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方白真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受那麼重的傷,傷口卻很快復原,而心靈上的傷亦是一樣的。
趙曄的死雖然對他有很深的打擊,但他很快又站了起來。表面上看起來,他似乎又恢復到以前的樣子,但事實上趙曄的死帶來了不少的轉變,她發現他最近的生活似乎規律了不少,而且煙也沒像之前抽得那樣凶,嘻!好現象喔!只是有點討厭,因為他的改變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趙曄的死,可見得他以前的生活之所以亂七八糟全是因為他跟那個噁心——呸呸呸!童言無忌,褻瀆亡人可是不該的——的男人鬼混的緣故。
死得好。在心裏偷罵沒關係吧?
“咦,你要出門?”還穿黑西裝打領帶,難道……
如果她猜得沒錯,他是要去弔祭趙曄。
“我到台中去一趟,晚上會回來。”交代完后自己便處在錯愕的狀態。
他竟在對她交代自己的行蹤,而且交代得那麼自然,好像那理所當然是他必須做的事一樣。
沒錯,他是答應過自己,結了婚後要做一個表面上的好丈夫,但他們現在可是還沒有結婚,他沒必要現在就開始做吧?
她亦有些錯愕,但隨即泛開笑顏,像個小妻子似的送他到門口,得寸進尺地道:“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嗄?”他是不是聽錯了?
“連續劇不是都那樣演的嗎?丈夫要出門,妻子送到門口兩人就會吻別一下,然後互道再見。”她在做白日夢。
他隨即瞪了一眼。這個女人真過分,她以為他那天讓她那樣靠在她肩膀上睡,就是接受她了嗎?想跟他玩親親?她有病!
她噘嘴,“小氣鬼,親一下又不會少掉你半塊肉。”
他又瞠她一眼,轉身就走。
“路上小心喔!”依蘋馬上又拾起笑臉對着他的背影喊。
他似乎不能夠適應,但走到電梯前卻又忍不住回頭對她淡淡的“嗯。”了聲,然後消失在電梯門口。
她笑咪咪的關上門,然後像只彩蝶一般在屋子裏飛舞起來。她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她是一點一滴的在改變他,雖然他的態度還有待改進,但總有一天,他會變成一個完全正常的方白,一個懂得回報她的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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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蘋,他們男方的家長什麼時候才會到我們家來提親?”庄母在電話中焦急的問。
“媽,還不急嘛!”她才覺得自己跟方白開始有一點戀愛的感覺,媽就在催這檔事,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而且,離方伯父給方白的三個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急什麼嘛?
如果可能,她希望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好好跟方白相處,希望兩人會更進一步發展才真正論及婚嫁。
“什麼不急?你現在都已經跟他住在一起了。”庄母大呼小叫的。
“媽,我們現在是……”那麼複雜的關係也很難說得清楚,抓一項最簡單的說,“房東與房客的關係。”
“什麼房東房客?你們不是說好要結婚了嗎?”
“是說好要結婚沒錯,但這事不能這麼急嘛,我都還沒正式拜見過方白的父母親,現在談婚事實在——”聲音因為方白進門而停住,她拋給他一個甜蜜的笑容,然後改小聲,“媽,這事我們改天再談。”
“你叫那個姓方的來聽電話。”庄母吼了起來。
“媽?”
“我來聽。”方白走過來接過電話。
很顯然的,他進門前聽了一段她跟庄母的對話。
“啊?”依蘋有些訝異。
“伯母,我是方白。”他揚起笑臉,是虛偽的表情。
“啊,方白啊!真不好意思,我剛剛是跟依蘋在談啦,既然你們已經決定要結婚了,那你父母是不是得先到我們家走一趟,好溝通溝通。”事先溝通好,免得將來孩子生下來他們不認帳,第一個男丁可得入莊家的姓。
“伯母,這您放心,我會安排的,等安排好,時間上自然會通知您。”方白溫文有禮的說道。
人家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好啦好啦,但你儘快好不好?”好像怕女兒嫁不出去似的,當然,她急的還是莊家的香火問題。
“好的,再見。”
依蘋看他掛上電話,挨了過來,擔心的問:“我媽怎麼跟你說?”
“這是遲早的事,我會安排,不過,在這之前你可能得先跟我父母見見面。”他脫下西裝走向他的房間。
她跟在他屁股後面,“到你家嗎?”那個像戰場的家?
