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顏之介演奏會排練場地。

藍媚兒與解軒一同坐在觀眾席的位子上,觀賞着顏之介與一知名管弦樂團合作排練。

當他的經紀人已經一個多禮拜了,其實對她而言這份工作相當輕鬆;沒有其它額外的外務,只需每天陪在顏之介身邊替他處理瑣事就好。而且她本來就不怕顏之介的壞脾氣,知道該怎麼去安撫他以及應對其他人;而從林政衛特地條列給她的注意事項中,大部分都是有關該如何與顏之介相處的「秘訣」……唉,可憐的圓圓大頭,被顏之介欺壓了那麼久,竟然還念念不忘這份工作,真是個老實的好好先生啊。

顏之介上次的演奏是一場獨奏會,但這次有管弦樂團搭配,雖然合奏部分約只佔百分之四十,但合奏遠比獨奏需要配合練習,加上現在已經八月初,離演奏會只剩兩個禮拜不到,所以他們幾乎每天都緊鑼密鼓的排練,只為達成一場完美的演出。

演奏完一曲曲目,台上的演奏者個個表情愉悅且盡興,對「顏之懷」打心裏敬佩,因為他們所演奏的樂曲全都是由「顏之懷」所創作--這也正是「顏之懷」會在去年歸國初試啼聲之際就備受注目且一炮而紅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準備下一首曲子的間歇時間,顏之介往藍媚兒與解軒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對他揚起一抹笑,讚賞地點了點頭。但他沒有笑,眼中甚至有着相當程度的不快,她循着他的視線找到冷眼射擊的目標--解軒。

渾然不知情的解軒還不知死活地向她靠了靠,怕影響演奏氛圍的對她低聲讚歎道:「真是精採的演奏。」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相信解軒的名字在顏之介的記憶中大概一路長黑到太平洋去了。

她已經跟她的朋友們解釋過那天其實她只是在對他們發泄情緒,「顏之懷」並非真的待她不好。在他們都釋懷后,偶爾會來排練會場看她,而其中來得最勤的就屬解軒了;雖然他每次都會惹來「顏之懷」的冷眼,但他卻傻愣的以為那只是「顏之懷」的脾氣不好罷了,與自己無關。

「其實現在的他看起來還算和善……」解軒觀察之後下評論道,「而且我聽這裏的工作人員說,顏之懷是個很安靜的人,怎麼會跟我們在別墅那次見到的他差那麼多?」

「嗯。」藍媚兒緩緩應了聲,心中卻是充滿無言以對的無奈感。

之前,有林政衛當緩衝板的時候,大家的確都認為「顏之懷」只是個安靜的人,而林政衛出車禍的那幾天,他頂多只是心情不好,所以脾氣較差了點,但若再繼續下去肯定會露出馬腳,所以她接下經紀人這份職務的時機正好,適時將欲翻湧而起的懷疑波浪給壓制下來。

可笑的是,顏之介之所以安靜乃是因為他厭惡與人交際、懶得與人說話,然而經紀公司去年透露的消息竟然是--顏之懷中文程度不好,所以不擅與人交際。當她從顏之莫口中聽見這個說詞時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顏之介的中文程度會不好?那與她唇槍舌劍了三百回合的人究竟是誰!

據顏之莫所言,顏之介與顏之懷雖然從小就被送往維也納,但顏家仍持續聘請中文教師為他倆授課直到高中畢業,而且他們的日常對話也多用中文,所以中文底子其實不差。

想到此,又忍不住想到顏之介與顏之懷之間的問題糾葛……

自從她每晚都去「監督」他睡覺之後,他失眠及人格分裂的癥狀已經明顯減少許多。但問題真的就此根絕了嗎?她並不這麼認為。但目前似乎也沒有任何方法能夠突破顏之介的心防,讓他鬆口告知顏之懷的真正死亡原因,所以只能靜待轉變時機的到來……

見藍媚兒那般專註地看着顏之懷,解軒忍不住開口問道:「媚兒,妳……還很喜歡他嗎?」

她臉微側看他一眼,點頭。「嗯。」

「那他呢?他對妳好嗎?」

她又點頭。「嗯。」

其實,對於顏之介是否喜歡她這個疑問,她是抱持不確定的;畢竟像對解軒投以冷眼的這類蛛絲馬跡並不能真的證實他是喜歡她的,有可能他只是單純討厭解軒罷了……也許他對她有所感覺,但在還沒完全確定之前,她認為想太多也沒有用,順其自然就好。

