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領會
不知為何,面對你的我,總是無法像平常的我。
「小媛啊,這兩個飯盒的雞腿跟排骨都特別大喔,還有菜也很多,你這麼瘦小,要多吃才行。」便當店的老闆在將飯盒交給羅媛端時不忘多叮嚀兩句。
「嗯,謝謝李伯伯。可是你老是偷渡東西給我吃,會不會被李媽媽罵啊?」羅媛端乖巧的點頭,今天她的笑容特別大、特別真誠。
「不會啦!你李媽媽還交代我要特別替你做一個便當,材料都要用最好的!」這條街的住家除了最近才建的社區外,住了二十年以上的叔叔、伯伯、嬸嬸、阿姨都是看着羅媛端長大的。「謝了,你今天怎麼那麼餓,多要了一個便當?」
「不是啦,是我請了個人來幫忙顧店,所以中午也有他的份。」羅媛端微笑着,手中暖熱的便當也跟着溫暖她的心。「謝謝你們這麼多年來都這樣照顧我--」
「什麼話!在我們這些街坊的心目中,你就像我們另一個女兒,別跟李伯伯、李媽媽客氣這些。」
「好,那李伯伯,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李伯伯朝羅媛端揮手道再兒,轉身看見老伴站在自己身後。
「這丫頭今天好像很開心。」李媽媽只來得及聽見羅媛端跟老伴最後的對話,來不及跟她打招呼。
「她要是天天都能這樣開心就好了。」李伯伯一邊替客人夾菜!一邊說道。
「她哪天不是笑口常開的?」李媽媽瞥眼李伯伯,用眼神告訴他他說的是廢話。
「但是就是太有精神了。」
「人家有精神也不行喔!」
「不是,總覺得她的精神是強打起來的,像她這樣,好嗎?」李伯伯不由得為羅媛端擔起心來。
羅媛端八歲時父母雙亡,之後被親戚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沒人願意扶養她,最後還是他們這些街坊鄰居看不過去,聯手具名成了她的監護人,她才得以平安長大。
只是……她都二十好幾了,仍然沒有男朋友,這讓他們這些人開始擔心她的未來。
「她的迷糊是這條街有目共睹的,你別太操心了,傻人自有傻福。」李媽媽要李伯伯專心工作,別再想些有的沒的。
「也對。」李伯伯露出個憨笑,「天公疼憨人。」
***
羅媛端深怕傑斯餓到發昏,以着極快的速度回到花坊,卻正好見到林太太從花坊出來,化着妝的臉上有着掩飾不住的紅暈,而她的寵物貴賓狗竟然被綁在花坊外頭的欄杆上。
「那我的花拜託你送了。」她走近花坊時聽到林太太如是說道。
「汪嗚……汪汪汪…!」狗兒的叫聲夾雜其中,但完全沒有影響力。
「一定為您準時送到,謝謝您訂了本店的花。」傑斯低沉沙啞、極富魅力的嗓音傳來,羅媛端偏首往花坊里望去,看見傑斯面帶笑意地站在門口,有禮地微笑着。
「哎喲!」林太太尖聲笑了出來,她抬手掩住自己笑得大開的嘴,另一手拈起蓮花指往傑斯的方向揮去。「小媛花店裏的花本來就是品質保證的,她插花的技術又是一等一,現在加上有你這位生力軍,教我不光顧也難。」
羅媛端從來不知道林太太這樣看重她,不禁瞪大了眼,說不出任何話來事實上,她也無從置喙起。
「那林太太,您可不能食言,一定得要常常來光顧才行啊!」傑斯低首,漾着神秘光彩的黑眸凝望,高壯的身影幾乎填滿了花坊小小的店門,前所未見的迷人姿態迷得林太太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定一定,那我等你的消息,一會兒見。」林太太瞼更紅了,這會兒似是聽到了寵物的叫聲而回頭瞪它一眼,用眼神喝斥它安靜。
「嗚……」狗兒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可憐兮兮的低叫着。
「好的,一會兒見。」傑斯溫柔地執起林太太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紳士之吻。
然後,只見林太太一臉痴迷,依依不捨的帶着寵物離去。
傑斯在林太太離開之後立刻撤下笑瞼,高傲地睇視不遠處的羅媛端,嘴角抿直,不發一語。
羅媛端不太清楚在她離開這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由傑斯陡然變臉的情況看來,她理會到傑斯或許不愛她這種行為。
她窘然地現出手中的便當,希望保住片刻的寧靜。
「我……我買便當回來了。」邊說,她邊縮脖子,做好「預防措施」。
豈料傑斯只是撥撥頭髮,示意她進店裏,不等她有所反應,人便先進去拉了張椅子坐好。
羅媛端趕忙跟進去,將手中的便當交給他,再自己拉張椅子坐下。見傑斯已經打開便當開始猛吃,她反而一點食慾也沒有。
「看什麼?」吃到一半的傑斯察覺羅媛端的目光,因而揚睫低問。
羅媛端一驚,連忙垂眸,語無倫次的說:「我……你……便當……林太太……」
「你到底想說什麼?」就只有主詞出現,而且還是毫不相關的名詞堆疊,她以為他是組織力超強的天才啊!
