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他不說話,故意沉默,走了一會兒,感覺背後的她身子輕顫,薛守栩軟化了,他嘆息。「幹麼哭啊……」

「對不起……」她很難過,覺得自己很糟糕。

「唉……」他深深嘆息,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剛剛還氣着難過着,現在全化為一股心疼,哪會想到要惹她傷心惹她哭?

這剎那,薛守栩心裏有股聲音,很糟糕的指出——你完了,不只是輸了,還輸得徹底。

他輸了,輸給夏茵,她的眼淚比什麼都讓他難受,他恍惚的知道了,他對夏茵,不再是那個看着相片里十八歲的她的那種感情,以前,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在記憶中特別鮮明,可是現在,他沒事就會想到她,什麼事情都在乎她的想法跟看法,這很不妙,大大不妙。

薛守栩眼中的夏茵,越來越美好,他感覺自己變得渺小,他不知所措,理智越來越不能說服自己;當他對夏茵起了慾望,越來越難抗拒她芬芳體香,她有些不可愛的地方也變得可愛時,他知道那是什麼,是愛上她的表現。

感情,簡單也不簡單。

薛守栩的感情,很簡單,愛上一個人,就只要她,像他捕捉自己攝影的夢想,與父親決裂也在所不惜。

他眼前的路,很筆直,旁邊阻礙,不看眼裏,他不擔心夏茵可能不愛他,就算這樣,他也會讓夏茵愛上他。

夏茵的家,位在老舊公寓裏頭,他跟着她上樓,進客廳。

老舊傢具自成一股韻味,木色藤椅、玻璃老桌,就連電視機也又小又舊,他注意到這裏沒有冷氣,角落電扇也有把年紀,時間在這裏好像停住,夏茵住在這裏?!

她在工作上,時髦美麗,甘願擁着這樣一戶天地?

夏茵遞了乾淨毛巾給他,讓他擦腳,她不安地望着他濕了的褲管。「你會感冒的。」

「天氣這麼熱,才不會。」他很嘴硬,但還是接過毛巾意思意思擦了擦腳,褲管還濕着,他聞到臭水的味道。薛守栩看了看夏茵,她正低頭擦着小腿,白皙皮膚上印着淺淺淤泥,她彎腰姿勢在他眼中很有女人味。

她抬頭對上他熱絡眼神,薛守栩看見她皺了皺眉,又揚了揚眉毛,然後,歪着頭,咬了下唇,這麼多動作后,還得不到他解釋為何這麼看着她的理由,她才開了金口:「幹麼這樣看我?」

他沒答,反而說:「我覺得自己全身發臭,好像把你房間弄髒了。」

「才不,你肯幫忙我回家,我已經很感動了。」她真摯地說。

但她的真摯引來他更熱絡的注視,他移不開視線,看她被他的凝視惹得臉紅一片,連耳根子也不自在的紅了起來。

薛守栩哈哈笑,看見她一臉苦惱,無奈的看着他。

這時刻,他感覺世界有片刻停止運轉,不誇張,心頭冒出這樣浪漫想法,她的視線好像有溫度,裏面藏的片片害羞,讓他莫名其妙感動着。

愛情的發生,很理所當然。

他走向她,看她仰頭看他,那雙美麗的眼睛眨呀眨,她看起來無邪,眼底閃着純真,她像個女孩,面對他逼近的懾人魅力無從反應,結巴道:「真的……很謝謝,我好像給你添麻煩——」

她的話語,斷了。

因為他忽然湊過來,接近的男性臉龐,神色認真,他彎身,很近很近的看着她,停留了幾秒鐘,夏茵感覺自己一陣心悸,被他的眼色震住,不敢再說話,只是定定地回視他……

然後,薛守栩抓住她肩膀,她驚呼一聲,來不及反應,他就堵住她的嘴。

薛守栩吻了她。

夏茵感覺肩上的大手抓得很緊,好像怕她會逃跑似的,這樣強悍的鎖住她,她閉上眼睛,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急促跳動。

