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剛亮,飛鷹鏢局門前一片蒙蒙白霧,程風架着車從大街那頭過來,停在鏢局前。程風跳下車,年輕鏢師迎上,趙父、玉梅和奶媽也隨即出來。
趙父:“找到了?”
雲薇從車后鑽出來。玉梅表情複雜,又替雲薇可惜,隱隱又覺得少文回來了真好。
奶媽連珠炮似的說道::小姐!”。你知值老爺這一夜都沒睡,幾乎把局裏的鏢師都派出去了……”
雲薇不理會她.在程風幫忙下從車內將載着少文的木板拉出。少文臉色雪白.趙父和玉梅陡然一驚,玉梅急忙拉住雲薇追問:“雲薇,宋大哥……他,他怎麼了……
雲薇喃喃說道:“我們遇到壞人少文哥他……替我挨了一刀……“
玉梅見少文傷勢似乎不輕.忍不住哭出來幾乎想撲到少文身上,程風打斷她們說話,“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先把人抬進去,快去請大夫。”
少文躺在鏢局客房床上.身上蓋着棉被,將睡未睡,玉梅在病床旁邊照顧少文,細心用着濕手絹不時潤濕少文的嘴唇,程風、雲薇、趙父、奶媽和大夫在門口。大夫正說明病情,雲薇心不在焉,一直偷眼看着房內。
大夫:“宋公子吉人天相,這一刀雖然拉了個大口子,所幸傷得並不深,只要照着我開的方子,早晚用陰陽水煎了給他服下……”
大夫說話間,雲薇一直看着少文和悉心照顧他的玉梅,轉頭看見程風,心中百感交集。
大夫:“宋公子傷后又在車上顛簸了一晚,難免比較疲累,要讓他多休息。”
大夫向眾人拱手,趙父送他出去。大夫微一躬身,起步先行,趙父回頭對雲薇說:“薇兒,一會兒,你到佛堂來,我有話跟你說。”
雲薇正遠遠的看着程風,聞言一驚,點點頭。
晨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塵埃飄動,佛堂里顯得十分明亮。牆上掛着一幅菩薩像,靠牆而設的長條神桌上供着關公木像。神桌左右各有一面牌位,一面是趙家祖先,一面是趙母,神桌下另有一張正方形的供桌。趙父獨自站在空的供桌旁,眉頭緊鎖,一手撐着供桌。門外鮮明的兩個人影走到門口,推門進來,是浩天和雲薇。
趙父:“少文怎麼樣了?”
雲薇低着頭充滿歉意道:“少文哥已經吃過葯睡了。”
趙父點點頭,眉頭卻不曾稍解,轉而看着浩天:“人都叫回來了?”
浩天:“是,派出去找大小姐的兄弟們都已經回來了。”
趙父又點點頭,示意浩天出去,浩天看看雲薇,雲薇只是低着頭,浩天轉身而出,並將門帶上,趙父老半天不說話,雲薇忍不住出口喚道:“爹……”
雲薇才剛開口,趙父便自顧自得說了起來:“你娘走後,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好。”
趙父語氣異常和緩,雲薇有些愣住。趙父接着又說:“有時候想要好好管教你,總想起你娘。你長的和她一個模樣,我就是要打要罵,也萬萬狠不下心來。”
雲薇默默望着趙父。招撫卻被轉身趙父卻背轉身去,捧起趙母的牌位凝視良久后,回頭看着雲薇感嘆的說道:“薇兒,你娘臨終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有時候想想,你既沒有兄弟姐妹,娘又早死,我三天兩頭的出外走鏢,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那就讓你自在一些,可是你越來越頑皮胡鬧,不管管你也不成。”
