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年後,冬。
一晃半年過去,荏苒的歲月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什麼。然,我心中那份炙熱深刻的情感,隨着歲月的流逝,非但沒有改變……反而,更沉更濃,更義無反顧了。
頑強活了下來的我,半年來輾轉流浪,所過的日子比小時候貧苦的生活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敢在人前露出顏面的我,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為了一口食物,天天乞討。苟且着活着,只因,心中一個未了的心愿,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戀。
我坐在一面頎長的圍牆根下。一股寒風吹襲來后,我縮緊身子,意圖把身體埋入用無數條破布拼成的衣服里。我透過擋在我面前的髮絲窺看每一個在我面前走過的人。
我就維持着這種姿勢,一坐就是兩天。
我不敢離開,我怕錯過了機會……我清楚的知道,每次機會都是那麼的難求。因為陳管家他,很少出來的……
我曾經聽茗苓說,他只有到了月尾才會到老家看已經不能回青崖山莊的二夫人。算了算,現在應該是他見二夫人回來的日子,但願我沒有錯過。我等的,就是那渺茫的機會。就算機會渺茫,我也要試一試。
當一個人的腳步在我面前停下,並擲下幾個銅板之後……我衝上去抱住了他的腳。
「老爺,求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小的吧。小的打小就無父無母,一直流浪。現在,天寒地凍,小的快熬不住了。」我把臉埋在胸前,用悲慘哭泣的聲音說道。被我抱住腳的人掙動了下,發現自己被我拖得死緊之後,有些無奈地說道:
「我多給一些銀兩可以了吧?」
「不,老爺,」我抬起頭,我過長的發已經把我的臉隱藏,我不擔心此人看到我的樣子。
「小的不要銀子,銀子很快就會花完的……小的、小的就想要一份安定的工作……」
「工作?」這個人蹙起了眉。
「是的,小的就要一份工作,您讓小的做什麼都行,小的什麼都能幹!小的已經流浪怕了……老爺,您就行行好,大發慈悲,給小的一份工作吧……您讓小的做什麼都行……」我苦苦哀求。
這個人……也就是陳管家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后,恩付片刻。
「老爺,小的可以不要工錢,只要您給小的一份安定的話干……小的一定好好乾……小的一定會幹好的……」見他猶豫,我打鐵趁熱,繼續苦求。
「老爺,您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只要您願給小的一份工作,小的一定天天為老爺祈福,祝老爺您身體安康,一家平安……」
「好吧,」陳管家終於點頭,「我就給你一份活干。」
我喜出望外,不停地給他叩頭:「謝謝!謝謝!老爺您真是大好人!」
「不說這些廢話了,起來吧。你現在就跟我到裏面去吧……記住了,現在開始,你就是青崖山莊的一名奴役了。」
「是,是!」我不停點頭,高興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抬頭,凝望着面前頃長的圍牆,心裏一陣洶湧澎湃。……雲,我回來了,與你分離了大半年後,我終於回來了。我是來實現我說過的話,就算成了鬼……我也會回來見你。僅僅見你。
我現在是青崖山莊的—名雜工,這份工作的意思就是什麼樣的活我都得干。
重活、臟活、累活……
我住在柴房裏。床是我入庄后,才用木板搭起的簡易板床。柴房裏可以活動的空間不大,卻能夠避風擋雨。比我當乞丐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時,要好得多了。
來到青崖山莊后,我得到了幾件冬衣……全是下人的服飾。把我身上那件破爛且骯髒,卻陪了我一段時聞的衣服換下來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陣茫然。
為了能夠見雲,我捨棄了自由。雖然心甘情願。但對於未來……我是一片空白。
我無力坐在地上,望着斑駁的牆壁,胸口被一堵悶氣填塞。
柴房,青崖山莊的一個角落——離連雲閣好遠……一個、待在這邊的人連接近那個方向的機會都沒有的距離。……啊,至少我現在已經跟雲待在同一個地方里了……不是嗎?我這麼安慰自己。
