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她終於明白那個可惡的醫師為什麼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定會回去了。

因為……唉,一切只能怪自己太胡塗了。

胡馨妮很不情願地站在診所外張望了數分鐘,躊躇着是要進去看他恥笑她的嘴臉,還是直接再去辦一張健保卡。

“我就說你會來。”

一道戲謔聲從身後傳來,令胡馨妮一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只是他不在診所里看診,跑出來幹嘛?

走至她面前,邱麒見她握着小提包的雙手捏着死緊,一副很不甘願的神色,遂調侃的說:“你今天看起來不太好,這麼怕來看牙醫嗎?可是,你上回明明就很勇敢不是嗎?”

唉,現在要是不硬着頭皮進去,反而像個膽小鬼般逃跑,一定又會引來他一陣奚落吧?

“嘿!你怪怪的唷!”他戲謔地瞅着她,“你這麼咬着唇不發一語,真的很難跟那天對我撂下狠話的你聯想在一起呢!”

“麻煩你把健保卡還我。”她沒好氣地說。

“還你?”他露出訝異的神色。

“廢話!不還我你留着幹嘛?”

胡馨妮從來都沒有這麼想海扁一個人過,原以為她不會像好友林語真一般,容易被外界的事物影響心情。可是,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失控,輕易地被他的三言兩語撩撥得火冒三丈,不再是以往那個碰到什麼狀況都可以處之泰然的胡馨妮了。

“你以為我會想幹嘛?”她這樣像是吞了好幾噸火藥的反應,令他感到相當有趣。

他這句反問好似在諷刺她太高估自己會引人犯罪的可能性,令胡馨妮非常惱火。當她正想開罵時,一位上了年紀的婆婆走向他們。

老婆婆一見到邱麒,便開心地上前問候。“邱醫生,不好意思今天又要麻煩你了。”

“哪裏,這是應該的,您先進去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開始看診了。”

“你女朋友嗎?”老婆婆好奇地來回看着他們。“長得很漂亮耶。”

被人誇獎,一般人心裏多少都會覺得很高興,胡馨妮當然也不例外。但是,被誤會成他的女朋友可不是件好事,於是胡馨妮馬上出言澄清。

“婆婆你誤會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不若她反應激動,邱麒並沒有多作解釋,只是溫和地揚起笑。

老婆婆望着邱麒,相當關心的問:“你們吵架了嗎?”肯定是。

他依然笑而不語,只是和善地幫老婆婆推開診所的玻璃門,讓她走進去。

他相差甚遠的態度令胡馨妮一頭霧水。瞧他這麼親切地招呼老婆婆,彷彿方才一再為難她的男人只是她產生的幻覺而已。

邱麒帶上玻璃門,一轉身就看到她一臉狐疑的表情。

瞧!才不過轉個身而已,他的表情又不一樣了。胡馨妮諷刺地暗忖。

“你剛剛為什麼不解釋清楚?”被人誤認成他女友的感覺真的很差。

他聳了聳肩,一副不願意為這個問題多發表意見的神情。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可不可以麻煩你說出來?你這樣什麼都不說,會讓我覺得你很討厭耶!”

她不擅長猜人心思,從小到大都直來直往慣了,一旦碰到像他這種城府深沉、老愛拐彎抹角的人,她就沒轍。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什麼都跟你說的話,你就會喜歡我了?”他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她真的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她覺得自己就快發瘋了。

邱麒睇着她帶有慍色的臉蛋,相當感興趣地問:“你那個眼神是……”

“是什麼?”她板著臉,仍沒有一絲鬆懈。

“想找我吵架嗎?”他促狹地咧嘴一笑。

翻了個白眼,她沒好氣地說:“神經!”

不想跟他多廢話,她直接走過他身邊,推門走進診所。

“看樣子,她的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他笑了笑,也走進診所。

挂號之後,胡馨妮也終於從護士那裏要回了遺失兩天的健保卡。不過因為還沒輪到她,於是她拿起一本雜誌隨意翻看,心裏不斷地犯嘀咕。

早知道會這麼“一入江湖無盡期”的話,一開始她就不該來這家新開張的診所,除了可以避免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之外,也不會因為無法陪伴語真過生日而愧疚不已。

不過現在再怎麼後悔都無濟於事,現在她只求快點結束所有療程,從此與他劃清界線就好。

胡馨妮搖了搖頭,試圖拋開心裏的氣悶,忽然,診療室內傳來一陣歡樂的笑聲。

無法剋制好奇心的胡馨妮,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她的目光由雜誌的上方探出,暗自觀察着身穿白袍、戴着口罩的邱麒。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瞧他溫柔地笑看着方才那位老婆婆……說真的,他那雙彷彿會說話的靈動眸子,怎麼看就怎麼讓人心生愉悅,不過他那張嘴啊,嘖嘖……她可不敢領教。