「呃……」羅媛端一愣,驚慌的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又說道:「今天的便當雞腿特別大喔,菜也特別多,你多吃一點。」
嘖!他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傑斯再次埋首於便當,沒兩三下就解決一個,吃完后發現羅媛端還沒動筷,仍一直看着自己,他抬高下巴,睥睨着她,眉緩緩蹙起,黑眸漸漸凝聚風暴。
這回羅媛端可沒再錯認傑斯的肢體語言所表達的意思,她的反應是打開便當開始埋頭苦吃,結果是不小心被飯粒嗆到咳嗽不已。
笨!傑斯起身大掌一拍,不知打哪兒變出一杯水來讓她喝。羅媛端喝了水后才好一些。笨女人!笨女人!連吃飯也會噎到!更是笨!
「好些沒?」本大爺都出手相救了,你敢不好?
「咳……嗯……」羅媛端順着自己的胸口,對傑斯又救了自己一次感懷在心。「謝……咳……謝謝你……」
「快吃,我們還有事得做。」傑斯橫眉豎目的命令,對於羅媛端感激涕零的道謝感到厭煩。
明明沒做什麼大事,她卻一副他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般看待他,他只是個有慾望、愛女人、熱愛工作、脾氣直率的有為青年,離聖人之列還遠得很。
「剛剛……林太太來……有沒有……有沒有……」說要蝴蝶蘭?最後這五個字始終無法出口。
她還是無力屢行林太太的意願,只因手邊沒有多餘錢財,她要的蝴蝶蘭又是高檔貨,她沒有門路弄到。本來今天就打算硬着頭皮讓林太太的口水淹沒的,卻沒想到她趁自己去買便當時出現,兩人就這麼錯過,反而讓傑斯和她打上照面。
「林太太有沒有怎麼樣?」傑斯揚眉候着羅媛端說全,卻只聽到一有沒有……」,下文全消失在她嘴裏,不得已,他只好開口問,否則他今天不必做其它事。
「呃……」羅媛端吞吞口水,恪守着傑斯定下的規則--正眼看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后才勉強擠出話來,「林太太有沒有提到蝴蝶蘭的事情?」
「蝴蝶蘭?」傑斯重複關鍵字眼,嘴邊揚起抹賊笑。「沒有,她沒有提過。」
話說林太太在羅媛端被他支去張羅吃的時候前來討索「債務」;誰知一見到他的人,什麼蝴蝶蘭,她全拋到腦後,還被他三言兩語就誑騙以十萬元的代價買了一盆羅媛端插的花。他雖然不知道十萬元是多少錢,但也算是替羅媛端跟他自己出了一口怨氣。
這證明他的魅力無遠弗屆,連人界的女人也逃不過他的「掌心」。
想着想着,傑斯的笑容愈顯狂妄。
沒有?怎麼會沒有呢?羅媛端知道林太太向來不會放棄這種大好時機的,尤其她指定的蝴蝶蘭品種所費不貲;想再追問下去,卻見傑斯的模樣怪怪的。
「傑……傑斯?」羅媛端小聲地喚着,怎麼她一問起林太大,他就一臉笑意?