“嗯。”他低應,將西裝掛好后又走了出來,“你必須先做好心理準備,因為那些女人可能會拆了你這身骨頭,還有我爸,他選兒媳婦的眼光很高。”他說得漫不經心,但心裏卻擔心着她如何應付得了那種場面。
方伯父那邊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用擔心,只是滿害怕那些女人的。
“我那天乾脆當聾子啞巴。”她率真的說。
“那恐怕也不行。那些女人會逼得你非開口不可。”她太單純,準會被生吞活剝。
“那隻好隨機應變嘍。”她苦着臉,噘着嘴,突然一笑,“餓了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飯。”
“是餓了。”發現自己好像愈來愈習慣有人幫他準備三餐,不過她做的菜確實好吃,比他家的傭人做得還棒,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像她,純純的鄉土味。
“那咱們就開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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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洗完澡,穿着居家休閑服坐在客廳,他看着電視,而她看着他。
“方白,你覺不覺得我們愈來愈像是一對小夫妻?”她開了頭,得到的卻是他嗤鼻的聲音。
他的態度還是跟以前一樣冷淡,操起煙點了起來。
又抽煙?她的話題讓他心情不好嗎?
但她並不以為意,屁股很自然的朝他挪了過去,圈住他的手,“我覺得很像耶!”
這個女人真是愈來愈得寸進尺了。他不悅的抽回自己的手,抱過煙灰缸,沉默的抽着煙。
她賊賊睨他一眼,乾脆將腦袋枕在他肩膀上,小手又纏上他的手臂,“你願不願意跟我談場戀愛試試看?”看他對女人的感覺會不會好一點。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口拒絕,又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她抓得很牢,索性放棄。
“你真傷我的心耶,回答得這麼快。”她氣惱的瞠他一眼。
“這是你早該知道的。”他冷淡的說。
“我是知道啊,可是,總得試試嘛!”她把身體整個傾向他,晃了一下,又露出那種甜蜜傻氣的笑容,“我好想跟你談戀愛喔,好想跟你手牽走漫步在夕陽餘暉之下,兩個人一同走在沙灘上,哇,多幸福啊!”
“你很愛做夢嘛!”他嗤鼻。
“人都該有夢想的啊!方白,你有沒有夢想?”她傾仰着頭看他。
他的眉心微微一斂。他的夢想是希望能有一對單純的父母,一個平凡的家,但他的夢是出生時就已經破碎的。
“有沒有嘛?”她用身體推了他一下。
“沒有。”他低道,深深吸了口煙。
“那我幫你想一個好不好?”然後兩個人一起做夢,多棒啊!
他嗤鼻。真是一個小孩子!
她逕自思考了一下,然後甜笑着看他,“你就夢想自己將來會有一個溫暖的家,會有一個愛你的老婆,會有一群成天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不斷的喊着你爹地的孩子。”她做夢的能力很強,全是受那些小說的影響,“方白,這會是我們共同的家,我會全心全意的愛你,等到有一天你接受了我,我們就會有一群屬於我們的孩子。”
他的內心深處起了一絲細微波動,而這被他發現,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嚇了一跳,感到恐慌,因為那種感覺陌生的教人害怕。
“你為什麼不說話?方白。”她甜甜的喊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又嗤鼻,幾乎將臉撇開去。
“我看你好像不大喜歡這個話題,那好吧,我換個話題好了。方白,”她好像喊他喊得很習慣,動不動就方白方白的喊,“你……是不是該找份工作做?”
他差點被煙嗆到,低瞥她一眼。
她認為他是無業游民嗎?
“我覺得人都要靠自己,以後我們結了婚你要養我,我希望那是靠你自己的能力,如果你做不到,我想我只好出去找工作,自己養自己。我這個人雖然懶了點,但從沒想過要靠丈夫以外的人供養,如果你養不起我,我就自己養自己。”她喃喃地說,但說的卻都是真心話。
“你把我想得很窩囊?”他面帶慍色。
“那你證明給我看啊,證明你可以自己賺錢養我,好好的工作。”她認真的說。
他現在不是靠自己的能力在養她嗎?他以為他那五家造形設計中心是開着好玩的嗎?這個蠢女人似乎把他當成了敗家子。
“我毋須證明什麼。”
“這是不是代表着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算了,反正將來的路還很長,總有一天你會在乎的。”想改變他不是一時半刻就做得到的,她必須要有耐心跟恆心。
會嗎?會有那麼一天嗎?他抽着煙,淡淡的在心裏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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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坐方白的車。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有車。”依蘋坐在駕駛座旁邊的位置,側着身子笑着看方白,他正專註的開着車。
他今天穿得很隨性,一身的休閑服,但帥得要命,然抿緊的唇也酷得要命,而眉宇間的憂鬱似乎比平常還要深一些。
為什麼呢?她很好奇。
“我有車很希罕嗎?”現在的社會連上班族都會買部車來代步,他……有車很奇怪嗎?
