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大司馬府內苑中正忙碌着。

一堆丫環拿着布、各式盆景和擺設,來來去去佈置袁家最尊貴的客房。大司馬袁震東的二太太--賈玉娘正使勁地發號司令。

賈氏高揚兩道柳葉眉一臉精明的掃射屋內一圈,對着個丫環,指着牡丹花盆景道:「沒錯沒錯,就擺那……」

丫環照着賈氏的命令小心的移動牡丹花盆就定位,賈氏滿意的笑了笑,一轉頭正看到另一個丫環換着淡藍色的床帳,急忙斥道:「我不是說過,這帳要紅色的才顯得精神些,妳看妳,拿這什麼顏色,去換了來!」

賈氏睜大杏眼罵道,丫環立刻急着拆下拿去換。賈氏搖搖頭肅着一張臉跟丫環們交代:「妳們如果不想丟差事,全給我留神佈置好,這湘君小姐是六王爺的掌上明珠,平常一定看慣吃慣些好東西了,可別把這房弄得太寒傖了,丟了老爺跟少爺的臉,知道嗎?」

但見一群丫環唯唯諾諾應着,賈氏發號施令完,滿意的笑着,槿香突然快步地走進來稟道:「夫人!」

賈氏聞聲連看都沒看槿香一眼:「什麼事?我正忙着呢。」

槿香忙道:「夫人,有一位王爺府來的婢女,說是湘君小姐的丫頭,怕湘君小姐住不慣,想先來看看湘君小姐的住處。」

賈氏聞言大驚:「快請她進來。」

槿香出去,不一會,槿香帶着一名身着淡藍色素凈衣服的女孩進來。她走進,對賈氏行了個禮:「請夫人安!我叫惜兒,是奉湘君小姐之命,先來看看小姐要住的房間,有沒有什麼可以幫的上忙的。」

賈氏看着眼前這位全身着的素淡衣服的丫環,絲毫不敢有任何怠慢,露出笑容忙道:「哪兒的話,惜兒姑娘辛苦了,妳家小姐真是心細。」

賈氏信心十足看着房間對惜兒笑着說:「惜兒姑娘,快過來看看,這樣佈置可好?有什麼要增要減的,儘管說就是了。」

惜兒轉頭看着房間裏的大紅大紫,走了一圈,臉上表情略沈了沉。

賈氏看到惜兒臉色忍不住疑問道:「這房間有什麼不妥嗎?」

惜兒看了賈氏一眼答道:「感謝夫人美意,只是我家小姐一向素淡清雅,不喜歡任何多餘的裝飾,尤其忌諱紅色……」

賈氏聽完大出意料,剎時驚得無語以對,惜兒環顧房內一圈后,看着賈氏道:「夫人,請先把這紅色床帳換成淡白色,牡丹也請拿走。另外,牆上的畫也撤下來吧,什麼都別掛。」

惜兒話一說完,所有丫環聞言全都又驚又楞,賈氏驚愕的更情溢於言表:「這……這房裏什麼都不擺,不會太素淡了些嗎?這……這時下年輕女孩誰不愛熱鬧?這……這什麼都不要,讓人知道了,豈不會背後論我們袁家不知禮俗,怠慢王爺府嬌客,這怎麼成啊?」

眼看一番苦心即將白費,也沒法在袁父前邀功,賈氏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忙着說服惜兒,只見惜兒禮貌地笑了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從不愛這些東西,所以請夫人不必費這個心思,另外我家小姐會帶着我和另一位丫頭來,所以也請夫人不用另外再編派丫頭來服侍我家小姐。」

賈氏一聽更加着急:「這不是太怠慢湘君小姐嗎?」

惜兒:「我家小姐說了,她來府上作客是奉榮妃之命,純粹是私人之訪,不希望大司馬大人太過鋪張,小姐愛靜,愛清淡,所以才會要我來這一趟,免得勞夫人費心佈置了,小姐一來,待不慣,又得煩夫人全部換掉。」

