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瀅哼着歌,心情愉悅的對着鏡子塗抹淡色唇膏,她抿了抿唇,滿意的看着鏡子裏那張容光煥發的臉龐。
"又有約會呀?"胡蝶潔從外頭回來,經過胡瀅的房間,看見她正對着鏡子"搔首弄姿",就知道她又要出去約會了。只有約會前的女人,才會捧着鏡子當寶看。
"嗯,今天顯揚要請我去餐廳吃大餐,慶祝我們交往三個月。"胡瀅抓起梳子,梳亮微鬈的長發。
又是一個戀愛中的傻子!胡蝶潔受不了的翻翻白眼。
也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那麼無聊,整天吃飽沒事做,凈找些名目來慶祝。
撇開一年裏中、西兩個情人節不說,兩個人的生日--還分農曆和國曆--還有聖誕節、新年、中秋節、端午節……什麼紀念日全都出籠了,現在還冒出--個"認識三個月紀念日",以後是不是連"分手紀念日"都要慶祝?呸呸呸!她沒事詛咒堂姐做什麼?她那麼愛那個叫孟顯揚的傢伙,整天顯揚長、顯揚短的,要是他們真的鬧分手,她不知道堂姐能不能活得下去?"小潔,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顯揚會不會喜歡?"胡瀅邊說邊原地轉了一圈,展示身卜的新裝。這是她為了今天這個日子,特別勒緊肚皮,省下母親給她的伙食費買的。
"好看!就算你披上麻袋,孟顯揚電會說好看。"
"小潔,我是問真的。"胡瀅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她是很認真的問她,她怎麼不正經一點回答嘛!
"我也是說真的。戀愛中的男女都是瞎子,所以不管你穿什麼,他都不會說難看的啦!"胡蝶潔揮揮手,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
"咦,奇怪了,你又沒談過戀愛,怎麼懂那麼多?"
"書上寫的呀!你看那些專家寫了一大堆書,我幾平都看遍了,所以現在我也是'半仙'了。"她挺起胸膛,神氣得不得了,"是喔!"胡瀅很想好好調侃她一番,可是看着約會的時間快到了,只得作罷。
"不跟你聊了,我快遲到了,拜拜!"胡瀅抓起包包,飛快的衝下樓,怕讓孟顯揚等太久。
到了公寓外頭,孟顯揚果然已經等在那裏了。他靠在車門邊,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
"顯揚!等很久了?"胡瀅氣喘吁吁的停在地面前,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怎知孟顯揚沒有回應她的笑靨,看到她那襲漂亮的洋裝,立刻像吃了幾頓炸藥似的,震怒地狂吼:"誰教你穿裙子的?上去換掉!"
"什麼?"胡瀅真不敢相信,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凶?"我說上去換掉,你聽不懂是不是?要是你不去換掉,我們就在這裏說再見,以後你也別再來找我了!"他冷酷決絕的丟下威脅。
"好、好,我換!我馬上去換,你不要跟我分手啊!"胡瀅連忙轉頭跑回公寓,唯恐他真的狠心不要她了。
認識三個月,顯揚一向對她疼惜有加,從來捨不得對她大聲,更別提用這麼惡劣的說話態度了,況且今天還是他們認識三個月的紀念日不是嗎?胡瀅愈想愈覺得委屈,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怎麼又回來了?"正在廚房煮東西吃的胡蝶潔見她跑回來,覺得很奇怪。
"回來拿個東西。"她低頭掩飾淌着淚的臉龐,不敢讓堂妹發現她在哭泣。
"你的聲音怎麼啦?怪怪的!"
"剛才吹了風,可能有點感冒……我先進去拿東西。"
她很快躲進房間裏,關上門,外頭還傳來胡蝶潔的嘮叨。
"要多加件衣服,不要因為愛美就不穿外套,丑一點總比流鼻水好……"
這種真誠的關懷,讓胡瀅聽了更加鼻酸,她蹲在地上,捂着嘴痛哭,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怕被堂妹聽見她的啜泣聲。
哭了好一會兒,總算稍稍宣洩掉心底的委屈,她匆匆擦去淚水,又抽了張面紙擤掉鼻涕,飛快的打開衣櫥抓出一套褲裝換上。顯揚還在樓下等着,千萬不能讓他久等,萬一等久了,說不定他又要發脾氣了。
她走出房間,胡蝶潔正好端着面走出廚房,"咦?剛才那套衣服挺好看的,為什麼要換掉呢?堂姐--"
胡瀅突然推開朗蝶濺,筆直的衝出大門。她是第一次如此無禮的對待胡蝶潔,因為她那控制不住的淚水,又快滴落下來了。
坐到車上,孟顯揚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哭過了。那雙美眸里佈滿的血絲,根本無處藏匿。
他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可是想到妹妹也會如此傷心,而且整整難過了一個禮拜,他就告訴自己:不必覺得愧疚,這些眼淚就當是她還給沛淳的,一報還一報,非常公平!