趙父輕輕撫摩趙母的牌位喃喃自語:“孩子他娘,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雲薇既慚愧又感動,忍不住流下兩行淚來,走前兩步抱住趙父說道:“爹……爹,我不是故意讓您老人家不高興……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趙父輕輕推開雲薇.將趙母的牌位放回供桌上又嘆了一口氣:”唉,先前爹總想咱們飛鷹鏢局的名聲和信用是多少鏢師在刀頭上打滾幾十年累積下來的,既級程風贏了招親,自然應該守信,否則將來拿什麼在江湖立足,人家又怎麼能放心把貨物托給我們保送?也許.直是爹考慮不周,沒顧着你的心情,薇兒,你是不是非少文不嫁?如果是,爹也不在逼你了。”
趙父突來一問,雲薇忽然愣住。等了多少時刻就為了爹的諒解讓她可以跟少文在一起。真到了這個時候,為何她的心意突然搖擺了一下,而且程風的身影也毫無道理的浮現在她的腦海里,那個討厭鬼的笑容突地出現腦中。趙父見雲薇不語,嘆了一口氣道:“薇兒,爹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跟程風的婚事取消,現在只剩博得宋家奶奶的同意跟諒解了。”
雲薇一聽要取消跟程風的婚事,突然一陣失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只是發著愣,門外奶媽急促的敲門聲跟喊叫傳來。
奶媽:“老爺,老爺,宋家奶奶來了,現人在客房裏。”
趙父:“來得正好,雲薇,我正好跟宋家奶奶談談你踉少文的事,咱們走吧。”
趙父大踏步離去,雲薇心情煩亂的跟着走出,明明應該很高興的,怎麼竟有些失落.難道她不喜歡少文了。不可能吧,她和少文從小青梅竹馬,少文就像哥哥一般溫柔聽她說話,替她做了許多玩具,她一直以為這就是愛情,哪為什麼她看到程風時回臉紅心跳,程風老是不正經的逗她,跟他鬥嘴,一點也不象少文,但程風的手跟胸膛卻又是那麼的溫暖……想到這裏雲薇忍不住又臉紅了起來.雲薇越不想去想程風,程風好看的臉就越是盤住雲薇腦海.雲薇用力搖頭,她真是越來越弄不懂自己了……算了,還是先跟宋奶奶賠罪要緊。
雲薇跟趙父快步走到客房外,只見宋奶奶正指揮兩名夥計,抬着一架軟床把少文搬走。趙父、雲薇等人見狀大吃一驚,玉梅急忙迎上來,急着向趙父求助道:“大伯,您快來勸勸宋奶奶,現在搬動宋大哥實在太危險了。”
趙父一個箭步擋在軟床前,對宋奶奶說商.“宋婆婆,小女闖禍,趙某惶愧不已,改日一定登門重向您賠罪。”
宋奶奶冷冷道:“賠罪倒是不必啦,您趙總鏢頭為人正派,光明磊落,我也是知道的。這件事,我想趙總鏢頭自己也為難的很。”
趙父略顯尷尬:“少文身上有傷,現在恐怕不便移動他。”
宋扔奶憤憤說:“我孫子先是讓您女兒拐跑了一次,現在又要強加留人嗎?”
趙父:“宋婆婆,不是這個意思,實在是少文身上不方便。”
奶奶斜睨雲薇一眼道:“怎麼,難不成說,要等他方便了好叫趙大小姐再帶他出去逛一趟?”
