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夏凡一路哼着歌,進了宿舍。忽蘭蘭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上掛了個耳機。還有一個女生正坐在床上織一件男式毛衣。女生本來想圖省事織件毛背心向男朋友表達自己的愛情,大家一致勸她別織背心,背心,背心,就是背叛的心。女生聽了勸,正在趕織兩隻袖子。
女生看見夏凡進來,正想打招呼,夏凡把手放在嘴邊示意女生別吭聲。她躡手躡腳走到忽蘭蘭的床邊,一把捂住忽蘭蘭的眼睛,忽蘭蘭嚇了一掉,受了驚似的大叫:
“鬼來了!”
逗得夏凡和女生哈哈大笑,夏凡說:“忽蘭蘭你總是那麼有創意,明明是人手,你怎麼叫鬼來了?”
忽蘭蘭揶揄她:“你那手還是人手,冰得跟死人手似的。”
夏凡把手往臉上捂了捂,果然很涼。
忽蘭蘭把耳機掛在脖子上,關了隨身聽,往裏挪了挪,讓夏凡躺在她身邊,然後跟她說:
“看你印堂亮,兩眼放光,是不是有了重大突破?”
夏凡臉紅了一下,說:“就算吧!”。她把經過簡單地跟忽蘭蘭說了一下,特別把高健跟她說的“覺得配不上她”之類的話複述了一遍。
忽蘭蘭聽完后,說:“我說吧,他在猶豫。不過他要是這麼說的話,說明他還是個挺謙虛的人,比較有自知之明。只要別謙虛過頭就行了。”
夏凡問她“謙虛過頭是什麼意思?”
忽蘭蘭說“就是自卑唄!”
夏凡說:“誰都有自卑心理呀。我也有。”
忽蘭蘭說:“那是自然,謙虛和自卑其實很難分清的,掌握的好,就是謙虛,掌握不好就是自卑。”
夏凡想想,說:“有道理,不過高健怎麼看都不像那種容易自卑的人。”
忽蘭蘭說:“那倒是,他也的確是挺優秀的。要是他都自卑,我們這些人都趕緊上吊算了。”
夏凡說:“你們可別上吊,你們要都上吊了,就襯不出他的優秀來了。”
忽蘭蘭嘿嘿一笑:“是襯不出你來了吧?”
夏凡說:“狹隘了吧!對我來說,只要你不上吊就行,不然我該多寂寞呀!”
忽蘭蘭心頭暖乎乎的,被人需要是一種幸福。
15?
這天下午高健進了城,來到位於西城的一個職業中學。職中辦了一個英語托福強化班。每天晚上授課。高健在這個班上擔任托福班聽力部分的老師,每周要來三個晚上給學生講課。這件事高健是瞞着學校的。其實學校也知道很多老師在外面賺外快,但學校也沒什麼辦法。老師工資低這是有目共睹的,平時不用坐班,如果不讓老師自己在外面謀點生路,更沒有人願意當老師了。所以有能力、有辦法的老師沒有一個不在外面做兼職的。學校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耽誤本校的課,學校正常的教學不受打擾,一般也沒有人來干涉。
高健提前了半個小時來到學校,他要去語音室準備一下聽力磁帶,把磁帶該倒的倒好,以盡量減少上課時來來回回地倒磁帶,保證講課的連續性。高健正在倒磁帶的時候,主管托福班的副校長進來了。他熱情的跟高健打了個招呼,像高健這樣的老師,可是他們的搖錢樹,得好好的捧着。老師講課的好壞,直接關繫着他們這個班的人數,人數的多少又與學校教師的獎金直接掛鈎。副校長問了問高健最近教學上有沒有什麼困難,高健說挺好的,其他老師都挺配合。副校長跟高健又一次提起托福磁帶的事。
副校長肯切地對高健說:“高老師,您知道咱們的托福班現在在全市算是有點小名氣的,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從這個趨勢看,往後考托福的人會更多。我不太懂啊,聽說這個托福對學生來說最困難的就是聽力部分。我們要想辦好這個班,就要抓住這一點,幫學生把這一關攻下了,咱們的名聲就起來了。您說對不對?”
高健點點頭。
副校長又說:“那咱們就要搞到最新的聽力材料,聽說你們學校里有,能不能翻錄一下?”
高健其實早就想到前頭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老師,他也想他的學生都能考高分。他對副校長說:“我已經去我們系裏找過,我們系裏有規定,這種磁帶不讓外借,也不讓翻錄。”
副校長給高健遞了支煙,高健說我不吸煙。副校長又說:“高老師,您能不能想想辦法?現在競爭很激烈啊!如果這個班辦得好,大家都可以過得好一點兒。”
都是當老師的,高健明白副校長的話,雖說中學老師和大學老師從檔次上來說差了一截,但大家都得柴米油鹽過日子啊,而且誰都想能過上更好的日子。北京的消費水平不低,高健如果就靠學校那點兒工資,上個月買一雙耐克鞋,下個月就只夠吃飯的了,還不能吃太好。
高健沉默了一會兒,跟副校長說:“我想想辦法吧!”
副校長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又叮囑他要快一點兒,不能讓別的托福班搶先了,這就是市場經濟。
16?