“張婆婆,你現在才剛裝假牙,不習慣是一定的,因此這一陣子就先不要咬太硬的東西,等比較習慣假牙之後,就可以慢慢吃比較有硬度的食物。不過,像甘蔗這種東西你還是不要嘗試好了,不然你一定又會像現在這樣疼得半死了喔!”語畢,他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呵呵,我知道了。”張婆婆因他的神情而羞赧地呵呵笑。

“喏,現在你把假牙戴上去給我瞧瞧。”邱麒將假牙遞給張婆婆,還拿鏡子讓她照。“如果還是覺得不舒服的話,再來找我。”

“謝謝你啊,邱醫生。”張婆婆道了聲謝,動作很不純熟地戴着假牙。

張婆婆很想把假牙戴好,可是卻老是戴不好,她焦急地望着他。

他搖頭笑道:“如果我現在幫你戴上,那你回家之後還是不會的話,你是不是還要再跑來問我?”他挑起眉,語氣中有着安撫的意味,“所以你不要急,我們現在有得是時間,你慢慢來就好。”

聽完他們的對話之後,胡馨妮調回視線,她微微低下頭,因忍不住心裏冒出的噁心感而扁起嘴。

其實,她並不知道他是不是只在她面前表現出那副欠扁的嘴臉,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他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他的心腸明明就沒那麼好,為什麼要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偽善表情呢?真是假惺惺!

“胡小姐,你可以進去了。”護士有禮的聲音傳來。

“啊?”她還沒回過神。

“你已經可以進診療室了。”護士客氣的重複。

“喔,謝謝。”她將雜誌放回架上。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是怕他,但是心裏就是忍不住忐忑不安,畢竟等一下躺在診療椅上之後,掌控權就悉數握在他手上了。

要是在拔智齒時他故意惡整自己,那該怎麼辦?

算了!她又不能改變什麼,既然如此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胡馨妮拎着手提包,不安地走進診療室。

正要離開的張婆婆見她僵硬地站在診療室門口,便上前與她攀談。

“你不要再生他的氣了,有這麼好的醫生當男朋友,是你的福氣呢!”

“婆婆,我不是……”

張婆婆不讓她說完,她又接著說:“哎呀!不管他做了什麼,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嘛,更何況邱醫生人這麼好,應該不會存心惹你生氣才對,你說是不是?”語畢,張婆婆還相當和藹地拍拍她。

才不是,根本不是!

張婆婆這一番道德勸說,令胡馨妮很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想不到他的手腕這麼高明,連病人都可以拉攏得服服帖帖的,還熱心地為他塑造出如此完美的形象、說他的為人有多優秀,他還真是了不起啊!

胡馨妮一邊不屑的暗忖,一邊瞪着正在洗手的邱麒。

“你就不要再擺臉色給他看了,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應該要多笑一點才對嘛。”

既然婆婆的心都已經全往他那兒靠攏了,她也懶得再多費唇舌。

胡馨妮勉力牽起一抹不太自然的微笑,輕應了一聲,“嗯。”

“這樣才對嘛。”張婆婆笑了笑,轉身離開診療室。

護士這時對胡馨妮投以一抹同情的微笑,令她頗為尷尬。

“這邊請。”護士指示她坐上診療椅。

胡馨妮依照護士的指示躺下,她很沒安全感地握緊手提包,直瞪着天花板。

準備就緒的邱麒坐在她身側,看她的表情宛如驚弓之鳥一般,他就覺得有趣。

“放輕鬆一點,又沒人要把你宰來吃。”他露在口罩外的雙眸與她對望,調侃地說。

她撇過頭,拒絕與他的目光接觸。

她竟敢藐視他的存在?

“今天要拔智齒對吧?”他透着笑意的眸子仍是直瞅着她。

他的問話像是石沉大海一樣,不見蹤影,更無漣漪。

她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並沒有令邱麒感到挫折,反而使他更加氣定神閑,邊說邊仔細觀察着她臉部的表情。

“我們得先照個X光片,才可以了解你那顆智齒長歪的程度,如果到時候拍出來的結果顯示已經有壓迫到神經的話,那麼可能就要先抽掉神經。”他故意將情況說得恐怖一點。

抽神經?