「對了,媚兒。」解軒又悄聲道:「林政衛要我問妳,工作到現在還好嗎?有沒有什麼要問他的地方?妳可以告訴我,我會轉達給他。」

她對他搖搖頭。「沒問題。你告訴他,我勝任愉快。」解軒不定時會去探望林政衛,那張注意事項的單子就是他轉交給她的。

「那……」

解軒還想說些什麼,台上突然響起冷銳、具壓倒性的鋼琴聲,他們同時被拉回注意力,看見「顏之懷」不顧練習曲目,竟然逕自彈起了獨奏--

似飛瀑般的快板節奏、清冽如冰的音色,衝擊的劃破整個寧靜空氣,又瞬間聚攏所有感官知覺,高高挑懸着聽眾的每根神經,整個會場瞬間墜入樂音所凝聚出的氛圍中,在場的每一個人皆停下了動作,屏息聽着「顏之懷」的獨奏。

藍媚兒也同樣屏息。聽着他那教人如墜萬丈深海、尖冷深沉卻又無限靜謐的琴音,為此完美的琴音不禁全身戰慄、無法動彈,卻也不想抽離,只想閉上眼睛,沉沉墜入他的音樂之中。

她還記得去年第一次去聽「顏之懷」的演奏會時,同樣也被他的音樂所深深吸引,當時情緒的激越與情感的悸動被自己視為是崇拜偶像心理。一直以來,她沒有交男朋友其實不是因為太過務實或怎樣,而是從來沒有人能夠抓住她的視線……生平第一次被攫鎖住目光,就是因為顏之懷--或者該說,是顏之介。

當上他的經紀人之後,她每天看着他彈琴,並不意外的發現--她又再一次被他的琴音吸引;而這一次,在與真實的他相處過後,已經不再是崇拜偶像心理,加上初見面時對他極差的印象,已經完全毀壞他在她心中原本的形象,她是真真實實的……對顏之介這個人着了迷。迷戀上他彈琴時的姿態模樣、迷戀上他修長十指所創造出的神奇力量……迷戀上了他。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變成「外貌協會」的會員之一,但彈琴時的他真的很具魅力,他的外型是無可挑剔的完美--面孔、表情、身形比例、舉手投足、肩膀線條、筆直的背……美麗的伸展着,優雅似高踞岩壁上的鷗,教人無可抑制的就被他吸引而離不開視線。

她一向務實,知道這樣的一場迷戀,吃虧的必定是自己,畢竟真實的他個性有着太過陰沉晦暗的一面--善變不定的情緒、偶爾的人格變化……然而,也許比起他的風采,她之所以會愛上他是因為心疼他。

往往,聽着他尖冷深沉的琴音,她都會被琴音之中所蘊含的情緒縮絞着呼吸與心跳,想起他夜晚的難以入眠、想起他不時的眉頭深鎖、想起他背負的過去……每每,連心都忍不住痛了起來。

就如同開始時的突然,琴音倏然終止。

在眾人尚未自琴音餘韻中回過神的當口,顏之介突然站起、轉身,大踏步往演奏台兩旁的通道走去,消失了蹤影,留下錯愕的眾人。

藍媚兒趕緊步上演奏台,對樂團團員笑道:「各位辛苦了,我想大家和顏少也都累了,我們就先休息一下吧。」

又轉身對台下執行策畫的人同樣笑道:「剛才顏少所彈的曲子好像不在演奏曲目上嘛,那是不是可以考慮加進去呢?」

聽見藍媚兒的提議,幾個策畫人員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留下話題給眾人,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后,藍媚兒腳步欲離前下忘對解軒揮手笑道:「你也該回去了,我們改天再聊。」

「喔,好。」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解軒還是依言傻愣地點頭。

又對眾人笑了笑,藍媚兒不疾不徐地走向舞台兩側的通道,穿過帷幕,經過後台,再轉過幾道短廊,往顏之介專屬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才一踏進休息室,坐在裏面的顏之介就對她射出冰冷問話:「那個傢伙到底每天都來這裏幹嘛?!」