“不是。”她笑眯了眼。好喜歡看他的側臉,真是酷呆了。“是因為跟你住那麼久沒看見你開過車。以前老看你跟趙曄騎着機車飆來飆去,我以為那才是你的交通工具。”
提到趙曄,他的唇抿得更緊了,她知道自己提錯了壺,連忙轉移話題。
“你這部車挺豪華舒適的,不便宜吧?”眼珠子在車內轉了一圈。雖然她不懂車,但也看得出來這是部高級轎車。
“新的時候是六百多萬,不過它現在的身價剩下不到四百萬。”他用那種硬硬的,沒有起伏的聲調說。
“六……”她的手指比出一個六的數字,驚愕的眼成了鬥雞眼,吃驚的大叫起來,“這部破銅爛鐵值六百多萬?”
他嗤笑一聲,冷冷地調侃道:“你剛剛不是說它挺豪華舒適的,怎麼一轉眼它就成了破銅爛鐵了?”
“六百多萬耶,有沒有搞錯?一部車子要六百多萬,簡直坑人嘛,一點兒也不值。”她真是替“錢”打抱不平。
他們這些有錢人真是不把錢當錢看,在她眼裏這點實在是可惡,但人家有錢嘛,愛怎麼浪費是人家的事,她也管不着。
“小姐,這是法國進口名車。”土也不是這種土法,真不敢想像她要怎麼應付他家裏的那票女人。
“我才不管它什麼名車,六百多萬?天!你們這些有錢少爺還真是懂得揮霍浪費,台灣的經濟就是被你們這些人拖垮的。”真是個敗家子,不懂得生產只知道揮霍。
他差點就笑出來。他就知道外形可以改變氣質永遠改變不了,一個在山區成長的女孩,哪裏懂得上流社會的爭妍鬥豔,什麼名利,什麼地位,都是靠這些物質在包裝,骨子裏是否真如外表一樣光鮮亮麗沒有人會去理會,只要你外表包裝得夠稱頭,就可以得到尊重,這年頭已經不是人在做人,而是錢在做人。不過……她是傻得可愛,傻得天真,也許……這就是她的長處,也是他當初會看上她的最主要原因,這種女人通常不會有麻煩。
車子停在郊區的一棟大別墅前,他用遙控器開了雕花鑲金的大鐵門,然後將車子駛了進去,看見車庫停得滿滿的,就知道那些人全在家等着看他的好戲。
依蘋一直到他把車子停進車庫,她的目光還一直停留在那棟歐式造形的別墅上。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見這麼漂亮的房子,不免得有些不真實。
“小姐,下車了。”他繞過來幫她開門。
“哦!到了啊?”她下了車,轉頭看看四周,“你家在哪兒?”
他沉着臉,指指眼前的別墅,說得冷淡,“那就是我家。”
“啊?”她差點跳起來,眼珠子幾乎掉了下來,“那棟像童話世界裏的漂亮房子就是你家?”