"何必哭呢?如果覺得委屈,我們可以分手呀!"他冷然說道。
"不!我不委屈,我不要分手!顯揚,我愛--"
"坐好!系好安全帶,我們要出發了。"孟顯揚飛快地打斷她的話,像這種愛的謊言,他沒興趣再多聽一次。
"噢。"胡瀅像個小媳婦似的,戰戰兢兢的繫上安全帶,端坐在皮椅上。
車子開了大約十分鐘后,她實在忍不住了,轉頭偷覷眼他專心開車的側臉,只見他面無表情,目光凝視前方的道路。
她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唾液,怯生生的問:"顯揚,你……今天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沒有。"他的回答冰冷而毫無感情,"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我累了,不想笑都不行嗎?"他的口氣很沖。
"當然可以,只是--"
"拜託你讓我安靜一下,別再喋喋不休了好不好?"
胡瀅立刻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晶瑩的淚珠又在她的眼眶裏滾動,她真的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往那個疼她、愛她的孟顯揚呢?他去了哪裏?他怎能任由今天這個孟顯揚惹她傷心哭泣?或許真如他所說,他累了。如果是平時的他,絕不可能這樣對待她,他一定累壞了,所以她不能怪他,她應該有更大的耐心來包容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跟他計較。
兩人一路沉默地到達餐廳,孟顯揚--逕冷淡地下車,甩上車門,然後走進餐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胡瀅只好自行下車,小跑步的跟在他身後。
⊙⊙⊙⊙⊙⊙⊙⊙⊙⊙⊙⊙⊙⊙⊙⊙進入餐廳后,服務生帶着他們來到預定的桌位,胡瀅赫然發現,已有一位嬌艷如花的女孩在座,而且目光輕蔑的瞪着她。
孟沛淳?她怎麼會在這裏?"胡瀅,你奸大的本事,連我的男朋友也敢搶,你真以為投入治得了你嗎?今天我就是特地來看你得到報應的!"孟沛淳一見到胡瀅開口就罵。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她記得顯揚告訴過她,他妹妹早就不怪她了,還說有機會她一定會當面向她道歉。可是現在孟沛淳怎麼……更怪的是,顯揚沉默的態度。
一般人眼見自己的女朋友遭人辱罵,定會出言相助,可是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也不開口阻止?彷彿她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這一切全與他無聞。
"顯揚,你妹妹她……"她惶恐的靠近孟顯揚,希望他能給她一點安慰。
"哈!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指望我哥為你出氣呀?他不會開口為你說任何一句話的,白痴!"
孟沛淳嘴裏吐出的毒箭,一支支的朝她射過來,胡瀅登時有些招架不住,以滿含祈求的眼光望着孟顯揚,希望他開口說句話,就算是一句也好呀!
可是孟顯揚沒有任何反應,他神情自若的坐在位子上,優雅地喝着杯里的黑咖啡。就如同孟沛淳所說,他真的沒有開口為她說任何一句話,甚至連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胡瀅心底的不安逐漸擴大,她嗅出某種不尋常的氣患,可是她不願相信自己,她寧願選擇相信他。
"顯揚,求求你!開口說句話,說什麼都好,就是請你不要這樣沉默。"她拉着他的手哀求着。
"你要我說什麼?"孟顯揚甩開她的手,冷冷的開口,"你要我說你那些放浪形骸、不知廉恥的行徑嗎?不!我不屑說,因為那會髒了我的嘴。我唯一想說的,就是希望我從來不曾認識你!"
"不--"
胡瀅再也忍不住,嗚咽一聲哭了出來,她拉着孟顯揚的袖子,哀聲祈求道:"顯揚,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如果我做錯了什麼,請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受不了……"
"你也會受不了嗎?那你怎麼不想想,蔡永倫被你搶走後,我妹妹受不受得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有勾引他!而且你明明說過,你相信我沒有勾引蔡永倫的。"
"如果不這樣說,你會上鉤嗎?"
"上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笨哪!也就是說,我哥故意假裝喜歡你、接近你,其實是為了要羞辱你,好為我出氣!他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他討厭你,而且徹徹底底的鄙視你,懂不懂?"盂沛淳逮到機會,又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劍刺過來。她恨胡瀅破壞她和蔡永倫的感情,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胡瀅猛搖着頭,怎麼也不願相信。
"不!我不相信!顯揚不會這樣對我。顯揚,你告訴我呀!顯揚--"
"放開你的手!"孟顯揚再次甩開她的手,不耐煩的拉攏衣袖,殘忍的一笑,"既然你這麼想知道,好吧,胡瀅,我就告訴你。沛淳說得沒錯,當初我是刻意接近你,只為了要打擊你,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我要讓你知道,你那些令人鄙夷的行徑,不是沒有報應的。現在你的報應臨頭了,你有何感想?你痛苦嗎?你難受嗎?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因你介入而感情破裂的受害者,也是一樣的痛苦難受?這就叫作報應!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你又能怪誰?"
胡瀅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冷漠無情的人,真的是她深愛的盂顯揚嗎?她真的無法相信!