她不可思議地瞪着他,“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他挑起一眉。

呵呵,他就不信這樣還無法引起她的注意,這下子知道緊張了吧!

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問:“那個抽神經……呃,會很痛吧?”

“當然會有一定的疼痛感。”他故作同情地點點頭,“我也不希望狀況嚴重到必須抽神經的地步。”

“是嗎?”她狐疑地瞟着他,“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好像巴不得能抽我的神經呢?”他明明就一臉狡猾模樣。

他無辜地搖頭,“我真的不懂,為什麼你會對我產生這麼嚴重的誤解呢?”

問她為什麼?她才想問他咧!

“為什麼你會讓我產生這麼嚴重的誤解呢?”將話原封不動,稍微變化了一下字句的組合反問,她噙着笑眨了眨長而翹的羽睫,表情相當可人。

“其實這個為什麼,你真正該問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他拿着剪刀裁剪一個粉藍色的感光片。

“那是什麼?”她好奇的問。

“要放到你嘴裏的東西。”他放下剪刀,示意她張開嘴,“這個放進去,可能會有點不舒服,所以你要稍微忍耐一下。”

她瞪着他手裏所捏着的那一小張像紙類的東西,眉頭再次擰起。“會痛嗎?”

“不會痛,你放心。”他笑眯了眼,再次指示:“張開嘴巴!”

憶起上回張嘴時被他嘲笑的經驗,她這回很乖地不讓反射動作再次出現,安靜無聲地張開嘴。

邱麒挑起眉,沒有動作,雙手只是懸空在她臉蛋上方數公分的位置,“再張大一點。”

聞言,她很尷尬地再張開了些,總覺得在他面前把嘴張得這麼大,真的很羞人。

邱麒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動作相當敏捷且迅速地將粉藍色感光片放進她的智齒與臉頰之間,抬頭吩咐一直站在後方的護士:“你帶她到X光室里吧!”

因為嘴裏有異物,所以她的嘴很不自然地撐成一個小弧狀,無法吞咽唾液,遂她伸出手遮在唇的下方,紅着臉找尋面紙,護士見狀連忙走到洗手台旁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

胡馨妮紅透了臉向護士點頭道謝,便趕緊拿面紙擦拭唇邊的唾液。

什麼叫羞於見人,直想挖地洞躲起來,她現在總算深刻的體會到了,而最可惡的是那個始作俑者竟然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一旁看她笑話,真是氣死她了。

長相可愛的護士噙着笑打開X光室的門,示意她坐在小房間裏的椅子上。“將臉靠近這個圓孔,等一下就好了。”說完護士將門輕輕帶上。

坐在椅子上,環顧了下只有一張榻榻米大小的空間,她才將臉靠近圓孔,幾秒后便聽見一陣低沉的機械鳴聲,不久之後外頭便傳來護士甜美的嗓音。

“好了,已經拍好了。”

“嗯。”原來比她想像中的還快、還簡單嘛!

“嘴巴張開,我幫你拿感光片出來。”

胡馨妮見護士伸出手來,蹙起眉有些遲疑,最後還是依言張開了嘴。

真是的,今天她張嘴的次數,簡直比她吃午餐時的次數還多。她有些赧然地暗忖着。

拿出感光片后,護士噙着笑點頭說:“好了,你請回診療椅躺下吧!”

她有些抱歉地看着手沾滿自己唾液的護士,只見護士對她投以無所謂的笑容,讓她心裏又是一陣感動。

白衣天使果真是善良又親切,真是比那個穿白袍的邱姓醫生好上太多太多了。

走回診療椅旁,見邱麒在幫一位病人檢查牙齒,胡馨妮心裏正起了疑竇,但他卻抬起頭瞟了她一眼。

“躺下后,先深呼吸幾次,等會兒就幫你打麻醉。”

反觀邱麒一臉鎮定的表情,她的模樣顯得慌張多了。

胡馨妮忍不住心一凜,漸漸緊張起來。她看了他一眼,見他已經開始幫病人洗牙,遂按捺下心裏起伏不定的情緒,平躺在診療椅上。她瞪視着天花板,想着不久之後即將面臨的殘酷,心中不禁更加害怕。

他會整她的,一定會,像他這麼卑鄙又表裏不一的人,一定會乘機找麻煩……早知道她一開始就不該跟他起衝突,可是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怎麼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她身側,俯下身子瞅着她。

喝!

