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謝謝你們幫我找到了西斯藍菊。”白晝小心翼翼地把裝著樣本的玻璃瓶放到了背包里。

“不要客氣。”熾翼有些依依不捨的樣子。

“我送白晝去城裏,很快就會回來了。”太淵暗自嘆了口氣。

蒼淚則遠遠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

“多謝各位的照顧。”白晝微笑着向大家道別。

“你要多保重。”熾翼低下了頭,輕聲地說著。

“呃!好的!”這麼嚴肅,不會太傷感了嗎?“你們有空可以來找我,任何時間。”

“你的家庭真讓人羨慕。”他們終於離開了以後,白晝對太淵說。

“是嗎?一半一半吧!”太淵的表情有一瞬的莫測:“你並不知道,為了這些我們付出了什麼。”

“但至少你是幸運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份幸運。”

“說得不錯。”沒想到,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的變故。到今天,依然有機會能和這個曾經把他看得最透徹的人這樣交談:“為了這份幸運,我讓太多的人痛苦不幸。只要想到這個,我始終無法安心。說來你或許不會相信,我常常整夜整夜不敢閉上眼睛,是為了害怕這一切只是個幻夢。”

“不是的。”白晝搖頭,笑容安詳:“逝去的有如流水,追憶懊惱可以,但不要畏懼。你畏懼是因為害怕失去,或者是得來得太辛苦,所以格外珍惜,這是好事啊!”

“是吧!”

“太淵。”在分手的那一刻,白晝似笑非笑地講:“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一個有你的夢。”

太淵一怔,追問著:“是什麼樣的夢?”

“你們的誤會誤導了我,我做了個荒唐的夢。”他自己想想也覺得有點好笑:“我夢見一片沒有盡頭的白色蓮池,你和我在池邊下棋,你問我,如果有一天,你讓我墜入苦海,萬劫不復,我會不會再保有平和寧靜的心?”

太淵收起笑容,極為正經地問:“你怎麼回答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未知才稱為將來。”

“是嗎?真是個荒唐的夢。”太淵笑了。

“是啊!”白晝也老實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他居然還會有往生的記憶。難道說,人心的力量如此地強韌?還是,只不過是心海中,靈魂里的一抹掠影浮光?

“太淵,好好珍惜。”白晝微笑,那笑,讓太淵有些恍惚:“可別對不起那些因為你而不幸的人。”

我可以為每一個人種上一朵蓮花,但要讓花開只能靠他們自己。對於執著的心,我沒有化解的辦法。一時,花香撲面。

白晝指掌間,有一朵純凈白蓮,爭然怒放,香氣四溢。

白晝微笑着遞了過來,太淵伸手接住。“留個紀念吧!”白晝和他道別,轉身離開了。

天地懷憐,清風拂面。願我世間,蓮葉田田。看着手裏的白蓮,太淵微微一笑。想起了昔年刻在白蓮花台上的這四句話。

優缽羅啊優缽羅!你一直為了世人苦憂,因為他人的執念而懷疑一直堅持的信仰,被迫遠離了平和寧靜的心境。優缽羅,原本就是一面無形的鏡子,是佛還是魔,終究只是旁人私心的產物。他還是他,不論是佛是魔,他從來就沒有改變過。但為什麼……對一切仍然都看得那麼透徹的他,眉宇里,也有了憂愁?就算是被定論入了魔道的當年,依舊沒有絲毫動搖的優缽羅,還是免不了染上了塵世的氣息……那會是什麼呢?會是……情嗎……

又來了!他疲累地睜開眼睛。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居然夜夜與夢糾纏。不記得夢見了什麼,只是每次驚醒,總是冷汗淋漓。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到書桌旁,面對散落了滿桌的文件資料,也沒有心情整理。

頭很痛,就像有什麼東西就要穿透出來一樣。忍不住想起那一片煩惱海中的人物。

深沉,無法看透的太淵。

高傲,滿懷心事的熾翼。

銳利,充滿懷疑的蒼淚。

應該,都不是普通的人物……

不說破並不代表他看不出來,他們每一個都很特別。雖然沒有刻意地表現出來,但不經意間流露了太多的與眾不同。舉手投足里有少見的尊貴……張開眼,鏡子裏映出了在夜裏分外顯眼的容貌。

不要說別人,連自己也很難接受這過分刺眼的外表,何況那種特異的能力……

住在遠離塵囂的山野里,對自己來說可能也是種理想的生活方式。

一個恍惚,腦海里閃過一個影像。

白色,黑色。雪白的背影,烏黑的長發。道阻且長……

他使勁揉了揉眉心,責怪自己愛胡思亂想。不過是夢裏閃過的一個背影。

竟會讓你……痛徹心扉……

一曲溪流,落花如雪。

眼前只看見一幅白色的衣料。有人輕聲地對他講話,是說:“你不要真的飛走了,我會害怕的。”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頭,想看一看那對著自己溫柔訴說的人,卻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住了他的脖子,怎麼用力也無法挪動分毫。心裏一酸,痛了起來……

“白先生,白先生!”他渾身一震,醒了過來。張開眼睛,一張精細雕琢過的面孔近在咫尺,他反射性地拉開了一些距離。

“您沒事吧?”職業性的關切笑容里增加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嘆。

“沒什麼,我這是怎麼了?”頭昏昏沉沈的,呼吸也有些不順暢。

“好像是做惡夢吧!我看見您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才叫醒您,請原諒。”近看,這張臉還是這麼賞心悅目,聽說他還是十分知名的權威學者。這年頭,這樣才貌兼具的男人,可不多見啊!