腦海時倒映着適才她在花坊前見着的景象,不知怎麼的,她的眼眶熱熱的,有些濕意,她連忙低頭眨眨眼,怕被傑斯瞧見又惹來一頓罵。
傑斯回過神,就見羅媛端低頭看着便當,裏頭的飯菜還有大半。笑意褪去,兩道濃眉不由自主的糾結起來。
吃那麼少難怪她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不行,他得告訴她,身為人就是要盡情的享樂,該吃的時候盡量吃、該笑的時候盡量笑。
「你的便當還吃不吃?」
「啊?」羅媛端聞言揚首,再看看自己的排骨便當,想也沒想的將便當湊到他面前。「我還沒有吃很多,如果你餓的話就拿去吃吧!」
傑斯的回應是伸出手,用指關節輕敲她的額。「你白痴啊!你的胃小到只吃兩口就飽了嗎?」
哼!羅媛端的食量有多少他心裏有數,當她的貓那麼久,可不是當假的。
「可是……你問我吃不吃啊?不就代表你一個便當不夠……」羅媛端愈說愈小聲,不必他打斷,也知道自己會錯傑斯的意思。
傑斯眯起眼,惡狠狠的瞪着她,氣到不想說話。
這回羅媛端倒是學聰明了,知道要看他的臉色,可當他瞧見她直直盯着自己時,心頭那股煩躁又不期然地飛竄起,他的眉皺得更緊,滿腔的火氣只化為一句,「給我吃!一顆飯粒都不準給我剩下來!」
沒事看着他幹啥?看着他就會飽是不是?哼!
羅媛端只覺耳內一陣轟轟然,所有的知覺全脫離自己的掌控,只能點點頭,乖乖的吃飯。
傑斯睨了下努力吃飯的羅媛端,確定她會吃完后,逕自去修那個本該在上午就修好的花架。
一陣陣的午後涼風吹拂,玻璃門上的鈴鐺輕響,吃完飯的羅媛端無事可做,只好盯着傑斯修理花架,一抹奇異的聯想鑽入腦里--
她突然覺得傑斯好像是變成人的火兒。
呵呵,她在想什麼啊!腦袋一陣昏沉,終是讓她墜入夢鄉。
傑斯好不容易修完花架,轉頭尋找羅媛端的身影,發覺不知何時她已將便當吃完--一粒飯也不剩--以臂為枕地趴在櫃枱睡著了。風輕輕躍過櫃枱掠開遮住她面容的髮絲,露出一張活脫脫是未成年少女的睡顏。
從未仔細端詳羅媛端的臉蛋,現下一看,才知原來她長得挺可愛的,跟她那隻及自己胸口的身高還真配,那張睡瞼跟醒着時的她不一樣,少了份胡塗,多了份無邪。
睡着也好,也只有睡着的羅媛端能不惹火他。
傑斯的手彷佛有自己的意識般拂開她沒被風吹開的發。她的發質很軟、發色很黑,指尖撩起幾絡髮絲把玩,她的臉蛋圓圓潤潤的,偷偷壓幾下,發現很有彈性,再偷偷的用拇指和食指捏兩下。
好軟,好好玩。傑斯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孩子般偷玩着羅媛端的臉跟頭髮,這可是當貓時無法做的好玩事。
羅媛端終於有讓他生氣以外的「功用」了。
傑斯一時忘了時間,等到他發覺時,逢魔時刻也接近了,於是他將羅媛端叫醒,一時手又癢,趁她還未完全清醒時,弄亂她的頭髮,意猶未盡的輕捏她的臉頰,沒有發覺自己的力道很輕。
然後告訴她他下班去也,留下羅媛端一人呆傻地目送他離去。
***
「火兒,火兒。」傑斯聽到羅媛端的叫聲,不想理她,下一秒卻因聞到不尋常的酒味而抬頭,看向在客廳不知忙什麼的羅媛端。
只見羅媛端捧着那瓮前些日子帶日來的怪酒,在茶几上擺了一盤小碟子,濃郁而奇特的味道隨着空氣的流動染上他的嗅覺、他的味覺。
「喵。」他沒由來的興奮了起來,撐起因變身而過度疲累的小小身子往客廳奔去,結果因體力不濟在跌倒之前被羅媛端抱起。
「乖乖。」順着傑斯黑亮的毛,羅媛端唇角笑容淡柔,抱着他坐入沙發,傾身拿了小碟子湊近他身前。「喝吧。」
傑斯品酒無數,從沒聞過這麼奇怪又引人慾望的酒,他先是用微濕的鼻子湊近聞聞,才伸出舌頭舔舐,那味道很難形容,但是他喜歡。