“有什麼不對嗎?”他低低地問。
“沒……沒有。”她真是“聳”斃了,方震在台灣是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家,住這樣的房子有什麼好稀奇古怪的,可是,到底還給她驚了一下。
這房子就像童話世界裏的白雪公主住的城堡,讓她有種走進童話世界的不真實感。
“進去吧!”他握緊鑰匙圈,率先往前走。
她追上他,伸手纏住他的手臂,他沒有拒絕,偕同她一起往前邁去。
屋子裏走出一名看起來像是管家的婦人,精明幹練的眼直往依蘋身上瞟去,眼中流露出睥睨的神色,嘴角也反映的撇了起來,接着目光一轉,停留在方白臉上,沒有半絲笑容,恭敬中夾帶着一種嫌棄。
“小少爺。”黃媽僵硬的低喊一聲,取出兩雙小牛皮室內鞋放在玄關處。
方白低“嗯。”一聲,與依蘋換上室內鞋走了進去,室內鞋因與大理石地板摩擦而發出尖細的低響。
偌大的客廳里擺着一套高級沙發,流線造形的茶几突顯出主人的品味,酒櫃裏擺滿了各國名酒,屋子各個角落皆有古董做裝飾,右邊的牆上還掛了一幅看起來很有價值的畫。
這個家是豪華的,但也是冷清的,這是依蘋的第一個感覺,因為偌大的客廳里聞不到半點人氣。
方伯父居然要她婚後來住在這種地方?這是人住的嗎?她真懷疑。她覺得這個家簡直像座博物館,華麗闊綽卻不真實,感覺還是她跟方白那個小窩比較溫暖,比較像個“家”。
“坐。”方白讓依蘋坐下來,自己卻站着。
黃媽泡了兩杯烏龍茶過來,態度恭敬的擺在茶几上,用那種鄙夷的眼神掃了沙發里的依蘋一眼。
“爸跟媽呢?”方白的態度冷漠而疏離。
“老爺在書房,五太太在她自己房裏,我去請他們下來。”黃媽說著馬上退了開去,那態度活像非常不願與方白同站在一個屋子裏。
“你們家該移到故宮旁邊去才對。”依蘋在方白坐下來后傾身低語,說出她的高見。
方白啜了口熱茶,目光斜瞟着她,“什麼意思?”
“順便讓人參觀啊!”依蘋蹙着眉,眼珠子又溜了一圈,“這哪裏像個家?是華麗得很過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住的房子沒錯,但一點溫馨的感覺也沒有,要住這樣的房子還不如住我們山上的破草屋,雖然老舊,卻是溫暖的。”
讓她說對了,這個家確實缺乏溫馨的感覺。一個家總共二十一個人,一人一顆心,一人一個想法,明爭暗鬥,手足無情,這不是一個家,是一個競技場,比看看誰的頭腦比較厲害。
“你這點高見最好擺在心裏就好。”他言中帶着些許的警告。
依蘋蹙眉,“你們有錢人都是不接受批評的嗎?”
“也許。”他漫不經心的應道。
方震步伐穩健的自樓上走下來,身後跟着一大票人。
依蘋轉頭望去,着實吃了一驚。
她知道方震有五個老婆,也知道方白有四個哥哥,而那四個哥哥里有三個已經結婚了,但卻不知道他還有四個姐姐跟三個妹妹,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她今天要見的人這麼多,而這些人的目光此刻幾乎全擺在她的身上。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像走進了動物園,而自己是那隻正被人遊玩觀賞的稀有動物。
她的腦袋亂烘烘的,心頭也亂烘烘的,偕同方白站起來。
一票人該坐的坐了下來,該站的站着,但還是把她當稀有動物看待,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方白淡漠的眼神掃了眾人一眼,低低對方震喊了一聲“爸。”然後轉頭看了依蘋一眼,介紹道:“這就是庄依蘋。依蘋,這是我爸。”
依蘋迎上方震的眼神,朝方震露出一抹甜美可愛的笑容,“方伯父好。”那天真無邪的笑容,直率得讓在場的眾女人微微一怔。
方震這張嚴肅的臉龐她早就已經見過,也知道那並不如外表那般嚴肅,因此面對時很能泰然,倒是站在方震身後那名男子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驚肉跳,那對眼睛有着跟方彥一樣的邪氣,卻更詭異,那邪光里充滿了惡意,讓她不知不覺就起了防備。
那是方白的二哥——方拓。
“嗯。”方震的眼神似乎閃過什麼,沒人瞧得出來,只有依蘋,她知道那是歡迎之意。
見過方震,接下來要見的應該是方白的母親,但方白停滯的態度顯示出他並不准備介紹。
依蘋知道方白跟他母親之間的心結,故自動自發的抬眼看方白,熱切地問:“哪一位是你母親?”
方白不屑的眼神撇了開去,而一名看起來嬌嬌小小,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的女人卻從沙發里走出來,停佇在依蘋面前,用很溫柔、很溫柔的眸光瞧着她。
這就是方白的母親吧?顯然跟方伯父描述的一樣,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怪不得會被那些女人給吃得死死的。
“伯母您好。”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就是天真無邪的模樣。
“聽說你才十八歲?”五太太連聲音都是細細膩膩的,溫柔的對她笑着。
“嗯。”她笑着點頭。
這女人看起來是很好欺負的樣子,但她卻很喜歡她,因為她好溫柔喔,不像她媽,“恰查某”一個,嗓門又特別大,每次一開口罵人,連村尾的人都聽得見她在罵什麼。
“你長得真漂亮。”細緻的小手忍不住拂上她的髮鬢。
“沒有啦!”依蘋紅着臉謙虛的說,心裏頭卻樂得要命。
這可是頭一回被人稱讚,不知道是方白的母親眼光獨到,還是因為方白改造成功?