她驚嚇地倒抽了口氣。

拔個牙而已,有這麼恐怖嗎?“喂!你還好吧?”他微擰起眉心。

“你是鬼啊?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害她嚇了一跳。

“你怕鬼?”他沒有反諷回去,僅僅只是抬起眉。

“難道你不怕嗎?”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怕鬼,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我沒有做虧心事,幹嘛要怕?只要抱着彼此尊重的心態就好。”他深邃的眸子直望進她的,“難道你做過虧心事?”

“說真的,跟你說話我真的覺得很生氣。”她白了他一眼。

“謝謝誇獎。”他噙着笑對她眨了眨眼,“現在應該沒那麼緊張了吧?”

他這句話讓她一愣。原來他剛剛是故意激她生氣的,他是為了讓她放鬆緊張的情緒,想不到他還挺體貼的嘛!

看來那個婆婆會這麼稱讚他不是沒有道理的。胡馨妮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了。

瞧她只是望着自己發獃,邱麒也不再逗她,拿着剛剛拍好的X光片向她分析道:“原本我以為你那顆智齒有壓迫到神經,不過從X光片來看,狀況還不錯,所以我們只要拔除就可以了。”語畢,他再次看向她。

此時,護士把手上麻醉針等拔牙器具放在他身邊的架上,然後站在一旁。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他望着胡馨妮投以一笑,“準備好了沒?”

咬了咬牙,她努力抑制心底的恐懼。本以為自己準備好了,但在看他拿起麻醉針的那一瞬間,她知道自己還是怕得要命。

驀地,她聽見自己吞口水的聲音。

“打麻醉時會有點痛,你忍一忍。”說著,他指着她的唇,“張嘴。”

“等一下。”她覺得他現在看起來有種磨刀霍霍的感覺。“我怕痛,所以麻煩你不要太粗魯,或是乘機報仇。”

“你放心,我可是很有醫德的,不可能會有那種小人行徑,不過要是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可以向這位可愛的小護士求證。”他的目光仍注視着她,僅以下顎努了努身側。

聽他這麼說,胡馨妮仰高了頭,以詢問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護士。

這時,護士輕咳了聲,並無言語,看起來就像是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完了,護士的表情分明是要她自求多福嘛!嘖,看來她有必要為接下來將任他宰割的可悲狀況哀悼了。

“別緊張,很快就好了。”他將她的臉扶正,笑眯了眼,“來,把嘴巴張開!”

她閉起眼不敢看他,緩緩地張開了嘴,心跳也急遽地加快。一陣冰冷又酸麻的疼痛感逼她縮起了肩頭,眉頭也緊緊皺起。

騙人!他騙人啦!

說什麼才只有一點痛,根本是痛得要命,不是打在他嘴裏,他當然可以說得那麼不負責任、那麼雲淡風輕。

嗚……疼死了啦!

“真有那麼痛嗎?”他好笑地瞅着她,“誇張。”

他的這聲諷笑令她當下掀起眼帘迎視着他,堅定且無聲地表達心中無限的憤怒。

可惡!要不是現在她正受制於他的麻醉針之下,他以為他能這麼猖狂嗎?胡馨妮忿忿不平地瞪着他。

邱麒瞧見她眼眶裏漸漸起了層水霧,卻還是倔強地瞪着他,剎那間,他不禁有股濃得化不開,卻又說不上來的感覺盤踞在心頭,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股莫名又陌生的感覺並不會令他覺得討厭。

幾秒后,麻醉注射完畢,他轉身將針筒擱在鐵盤上,抽了張面紙幫她擦拭從眼角滑落的淚水。

“愛哭鬼。”他淡淡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譏諷的意味。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令她詫異地望向他。

“你怎麼又用這種眼神看我?難道又想找我吵架了嗎?”

“你竟然會幫我擦眼淚?”她像是看怪物一般地打量着他,“你的腦袋也被打麻醉了嗎?”

“幫你擦眼淚還要被你損,真是好心沒好報。”他自我調侃的笑了笑。

她一點都不覺得他有這麼善良。“你確定你真的是好心?不是因為打針技術不好而愧疚?”

見他沒有說話,只是睇着她,讓她不禁有些緊張。

呃,她不知道他眼中的光芒是何涵義,也無法明白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畢竟口罩遮去了他整張臉的三分之二,遂她僅能從他的眼神猜測他的情緒。

“你不說話是因為默認了嗎?”