斧頭用力劈下,一根木頭就被劈成兩段。我把它們堆壘到另一旁,與先前劈好的木柴堆放整齊。再把一根木頭放到木樁上,劈開它前,我揮手抹了抹滿臉的汗水。
已經入冬了,柴火的需用量就多了起來,我的工作也比剛來時重了好多。我今天光是劈柴就劈了一整天,除了午餐時間停下半個多時辰吃飯休息外,我就沒停下過。手已經被磨出了水泡,腰也直不起來,但,這是我的工作,偷懶停下只會讓工作越累越多。我深吸一口氣,把手中的大斧緊握住之後,我又開始揮斧劈柴。
「阿弄,柴劈好了沒有?」聽到有人叫我,我回頭—看,原來是張管事。他的職位比陳管家還低兩級,主要做的事情是監管我們這些奴僕……陳管家把我帶到這裏來后,就把我交給他安頓了。……阿弄,是我現在的名字,化名。
「還差一點,馬上就好了。」我畏縮地回答他。
張管事走近我身邊看了看后,對我說:「行了,這些已經夠用了,不用再劈了。你現在馬上把劈好的柴搬到廚房裏去,那裏急用。」
廚房……我的心倏地收緊。
「是。」我頭也不抬地回答。
「好了,快去吧。動作快點!」張管事說完后就轉身離開了。
「是……」我望着他離開的身影,默立了片刻后才開始把木柴捆成一團一團,預備搬到廚房裏去。當我背着成捆的木柴來到炊火繚繞的廚房外頭時,我的腳步頓了一下。這裏,曾經是我為雲準備三餐的地方……每一次的來去,想着的,都是什麼樣的食物雲才會喜歡吃……這次,我卻是干雜活的最低等的奴役,能夠進廚房,頂多也是來搬搬東西,幹些重活……譬如現在……
「哎,你還發什麼愣,快進來,急着用柴呢!」有一個奴役裝扮的人,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我后,便沖我喊道。
「好,是、是。」我唯唯喏喏地應着,沒敢抬頭。
「快把柴般進來!」這個人繼續催。
「是。」我沒敢再耽擱,把背上的成捆的本柴往前挪了挪后,加快了腳步。
現在臨近晚餐時間,正是廚房裏人最多,最忙碌的時候。在這時,在廚房幹活的人也是最集中的……所以,我也看到了茗苓。她還是老樣子,現正在堡什麼東西,時不時揭開鍋蓋,又蹲下添柴火。我要堆柴的地方需要路過她所在的地方,當我由她的身邊走過時,我的心狂跳着。我突然從青崖山莊裏消失,陳管家是怎麼對他們解釋的呢?是當我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還是其他?而他們……茗苓他們接受嗎?……我的突然無影蹤。我窺鍘茗苓的臉色,我由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跟我還在對,—樣。或是,我的消失對他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雲,你也是嗎?我的回來……值得嗎?不,你的態度怎麼樣無所謂了,我只是想見你……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看你才回來的。我已經,沒有了站在陽光下的權利,成了只能在黑暗裏出現的鬼。光明……會讓我醜陋的面孔無所遁行。你是神,我是鬼……我們連站在一起,都不可能了。
「……怎麼,主子還是不肯吃?」
「唉,別說吃了,我把飯菜端去,他吭都不吭一聲……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都不見出來。」
「主子……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幾天了?」
「……有十二天了吧……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受得了的。」
「主子以前……在早上時還會出來練練劍。不過,主子現在變得比以前還安靜,是主子上一任的貼身侍從被火燒死了之後……」
「匡啦、匡啦!」我稍一失神,手勁一松,壘堆的木柴頓時頃垮。
「喂!你是怎麼做事的,都這麼忙了你還添亂!」垮下的木柴砸到不少地方,讓不少人怨聲載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手足無措地對每一個人哈腰道歉。
「好了好了,別為難人家了,是人都會有錯手。」這時,出來一個人圓場,我用眼角一瞄,原來是茗苓。她一開口后,有怨言不滿的人都不再對我叫罵,罵咧咧地做自己的事去了。
「謝謝你,姑娘。」我謙微低頭地對她道謝。
「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用行這麼大的禮的。」茗苓因我的舉動而有些受寵若驚。