她看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回道:「他來替林政衛傳話,問我在工作上有沒任何問題。」

「問題問完了就叫他快滾,礙眼!」他火氣頗大。

連續幾日都見到解軒那個毛頭小子跑來找藍媚兒,他的煩躁情緒已經瀕臨界限。沒問過他們是什麼關係--是不該問,也是不敢問,卻更加深了他內心的焦躁不安。

她替他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他已經走了。」

他沒有接過,抬眼注視她,冷諷道:「妳跟他感情倒好。」

看着他近乎咬牙切齒的神情,她微揚眉,突然問:「你在吃醋嗎?」

就像尾巴被狠狠踩了一腳的貓,他猛然直挺挺地站起,僵立在原地,瞪着一雙驚嚇不已的眼看着她。

明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反應,讓她訝於他的反應竟是這般明顯直接,卻也有些什麼東西開始在內心發酵……啵啵啵的直響,彷佛心中冒出許多美麗的七彩泡泡。

她緩緩綻出一朵神秘淺笑,道:「我跟他只是朋友。」

他惱羞成怒地一揮手,斥道:「反正叫他不要再到這裏來!我不想再看見他!」就又大踏步走出休息室。

「知道了。」她回了聲,帶着一抹笑跟在他後面走出。

她知道要他坦承自己的感情必須花一點耐心與時間--他連自己都不認同了,又怎能強求他認同自己的感情呢?

但她不急,她向來是以耐力取勝的。

排練結束之後,顏之介與藍媚兒一同走出會場。

在會場出口處,看見「顏之懷」的身影,幾個記者立刻圍了上來,將麥克風遞到他面前進行採訪。「顏少,請你談談這次演奏會為什麼只開三場?你的名聲這麼轟動,為什麼不多開幾場?」

「顏少,聽說你剛才有一場非常完美的獨奏,卻不在預定曲目上,有考慮要加進曲目裏面嗎?」

顏之介與藍媚兒不改行走速度,藍媚兒擋在顏之介前方笑着替顏之介回答道:「我們會視演奏會情況決定是否要加開場次,而今天獨奏的曲子就等活動策畫小組進行討論之後會再進行公佈,大家拭目以待。」

完全官方式的說詞。若說她的工作有什麼讓她感到苦惱的,應該就屬面對記者的這一部分。上次的演奏會,媒體的焦點放在「歸國天才鋼琴家」這個名號上;而這一次,媒體當然會盡全力找出其它話題來炒作新聞,也之所以顏之介不按牌理出牌的獨奏了一曲,才會引來這些記者的追問。

「顏少是看不起我們嗎?不然怎麼都不開口說話?」突然,在記者圈外圍有個記者開口說道,聲量大小剛好可以讓所有人聽得清楚分明。

顏之介不改其腳步,藍媚兒回過頭看了那個記者一眼--肥胖矮短的一個中年男子,一身略嫌邋遢的襯衫長褲,領帶歪了一邊,戴了頂漁夫帽,其貌不揚的外表極不顯眼,但眼中的精光卻完全符合狗仔隊應有的特質。以她母親的說詞,絕對會給他冠上「難纏傢伙」的字眼,就像一隻非洲斑點鬣狗般絕對會緊咬着獵物不放的類型。

藍媚兒拉着顏之介停下腳步,對那個記者陪笑道:「別見怪、別見怪,顏少的中文不好啊。」

「是嗎?」張國強也笑了笑,但那笑看起來就很陰險的樣子,他狀似隨意地說道:「可是經過我們的深入調查,顏家大老爺希望子孫不忘本,所以特別聘請了中文教師教授顏少中文啊。怎麼?難不成顏少有健忘症,一回國反而將中文給忘光光啦?」

他爆出大內幕,一群記者全都轉頭看向張國強,就為等他再說出些什麼值得炒作的新聞。

藍媚兒心一驚!不知道他究竟查出了些什麼,但她仍保持鎮定地回道:「我不知道你這個消息是從哪裏來的,但是你誤會了,顏少爺的中文的確不好。」

她對眾人一笑。「何況,只要顏少爺的音樂足以震撼人心,那會不會說中文根本不是值得關注的焦點吧?」

「怎麼不會是焦點?」張國強眼中透出狡獪的光亮。「顏少故意表態自己不會說中文,根本是一種欺騙的行為,這樣如何對喜愛他的廣大樂迷交代?」

藍媚兒又欲回應,一直不動聲色的顏之介突然走到她身側,與她一同面對張國強,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冷冷睨視着他,但眼中的冰霜已經足以凍結張國強臉上不懷好意的笑。