趙父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接話,宋奶奶跟着又道:“少文待在您趙家,我本來是最放心不過的。老實說,我不放心的是這位趙大小姐。”
雲薇聞言,急步而前突然向宋家奶奶跪了下去,程風臉色一變。
雲薇誠心請罪道:“宋奶奶,對不起,我也不想發生這樣社我請您原諒。”
奶奶眯着眼睛看看雲薇,似乎有些鬆動。她看看少文慘白的臉,神情又冷竣起來。
宋奶奶:“走吧。”
夥計們抬起少文前進,趙父只好送出去,雲薇訕訕地起身,玉梅扶着她起來,兩人相望一眼,程風看着雲薇苦笑了一下,為了少文,向來高傲的雲薇竟可下跪賠罪,難道他跟她真的無緣?程風一陣心痛默默走出……
趙父送完來家一行人,隱隱覺得一路路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信步走回鏢局門外,看見牆上還貼着半張招親的告示,百感交集快步走過去將告示整個扯下來,抬頭看看鏢局,充滿氣魄的門樓、迎風飄揚的兩面大旗、雄壯威武的石獅子,忽然感到一陣失落,喃喃嘆道:“唉,辛苦半生創下這鏢局,看來也到了一定氣數,是天意如此嗎?唉……”
趙父神情疲憊走過一輛一輛的鏢車和鏢隊的儀仗,看着華麗明亮的屋宇,趙父突覺眼前一黑,身體一傾軟倒在地。
雲薇跪在佛堂,喃喃祈禱,天色已黑,雲薇仍然如雕像一樣跪禱着,奶媽開門進來勸着雲薇道:“小姐,你歇歇吧。好歹先吃點東西吧,從早上到現在就這麼跪着,中午也沒吃。不然我把東西拿進來,你想吃了就吃。”
雲薇半晌才作聲:“爹是因為我才倒下的,他還沒醒來,我怎麼能起來?奶媽你走吧。”
奶媽嘆了口氣無奈離開,夜越來越深,三更一過,雲薇也疲倦的倒在蒲團上睡著了,程風默默走近,脫下身上長袍溫柔的蓋住雲薇,凝視着雲薇疲倦熟睡的臉,長長的睫毛緊閉着,眼角淚痕可見,飽滿的胸口隨着勻稱的呼吸起落,看着雲薇腳邊動也沒動的食物,程風輕嘆了一口氣:“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他怎能不管她。”程風盤座在雲薇身旁默然不語,轉眼清晨公雞啼叫,雲薇忽地驚醒過來,一張眼看到程風跟身上蓋着的長袍,雲薇瞬間不知如何應對,兩人一陣尷尬之際,奶媽匆匆跑來高興喊道:“老爺醒了,老爺醒了。”
奶媽撞開門急道:“小姐,老爺醒了,老爺醒了。”
兩人一聽,急忙與奶媽一起趕至趙父房間,只見房間外已經圍了一群人,探頭探腦。三人排開眾人走進房間,玉梅正服侍着趙父,浩天跟玉梅看見雲薇披着程風的外衣,玉梅微笑,浩天則臉色一沉。
雲薇撲在榻L:“爹……您終於醒了。”
趙父微睜雙眼,看着神情憔悴的雲薇,伸手摸摸她的頭,虛弱的說:“孩兒,薇兒。”
旁人都圍在病床旁邊,人人被此情景所感,奶媽感動說道:“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真是謝天謝地。這回小姐可是在佛堂前跪了整整一天替老爺祈福哪。”
趙父看看雲薇,也很感動的說:“好了,我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踉薇兒說說話。”
眾人點點頭,浩天道:“總鏢頭您要快好起來。”
趙父向他們輕輕揮揮手,眾人轉身出去,奶媽將門帶上,雲薇深深地看着趙父,兩人沈默了一會見道:“薇兒,幫我把窗子打開。”
雲薇依言,把床邊最近的一扇窗戶打開,窗外可以看見趙家花園內院,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院子裏萬紫千紅,十分美麗。趙父轉頭向外看着這一切突然問雲薇:“薇兒,你看外頭的花兒,美不美?”
雲薇:“美。”
趙父看着外頭繁花,語氣卻異常感嘆道:“薇兒,你知不知回道,我們鏢局外面看起來興盛,骨子裏,卻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啊。”
雲薇:“爹,您多歇歇,先別想這些事情吧。”
趙父:“我怎麼能不想,要不是鏢局的擔子一天也不能稍卸下來一下,我又何嘗會變成這一副病奄奄的樣子?”