「柴都散成一團了……」茗苓的視線移到我身邊的散亂的木柴上,
「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事……我幫你吧。」說完,茗苓就蹲了下來,開始把木柴一根根撿起來。我一見,趕緊攔她:
「不,姑娘,這是我自己的活,我來就成了。」
「沒事,沒事,我幫你也是幫大夥。這些柴散在過道上,很容易被絆到的。」茗苓避開了我的擋阻。我聽到她這麼說,也就不再攔她,跟着一塊收拾木柴,再堆放好。當散在地上的木柴堆得差不多后,我發現茗苓的目光一直停駐在我臉上。我開始閃躲她的目光。
「哎,為什麼你不把頭髮束起來?你這樣子披頭散髮的,讓人看不清你長什麼樣呢?」茗苓不顧我的閃躲,視線一直跟着我的臉轉。看到她一臉好奇,我知道要是不給她一個答案,她會做出些不得了的事情來得出答案的……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坦率、直爽。要是她為知道答案當場揭開我用來遮掩面目的發——一定會把這裏的人嚇得不輕,更有可能被趕出青崖山莊。……不是因為我、風響,一個在他們眼裏已經死了的人又出現了的緣故。而是,我的臉,在被耗子啃爛后,已經扭曲成會讓人驚悚的臉……鬼身上才會有的!鬼的臉孔。
「我……我小的時候家裏被大火燒過……我被困在裏面……我被救出來以後,已經被燒傷了……特別是我的臉,變得很難看,很醜……大家見了都會害怕……所以我……」
「所以你用頭髮把臉遮住,不想嚇到別人?」茗苓睜着眼睛盯着我。我見狀,把頭垂得更低:
「是的。」
「這樣啊,我知道了。」茗苓停了一下援,才繼續說道,「對了,你是新來的吧,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弄。」會為自己取這個化名,是覺得命運弄人。
「阿弄是吧?我是茗苓,在這裏待了快三年了,可以說是個前輩了。以後要是有什麼事,你就來找我吧。興許我能幫上忙。」
我抬頭迅速看了她一眼后,又低下頭:「謝謝你。」
只是一眼,茗苓那友好的笑容已經深印在我的腦海……茗苓她,真的是個好姑娘呢……沒有愛上她的我,真是遺憾啊!
冬天的深夜很冷,沒有多少個人會在這種時候由被窩裏出來,並且迎着寒風,去一個不算近的地方。但我就是那極少數中的一個。在這個人人酣睡的時刻,我小心翼翼地走出柴房,依循記憶,前往連雲閣。
連雲閣不是我這種低微的下人能去的,要是不想想辦法,我可能、永遠都見不到想見的人。我不怕被發現,我只怕在沒見到雲之前被發現……所以我很小心、很謹慎。
我迎着冷冽的寒風,小心翼翼躲避着不時出現的巡衛,向連雲閣的方向逐漸靠近。當我總算來到連雲闊的那道拱門前時,我一陣激動。無數次,我做夢都能夢到我再來到這個地方,夢到雲還在那粉色花瓣紛飛的畫面中飛身舞劍的輕逸身影。在外面漂泊流浪的日子,我曾猶豫過該不該回來,該不該就這樣一去不復返。讓在青崖山莊、在連雲閣里的日子成為我夢裏的一個美好記憶……
可是,有天,我從夢中驚醒……我的腦海中不斷的浮規我曾對雲說過的一句話:就算變成鬼……我也會回來找你……我真的成了鬼了,人人避之難恐不及的鬼。走在街上,一不小心露出面孔,都會被趨趕的鬼。成為了鬼的我,失去站在你面前的權利的我,想過死……也自殺過……可,都活了下來,頑強地。
是不是還沒到我死的時機呢?我這麼想,我在世上還有什麼我沒有做完的事……就這麼想着,然後昏迷在野外的我,就做了這個夢,夢到了我對你說過的話。所以,我回來了,雲。雲!你知道嗎?死去的人之所以會變成鬼,那是因為心愿尚未完了,死不瞑目。如果再見你一面是我活在這個世上最後要做的一件事,我將在這之後安心死去。所以,我要去見你了,雲。殘風,最後一次的吹拂……然後消失。因為熟悉,所以儘管屋子的大門緊閉,我還是馬上找到了進入屋子的辦法。
……爬窗戶。有一扇窗戶,我估計雲不會把它關上。因為那是曾經的我跟他時常相擁在一起,觀望夜空的窗口。
雲說過,這扇窗戶他將永遠敞開,只因我無意間說過希望一張開眼睛就能見到星空。這扇窗戶正對床鋪,只要窗戶不關上,我一張開眼睛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從我說出這句話的那刻起,雲,真的沒有把這扇窗戶關上過。
而如今,當我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來到這扇窗的旁邊時,我熱淚盈眶。
沒有關上,這麼冷的天氣,窗戶仍舊沒有關上。它像在等待什麼一樣,敞開着,是等我嗎,雲!