賈氏遲疑了一下,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惜兒行了個禮,轉身告退出門:「謝謝夫人,多勞夫人費心,惜兒就此告退。」

賈氏看着惜兒離去背影,轉頭看着丫環們大聲道:「妳們都聽到惜兒姑娘說的話,還不快照着做了。」

丫環們無奈的互望着,又把剛剛辛苦搬進來的東西再搬出去。

梅香跟槿香拿着布巾和臉盆走在曲曲折折的迴廊之中,梅香邊走邊嘆氣道:「槿香,這湘君小姐聽來,脾氣似乎比咱們表小姐更怪呢。」

槿香大點其頭:「可不是,這個叫惜兒的一來,指使這,指使那,紅床帳不能用,牡丹花不能擺,畫也不能掛,聽得夫人臉上是青一陣,紅一陣的,妳想想,丫頭都這樣了,做主子的更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哪。」

「可是一般大小姐,不都愛這些紅紅綠綠的嗎。像表小姐房裏,紅紅綠綠的,只要少了點紅的綠的,表小姐就發火呢。」梅香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誰知道,我看這個湘君小姐說不定是小姐身份,尼姑性格,才會把房間弄得跟個尼姑庵似的,就差個青燈古佛了!」槿香扁扁嘴嘮叨着。

梅香一聽看了看周圍,緊張道:「妳小聲一點,被聽見了,小心撕爛妳的嘴巴。」

槿香笑:「湘君小姐又還沒住進來,怕什麼?她以後成了咱們二少奶奶,我自然一句話都不會吭了。還小聲呢,我還要命!」

梅香安心的笑了笑,一會兒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疑道:「槿香,我以前就聽說六王爺郡主長得如天仙一般清雅脫俗,但性格卻古怪孤傲,而且這還不是最糟的。聽說最糟的是她天生命薄,只要跟她在一起的全沒好下場,連自個兒的生母都給剋死了,不過奇的就是榮妃娘娘卻很喜歡她呢,才會主動說親配給二少爺。」

槿香聽了嘆了口氣:「誰知道這些主子們是怎麼想的,我以前還覺得表小姐刁鑽蠻橫難伺候,現在看來,這個湘君小姐更令人摸不清底。唉,一想到她就要變成咱們二少奶奶,我的心就不由得糾成一團,覺得前途多難哦!不過咱們做丫頭還好,反正就是聽命做事,但照我看二少爺可就可憐了,他一定治不住這位奇怪的二少奶奶的。對了,說到二少爺,上回從書院回府也過了大半年了,不知道二少爺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梅香:「聽袁中說,二少爺好象也快回來了。」

槿香聞言高興道:「太好了,二少爺溫柔可親,不但風趣又體恤下人,他要回來,全府上上下下都會高興的。」

梅香也微笑點點頭,兩人閑聊之際,袁中剛好迎面走來,槿香立刻招手要袁中過來。袁中緩步走了過來,笑道:「二位姑娘,這麼清閑呀!」

槿香扁了扁嘴:「還清閑,今兒一上午就把牡丹花搬進搬出的做着白工呢。對了,二少爺什麼時候回來呀?」

袁中:「應該就這一兩天吧。」

槿香聞言調皮的笑道:「我說梅香啊,這倒不知道是湘君小姐先到,還是二少爺先到,如果二少爺先回來了,看見為湘君小姐佈置的那問房,說不定還會問,是哪位高僧要來府里講道了呢。」

梅香聽着忍不住笑着搥打了槿香一下,兩人笑成一團,袁中聞言卻有些臉色凝重。

槿香看了看袁中又笑道:「喲,袁中你那什麼臉色呀,是不是想到你那拜把兄弟袁平跟着二少爺在書院吃香喝辣,心有不甘啊?」

袁中看了看周圍無人,才做勢要槿香,梅香靠耳過來:「哎呀,妳們兩個有所不知,袁平來信說呀,二少爺好象在書院那兒喜歡上一個賣餃子的姑娘家,聽說都已經私定終身啦,這回二少爺會這麼甘心回來,就是想求老爺答應結親的。」