在顏之介的冰寒威勢下,張國強微縮了下肩,氣勢也減了大半,但他仍不示弱地回道:「怎樣?顏少,你倒是說說啊,你怎麼跟你的樂迷交代?」

顏之介開口了,卻是清晰且標準的德語,不帶表情也不顯情緒地對着張國強流利地說了一長串,然後在眾人仍怔愣的當口,突然半握住藍媚兒的手,將她帶離現場。

一直到坐上車,藍媚兒還是很佩服地看着顏之介--不愧是頂尖的吵架高手,不揚一粒塵、不沾半分腥就能夠讓對手完全沒有回嘴的餘地,然後瀟洒退場,佩服、佩服!

她忍不住問:「你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

他一笑。「我對他說了一個德國童話故事。」

她不禁失笑。「虧你想得出來!」

「對付無聊人士沒必要浪費太多力氣。」

她笑。「說的也是。」

看着他略顯得意的神情,她無法不想到剛才那個記者所透露出來的訊息--既然他有辦法查出顏之介的部分背景,那是不是表示他也查出了

「顏之介」這個人的存在?若顏之介頂顏之懷之名的事情被揭露出來,那顏之介該怎麼辦?

星期日,演奏會的排練行程休息一天。

別墅琴房中,顏之介坐在鋼琴前方,低頭出神地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鍵,兀自怔忡出神。

他無法專心彈琴,因為他的心已經在恍然不覺間被藍媚兒給佔滿了--看着琴鍵,他會想起她的明媚大眼;聽見琴聲,他會想起她銀鈴般的笑聲;看着琴譜,會跳躍出她的每個姿態動作;動手畫上音符竟會浮現她的名字……他的生活與她緊緊相連在一起,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愛戀滋長得如此迅速、如此不受控制,教他驚嚇又無奈。

她真的如她所承諾,每天晚上都與他共寢一室令他不致頭痛。為了讓她好睡,兩人已搬至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就這樣形成了相當曖昧的同居情況。儘管怪異又難以解釋,他卻完全不想破壞這般危顫的局面,甚至每每希望時間就此停住不動。

每天晚上,容易入眠的她總是早早睡去,而他總是看着她的睡容久久捨不得睡,那其實是讓他相當珍惜且感到幸福的時刻……

不是沒想過,乾脆不顧一切地將她擁入懷中,就算她知道了他的過去想要離開,他也會鐵了心的不放她走,就算萬劫不復也要她一起墜落……然而理智卻阻止了這一切的痴心妄想--他何德何能可以擁有她?何德何能啊!

嘆了口氣,站起身離開鋼琴,放棄與糾結心緒再繼續纏鬥下去的拉鋸戰。

走出琴房,看着仍未整理的後花園,想起方才他說要來琴房練琴,藍媚兒一點跟來的意願都沒有;雖然當初是他自己拒絕她走近這裏的,然而現在她不在身邊,卻反教他無法專心練琴,可說是他自作自受。

苦笑了下,他踱過花園往主屋走去。上了樓梯、經過房間,拐至走廊,忽然聽見走廊另一端的房間傳出了音樂聲,他狐疑地走過去,房間門沒關,他訝異地看見藍媚兒竟然在跳舞,纖細的身段與優雅的動作教他一時看傻了眼。

「咦!」發現他的來到,藍媚兒停下動作,關掉音樂,轉身面對他笑問:「你不是在練琴?怎麼,練完了嗎?」

他隨口應了聲。「嗯。」視線左移右轉,就是不知該放哪。

她用手背擦拭了下額上的細汗。「我在練舞,音樂聲吵到你了嗎?」

她扎着馬尾,微偏着頭擦汗的動作使她細緻的頸部線條一覽無遺,他呼吸有一瞬的凝滯,搖頭。「沒有。」

發現他有些傻愣,她輕蹙了下眉,定向他,擔心問道:「你怎麼了嗎?」

他有些心虛地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搖頭。「沒。」

她難道不知道她跳舞的模樣有多麼迷人嗎?韻律服剪裁簡單又服貼的質料教她年輕窈窕的身段盡現無遺,跳舞時曼妙的肢體動作更是引人遐思……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他卻已將她舞動的姿態烙印在腦海。