我抹去眼淚,把所有的感動深埋在心底后,才翻窗爬了進去。沒有尋找,我一進到屋子,就看到了他。今晚的夜很沉,沒有月亮。更沒有星星……漆暗朦朧的夜裏,他還是一襲白衣,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在這麼黑的夜裏!我還能確認他臉色的慘白……是我的錯覺嗎?
在我的記憶中,彷佛會發光般的純白衣服此刻意是那麼的黯淡……我感受不到側身躺在床沿的雲的任何生氣,就像,已經死去……我一想到這裏,胸口一窒,欲要向他走去,又收住腳步轉身把我爬進來的通道,那扇敞開的窗戶關緊。
……屋子,更暗了,要不是雲身着白衣,我可能要跌跌撞撞一番后,才能走到他面前。而這,就是我要的效果。在漆黑中,我伸手摸索着雲的身體,輕輕地……我怕驚醒他。冰冷地,他的身體……這時我才去注意,雲的屋子根本沒有用來升溫的火妒,而他,身穿薄薄的單衣,還不蓋被子!我那個心疼呀!我擰緊眉毛,在心底咒罵他,拉長身子,往床裏邊摸索。
很快地,我便摸到了想要找的被子,但,我沒有把被子往他身是蓋……因為我要找的不是夏天用的被單。這頂什麼用呀,在這樣的大冷天!緊接着,我因注意到一件事動作一頓、鼻頭一酸,眼淚滲透了眼眶被丟出青崖山莊前,屋裏擺放的東西。沒有改變!
……一樣也沒有。我趕緊起身,用手用力捂住嘴……我怕自己哭出聲音。這個笨蛋、這個笨蛋、這個笨蛋!我一邊拭淚,一邊在心底罵他。
眼淚怎麼也擦拭不盡,我索性不管了。我伸手,往記憶中存放棉被的柜子的方向摸索而去。可,我再怎麼小心也好,我還是踢中了擺放在地上,裝飾用的瓷器。
「匡當!」一聲,在寂靜的夜裏,好大的聲響!