他很熱情,不是淺嘗即止的吻,而是充滿侵略性的,將夏茵制伏。

薛守栩將她壓在牆上,身體貼近她,夏茵在急促熱吻間驚呼,他的身體熨上她,一如他濕暖的唇與舌,狠狠地侵略她。

是一種情難自禁的情緒,促使薛守栩吻了她,他不後悔,這滋味這樣美妙,哪可能後悔?他要的,就會追尋,有天定會得到。

他吻夏茵,不是強迫,而是試探水溫,如果她不要他,她會推開他——

可是她沒有,幸好她沒有,他獲得鼓勵,大手摸上她纖腰,撫上線條優美的背,滑上她纖細的頸,最後,停在觸感滑嫩的臉頰上。

他捧着她的臉,深吻她,感覺彼此急促的呼吸,那瞬間好像什麼都停止,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很多念頭拋到九霄雲外,他嘗到歡愉,只一個吻,夏茵就能讓他覺得滿足。

這是多奇妙的體驗,一個吻,就是圓滿,又好像不夠圓滿,薛守栩想着,夠了夠了,可是又想着,想要更多……

好久好久以後,薛守栩鬆開她,愉悅地看見她方寸大亂,他用醞滿情慾的眸,赤裸裸地看着她。

夏茵不禁喘息,覺得自己好像在他眼神里赤裸了,可是卻不覺被侵犯,只是想再窩到他懷裏,感覺他所有。

這想法,令她紅了臉。

她獃獃地望着他,心頭亂七八糟。

薛守栩笑了,這笑容在她眼中充滿太多太多魅力,她眨眨眼睛,聽見他說:「明天我來接你。」

他說完就離開了,穿着那件濕透的褲子。

夏茵聽見他下樓的聲音,才回過神,衝到窗戶邊往下看。

不久,等到他出了公寓,高大身體再次涉水前進,她怔怔望着,忽然他回頭,準確對上她偷看的眼睛,然後,他笑了。

她忽然想問他很多很多事情,可是又不知道該從哪兒問起,他朝她揮揮手,陽光笑容跟身下髒水形成對比。

夏茵不自覺也舉手,朝他揮了揮,唇邊,勾起笑意。

他漸漸走出她的視野,她一直目送他,直到他消失在某處,才雙腳一軟,靠着窗戶,覺得呼吸急促。

向來思緒清明的大腦,好像成了一堆漿糊,有幾分鐘,夏茵只是發著呆,腦中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他……吻她?!

為什麼?

食指摸上唇瓣,上頭好像還有剛剛纏吻的溫度,她眼色迷濛,在心中對自己坦白,是,她喜歡這個吻,很喜歡很喜歡,那種跟他之間沒有空隙的接觸,像在心中投入一注溫暖,她感覺心中的湖正沸騰着,久久不退。

這晚,夏茵睡不着。

她失眠得很徹底,翻來覆去,平靜不下來,從小到大,不是沒有人追求,但她已經習慣拒絕別人,怕碰觸愛情。

因為家庭關係,她不敢期望,有段時候,還覺得自己可能很討人厭,飄飄忽忽地,找不到歸處,所以她怕自己真正跟誰交往了,擁有了歸處,卻有天又忽然失去。

她很患得患失,開始習慣不碰觸感情,二十七年來的感情世界,她交了白卷。

可是這回,薛守栩讓她平靜不下來。

很想哭很想哭,因為心裏很在乎,想要擁抱他,卻又習慣性的防衛自己,她身體裏有百分之七十的理性,薛守栩總能輕易激發她剩下那百分之三十的感性,讓夏茵覺得自己不是自己。

抱緊棉被,她在黑暗裏,忽然很寂寞。

頭一次,覺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好像缺了一角,有沒有誰,幫她補上那一角?