“謝謝。”他拉開舷窗,刺目的陽光照射進來:“還有多久才到?”

“快到邊境了,您看,那座山脈就是長白山。”今天可見度極好,巍巍雪山在他們腳下閃閃生輝。

“長白山?”他輕聲重複著,心裏回蕩著異樣的情緒。

“您要不要……”話沒說完,一個劇烈的震蕩,所有的人都驚叫出聲。

“各位請鎮定一些,可能是遇上了氣流,請大家繫上安全帶,我們很快就會平穩下來的。”乘務小姐擠出微笑,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這段機艙。

飛機搖晃着,所有的人都在彼此安慰。

他卻像著了魔一樣,獃獃地望着窗外。

長白山……

一片銀白。

有人摟着他,他卻覺得很冷。那人的聲音,冷冷地在耳邊迴響。

“究竟是什麼使你們這麼地執著?情愛,究竟是什麼?”

你為什麼不懂?你為什麼就這麼無情?他的心痛苦嘶喊,可是到了嘴邊卻只能化為嘆息。除了嘆息,什麼也做不到…………

天上人間,不要再見,絕對不要再見了……

竹屋?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獃滯地望着白紗帳外清幽古樸的擺設,腦袋一時無法正常運作。

“飛機……”最後的記憶,只有一片喧嘩嘈雜,似乎是飛機出了什麼問題。

可如果真的是空難,也不應該躺在這種地方啊!還是已經死了?那渾身的酸痛又該怎麼解釋呢?

“你醒啦!”門砰地被推開了,一道身影飛快地閃了進來,像陣風一樣地卷到了床邊。

那是一個孩子,小小的臉,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紅撲撲的臉蛋,是一個過分漂亮的孩子。

“嗨!”那孩子滿臉抑制不住的好奇:“睡美人,你醒了嗎?”

他點了點頭,半撐起自己的身子,打量著這座乾淨整潔的竹屋:“這裏是什麼地方?”

“山上啊!”那孩子興緻勃勃地回答:“你從天上掉下來,正好被我發現了,我就把你帶回來了。”“

掉下來?”這麼說,飛機真的是失事了?

“我怎麼會沒事呢?”

“因為你被包在一朵花裏面啊!”小臉上寫滿了驚喜:“很漂亮呢!”

花?對了,好像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身體被什麼東西包裹住了。

“那你還有沒有看見其他人?”那種高度……“不知道啊!我沒有看見別人,他們大概掉到下面去了。”

“下面?山下嗎?”

“山下?”孩子側頭想想:“差不多吧!”

“謝謝你。”雖說眼前的這個孩子看來不過五六歲,不太像有能力救人的樣子。

“我叫閃鱗。”他撩開額前的碎發,指著自己的額頭。那是一個奇異的胎記,只有指甲大小,細細一看,居然像是一片片細小的青色鱗片交疊而成,還像真的鱗片一樣散發出五彩的光芒。

“你叫什麼名字,睡美人?”

“我不叫什麼睡美人。”被他的童言童語感染,白晝淡淡地笑了出來。“我叫白晝,就是白天的意思。”

“可是,你明明就和書上寫的睡美人一樣啊!”閃鱗想了想:“你比書上畫的漂亮多了。”

“可我和你一樣都是男孩子啊!怎麼會是公主呢?”

“那有什麼關係?”閃鱗把臉皺到一起:“是我吻醒你的,你可不能賴帳喔!”

“吻?”白晝一怔,然後笑了:“算了!”和一個什麼還不懂的小孩子計較這些有點可笑。

“閃鱗,你的父母呢?”

“父母?”閃鱗顯然沒想到會被問到這個,答得有點茫然:“我不知道。”

“你家裏只有你一個人嗎?”這孩子是個孤兒嗎?

“也不算一個人啦!”這個問題有點複雜:“大家說我太吵了,應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學會什麼叫安靜。”

“什麼?”把這麼小的孩子放在沒有人煙的山裏?“其實我哪裏有很吵?我只是比較喜歡講話啊!”閃鱗的大眼睛裏水汪汪的:“這裏都沒有人陪我講話,好無聊喔!”

“那是你一個人把我救回來的?”

“是啊!