「誰?」在黑暗中,雲冷喝一聲后,坐了起來。我全身顫抖,心跳加快,用手捂住嘴緩慢地蹲下……我沒忘記我身穿與夜相近的深色衣服,現在屋子很黑,只要我不發出聲音,雲很難發現我的。
「哼!」在黑暗中,我聽到雲一聲冷哼。我睜大了眼瞪着雲在黑暗中模糊的白色身影,看到他正往燭台的方向走去……他想要點燈!我一驚,不顧一切地站了起來:
「不要點燈!」我是懼燈火,更畏懼在光明下雲看到我的樣子。在我的聲音之後,我聽到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不斷轉動,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風響?」雲驚顫的聲音在漆黑的屋中寧靜的響起,聽着這個自己許久不用的名字,我淚流滿面。
「不要點燈,我不能出現在光明下,我是鬼……」是的,我是鬼,在青崖山莊的人心中,我是已死之人,我會出現……就只是鬼。青崖山莊裏的一場突然大火已經把風響吞噬,焚燒成灰,一縷塵埃都不剩。……這是我不久前由別人嘴裏聽到的。發生火災的地方正是我半年前住過的地方,我去看過,那裏已經被夷為平地,只有周圍炭黑的牆壁訴說著它們曾經被熊熊大火灼燒過。
「當時火是突然燒起來的,火勢很猛。根本還不及救人。等到火勢終於被熄滅時,待在裏面逃不出來的人已經被燒成灰燼……」當我聽到別人這麼說完后,我已經明了,這是那個男人的手段。以為我死了,把我丟棄到河流里之後……才稍稍冷靜的他知道如果不給雲一個可以讓他死心的答覆,雲一定還會心存眷戀。所以,他用了這個方法……製造我被大火燒死的假象。於是,我用這樣的身份出現在雲的面前。
「我是鬼……光明會讓我魂飛魄散……」是的,只要我鬼般的臉孔出現在你面前……你驚駭,然後,跟其他人一樣逃開的樣子會讓我生如死
「我是鬼,由黑暗的地獄而來,只求見你一面……」然後離開,徹底離開。
我沒有說完,雲已經聽辨我的聲音,衝上來抱住了我。感受他緊窒的懷抱!我的淚流得更凶。我垂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不讓它們不受控制反抱住他。
「……我是鬼……」我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冷漠。
「我管你是什麼!」他吼着,「我只要你回來!」
「……你說過你會回來的,就算是變成了鬼……」他的聲音倏地變得哽咽,「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可是,你卻讓我等了這麼久……」
雖然黑暗讓我看不到他的樣子,但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哭了……從來,那麼堅強也為了我,哭了。不管受了多麼痛的苦,都不曾流過一滴淚的他啊……我再也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他:
「對不起……我也好想回來……好想見你……可是……」我是鬼……人人驚恐的鬼——好幾度猶豫着應不應該回來,害怕回來,你已經不記得了我。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他的手不停地撫摸我的身體,確認着我的存在。他的手撫上我的臉的剎那,我擋住了他:「不要……」
「為什麼?」他疑惑。
「讓我碰你,風響,讓我確定你的存在,讓我知道你真的回來了……」他嘆息般喃念道。我胸口頓感酸澀:我也想啊,可是,我不想讓你感觸到我扭曲的傷痕。
「風響,讓我碰你,讓我感受你,風響……風響……」他慌亂急切的摸索我的身體,手再次撫上我的臉,眼見就要碰到了——
「不要!」我驚叫着一把推開了他。
「風響?」黑暗之中,他震驚的聲音傳來,
「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他想再次靠近我,我卻不想這樣,我害怕他碰到我不堪目睹的臉,我害怕我會繼續眷戀他的溫暖,再也不能離開……不,我要離開……我是鬼了,再也沒有資格陪伴神般聖潔的他……
「我要離開了,雲。」我壓抑心中的痛楚一步一步往後退,淚水止不住的湧出我的眼。
「我只是來見你最後一面……雲,忘了我忘了風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會永遠為你祈禱……」
「你在說什麼,風響?」他低喑的聲音於黑夜之中驚慌的響起,
「你要離開?」含着淚的我深深看了一眼黑暗中他模糊的白色身影,然後朝透着夜光的房門路去。
「風響!」他難以置信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人已經來到我身邊,用力拽着我的手臂丟往屋裏。
「你還要離開我,你還要離開我!」他悲切地大聲吼着,坐在地上的我就算捂住耳朵也止不住他讓我揪心的話一次次鑽進心中。
「我沒辦法,我已經不是風響了,我是鬼啊,我一定要離開才行……」我對着他的身影不停地哭泣。
「我不管我不準!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我差點以為我就要支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你終於出現了,你卻說要離開……不,我不會讓你離開,不可能的!就算你是鬼就算逆天,我也不會再讓你離開了!」藉著夜色模糊的光芒,他倏地抓住了我,把我揉入他身體一般用力抱住……因為,這是最後一夜。雲要恨也罷,想要做什麼也罷,都隨他了。風離開的心意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