趙父憂心仲仲,一字一頓地說:“我年紀漸漸大了,手底下則倚重的年輕鏢師也不多,這幾年又出了幾家大同行,飛鷹鏢局還能有今天,都是拿我幾十年的老臉苦撐,以後就靠你跟少文了。”
雲薇見趙父心裏積壓着這麼大的苦事,十分不忍,振奮道:“以前是女兒太任性,不知道爹有這麼多難處。爹,以後鏢局則的事,就是女兒的事,女兒一定幫爹把鏢局重新興旺起來。”
趙父聞言,煩惱盡消,因病而佈滿皺紋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雲薇看着趙父久違的笑容,心下大石終於放了下來,雲薇仍想現在就只希望少文哥能早日康復,這樣爹也可以少了一樁則腦,不必對宋奶奶過意不去。
一想到此,雲薇離開趙父房后,趕忙出門探望少文,雲薇到玉和堂匆匆將馬系好,正要轉人店內,卻見程風斜倚在一根柱子上衝著她笑,程風臉上又是那抹玩世笑容,不知怎的雲薇一見到程風竟忍不住結結巴巴解釋:“喂,我……‘我……我想少文哥是因我而傷,我總不能不聞不問,所以才過來探望。”
雲薇不自然的講完后,看到程風臉上熟悉的玩世笑容,突然一陣焦燥,對用,她幹嘛要跟他解釋那麼多,他又不是她的誰,隨她做什麼關他什麼事,趙雲薇啊趙雲薇你可不能被程風這個傢伙給吃定了,一想到這兒,雲薇恢復神情揚聲問道:“咦,你為什麼在這裏,難不成你跟蹤我不成?”
程風捉狹笑道:“小姐你想太多了吧,我不能來探望少文則嗎?我可是早就到了,我看啊,是你跟着我吧。”
雲薇一時氣結,她真被程風這傢伙氣死,一會兒對她好一會兒又把氣她得半死,真是不折不扣的討厭鬼,就算程風救了她三次,就算他偶爾溫柔對她,討厭鬼終究是討厭鬼,一點都不懂的哄人也不會憐香惜玉,哼,虧她好不容易對他改觀了些,果然還是本性難移。
雲薇還在想怎麼回嘴,只見程風已迎上前來,交給雲薇一個籃子,雲薇將籃子上的布掀開一看,竟是一籃雞蛋。
程風道:“走羅,大小姐,我們探病去吧。”
程風大步往前走,雲薇邊嘟嘴邊跟着走,兩人走進宋家。
玉梅在少文房外的廊上煎藥,用力扇着火,宋奶奶經過一看,連忙跑過來搶過玉梅手中的扇子,大叫起來:“哎喲,這怎麼使得,這扇火煎藥的事,我交代夥計們做就是了,玉梅你也是個千金小姐,怎麼好意思讓你來弄呢?這阿福又跑哪去偷懶了,阿福!”
玉梅急:“奶奶,快把扇子給我。”
宋奶奶看玉梅急的跟什麼似的,只好把扇子還給她。
玉梅又開始專心煎藥:“奶奶,大夫交代了,煎這副葯必須火力適中,藥力才出得來。我怕阿福哥事忙,跑進跑出的顧不好火頭,這才請他讓給我煎。”
奶奶:“那真是辛苦你了。”
玉梅:“沒什麼:”我只是想,葯熬的好一點,宋大哥的身子也就能早一點康復。“
奶奶聞言微笑,屋內忽然傳來少文呼痛的聲音,奶奶一轉身要入內,卻見玉梅一臉比她更關心的神情沖了進去,把扇子都丟在地上,急道:”宋大哥,你怎麼了?”