小碟子裏的酒很快就見底,他不依的直叫,還要第二碟。
「呵呵,看來你喜歡喝。」羅媛端開心的說,「這是一種叫作苜天蓼的植物釀的酒,貓兒最喜歡了。」
即使她的火兒不像一般的貓兒,還是難以抵擋苜天蓼的魅力。
苜天蓼?那是什麼玩意兒?傑斯沒有多想,滿腦子只想再品嘗一次那被羅媛端喚作「苜天蓼」的酒。
「好好好,等等喔,我馬上再添。」羅媛端很少看兒火兒有「生氣」之外的情緒展現,看來獸醫送她的這瓮酒真是值得。
奇了,今天晚上羅媛端的心情似乎特別好。傑斯這才發現她輕快的語調與鬆懈的神態,他瞪大眼,黑色貓眸因光線的關係而眯成一條細縫,發現自己不喜歡看見這樣的羅媛端。
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好事嗎?今天一整天除了逢魔時刻那段他由人轉換為貓兒的時間之外,他都待在她身邊啊,可也不見有什麼大事發生。
傑斯的尾巴開始沒有規律的亂搖,顯示他心煩意亂。對於羅媛端的好心情,他有種想親手狠狠掐掉她那份好心情的意念滋生。
「來。」倒好酒的羅媛端絲毫未覺懷中貓兒好險的心態,一派優閑地喂它喝下酒。
傑斯突然對苜天蓼酒失了興頭,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舔着,喝得十分緩慢,一邊盤算着怎麼樣才能讓羅媛端露出苦惱,甚至是之前那副要哭不哭、硬是撐起笑臉的模樣。
「火兒,我跟你說喔,我錯怪傑斯了。」羅媛端突然提到「傑斯」兩字,讓他差點嗆到,所幸他反應夠快,否則還沒解開咒縛之前就先嗆死,這個臉他可丟不起。
見貓兒似乎不知道她在說誰,她自動解釋,「傑斯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那名莫名其妙僱用的員工。」
我知道!那就是我!傑斯差點吐血。
「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喔,上班第一天他就替我修那個花架,本來我打算要換一個新的了,可是他一修,我就省下這筆費用了,而且他還救了我。我更是不該,先前以貌取人,以為他很壞,現在我知道他人很好,所以我要對他好。」羅媛端一點也不顧傑斯的意願稱讚他,傑斯聽她將自己捧上了天,實在很想吐。「火兒,你說對不對?」
對你個頭!傑斯心情更不好了,他不喜歡羅媛端把身為人時的自己當田偶像崇拜,他是人,不是神。
尤其他跟她才相識兩天而已!
兩天而已!她就像個花痴,完全不了解他這個人,只是憑着一件小事,就對他徹底改觀。傑斯不明白此刻竄流在四肢百骸里的不悅是怎麼回事,總之,他就是不高興到了極點!
「你還要嗎?」羅媛端見碟子見底,於是問道。
「喵呼……嗝……」傑斯的叫聲惱怒中混着酒嗝,黑亮的貓眸泛着既清晰又迷濛的火光。
「只能再喝一點喔,喝完就得睡覺了。」這些日子火兒一大早就不見影子!晚上精神明顯不濟,就不知它在忙什麼?
「喵。」傑斯高昂的叫聲讓羅媛端開心的笑了。
這才是火兒,那個不把她放在眼裏的高傲貓兒。
夜裏,傑斯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來到羅媛端房裏。
小小的身子輕盈地躍上床鋪,藉著貓兒在晚間仍可看得一清二楚的視力望着床-熟睡的她。
不明白,他不明白。
不明白他為何失眠?不明白羅媛端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對她百般不耐?不明白為何無法探知她的內心?更不明白為何夢境傳送的對象會由一開始的裴妤轉換成她?
夢……對呀!夢境傳送!探不到她的內心,他可以使用穿夢術啊!