早晨,鳥聲啾啾。

一夜無眠的夏茵,在七點半走出老公寓。

淹水已退,留下一片狼藉,垃圾曬在陽光下,路樹看起來很疲憊,今天熱得連風也沒有。

夏茵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裏還記着薛守栩昨天說要來接她,可是他沒說哪時候來,所以她如果等,就顯得太笨太傻太在意,顯得她太在乎。

一如往常,她走向巷口,準備搭公車。

這個炎熱早晨,她覺得自己連臉也是熱的,尤其是在看見對面出現一道熟悉身影,踏着陽光朝她而來,臉更熱了。

夏茵停下腳步,定定看着薛守栩走過來,陽光在他臉上溫暖着,不誇張,他所有的一舉一動,她覺得好像慢動作。

當他的輪廓越來越明顯,她覺得心跳加快,她看見他一臉懊惱,然後,看見他腳上的雨靴。

才在她面前站定,薛守栩就抱怨:「怎麼沒跟我說水退了?」

她哈哈笑,笑了一會兒又停下,想到昨天,臉又紅了。

「哎,還穿雨靴,好像大笨蛋,你要記着,這可是為了你。」他語氣輕快,盯着她低着的頭,於是彎了腰,湊近她的臉。

夏茵嚇着,抬起頭,對上他盛滿笑意的眼眸。

薛守栩看着她,忽然說:「要不要跟我交往?」

她瞠眸,被他冷不防的問題給嚇到,他說什麼?要不要跟他交往?她有聽錯嗎?

「要嗎?」

夏茵沒說話,怔怔望着他。

「不要嗎?」

她還是沒說話。

他不給她時間,急急又問:「幹麼不說話?你喜歡昨天的吻嗎?」

什麼?夏茵的臉瞬間炸紅,他竟然問她這種問題……這種難以啟齒的問題……

「不然是怎樣?說話啊!」薛守栩被她的沉默搞得心跳亂了。

昨天他想了很久,吻她時,她沒拒絕,OK,那一定是不討厭他,他雖不確定她是不是也喜歡他,可是至少不討厭,那就乾脆直接來問,懶得拖拖拉拉。

她忽然說:「你要跟我交往?」

「對。」

「為什麼?」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啊!」

她臉發燙,看着他,心裏很高興,而且是太高興了,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答案是怎樣?」薛守栩一直問一直問,態度很急,盯着她的眼色也儘是一片熱絡。

「我很高興。」

「很高興就是好嘍?」

夏茵很羅嗦,態度慎重。「你認真的嗎?」

薛守栩深吸口氣,問這麼久得不到確定答案,這夏茵,生來整他的,偏偏他拿她沒轍,他的告白,難道得受她拖拖拉拉折磨?

他受不了,直接替她分析——

「你討厭我?」她搖頭,他點頭,繼續說:「所以你喜歡我。」

薛守栩繼續如法炮製,道:「你討厭我的吻?」她沒反應,他自己說:「你沒推開我,所以你應該是喜歡的,這個也算喜歡。

「你喜歡我,也不討厭我的吻,剛剛還說很高興,所以你願意跟我交往,搞定,我們出發。」他不管了,拉起她的手,手牽手往巷口走。

夏茵沒否認,事實上,昨天她想了一夜,想到今天早上終於想出結論——

她愛上薛守栩了。

本來告訴自己的很喜歡很喜歡是嘴硬,其實,這是愛,她終於承認,感性泛濫,她不抗拒了,因為再也沒辦法想像沒有薛守栩的日子,她才不要回頭。

她陷下去了,沒辦法抗拒薛守栩,所以她願意接受,剛剛他說要交往,她高興極了,想衝上去抱他說好,可是理性還是制止她,還是讓她遲遲松不了口答應。

夏茵很ㄍㄧㄥ,幸好是薛守栩,幸好是陽光般的薛守栩,他不在乎她的遲疑與拖拖拉拉,他不會去猜她是拒絕,他太樂觀了,對自己又有自信,所以讓夏茵半推半就上了他的賊船。

他們倆,雙手交握,往巷口走,薛守栩的雨靴在大晴天很突兀,可是她看着看着覺得很溫暖,這是他貼心象徵,她忍不住一直笑着,心頭暖得像有大太陽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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