少文一臉是汗慢慢的說:“沒什麼,傷口有點癢,抓了一下卻動到痛處。”
玉梅十分高興的說:“傷口癢就是要開始好了,你千萬別抓,我給你拍拍。”
玉梅掏出手絹幫少文擦汗,玉梅坐靠在少文身旁,一股淡淡的清香飄入少文鼻中,少文看着玉梅專心一致的模樣,愣了一下,從什麼時候開始,玉梅已經長成一位溫婉良善的姑娘了,再也不是十幾歲時那個跟在他跟雲薇身後怯生生楚楚可憐的小女孩了……少文的心猛跳了一下,突然驚覺玉梅一直都是那麼細心的關心着自己……
宋奶奶在外頭聽到兩人的對話,笑意更深,走到火盆邊揀起扇子扇了扇,看火候差不多后,用厚厚的毛巾提着火燙的藥罐進房間,宋奶奶小心把葯放在桌上,仔細地將葯倒進桌上一個碗裏道:“好啦,葯煎好了,不過現在燙得緊,我先把葯倒在碗裏等它涼。”
玉梅正在幫少文挪動身子,少文說道:“我想坐起來。床上躺了這麼多天,很想坐起來舒展舒展。我看傷好多了,坐起來應該不要緊。”
玉梅猶疑了一下,轉頭找奶奶求救:“宋奶奶,宋大哥想坐起來活絡活絡筋骨,麻煩您來幫我一把吧。”
宋奶奶裝成一副被葯燙到的模樣,邊吸吮指頭邊往外走,邊走還邊大聲說道:“哎喲,好燙好燙,噴噴噴,看來得抹點葯。”
玉梅看奶奶往外走,只好自己扶少文起來,奶奶偷偷回頭看,她一直就喜歡玉梅這女娃兒,又溫柔又善解人意,跟少文簡直就是天作之合,更要緊的是,她看得出來,玉梅是真的關心少文,雖然玉梅並不特別說什麼或做什麼,但她眼角的那份情意在她這個老人家看起來可清楚得很,這回少文受了傷也算是個機會,宋奶奶想,許是月老刻意給這兩個人的牽線,好讓玉梅可以照顧少文,讓他們好好相處,想到這裏,宋奶奶笑得更高興,不想回過頭來,看見雲薇和程風。
宋奶奶愣了一下,雲薇也沒料到竟會先遇見宋奶奶,尷尬之時,卻見玉梅緊坐在少文身側扶他,少文坐起身的途中動到傷口,痛呼出聲捲曲起來,正好將玉梅撲倒在自己身下,雲薇見此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手中一籃雞蛋掉在地上,奶奶和程風趕緊上前扶少文,雲薇心中一陣刺激,胸口燥熱。
少文重新躺好,他偷偷看了玉梅一眼.只見玉梅臉上陣陣紅暈,剛剛意外撲着玉梅,他感到玉梅身體柔軟的觸感,少文突地感到耳朵都熱了起來,奶奶看着臉紅的少文擔心道:“糟了,看你臉這麼紅,一定是剛剛摔痛了吧……”奶奶着急解的開少文衣服看了一下才用寬心的說道:“還好傷口沒有破掉。你還是乖乖再躺一陣好了,葯也得吃得勤一點。”
少文胡亂的點點頭,不敢再看玉梅,玉梅也嬌羞的低着頭,奶奶跟程風一切都看在眼裏,程風偏頭看見桌上有一碗葯道:“葯在桌上,我拿來給少文兄喝吧。”
程風正要拿葯時,雲薇如夢初醒,急着幫忙,伸手拿葯,卻沒料到葯燙,一個失手不小心就將葯碗掉在地上打個粉碎,宋奶奶氣急敗壞罵道:“唉呀,這葯是玉梅費了多少工夫煎的,你就這麼一下把它摔壞了。”
少文聽了連忙解圍的說:“雲薇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要麻煩玉梅再煎一次了。”
玉梅急道:“再煎一次是不要緊,只是耽誤宋大哥吃藥時辰了。”
雲薇蹲着收拾葯碗,聽見少文直呼玉梅名字,兩人互為對方着想,突然有些驚愕,又有一點點奇怪的感覺,她想,少文跟玉梅似乎不太一樣了,可哪裏不同她又真說不出來,雲薇發了下愣,宋奶奶看了搖搖頭搶着收拾道:“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雲薇突然失了主意不知如何回答的結巴道:“我……我……”
程風見狀搶着答話:“趙姑娘和我是代表趙總鏢頭來探望少文兄,同時向奶奶致意的。我們也買了一些雞蛋給少文兄吃,補充補充體力。”