他搖搖頭,“你最好趁現在多說一點廢話,因為待會兒你就沒辦法再口齒清晰地說話了。”

“你才是在說廢話。”真是的,她當然知道等一下藥效就會發作,等藥效發作,她的左半邊臉頰就會毫無知覺,接下來他這位自稱有醫德的牙醫就會對她動刀,她自然無法說話清晰。

沒有再與她針鋒相對,邱麒僅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先躺一會兒吧。”語畢,他拿着針筒站起身,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原以為他會再尖酸刻薄地反諷她,可是他竟然沒有,還好聲好氣地要她躺着,這麼反常的態度,真的很怪,非常怪。胡馨妮實在不能理解他突然改變的態度,到底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總覺得打從踏進這間診所后,不管是被激怒也好,被他搞得一頭霧水也好,她的情緒一再被他牽着走,她從來不曾因為別人刻意與她作對而有所起伏的情緒,竟頭一次被他擾得亂七八糟,而他卻絲毫沒有任何影響,還是那麼地依然故我,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有些不平衡地長嘆一聲,不想再想他的事,不過就這麼躺着真的很無聊,遂她忍不住打量着周遭。

當她看到右前方的架上擺着幾個金屬器具,好奇地坐正身子湊近一看,這一看差點沒嚇得奪門而出。

鉗子?

雖然她不確定這些工具的專有名詞是什麼,不過……瞪着正前方那一把看起來跟鉗子的外型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覺得頭皮發麻。

他不會想用這個恐怖的東西像拔鐵釘一般,將她的牙齒給連根拔起吧?

這太不人道了吧?她是人,不是機械人,他瘋了嗎?

她的幻想就這麼持續了約莫十分鐘,他才再度出現在她的視線內,俯着身子觀察她牙齦及兩頰的麻醉程度。

“很好,已經可以了。”他挑高雙眉,目光含笑地對她點點頭,開始動手準備為她拔牙。

說真的,她現在快哭出來了,不過礙於自尊,也不想再製造機會讓他嘲笑自己,所以她努力將不斷膨脹的恐懼吞下肚,但在見到他拿着一把細長的利刃往她靠近時,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等一下,你現在拿刀子幹嘛?”她的話就像嘴裏含了顆滷蛋一樣,含糊不清,一點魄力也沒有。

“劃開你的牙齦,不然還能幹嘛?”邱麒瞟了她一眼,像是在說她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會很痛嗎?”她害怕地瞪着刀子。

“打了麻醉還會痛的話,我也沒轍,好了,嘴巴張開,不要再說話了。”

她蹙着眉張着嘴,等着他拿着刀子在她智齒旁的牙齦劃下一刀。

當刀子被放在一旁,他在拿另一樣工具時,她終於可以肯定,剛剛自己的臆測沒錯,他的確會用那個恐怖的工具將她的牙齒拔起來。

“唔……”她正想說話時,他就已經將冰冷的器具往她嘴裏探進,害得她只能皺起臉。

她的掙扎當下令他停下了拔牙工程,“又怎麼了?”

“變態!”她的眼中帶着譴責。

她張着嘴,咬字非常不清楚,不過邱麒還是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我哪裏變態了?”

“哼!”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霎時,他明白她在抗議些什麼了,他噙着笑問:“剛剛拿刀子劃開你的牙齦時會痛嗎?”

她皺着眉,想了一下,才搖了搖頭。

“那不就對了,拿刀子划你都沒感覺,那拔牙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麼感覺啰!”他挑起眉,聲音裏帶着安撫。

“真的?”她的語氣上揚,很明顯是要他給她保證。

“真的。”他很肯定的點點頭,“現在我可以動手了吧?”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回答,只是閉起雙眼,表示默許。

一片黑暗之間,她感覺他很用力地拔起她的牙齒,她的下顎因為他的拉扯而抬起,雖然真的如他保證的一點都不痛,但是那種感覺卻也讓她不好受。

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內,除了他要她起身漱口以外,她的雙眼始終緊閉着。

縫起傷口,待一切皆完成之後,他眸光含笑地看着她美麗的臉蛋因恐懼而皺起。

“好了,可以不用害怕了。”

她點點頭,緩緩張開眼睛,卻因為一顆棉花球突然出現而瞠大美眸。

“含着。”他將棉球塞近她口腔的內側,“記得五天後來拆線。”

她哀怨地輕叫了一聲,“嗄——”還要再來啊?能不能不要來了?

“五天後一定要來,千萬不要跟我唱反調。”他睇了她一眼。

在他態度堅決下,她很不情願的點頭。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後悔過,她真的非常後悔來看牙醫。

“好了,你去領消炎藥吧!”

聞言,胡馨妮迅速奔出診療室,到櫃枱跟護士領了消炎藥后,她毫不遲疑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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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向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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