而她全然不知他的心思,猶自下放心地問道:「真的沒事?」

她的關心教他更加心虛,只好板起臉,硬聲道:「沒事。」

她笑起,一臉「你這樣才正常嘛!」的表情,道:「你來得正好,我跳一段舞給你看,你幫我看看我的動作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好不好?」

他還弄不清楚狀況,她就已經拉他進房。看着她轉身跑去重新播放音樂的身影,他嘆口氣,找了張椅子坐下,發覺自己似乎愈來愈縱容她……

按下開關,她快步走到房間中央就舞蹈姿勢站定,不忘對他嫣然一笑,隨着音樂開始,她翩翮舞起一段優雅卻極富張力的舞蹈。

他就這樣愣愣地、驚艷不已地看着她跳了這一段舞,直至結束。

她微喘着氣拭了下眼睫上的汗滴,向他走去,笑問:「怎麼樣?看得出來嗎?還是要我再跳一次?就是在之前轉身跳起的那個動作,記不記得?」

他點頭,他記憶力很好,更何況是看她跳舞,他當然記得一清二楚。

「我老覺得跳不順,由你看起來是不是有哪個地方很奇怪的?」

他環顧了下房間。「妳這房間不會太小嗎?」

「咦!」

他分析道:「因為空間被局限住了,所以妳下意識無法放開身體去伸展動作,尤其妳所說的那個動作弧度又特別大,妳自然無法跳得盡善盡美。」

一語點醒夢中人!她笑,對他的洞察力如此敏銳感到佩服。

「妳要不要換個地方練舞?」他問。

她看他,眉頭輕蹙,這問題可麻煩了--這裏是別墅,不是練舞場地,到哪裏都沒有足夠的空間可以讓她好好跳完一段完整舞。

他猜到她的心思,站起身道:「走吧,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妳練舞。」

「嗄?」

「走吧!」見她杵在原地不動,他只得拉了她的手轉身走出房間。

他帶她穿過走廊,往他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經過他房間,推開那扇隱密的門時,她訝異出聲:「你要帶我到琴房?」

「對。」他腳步不停,開了門往樓梯下去。

「你不是不准我去那裏?」

他微頓了下,回答道:「既然妳成了我的經紀人,那我彈琴的事早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更何況那裏的地方夠大,地板更是整片原木地板,用來練舞是再好不過了。」

「但你不是要練琴?我在那裏跳舞你怎麼練琴?」

「那不正好?」

「正好?」

「妳練舞、我練琴。」他說著,兩人已到琴房門口,他開門帶她進入。

這是藍媚兒第一次見到琴房內部的景況--偌大的空間中只有一架鋼琴擺放其中,再無它物;照明與空調皆采頂級設備,相信隔音效果也是一等一,確確實實是一間專業級的琴房。

這與她原本所想像的琴房有些出入--她以為這裏會放有關於顏之懷的事物,所以顏之介才會將這裏設防得如此嚴密。現在看來,這裏不過是一間單純的琴房而已。

她看一眼光亮的原木地板,有些受寵若驚地問:「我真的可以在這裏練舞嗎?」

他漾出連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寵愛笑意,道:「當然可以。」

她也綻放出燦亮笑靨,道謝:「謝謝你!」

他閃了下眼,她的道謝讓他感覺有些刺耳,那讓他覺得……見外。

她沒發現他的異樣,高興地往門口移動。「那你等會,我去拿音響下來。」

他拉住她的手。「不必了。」

「不必?」那她怎麼練舞?