程風對雲薇努努嘴,雲薇會意驚道:“啊,是。”
雲薇想起蛋掉在地上,露出糟糕的神色,跑兩步揀起籃子,果然破了十之七八。雲薇尷尬苦笑:“奶……奶奶,真……的很抱歉,改天我再帶禮物來。”
奶奶:“好啦好啦,你們的好意老太婆心領,現在你人也看到了,葯也打翻了,這就請吧。”
少文打斷宋扔奶話說道:“奶奶,別再說了。”
奶奶回頭望了少文一眼,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趙姑娘,你別怪我老太婆心眼小,我只有這麼個一脈單傳的孫子,和你私奔敗壞名聲不說,還惹了一身傷回來,你叫我怎麼能不心疼呢?”
雲薇強忍淚水黯然回道:“我明白……”
奶奶:“好啦,不讓你和少文說說話,只怕他傷要好得慢些了,你們就聊聊吧。”
奶奶說完,就要出去,玉梅也忙碌跟着往外走:”雲薇,那我先去煎藥了。”
不料雲薇竟止住奶奶和玉梅說道:“不了……我這就走了。”
奶奶略感意外,只管瞪着雲薇看,雲薇一躬身,匆匆轉身走出,奶奶和程風互望一眼,奶奶看着滿地碎蛋,突然語出驚人對程風道:“程公子,下次要裝也要像一點。”
程風裝傻道:“什麼?”
奶奶笑:“哪有總鏢頭送人家雞蛋的。”
程風聽了神情略不自然笑者告辭;’‘宋奶奶,我跟雲薇先告辭了。”
程風離去,宋奶奶看着程風的背影在回頭看看房內的少文跟玉梅,不禁搖搖頭心想這月老還真是捉弄人,好好的四個人卻要讓他們這樣牽扯一回的。
日頭剛過中午,微斜的陽光將河面照得一片亮白,雲薇微有落寞之色,牽着馬在河邊走着,程風在不遠的後方跟着,兩人又走出幾步,程風漸漸跟上,程風看看雲薇,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安慰道:“好啦,這也沒什麼嘛,你闖過的禍那麼多,人家早就習慣了,也不會在乎那一個碗。”
雲薇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走着,程風見她不說話,四處張望,假裝看風景說道:“我說大小姐,自從我遇見你以來,從沒想過你也會像現在這個樣子,真正是‘烏白頭,馬生角’了。”
雲薇看也不看程風:“你羅利八唆的,算是在安慰我嗎?省省吧!”
雲薇加快腳步,半跑中前進、程風跟上:“玉梅每天照顧少文兄,朝夕相處,當然會比以前熟悉。”
雲薇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看着程風:”誰告訴你我在為這煩心了?才沒有。”
雲薇站定在堤邊假裝看問景,程風咧嘴一笑:“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少文兄是病人,玉煤照顧他,自然不能有這麼多顧忌。日子久了,少文兄也感激她,這是人之常情嘛,哪天萬一我受傷了,你照顧我,也是這樣子。”
雲薇扁扁嘴道:“哼,你這個討厭鬼要是受傷了我才不來管你。”
雲薇倏地坐下,雙手環抱放在膝頭!”下巴又頂着手,程風緩緩蹲下來,看着河景,負氣的說;“呵,少文和玉梅本來都是正經八百的人,但這下子,他們總不能還是處處規規矩矩,禮貌周到。”
程風忍不住激着雲薇模仿起玉梅和少文的樣子表演道:“宋大哥,我給您煎好葯了,這就請您喝吧……多謝玉梅姑娘,這一向真是煩勞你了。”
雲薇頭越伏越低,身體漸漸抽動,竟哭起來,程風沒料到一向倔強的雲薇竟會被他的玩笑之舉惹哭,也不由得愣住了。雲薇竟忽抬起頭,滿臉涕淚,對程風大喊:“程風,你最討厭了,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你又懂什麼了?”