梅香、槿香聞言大驚失色:「袁中,你說什麼?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袁中十分緊張忙道:「妳們小聲一點吧,這是袁平傳回來的消息,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

梅香轉頭看向槿香急道:「袁平一向與二少爺形影不離,這消息八九不離十呀!那湘君小姐來了要怎麼辦?」

槿香這回也驚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獃獃看着梅香,袁中突像想到什麼似的又道:「對了,我差點忘了來妳們這兒的目的,我收到消息,大少爺也要回來了,老爺要我來找二夫人,也得收拾收拾大少爺的房了。」

槿香一聽忍不住又驚呼道:「怎麼,連大少爺也選在這個時候回來呀?」

袁中點點頭:「可不是,快春天了,匈奴似乎也回大漠草原去放羊了,前線戰事沒那麼吃緊,所以聽說皇上就下旨讓大少爺回來看看老爺。」

梅香轉向槿香臉色凝重道:「大少爺一回來,表小姐過二天也會到的,這……這……府里難安寧了。」

袁中嘆了口大氣:「可不是,我看這些日子,我們府里是不太平了。」

梅香槿香跟着嘆了一口氣,三人相視苦笑無語。

********

而不同於袁府的熱鬧,在六王爺府中一大片櫻花林里,一個小亭坊寧靜地隱沒在櫻花海之中。剛從袁府外回來的湘君站在亭邊,看着外面的櫻花樹,一陣風起,落櫻繽紛。

湘君出神望着櫻花樹:「今年京城的春天好象來得特別早,來得早於是也去得特別早……」湘君伸出手,一片片的櫻花滑落在她的手心裏,又再度滑落了出去。風一直不止,櫻花一片片的被吹落地,絕美而孤寂。

她即將離開這裏。

在這樣的日子,人總會往回想。

往回想,思緒飛到從前的從前,飛到還很小的時候,在這裏,也在這樣的櫻花飄落的季節。

那一天,小小的她在外邊,由侍女陪着抱着,她鬧着要下來,侍女讓她下來,她蹲下,拾起了一片櫻花,想拿給母親看,一轉頭,看到親娘坐在遠遠的窗邊,面容憔悴,眼角含淚,嘴角卻有着淺淺地,慘慘地笑,她身後有着火紅的影產。

當時這裏有比現在更大片更多的櫻花,是她的親爹--六王爺為她的母親而種的。但爹不再來了,櫻花仍然自開自落,娘親每到櫻花開時就在期待爹來,等到櫻花落下,爹沒有來,就表示這一年,他不會來了。

堂堂的六王爺,嬪妃極多,母親得到的眷寵並沒有太久。但對母親而言,爹是一生一世。

也是櫻花落的那一天,也許娘是不想再等待了,她突然笑了。

於是小小的她一轉頭,就看見娘親眼角的淚,嘴角的笑,沒有哭,沒有叫,她看着娘親帶着淚帶着笑,逐漸被火紅的影子包圍,包裹,吞噬。

當六王爺從宮裏趕回來時,別苑櫻花林不在了,全成了焦黑一片。

她被侍女抱着往外逃,幸免於難,湘君記得,那時她才四歲。

娘是自殺,並不名譽,喪禮草草地舉辦,連家墓也進不得,於是湘君穿着小小的麻白喪服,跪在離家好遠好遠的一個山坡上看着母親下葬。

她沒有哭過,小小年紀的她,只對着墓碑輕輕說了一句:「娘最後是哭了,還是笑了呢?」

沒有人回答她,甚至沒有人聽到這一句。

湘君被安排,住進了二娘那裏。

爹還有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

二娘不怎麼理她,她根本不喜歡她,但知道六王爺還算疼這位小郡主,也不敢怎麼樣,只派着二三個侍女陪着她。

爹也不來二娘這裏了。

湘君越來越安靜,她才四歲,卻沈靜如同十三四歲的女孩。

她由老師教着,學着琴棋書畫,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個該櫻花飄落的季節,她學完了琴,由侍女陪着走出別苑賞春。