自從那天晚上夏凡和高健的關係明朗化以後,夏凡每天都像一隻快樂的小鳥。戀愛中的女孩子可以盡情的放縱自己的快樂。但是夏凡跟高健不太見得着面。夏凡學習比較緊,每天晚上不是上自習,就是要去語音室聽磁帶,或者找外教練口語。有時候還要參加一些校內外活動,主要是為了鍛煉自己。高健因為在外面兼課的原因,也不經常在學校。
這天是周末,夏凡一整天都沒有見到高健,她給高健宿舍打電話也沒人接。吃晚飯的時候,夏凡和忽蘭蘭看到海報,學校餐廳晚上有舞會。夏凡和忽蘭蘭沒什麼事干,決定去玩玩。
以往夏凡和高健的見面都不是事先約好的,有時候在系裏碰到了,就約一下。有時候是夏凡打電話過去約高健。夏凡從沒接到過高健的電話,女生宿舍樓就一部電話,永遠佔線。高健從來不到女生樓來找夏凡,夏凡認為高健可能是礙於老師的身份。這樣一來,他們的約會就沒有什麼規律,有時候見了面,站在樹底下聊聊天就得分手了,夏凡的宿舍樓要鎖門。有時候他們會到城裏去瘋玩一天,去美術館看展覽,去隆福寺吃小吃,去北大聽學生組織的音樂會等等。
夏凡和忽蘭蘭在宿舍里略作打扮,七點鐘來到舞場。舞場裏沒有多少人,男生多,女生少。語言大學雖說地處郊區,但是語言大學因為漂亮女生多,所以很多外校的男生會來光顧捧場。一般人最多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以後。夏凡和忽蘭蘭一進來,她們像被打了一束束追光燈一樣,眾多男生的目光追隨着她們的身影。一支曲子剛剛結束,另一支曲子開始了。兩個男生昂挺胸地走過來,個兒高的請夏凡跳,個兒稍矮點兒的請忽蘭蘭跳。男生一握住夏凡的手,夏凡就知道了男生非常緊張,他的手冰涼,手心全是汗。男生邁着僵硬的步子,一上來就帶着夏凡轉了好幾圈,轉得夏凡快找不着北了。夏凡說“不行了,頭暈”。男生一下子紅了臉,臉上露出尷尬地笑容。
夏凡說:“不好意思,我的舞跳得不太好!”
男生緊張得不知說什麼好,只會說“沒什麼,沒什麼。”
夏凡問他是哪個系的?男生說是阿語系的,叫景寧。夏凡說沒見過你呀,景寧說是新生,剛入校兩個多月。
夏凡立刻以老生的口吻讚歎說:“你剛入校,舞就跳得這麼好!我都來了兩年多了也沒學好。”
景寧靦腆地笑了,說:“我一來就參加了個國標班。”
夏凡“哦”了一聲。
曲子結束了,夏凡和忽蘭蘭又湊到一起。她們看見宿舍的女生幾乎全來了,她們都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大家打過招呼。又響起一支曲子,兩個男生走過來請夏凡和忽蘭蘭。夏凡剛要起身,忽蘭蘭拽了拽夏凡的袖子,往餐廳門口一指。夏凡看見高健和王冰進來了。夏凡跟過來的男生說了句“不好意思”,就興沖沖地朝高健走了過去。
這時候餐廳里已經擠滿了人。高健和王冰正在東張西望,夏凡一下子從人群中竄了出來,夏凡叫了聲:“嘿!找誰呢?”
高健一笑:“還能找誰,找你唄!”
夏凡問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兒,高健說:“知道你愛湊熱鬧。”
王冰在一邊打岔:“你們倆別當著我這個光棍漢打情罵俏好不好?”
夏凡和高健笑了,夏凡說:“別叫苦了,忽蘭蘭在裏面呢。”
高健跟夏凡說:“甭聽他的,他知道你肯定跟忽蘭蘭在一起,不然才不會跟我來呢。”
三個人擠進了舞場。
忽蘭蘭跟王冰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王冰反倒顯得有點兒靦腆。王冰一直沒有再找過忽蘭蘭,忽蘭蘭也沒有跟夏凡提過王冰。王冰和忽蘭蘭好象開了個玩笑似的,過去就過去了。這是兩人自上次爬山以後第一次見面。夏凡跟高健進了舞場,王冰也請忽蘭蘭跳。
舞場裏這會兒人多的已經跟下餃子似的,所有的人根本不是在跳舞,只是一男一女摟抱在一起,然後大家又貼在一起,隨着音樂的緩慢節奏前後左右的挪挪步子而已。一支曲子跳下來,大家都在原來的位置沒動。跳這種舞,很適合情侶,如果兩個不認識的,又互相沒什麼感覺的人一起跳,男生可能會暗自竊喜,女生就會很惱火。
高健和夏凡自然覺得很正常。王冰和忽蘭蘭就覺得有點彆扭,畢竟他們還只是月朦朧,鳥朦朧的階段。跳完一支曲子,王冰向忽蘭蘭提議出去走走,忽蘭蘭爽快地答應了。兩個人跟夏凡和高健打了個招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