"不!我不相信……事情不是這樣的……"胡瀅哭得泣不成聲。
盂顯揚冷眼看着她梨花帶雨的臉龐好一會兒,才淡然說道:"我只是想替沛淳討回公道,現在目的達到了,你和我們之間的恩怨也結束了。從此我們一刀兩斷,今後我不會再為難你,但是希望你好自為之,別再做這些缺德敗行的事。"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勾引任何人!我沒有!"她憤懣的質問。
"你不必辯解,我有眼睛我看得很清楚。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不論走到哪裏,你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賣弄風騷,唯恐別人投發現你的美貌。像你這種輕浮隨便的女人,若說沒勾引過男人,誰會相信呢?"
胡瀅的心幾乎碎了,但她還是抱持着一絲希望。"顯揚,我問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誠實的回答我。"
孟顯揚點點頭,"你說。"."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她渴盼的問這,嘴盾還微微顫抖。
他一定也愛着她,只是一時被怨恨沖昏了頭。是的,他一定是愛她的!
孟顯揚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沒有!"
胡瀅的心,在那一刻死了,徹底的粉碎了。
他說從沒愛過她?那麼這三個月來,她究竟在做什麼?和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人談一場假戀愛嗎?這個笑話實在太好笑了,可是她根本笑不出來。她呆愣地起身,像尊木頭娃娃似的走出餐廳。
"胡瀅……"有一剎那,孟顯揚後悔了,但很快被強硬的心掩過。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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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瀅離開餐廳后,失魂落魄的沿着行人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她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錯過多少個公車站牌,只是不停的走着、走着。
淚眼迷朦的她沒看見路上有個坑洞,一不小心跌了一跤,膝蓋磨破了、鞋跟也折斷了。她乾脆將兩隻鞋子脫掉,拎在手上,繼續往前走。
路上的行人見她流着淚,拎着鞋子走在人群里的獃滯模樣,都以為她的精神有問題。
"真可憐,長得這麼漂亮,卻是個瘋子。"
眾人的竊竊私語,胡瀅充耳不聞,她只知道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腳好酸、好痛,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要走往何處。
胡瀅穿過大街、越過小巷、爬上樓梯,直到一個驚叫聲震醒她--
"堂姐?!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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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潔提着垃圾正準備下樓,一開門,一張雙眼紅腫、蒼白無神,再加上涕泗縱橫的臉龐赫然出現在眼前,要不是她及時認出那是她堂姐,恐怕她會大聲尖叫:媽呀!有----鬼----呀!
"堂姐,你怎麼了?"高高興興的出去約會,怎麼會變得要死不活的回來呢?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胡瀅的悲傷再也隱忍不住,她抱着胡蝶潔大聲捅哭起來,哭出自己的心酸和委屈。
"堂姐,別哭嘛!"胡蝶潔趕緊丟下手中的垃圾,摟着胡瀅進屋去。
"到底怎麼回事?你好歹說句話嘛!這樣一直哭,真是急死人了。"
胡瀅咬着下唇,稍稍止住淚水,哽咽地說:"他……他不愛我,他根本就沒爰過我"
"誰?"胡蝶潔不太敢確定,她說的是不是她心裏猜想的那個人。
"顯揚。"光是提起他的名字,就像一把鹽灑在傷口上,那股揪心的疼痛,讓胡瀅再度模糊了視線。
"真的是他?!他說了什麼嗎?"
孟顯揚對堂姐的好,她都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所以才會放心讓堂姐和他交往,如果連他都負心薄倖,那這個世界上還有可以相信的男人嗎?"他……他說……他根本不愛我,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替他的妹妹孟沛淳出氣,報復我搶走蔡永倫學長。他不但沒愛過我,而且也不相信我的清白,還便識是我去勾引蔡永倫學長,無論我怎麼解釋,他就是不肯相信……":"這個混帳東西!"胡蝶氣極了,真想衝到孟家去找那對是非不分的兄妹算帳。
是她錯了!她--心替堂姐高興,以為她終於找到一個真心對她好的男人,壓根沒想到,他接近堂姐可能另有所圖。
哼!俗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孟顯揚這隻狗乖乖待在堂姐身邊三個月,趁着她們都信任他、沒人防備他的時候,狠狠咬了堂姐一口。
好哇!孟顯揚,你竟敢辜負堂姐的心,我的胡蝶潔絕不會輕饒你的!
"我做錯了什麼?"胡瀅淚眼迷朦的抓着胡蝶潔問:"小潔,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有誰能夠告訴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胡蝶潔聽了,真的覺得好心酸,單純善良的堂姐,連只螞蟻都不忍捏死,又怎麼會去傷害別人?她何其無辜,要遭受這種莫須有的指責,任人如此耍弄與唾罵呢?她抱緊痛哭失聲的胡瀅,自己也忍不住想哭。
"投有!你沒有做錯什麼,這一切都是他們的錯!是他們不分是非黑白,硬把罪名安在你頭上,你根本沒有做錯什麼。真的!你沒有錯,相信我……"
一直到好多年以後,胡瀅還常常從夢中哭醒,然後反覆念着胡蝶潔告訴她的話,"你沒有錯,真的!胡瀅,你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