這裏沒有滿樹滿林的櫻花,只有如碗大的牡丹。

她彷佛看到一棵櫻花樹,她走了過去,卻聽到了聲音。

她看到兩個人交纏在一起。

是二娘與趙管家。二娘笑得燦爛,比和爹在一起還燦爛。

二娘說:「你這冤家,想死我了。」

趙管家說:「怎麼樣,我比王爺強上百倍吧!」

二娘笑。

服侍湘君的侍女訝然無語,立刻牽着湘君小心的往回走。她還記得那個侍女叫做小七兒,小七兒抖着聲對她說:「小小姐,您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別說,知道嗎?」

湘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裏的確沒有櫻花樹,因為櫻花樹都燒了。

不知過了多久,爹終於來了。

六王爺看到湘君,父愛發作,滿心歡喜將湘君高高舉起笑道:「我的小郡主,妳皇阿姨想妳呢,妳要不要去看皇阿姨,住大大的皇宮好不好呀?」

她的父親笑眼盈盈摟着她,湘君只微笑,笑得沈靜而優雅。她還是什麼也沒說。她住到了宮中。皇阿姨叫榮妃,她住在皇宮有很多很多的桃花林,桃花開了和櫻花有些像。

皇阿姨帶着她散步。侍女來傳話說趙管家帶來二夫人送給皇姨禮物。湘君突然大聲說:「我的冤家,想死我了,怎麼樣,我比王爺強吧!」

榮妃楞傻在當場,臉色雪白。

之後的事,湘君無從得知。她只知道,從此她再也沒有看到過二娘。她又回到了那個原該開滿牡丹的別苑,牡丹都死了。看着荒廢的庭院,湘君很想再種滿櫻花樹。轉眼湘君已經十歲了,櫻花樹還沒來得及長大,七娘來訪她。七娘懷着她的小弟弟,十分得意拉着湘君的手摸着自己隆起肚子:「大小姐,這可是妳弟弟,以後王爺府的家業可都歸他呢!」七娘笑,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

湘君沒有回話,看着七娘的牙齒,如貝編的一般。七娘坐了下來,看着滿院的櫻花枯木疑道:「這裏幹嘛要種這些枯木,種些大理花,石楠的紅花不好嗎?」

湘君沒有答話,七娘轉頭看着湘君:「大小姐,聽說妳琴彈得很好,來彈個琴給七娘和小弟弟聽好嗎?」

湘君點點頭,示意侍女們取琴過來,湘君彈了首氣勢磅碡的曲子,十分激昂。琴聲越快越烈,七娘突然臉色慘白彎腰緊抓着肚子,侍女趕緊上去將七娘扶走,她看見亭子上的白石椅上有點點的血跡。

七娘的小弟弟沒有了。之後,再沒人敢接近她,和她這片櫻花林。

連爹也不來了。

櫻花林如期的長大,但卻怎麼都不會開花。

湘君十分失望,那一夜,她又夢到母親笑淚交織的臉龐。

她很想她,於是決定去看看母親。

她一個人離開了王爺府,去到了那個又遠又大的荒草山坡。

她本來決定去陪母親的。

但,緣份卻讓她遇到了他,那個使櫻花樹開了花的人,也是第一次讓她覺得,也許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

