶，卻又好笑得讓他找不到理由苛責。

江里玟不明白，商克禮為什麼不喜歡被人安排人生，畢竟他銜着金湯匙出身，是人人稱羨的富家子弟，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運。

那些富家公子哥，前輩子應該都燒了好香，才會註定這輩子擁有比平常人更多的好運。

「你出身企業家族，天生就比別人多了份幸運，繼承家業是你必走的道路，也算是對家族的一種回饋。」「你的意思是我沒決定自己的人生的權利？」挑起濃眉，他似笑非笑的反問她。

「你沒考慮和你父母溝通嗎？」她舀了口清湯喝着。

「溝通是外國人的說法，我父母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他們向來習慣強硬態度。」「你這是消極的逃避，又拒絕溝通，當然就沒人會懂你，你選擇延畢來作無言的抗議，耽誤的是自己的時間和人生。」聞言，他皺着眉頭，不以為然地撇唇一笑。「不錯，才十八歲，就懂得長篇大論，可惜我對老生常談這一套已經免疫了。」「這才不是老生常談，我這是為了你好。」放下手中的湯匙，仰起小臉，她理直氣壯的說。

「你還真是不計仇，別忘了，我曾經擦撞你，還對你見死不救。」「看在你今天帶我去看了醫生的份上，就不跟你計較了。」「我以為你很討厭去看醫生。」「我的確是很討厭。」她輕抿紅唇，冰涼的藥膏貼在患痛處，感覺很舒服。「不過，我們扯平了。」「你這算是向我求和嗎？」「算是停戰協議，山坡上的事我們扯平了。」江里玟輕描淡寫的附上但書。「但你也要答應我，乖乖把我的家教課和學校暑修課上完，暑假結束前順利通過補考。」「你是第一個敢公然和我談條件的人，聽起來很像是為我好，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濃眉一挑，但這話絕不是挑釁。

「我只是盡量不辜負之伯母的請託。」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江里玟臉頰頓時湧上一股臊熱，連忙低頭掩飾她的尷尬。

商克禮的眼神深沉而無禮，她不喜歡商克禮的眼神，太具侵略性，像要挑起什麼似的，害得她體內某種情愫也跟着蠢蠢欲動。

這樣的感覺太過輕挑，根本不符合禮教，她向來就不是個叛逆隨便的女孩。

「別只盯着碗看，你的葯燉排骨快涼了。」「喔。」她又喝了一口湯，心裏奇怪的想，這陣子，耳朵隱隱發熱、心跳加速異常的次數，好像更多了，這是因為她鮮少和異性獨處的關係嗎？或者這種怪異的反應……完全是因為商克禮而引起的？

想到這，兩抹紅雲隨即浮上粉頰，江里玟不敢再多想，不敢再抬頭多看商克禮一眼地安靜吃着自己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