”“怎麼可能?”這麼小的孩子,恐怕連扶起他的力氣也不會有。

“那是因為,我會這個啊!”閃鱗炫耀似的打了個響指。整張床連著白晝,在下一刻飄上了半空。異能?這個孩子,不是個一般的孩子。

“好了閃鱗,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下來吧!”

閃鱗點點頭,床緩緩落回原位。

“這裏是在長白山頂嗎?”他看着這個孩子,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都叫這裏長白幻境啊!”

“什麼地方?”不是長白山?

“這裏叫做長白幻境,平時沒有人進得來的。”閃鱗撐住下顎,趴在床邊,笑眯眯地看着他。“這個地方是只有我們才知道的喔!”

白晝有點糊塗了:“我不明白。”

“就是在山頂上,還有一個地方啊!沒有人上得來的地方嘛!”看白晝一臉迷茫,他轉了轉眼珠,說:“我讓你看看!”他伸出手,放到白晝的額頭上。

白晝閉上眼睛,只覺得一股意念湧進了腦海。這是一片如同孤島一樣漂浮在空中的土地,被重重的冰雪與雲霧包圍,更像是被一種強大的法力禁錮著,沒有生命,沒有氣息,只有冰雪,只有……他的頭急速後仰,嚇了閃鱗一跳。

“你怎麼了?”閃鱗看着自己的手:“我沒有做什麼啊!”

“不,沒什麼?”大概是一下子沒辦法接受,這世界上居然還會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閃鱗。”他定了定神,問:“你能告訴我該怎麼離開這裏嗎?”

“不行啊!我也沒辦法啊!”閃鱗扁了扁嘴。

“那怎麼辦?”白晝看着窗外滿目的冰雪,開始有些擔憂。

“一年以後,會有人來接我啊!到那個時候,你就能和我一起離開了。”

“這麼久……”白晝皺起了眉頭:“你可以告訴我怎麼離開,我休息兩天就能想辦法離開了。”

“沒有辦法的,你都沒有看見周圍都是界陣啊?”閃鱗有點不開心地說:“你就留在這裏啊!這裏好悶,都沒有人陪我說話。”

“我還有事啊!”他摸摸閃鱗的頭:“我家裏的妹妹可沒閃鱗這麼厲害,我會擔心的。”

“可是……”閃鱗嘟著嘴:“你是我撿到的睡美人啊!我七哥說,地上撿到寶,問天問地要不到。”……這種教育,是不是有點問題……

“睡美人是女孩子,以後,閃鱗你一定會遇到一個真正的睡美人的。”也不知他聽不聽得懂。

“她會有你這麼漂亮嗎?”閃鱗忍不住去摸白晝散開的長發:“她的頭髮會是這麼閃閃的嗎?”

“會,她一定比我漂亮多了。”

閃鱗似信非信地盯着他:“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答覆。

閃鱗歪著頭考慮了半天。“其實不是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他一定不會答應的……”閃鱗猶猶豫豫地講。

“哪個他?這裏還有別的人嗎?”

閃鱗小小的臉蛋上寫著為難:“他很可怕的,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你是說,有人可以幫我離開這裏?”

閃鱗點頭:“我喊他叔叔,這裏是他的啊!只有他答應了,你才可以走的。”

“什麼叫這裏是他的?”

“這個長白幻境是叔叔的啊!他就住在湖的那邊,他很兇喔!只要想和他講話,他就會拿眼睛瞪我,閃鱗就會凍僵了。”聽起來,這個人脾氣不是很好。

“只要他答應,我就能走了是不是?”

“他不會答應的啦!他笑也不會笑,也不講話,很可怕的!連我小哥來看他,也從來不理的。”

“你們是親戚?”這樣說,他的父母應該是把兒子託付給那個人的。

“不是,他是我小哥的師父,但小哥很怕他。我爸爸就對他很客氣。七哥很喜歡跟他講話,我舅舅非常非常討厭他,我也不大喜歡他。”好複雜的關係,聽起來像繞口令一樣。

白晝為他表情生動的敘述微微一笑。

閃鱗眼睛張得大大的:“你笑起來好美喔!”也不知跟誰學的,居然是十足的色狼語氣。

“你對他笑一笑啊!”閃鱗沒頭沒腦地說。

“為什麼?”那個人喜歡別人對他笑的嗎?

“因為你笑起來好好看啊!”閃鱗的臉有點紅:“跟我小嫂一樣好看呢!”

“有用嗎?要是他不答應的話……”

“那你就留下來陪我好了!”閃鱗答得又快又大聲:“以後我讓小哥去求他,然後我們一起走啊!”

白晝沒有開口,心裏卻已經打定了主意。哪怕沒有辦法讓那個人答應,也要試一試能不能自己離開。既然

當時能夠突破包圍著的法力來到這兒,就一定有辦法再離開。

“閃鱗,我要怎麼去找你叔叔?”他試著站了起來。“他就住在湖的那邊,轉個彎,沿着湖就可以看見了。”

“那他的名字……”

“叔叔嗎?他叫……寒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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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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