「小姐!」一聲叫喚讓她從回憶里驚醒過來。

是惜兒。惜兒趨身向前對着湘君恭敬道:「小姐,我去了袁府了,幸好您吩咐我先過去打聲招呼,否則,袁二夫人快把您的房間弄得像成親禮堂了呢。」

湘君聽了嘴角略揚了揚。惜兒看了看湘君疑道:「小姐,我還是不懂,您怎麼會答應這樣的要求要住到袁家去呢?這太委屈您呀!」

湘君笑看着惜兒道:「怎麼說?」

惜兒振振有辭:「小姐,您可是位郡主呀,袁家只是大司馬,是榮妃娘娘的遠房親戚而已。論身份,論地位,該是袁家少爺過來,怎麼會您去呢?」

湘君笑而不答。探兒轉頭和惜兒說:「惜兒,枉費妳跟了小姐快五年,還不曉得小姐的個性嗎?」

惜兒辯解道:「我就是曉得小姐的個性,才覺得小姐不會這樣做的呀!」

探兒笑:「所以小姐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惜兒忍不住問道:「什麼理由?」

探兒搖了搖頭又道:「惜兒,所以妳的名字叫惜兒,就是可惜的意思。」

惜兒大惑不解疑道:「什麼意思?」

探兒搖了搖手:「算了!」

湘君看着探兒跟借兒一來一往,忍不住笑出來聲:「采兒、借兒,妳們真是我的知己。」

惜兒看着探兒,又看了看湘君,大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就是那個活該得猜啞謎的人。」

探兒不再理惜兒,只低頭關心的對湘君說:「小姐,我只是不了解,您這麼做,真的可以知道結果嗎?」

湘君收起了笑意,斂下眼像是對自己說話般的輕聲道:「我不知道,有些事只能聽天由命。」

未幾,湘君又抬起頭看着櫻花樹對着探兒惜兒兩人微笑:「妳們看,櫻花又謝了,真快,春天又快結束了吧。」

湘君恢復一貫從容,探兒惜兒看着湘君無語,她們只能在心裏祈求上天憐惜湘君的聰慧與深情。

********

袁府一切準備妥當,整座府邸彷若新建一般氣派,袁震東與賈氏坐在堂前喝着茶,袁父焦急地看向門外,賈氏放下茶杯,看着袁父安慰道:「老爺,您別焦急,剛剛六王爺府的人不是才來報過,湘君小姐前些天因為身子不好,出發得晚些,所以會遲些過來嘛。」

袁父心神不寧:「我知道,但我就怕有些什麼閃失,怠慢了大小姐,六王爺怪罪起來,天俊這親事可就談不成了。」

賈氏:「不會的,您放心好了。」賈氏話才說完,一家丁突然來報。

家丁:「老爺,二少爺回來了。」

袁父與賈氏一聽,喜出望外,只見一白衣俊俏公子,滿面笑容,走進廳堂,看到兩老,立刻跪了下來。

天俊:「爹,讓您擔心了,孩兒該死。」

袁父笑着拉起天俊:「起來,起來。」

天俊拱手起身,袁父滿是關心地看着天俊,高興笑道:「俊兒,在書院的這大半年日子,有沒有多讀了些聖賢書?為父這個大司馬還等着你來繼承呢。」

天俊微楞了愣,隨即笑着答道:「爹,大司馬可是個武職,該由大哥來繼承好些吧,且大哥又在前線殺匈奴,建功立業,更適合擔任大司馬此職,以貢獻朝庭報答聖恩。」

袁父臉色沉了沉,賈氏連忙道:「俊兒,宗兒跟你不同,宗兒雖然勇猛,卻沒你智謀過人,主帥需得運籌佈局,你莫辜負了老爺的期望。」

天俊急着辯道:「二娘,大哥文武雙全眾人皆知,他為人正直忠孝,才是適合扛起袁家未來的人。」

袁父不悅,但又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將話鋒一轉:「俊兒,這事以後再說,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你回來得正好,你已經到了成婚年齡……」

天俊聞言十分高興:「爹,真巧,孩兒這次回來也正想跟您一談此事,我在江南書院裏結識了一名奇女子韓冰,孩兒想……」天俊話未說完,一家丁突急急來報:「老爺,湘君小姐轎子到了。」

袁父與賈氏大喜望外,袁父站了起來暢笑道:「太好了,終於來了,我還怕六王爺改變主意了呢,來,俊兒,快跟爹一起去看看你未來的媳婦兒。」

天俊大驚失色:「什麼?!未來的媳婦?」

賈氏笑得燦爛:「俊兒,你這未來的媳婦兒湘君小姐可是當今榮妃娘娘為你所挑選的人中之鳳,她是六王爺的掌上千金,不管家世、人品、樣貌,都是萬中選一。」

天俊聽完出乎意外的立刻跪下向袁父道:「爹,我不能娶湘君小姐。」

袁父、賈氏大驚:「為什麼?」

天俊:「爹,我在江南書院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她……」

天俊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袁父喝住,袁父大怒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得你自己喜歡不喜歡的嗎?」