程風一時啞口無言,雲薇霍地站起,馬也不及牽,一下拍出臉飛快跑走,程風看她跑走,一臉後悔,唉,程風想他怎麼忽然不會跟女子相處了,虧他還是暢春園的保鑲,以前成天跟樓里的女子相處都遊刃有餘,怎麼就是只有踉雲薇相處時就變得那麼不順利,他根本一點都不想傷害雲薇,卻總是陰錯陽差,程風笑着搖搖頭對自己說:“‘程風啊程風,虧你還是個大丈夫,竟然也會有一籌莫展之時,真是的。看來還是得去問問素娘才好。”
程風打定主意往暢春園走去。
程風自顧自坐在暢春園後花園涼亭內飲酒,回頭一看,只見素娘端了兩杯熱茶緩步走來,素娘遞過一杯熱茶給程風,程風微笑道:“素娘你忙就別招呼我,我可不好霸住你這個暢春園的頭牌姑娘。”
素娘聽了只是微微淺笑道:“我跟他們說今天就當我牛了病,不接生意,好陪你聊聊,況且讓你一個人喝問酒怎麼成?”
程風心事被她揭穿,現出難得的靦腆神色微窘迫:“什麼書都瞞不住你。”
素娘:“程風,看來,這一回你真的遇到十分在乎的人,像你和趙家大小姐,好像頂不對頭,其實你們最相像不過。”
程風苦笑道:“我和她相像?我看你這話倒是說得對。”
素娘把茶喝盡,輕輕放下茶杯:“程風,我同你相識么年,你是個桀驁不馴的人,外表看起來隨隨便便,其實向來都是旁人聽你的,沒有人能叫你做什麼。趙家大小姐下也是一樣的嗎!”
程風聽了不說話,只是自顧自的喝着酒,素娘繼續說邊:“你們兩個湊在一塊兒,當然難免誰也不服誰,看起來不對盤到了地點。其實你們的不對盤,正是因為你們太相像了。”
程風正將酒杯湊到嘴邊,聞言停住了動作。
素娘:“我看得出她在你心中,很有份量,不過,你啊,遇到不在乎的人挺簡單,園子裏的姑娘就是,倒是真遇到在意的人反倒不習慣裝不正經,程風,感情坦誠為上。”
程風聞言,舉杯向素娘一敬,隨即一仰脖子喝乾。
阿福提着一盞燈籠,送玉梅回鏢局。兩人經過一個僻靜的街角,突然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兩人都嚇了一跳。人影從巷於中出來,原來是帶着微微醉意的程風。
程風:“玉梅,你回來啦?”
玉梅:“程少爺,是你?”、
程風笑了笑:“玉梅,別叫什麼少爺,那麼客氣,叫名字就行了。”
玉梅笑了笑,和夥計走近程風,燈籠把程風的臉照亮,程風臉上紅紅的有微醺之色。
玉梅奇道:“程……程大哥,你怎麼在這裏?”