“嗨!”突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下來,是方彥那頭大色狼,身上還穿着睡衣,乍見全家人都在不禁訝然!
假日耶,這些人不到外面去瘋留在家裏幹什麼?而且還全聚在客廳里。反常喔!
他昨夜玩到天快亮才回來,剛剛才下床,家裏發生什麼他統統不知道,不過在赫見站在他家的女人堆里卻顯得特別醒目的依蘋時,答案已經揭曉。
雖然醜小鴨也會變天鵝,方白確實是在她的外形上做了完美的改造,但氣質是很難改變的,尤其站在他家那堆看起來高貴得不可一世的女人之中,她更顯“俗氣”。
然而,他最感興趣的是,這個女人在他跟他大哥揭穿了方白的真實面目后竟然沒被嚇跑,真是不簡單,而且還敢登門造訪,他真是佩服她的勇氣,同時也“欣賞”她的勇氣。
果然是個配得起方白的女人!好。
他嗤笑着走到她背後來,一隻魔手突然從她肩膀上穿過,她早有預防的準備閃人。這流里流氣的男人那對邪氣的眼眸她一輩子都記得,記得見到他一定要離他遠一點才不會吃虧,然而方白卻早她一步抓住那隻手,用力推了開去。
“你少碰她。”方白的這聲警告夾雜着憤怒。
依蘋揚唇一笑。上次這個男人到她跟方白住的地方,也在方白面前對她毛手毛腳,當時方白視而不見,而這次不一樣了,方白出手替她擋住,這不是表示他又進步了?
“你又不碰擱着多可——”乍見方父凌厲的目光,方彥連忙收口。
“爸……爸!”爸也在?今天什麼日子?昨晚真是玩瘋了,醉到現在還沒完全醒,一時面對父親凌厲的目光,真不知如何反應,久久,才意會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就是醜媳婦見公婆的日子,怪不得全家人都在,等着看有沒有笑話可以看。
方震狠狠瞪了方彥一眼,看向態度冷漠無情的方白,“方白,介紹幾位媽媽阿姨給庄小姐認識。”
既然方震這麼開口,表示依蘋已經通過他的X光眼。
方白應該要震驚的,因為方震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人,他沒忘記他的三位嫂嫂是如何進門的,當時他父親拋出幾百個讓人措手不及的問題來測試對方的應變能力,讓對方知道方家大門不是那麼好進,幸好三位嫂嫂皆是精明幹練聰慧過人的女人,所以才能穩健的踏入方家大門,而他對依蘋……
他是應該震驚,但他的表情卻平靜無波,好像事情如他所預期——在他發現依蘋藏着他爸的名片時,他就猜出了七八分;倒是那些女人,已經忿忿不滿的叫起來了。
“老爺?”大太太先出聲,聲音中有諸多不滿。
當初她兒子帶女朋友回家,受到的刁難在場的人都可見證,憑什麼這個空有華麗外表但內在卻拙陋不堪的女人,竟得到這種特別的待遇?老爺偏袒方白未免偏袒得太過火。
“這不公平。”二太太也出聲。她的想法跟大太太一樣。
“是啊老爺,這沒道理。”四太太也嚷着。
有着長長鳳眼,姿態妖嬈的三太太倒是異常的沉默,原因無他,因為他的寶貝兒子方彥也尚未娶妻,沒受過刁難自然沒必要锳這渾水。
方震冷冷地笑,睥睨着那些不滿的女人,諷道:“真難得啊,你們也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三個女人皆漲紅臉,心有不甘的垂下眼瞼,暗自咬牙。
方白打從心裏嗤了一聲,冷眼掃過三張豬肝臉,得意的想笑,拉過依蘋,一一介紹,“這是大媽,這是二姨……”
依蘋笑着一一喊人,十分明白這些女人對她的排斥甚至厭惡,但她並不在意她們的態度,因為她要嫁的又不是她們。她回眸對方白甜甜一笑,只要方白在她身邊她就什麼都不怕,她知道他會保護她,就像剛剛他擋了那個大色狼一手那樣。
介紹完,方震抬眼問一旁的管家,“黃媽,午飯準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開飯了,老爺。”黃媽必恭必敬地道。
“那就開飯吧!”他逕自起身往餐廳方向走,把一堆人全拋在身後。
三個女人馬上朝依蘋瞪眼過來,眼裏有威脅、警告跟恫喝,但依蘋不以為意,回給她們甜甜的笑容,氣炸的三個女人,卻又拿她莫可奈何。
其他人有的也是憤恨不滿的,例如那三個好不容易才通過測試入主方家的女人,她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依蘋會得到特別待遇,但敢怒不敢言,而方白的姐姐妹妹們則一臉的無趣,她們大概以為又有一場精彩的好戲可以看,誰知道戲沒上場就已經落幕。
看見一票人拖拖拉拉的往餐廳移身,依蘋回頭看見那隻色狼還在她身後,氣怒的瞪了他一眼,低罵了聲:“色狼!”