即使幻界人的能力在人界會減弱,但這點小法術還不至於使不出來啊!如此一來,他便可藉由「夢」的幫助窺探羅媛端的內心。
傑斯一點也沒有竊人私隱的罪惡感,在心裏喃念咒語,沒多久,他趴伏在羅媛端頭旁的枕頭空位上,緩然闔眼進入她的「夢」。
***
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嘈雜不已、喧亂無序的地方。
傑斯眯起雙眼,好讓自己的眼睛加快適應黑暗的環境。
全然的黑暗讓他想起之前夢境傳送時羅媛端身處的地方,只不過那時她那雙驚惶恐懼的眼眸成了黑暗中的兩簇火光,帶領他找到她,傳送自己的影像予她。
這女人不但清醒時吵,睡着時作的夢也吵。
「羅媛端?」在眼睛習於黑暗后,他輕喚,試圖探知她所在的位責。
那些聲音嘈雜難辨,傑斯發現自己無法由其中聽出是否有羅媛端的聲音。
「吵死了!」未曾聽過如此嘈雜的聲音,傑斯受不了的大叫。
而那些聲音,出乎他意料或者該說,早在他意料之中的褪去,只留下一陣陣細微的、斷斷續續的哭聲在空蕩漆黑的環境裏迴繞。
「羅媛端?」他再喚,沒有發現自己的聲調放柔了。
哭聲持續着,嚴重擾亂傑斯的心緒,他邁開步伐朝哭聲的方向走去,同時落入另一個夢境「她是你妹妹的女兒,該由你來扶養!」
「她也是你哥哥的女兒,為什麼不由你來扶養?」
「我哥一死,照顧我爸媽的重擔全落在我頭上,我還有兩個兒子要養;不像你,你的父母早已去世,孩子又小,當然是交由你養最適合啊!」
「我不要!我妹妹什麼也沒有留下,我的薪水只夠養家,沒有多餘的錢來扶養小媛--」
「媽咪,我們一定要跟羅媛端住在一起嗎?她沒有爸爸跟媽媽,會害我們被同學笑的。」
「爸爸,羅媛端好臟喔,一直哭、一直流鼻涕,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回來啦?!」
「老公,我想,還是把小媛送到孤兒院去」
「老婆,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我妹跟妹夫在死前早已立下遺囑,他們死後不論小媛幾歲,那幢房子都是歸小媛的,而且房子也是登記在小媛名下。」
「嘖,難不成你妹有通天的本領,早知道自己會出車禍死掉?我不管,兒子又不喜歡她,理他房子不房子,送走她!」
傑斯聽得怒火中燒,這些人真是人渣!他伸手想要使火對付他們,卻陡然發覺自己又回到原先那個暗黑的地方。
哭聲猶在,且似近在咫尺,傑斯翻掌,一簇火苗騰空燃起,點亮視線所及的地方。
他發現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地上有一團人影,哭聲就是從那兒傳出的。
「羅媛端?」他邊叫,邊朝那團人影跨去。
「嗚嗚嗚……」哭聲隨着他的接近而放大,猶如擴音器般。
一個小女孩,約莫八歲,整個人縮成一團蹲在地上哭泣。
「羅媛端。」傑斯這回很肯定的喚道,不意發覺自己的身體起了變化他由人幻化為貓兒,而且是「火兒」的模樣!
羅媛端抬起埋在膝蓋中間的頭顱,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小貓咪,一時忘了哭泣,童稚的小臉上鼻涕、眼淚全混在一起,看得傑斯腳底刺麻直想逃開。
丑,好醜的哭樣!原來羅媛端哭的樣子從小到大一點也沒長進。他突然可以理解那群人渣的小孩為什麼會排斥她。
不過,那可不代表他樂見其成,羅媛端從「現在」開始,只有他能碰、他能欺負、他能罵,其它人一律不行,違者立「燒」。
「你是誰?」羅媛端帶着哭腔的聲音模糊難辨,但傑斯還是聽出她的問題。
「我是貓。」他選了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回答。
「喔,那小貓先生,你為什麼在這兒?」羅媛端眨眨淚眼,用手背抹去鼻涕,吸吸鼻子,一邊勉強自己露出笑容。
貓就是貓,幹啥加個「小」字?傑斯不以為然的挑眉,羅媛端似乎察覺出他的不悅,自動將「小」字去除。
「貓先生,你為什麼在這兒呢?」
「我倒要問你,你在這兒做什麼?」傑斯不答反問,態度猶如這是他的夢,而非羅媛端的夢。
「我?」羅媛端偏頭,掛在眼角的淚珠順勢滑落,唇邊卻綻開一抹笑,「我不知道啊!我一直在這兒,等爸爸、媽媽來接我去天國,他們兩個先去了,要我乖乖的,所以我就一直乖乖的在等他們來。」
「你知道過了多久了嗎?」傑斯的視線倏然模糊了起來,猶若迎面飛來絲紗蒙住他的眼。
羅媛端搖搖頭,迷惘的看着傑斯,她的眼眸恍如兩泓深不兒底的黑洞,有着強大的吸力,幾乎要將傑斯整個心魂都吸進去。
傑斯連忙搖頭,鎮定住自己隨之起舞的心緒,才想要再開口,他眼前一黑,羅媛端的臉被黑暗吞噬,他想伸手拉住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愈來愈輕……
然後,他聽見一個很遠很遠的聲音,「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