程風:“我喝了一點酒,有些醉意,又看見這巷子裏安安靜靜的,月色很美,所以忍不住多看了會兒。”
玉梅微笑:“程大哥,阿福哥還要回藥鋪去呢。我們進鏢局,在院子裏看也是一樣的。”
程風:“好。”
程風欣然跟着玉梅走。
雲薇一個人坐在花園裏的涼亭看月亮,愣愣發獃,雲薇想起白天的事,不斷在心裏問自己:“我真的那麼惹人嫌嗎?我只不過希望我做的事和心裏想的一樣而已啊。”
雲薇雙手支額,嘆了一口氣,遠遠傳來人聲,還有兩個人影向這邊走來。雲薇警覺,挺直身體遠望,程風和玉梅並肩走着,程風道:“玉梅,你真是個好人。我進到飛鷹鏢局以來,只有你從一開始,就真心拿我當人看。更難得的是你對所有的人都一視同仁。”
玉梅:“本來就應該如此問,讓你說得像是有多了不起地的。”
程風:“是很了不起,沒錯。”
程風走到池邊,雙手撐着欄杆。雲薇正要出聲,程風接下來說的話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程風:“只是你也跟我一樣有一點,讓人瞧着心裏悶。”
玉梅:“什麼?”
程風:“你這個人不老實。”.玉梅宛爾一笑:“我這人沒什麼長處,不過被人說不老實,這還是頭一遭。
程風轉過身來對着她:“你對自己的感情不老實。”
玉梅頓時語塞,笑容也談了:“哪有……”
程風定定的看着玉梅,玉梅說不下去,程風嘆了口氣:“你明明就喜歡人家,卻一直埋在自己肚子,不敢讓別人知道,也不敢讓那人知道。你時常拿着看的一條手絹,應該就是他給你的吧?”
雲薇在涼亭里引發了極大的好奇心,興奮的看着兩人,臉上又是期待,又是擔心,她想到上回玉梅在河堤那般珍貴的手絹,看來玉梅果真是有了心上人,她本想玉梅應當很高興,沒想到玉梅一聽程風提到手絹,竟激動道:“別說了,程大哥,別說了……當年我爹經商失敗,家道中落,我只好賣身葬父,幸得大怕仗義助人更收留我進府,雲薇待我情同姐妹,大伯對我更是恩重如山……程大哥,我求求你,千萬別告訴雲薇,千萬別告訴她那條手絹是宋大哥送的……”
玉梅神情複雜看着程風,雲薇如過電擊,走出,玉梅見雲薇大驚失色,程風亦驚,雲薇呆看玉梅驚道:“玉梅……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少文哥……怎麼會呢?怎麼會是少文哥?”
玉梅慌亂無語:“雲薇,我……”
雲薇猛的抓緊玉梅激動連聲問道:”玉梅,你也喜歡少文哥嗎?是不是?是不是?”
程風拉開雲薇想讓她冷靜:“雲薇,你冷靜一點……”
程風拉開雲薇,玉梅不知所措轉頭急跑而走,雲薇急叫:“玉梅,玉梅。”
雲薇要追,程風拉住雲薇急道:“雲薇,你聽我說……”
雲薇不聽,甩開程風,急迫玉梅而去,程風驚,微皺了一下眉,亦匆忙追着雲薇離去,雲薇衝到玉梅門外急拍門叫道:“玉梅,你快開門,別一個人悶在房裏,快開門啊!”
雲薇連連急拍門,門內,玉梅無力抵靠着門連聲激動道:“雲薇……’對不起,對不起……。
程風匆匆走近,一把拉開雲薇:“雲薇,夜深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雲薇用力甩開程風,大聲說道:“不干你的事,不用你管,玉梅……”
程風一把火起,厲聲對雲薇道:“你有完沒完,難道你要吵的全府皆知不成?你這樣要玉梅怎麼做人?”
雲薇又驚又氣,一股腦兒把情緒發到程風身上,捶打醫風罵道:“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麼要來招親,都是你害的……玉梅,對不起,我一點都不知道……”
程風不閃不語,嘆了一口氣,任由雲薇發泄情緒,房內房外,雲薇、玉梅兩人都難過的靠着門……
程風扶住雲薇,緩緩說道:”你們都靜一靜,明天再說吧。”
雲薇看着玉梅的房門難過不語,玉梅身子滑了下來,背靠着門,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