天俊十分着急:「可是爹,我與韓冰是互相喜歡的……」

「你給我住嘴,什麼互相喜歡,你們無媒無證,這叫做私下苟合!」袁父氣極,重重地咳了起來。

「可是……」天俊自小就很少忤逆父親,這是第一次,他還想再爭辯。

「俊兒,別說了。」賈氏看到袁父大怒,只趕緊拍着袁父的背:「老爺,您先彆氣,湘君小姐一會就到了,別讓湘君小姐看到這臉色,以為我們不歡迎她呢。」

袁父努力沈住氣:「俊兒,湘君小姐立刻就要進府,她住在咱們袁府的期間,你給我好好地招待人家,別丟了你爹和榮妃娘娘的臉。」

天俊一張好看的笑臉登時慘然無語。湘君緩緩由槿香帶進門來,只見湘君一身素淡白色衣服,上頭綉着深淺不一的櫻花瓣,花紋十分别致。湘君優雅地走進,探兒與惜兒捧着禮盒隨後跟進。袁父一見湘君走進,立刻收回對天俊的臉色,滿面和善地看着湘君。

湘君在堂前停下腳步,望向天俊,天俊滿臉不安,湘君的眼光飛快跳過天俊,環顧四周,暗付:「他竟不在。」

湘君微斂了斂眼迅速轉向袁父及賈氏,優雅行禮拜道:「湘君拜見袁伯父、袁伯母。」

賈氏一聽湘君沒叫她二娘,而稱她袁伯母,立刻堆滿笑意:「快快請起,別多禮,將來都是一家人了,這麼多禮顯得生份了呢。」

湘君笑了笑,轉頭看了探兒一眼,探兒送上禮物。湘君道:「這是爹命我送給袁伯父的見面禮,是一支千年老蔘,希望袁伯父能夠身體康泰,請袁伯父笑納。」

袁父點頭微笑:「六王爺真是太客氣了。」

袁父鄭重接過禮物,拿給家丁,又轉頭看了天俊一眼,拉過天俊向湘君介紹道:「來,湘君,我給妳介紹俊兒,俊兒跟妳同年,今年都是十九歲。」

湘君看了天俊一眼,表情沒有多少變化,只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袁二公子好。」

天俊只對湘君點了點頭,想明白地表示不能嫁娶之意:「湘君小姐,我……」

賈氏驚,急忙擋住天俊,搶着對湘君說道:「湘君小姐,不是我愛張揚,咱們家的天俊可是人如其名,天生就長了張讓人疼愛的俊俏笑臉,我們俊兒可不僅長得好,才德性情更是冠蓋群倫,敦厚、才智、風趣兼具呢,您說對不對啊?老爺。」

袁父緩了緩神色點點頭笑了笑,天俊還想說話,袁父嚴厲地瞪了天俊一眼,湘君機敏,察覺氣氛不對,看着袁父、賈氏與天俊卻不動聲色。

值此之際,家丁又匆匆來報:「報告老爺,大少爺回來了!」

袁父點點頭,天俊高興道:「大哥也回來啦,真好。」

天俊話才說完,只見天宗一身戰袍走進廳中。他有着瘦削而稜角分明的臉,與一雙異於一般同齡男子的深黑清亮雙眼,經過黃沙滾滾的戰爭洗禮,更加顯現出不同於天俊的年輕稚氣。才廿一歲的天宗,已經是個精練的高大男人,一個英挺好看的男人。