他勾唇,笑得玩味。「妳放音樂我怎麼彈琴?」

「對喔……」她一時沒想到,苦惱地蹙眉。

「所以我這時就派上用場了啊。」他笑,轉身在鋼琴前坐下。「妳跳的那首曲子我知道。我彈琴,妳跳舞。」

「你要談琴給我跳舞?」她驚訝得張口。

「嗯哼。」他昂頭揚眉。「怎樣?莫大的榮幸吧?」

見他一副驕傲孔雀似的神情,她忍不住噗哧一笑。這般狂傲的模樣果然是正常的顏之介,她拱手回道:「大俠此等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

「好說,好說。」他也配合地與她唱和起來。

「改日定當備好上等酒席聊表謝意。」

「在下必誠心領受品嘗。」

說到後來,兩人都忍俊不禁,笑成了一團。

兩人笑鬧一陣,藍媚兒才收斂心神,站定位置,擺出舞蹈開始姿勢,偏頭對顏之介認真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點頭,隨即開始彈奏,她也隨着他流暢的琴音翩然起舞。

就像是早經排練過似的,兩人一彈奏一舞動,配合得天衣無縫。當她舞到高難度的地方,他也能夠契合得完美無缺,兩人聲息一致,頭一次合作就將一首曲子一氣呵成的練完。

一曲舞畢,她感到既開心又驚訝,為兩人之間難能可貴的默契,更為他超群絕倫的琴藝。

「你彈得真好!」她抹了下汗水,開心地大力拍手贊道。

「妳--」他微頓了下,像是有些彆扭似的。「也跳得很好。」

「真的嗎?」她飛揚出一個燦亮的笑,開心道:「謝謝你。」

「我不知道原來妳會跳舞。」他道,問出從剛才就有的疑惑。

她笑。「因為我是舞蹈科的學生,我喜歡跳舞。」

「妳跳的是雲派的舞吧?」現代舞的派別在台灣又分了好幾個派別,看得出她師出其中的最大門派。

「你看得出來?」她瞪大了眼看他。

「嗯。」再怎麼說,同是藝術界人士,他多少會吸收一點相關訊息。

「那你知道『流水年華』嗎?」

他淺淺一笑,又隨興似地彈奏出一曲極輕快流暢的音樂前奏。

「哇!」她驚嘆地笑起,好佩服地看着他。那是去年果實劇場公演時的經典名作,她沒想到他會知道得這麼多。

他也笑,沒有停下雙手,示意她一眼,她會意,馬上隨着音樂又舞動起來。

輕快的樂音隨着她不斷舞動的輕巧舞步旋轉、伸展、擺動、跳躍……是肢體與力道完美的收放自如;輕重、轉折、速度、拔尖……是十指與鍵盤完美的精準協調;不斷變換的身形與不斷變化的音符結合成一場精采絕倫的演出。

連續十七個旋轉之後,舞蹈動作霎止,音樂也同時敲下最後一個琴鍵--完美。無可挑剔的完美。

一陣靜默之後,兩人互看一眼,同時開懷笑起。她從地板站起身,忍不住開心地跑上前輕擁了他一下,就像每次學校表演結束,一群好友相擁而笑般自然,是對他的謝意,也是歡欣這一場表演的成功。

然而他卻有些訝異地僵了下。感覺到他的僵硬,她愣了下,才發覺他體溫明顯上升,她心跳霎時加快。不知該如何化解這樣的場面……是該若無其事地退開?還是該說些什麼來解釋自己的無心?

他屏息,她柔軟的身子就這樣輕柔服貼在他胸懷,教他全身血液霎時炙燙了起來。

她慢慢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眼光卻無法避免地與他相接,一瞬間,像有電流穿透,在彼此眼瞳里燃起相同的火苗,隨着竄升的溫度,如野火般在兩人體內漫燒起原生本能的天火……

兩人互凝許久,臉孔與臉孔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貼近,直到兩人的嘴唇只相差寸許……究竟是誰先動作無法確定,但在兩唇相觸的那一剎那,所有的顧忌與猜測都已經不再重要,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息與溫度……

她輕閉雙眼,感覺他嘴唇的潤澤與溫度,訝異於他的嘴唇竟是那麼柔軟,與那次被他強吻的感覺完全不同。他雙手輕撫她的臉,像是被他捧在手中的寶貝般小心翼翼,親吻得綿密溫柔,她以為她就要融化在他懷中了……

當兩唇終於分開,她緩緩睜開眼,凝鎖進他深邃不見底的眼,輕吐:

「顏之介,我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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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戰鋼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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