三太太聽見聲音回頭,鳳眼眯了起來,淡怒掃眉,“你罵我兒子?”
依蘋看向那個打扮得十分妖野的女人,眨眨眼,“原來這個色狼是三姨生的啊?我覺得三姨應該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才對,他這麼色,儘早會染一身病,不過幸好方伯父還有好幾個兒子,否則難保方家不會絕後。”
其他聞言全興緻勃勃且略帶吃驚的轉了頭過來,除了方震跟方白的母親外,全是錯愕中夾雜更多看好戲的表情;而方白,他有些錯愕依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在這樣的場合里這有多麼的不知輕重,但一想到她的出身,又才剛剛步入社會,這又好像並不足為奇,更何況她說的全是“真話”。
三太太張大嘴巴跟眼睛,一臉被觸犯的憤怒表情,“你——”她還沒發飆就又被搶了白。
“人家說養不教父之過,但方伯父事業做那麼大,教養孩子的責任自然得落在妻子身上,你是有責任鞭他一頓的,他真的好色喔!”依蘋直言不諱,率真的臉龐顯示着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三太太的臉漲成豬肝色,而方白的唇則微微勾了起來,其他人不說,至於方震,他跟方白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
“你是哪根蔥,敢這麼教訓我?”三太太臉色青紅交替的低吼起來,要不是方震在場,她此刻應該已經撲過去抓爛依蘋的嘴。
依蘋見母老虎發威,身子往方白縮了過去,怯問方白:“我說錯了什麼?”
方白眼底閃着詭譎的笑意,“沒有。”
“那她幹嘛生那麼大的氣?”好像要扒了她的皮似的。
“三姨是個有教養的人,不會隨便亂髮脾氣的,一定是你看錯了。”方白低語,還刻意看了三姨一眼,“對不對啊?三姨。”一個懂得進退的女人是不會讓自己陷入太難堪的地步的。
三太太提了一口氣,拳頭悄悄握了起來,果真是有怒沒地方發,伸手襥過呆愣的方彥,氣呼呼的在他耳畔警告,“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要是真給我染上什麼見不得人的病,我就把你趕出方家。”無處發泄就只好拿自己的兒子當出聲桶。
“爸,五哥結了婚後是不是也要搬回來住?”方白的二妹妹方語在所有人都坐定后問。
本來以為沒戲可看,誰知道原來好戲才剛剛開鑼。
“當然。”方震言,這是他的規定,方白不會例外。
“那這個家可要更熱鬧嘍!”二姐方晴以有戲可看的好心情說。
“我想我們以後的日子不會過得太無聊。”這個有什麼就說什麼的笨女人完全不知輕重,也不知道爸身邊這幾個女人的厲害,進了門之後絕對有她好受。大妹方欣也搶着發言,期待精彩的好戲上場。
“你們都很無聊嗎?”依蘋納納地問,然後敝開笑顏道:“如果你們無聊的話可以來找我聊天啊!方白不在的時候我也很無聊耶!”
方白的臉色是自始至終的冷漠,轉頭看她,意味深沉地道:“我以後會多抽點時間陪你,你不會無聊的。”依她這種性子不知道要得罪家裏多少人,入門后他若不好好看着她,只怕她一離開他的視線就會被那些女人給生吞活剝了。
“真的嗎?”她喜出望外,纏上他的手。
他不語,僵硬的坐着,而那些女人早已發出低低的笑聲,是諷刺的,是譏誚的,更是嘲弄的。
在他們眼裏,他永遠是個同性戀,但他剛剛說的那名卻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