天宗一進廳中,看到眼前純白的身影,楞住無語。

「是她嗎?」天宗不敢置信。

她緩緩地轉過身,那黑瞳瞳地眼睛裏,什麼思慮都看不明白。

「是她!」比起五年前初遇,她更秀麗出俗。

天宗張口想說些什麼:「妳……」天宗話末歇,湘君已經轉過身去。

袁父十分不高興,但礙於湘君在,仍然帶着笑迎了上來:「宗兒,你果真是一介武夫,真是不懂禮數,怎麼連衣服都不換就進來了,驚嚇了貴客怎麼辦。」

天宗仍然看着湘君,回道:「我……我……是想快點與爹和二娘請安。」在戰場上殺敵毫不眨眼的他,如今說話竟有些結巴。

袁父看向湘君:「湘君,這位是俊兒的大哥天宗,宗兒剛從前線回來,妳看看,連衣服都沒換呢,希望沒衝撞了妳。」

湘君微笑點頭,臉上是一貫的優雅神情,天宗則神色複雜的看着湘君。袁父接着又轉頭跟天宗介紹道:「宗兒,這位湘君小姐是榮妃娘娘給你弟弟選的媳婦,你可要好好待人家,湘君即將是你的弟妹了。」

天宗如遭雷殛,良久說不出話來。

湘君看了一眼天宗,神色自若輕點了點頭:「袁大公子好!」

天宗驚愣,連點頭都不行。

賈氏看氣氛十分僵,以為天宗嫌榮妃偏心先幫天俊找媳婦,只好出來打打圓場:「湘君小姐這一路勞頓,想必累了,我看,讓槿香先帶湘君小姐下去休息吧。」

袁父也接了口:「湘君,看妳這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袁伯父今晚盛宴款待,那時再與妳好好聊聊吧。」

「謝謝袁伯父!」湘君略倚了倚身,轉身欲離去,賈氏立刻跟上。

「老爺,我陪湘君小姐下去看看房間。」

賈氏、湘君與探兒,惜兒轉頭要走,突被袁父叫住:「等一下……」袁父看了賈氏一眼:「妳別去,讓俊兒陪湘君去。」

賈氏停住尷尬地看着袁父,袁父轉頭看向天俊:「俊兒,你陪陪湘君小姐,看看湘君小姐有沒有什麼要添減的東西,儘快叫帳房去辦。聽着,你絕不可以對湘君有任何的衝撞言語,知道嗎?」

天俊看向袁父,欲言又止。湘君看了袁父,又看了天俊一眼,天俊只嘆了一口氣,跟着湘君出去。

天宗看着兩人離去,還是說不出話來,神色複雜。賈氏見天俊跟湘君一行人走得有些遠了,立刻走到天宗面前,十分生氣罵道:「宗兒,你搞什麼東西,湘君將來就是你的弟妹,你像仇人一樣瞪着湘君看做什麼?」

天宗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無言以對。賈氏見狀又罵道:「我知道,你是怨榮妃娘娘與老爺先幫俊兒選媳婦是不是?不過你可要知道,俊兒的母親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老爺有今天完全是你大娘的功勞,她可不像你娘是風塵中人,一條玉臂千人枕。想當初老爺只是一時遊戲,怎麼也沒想到你娘居然留下你來。還好你大娘不介意,但,怎麼說也得把天俊放在第一位才是。」

天宗雙手握緊拳頭沉默不語,這種話,他已經聽了很多次,但他不能有任何怨言,他只能緩緩地,盡量平聲道:「二娘,我懂,孩兒並沒有任何埋怨,孩兒此次回來只是探望爹和二娘,不久之後,就會回到前線去。」

袁父擺了擺手:「你懂就好,你放心,等天俊的事定了下來,我再幫你找個良家淑女就是了,你先下去吧。玉娘,妳去幫天宗打理打理他的房間吧。」

天宗:「不用了,爹,讓二娘休息吧,我自個下去就行了。」

袁父點點頭,揮揮手,天宗離開了大廳,他看向廳外遠處水榭的長廊,那白色的身影在楊柳曲徑之間庖忽現。

那是他想了三年的身影。天宗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全然忘記自己仍然一身戎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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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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