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到了!應該就是這裏了。」

一棟僻靜又隱密的山區獨棟別墅大鐵門前,一輛白色轎車緩緩停住,一個青春洋溢的少女俐落跳下車,就見她那姣美臉蛋上的一對靈動大眼不時滴溜溜地轉。

駕駛座上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隨後下車,嫵媚微勾的丹鳳眼中閃着精明幹練的精光。少女與女人有着神似的面容和神韻,尤以兩人眉宇之間那股堅定最為相像。

「好了,這就是我今年暑假打工的地方!」藍媚兒仰頭望着別墅,擺出一個帥帥的姿勢,精神奕奕的宣告。

甄薇靜靜打量着眼前這棟看來有點歷史又年久失修的別墅,忍不住揚眉。「媚兒,妳是嫌妳在學校的運動量不夠是不是?竟找這麼一棟看來需要大肆整修的別墅來打工。」

「嗯,它的樣子看起來的確需要卷高袖子好好奮戰一番。」藍媚兒認同地點點頭,同時細眉淺淺一揚。「也難怪登錄資料上的薪水會那麼高,日薪三千耶,在麥叔叔或肯爺爺家炸雞炸薯條炸一整年也賺不到這裏的一個暑假。」

甄薇唇微勾。「這當然是要有門路的。」

藍媚兒愛嬌地看母親一眼,討好道:「我當然知道這得歸功於我美麗無雙又聰明能幹的母親大人啊,沒有妳公司的引薦,我怎麼找得到這麼優的暑假打工,沒有妳與人談條件的功力,我怎麼有辦法得到這份工作的面試機會。」

她母親開了一家職業仲介所,學校放暑假后她每天固定晃到公司打探有沒有打工的機會,昨天剛收到有人要徵求一個短期女傭的最新消息,於是她立刻請託母親接下那件case,並談妥面試的時間與地點。雖然只是面試,但對她們而言,這份工作無疑已是囊中物。

「妳啊,嘴巴抹了蜜哦。」甄薇捏了捏女兒的粉嫩臉頰,頗受用的笑道:「我的確花了一些工夫說服雇方來面試妳這麼一個大學生小毛頭,不過,會有那麼高的價碼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哦?」

「因為這位僱主是顏氏集團的小開。」

藍媚兒一頭霧水。「顏氏集團?」

甄薇古怪的斜睨一眼藍媚兒。「媚兒,妳是我女兒吧?」

「媽,妳現在要上演八點檔連續劇劇情太遲了哦。」

「我是說……好歹我也算是個生意人,怎麼會養出妳這樣一個財經節目不看、工商日報不讀、甚至連八卦雜誌小道消息也不瞄一眼的女兒呢?」

「媽,妳到底要說什麼啦。」

「顏氏集團就是當年電腦科技產業正開始萌芽時,搶得先機進佔台灣市場的企業集團;穩紮穩打的經營了這十多年,現在已經是業界的前瞻龍頭,即使電腦科技業現在進入戰國時代,顏氏在市場上仍佔有一定的份量。教人津津樂道的是,顏氏的大老闆有兩個兒子,卻都對從商毫無興趣,反而由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於前年接手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並青出於藍的將顏氏科技推向國際頂尖地位。」

藍媚兒聽得是頭昏昏眼花花,困惑全寫在臉上,不禁皺眉道:「妳的結論是養女兒比養兒子有用?還是因為顏氏是有錢人,所以才出了那麼高的價碼?」

甄薇看一眼藍媚兒,搖頭,忍不住嘆氣。「妳就光只會跳舞,像妳們這種整天只會談論藝術的人是絕對養不活自己的,連這種普通的常識都不知道,這樣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生存下去。我就只有妳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把妳養這麼大,可不是為了讓妳吃苦受罪的。早知道的話,在妳三歲那年就下該送妳去學跳舞,誰想得到妳竟一頭栽了下去。妳爸爸早死,我就知道我工作忙得沒空關心妳的結果,就是得在多年後承受妳夢想成為一個舞蹈家的悲慘下場--」

「媽!媽、媽……停!」藍媚兒趕緊手比停止的動作,在母親眼前奮力晃動,阻止母親只要一開始就會像滔滔江水永不斷流的叨念。母親的三寸不爛之舌可是頂港有名聲的,為了她熱愛舞蹈一事,什麼哀怨的話都說得出來,即使那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真的。

「妳要往光明處看啊!」藍媚兒熱切的安慰。「妳想想嘛!我在這裏打工也算是跨進商界的門檻,沾到一點邊了呀。說不定經過這一個暑假的耳濡目染、潛移默化,我就會有所轉變,跟妳一起去號子炒股票了也說不一定啊,對不對?做人要樂觀嘛,呵呵呵。」

丹鳳眼斜斜一勾,定在藍媚兒臉蛋上,朱紅唇角淺淺一揚,皮笑肉不笑的跟着「呵呵呵」了三聲,冷道:「如果妳是那種可造之材,還輪得到別人調教嗎?」

「好了好了,媽,」想到來這裏的目的,藍媚兒趕緊道:「我們光顧着抬杠,現在幾點了?跟對方約了時間的。」

「放心,我們來早了。」甄薇看了下表。「還有半個小時呢。」

「半小時?」藍媚兒不禁驚恐瞪眼。「那我們還要在這裏等半小時?」要她在這裏聽母親噴口水噴半小時?那……她肯定會被淹死!

甄薇思量了下。「不然我們先進去吧。」

藍媚兒猛點頭,內心對母親大人的寬容明理感激涕零,立即快速的鑽回車上拿出行李。

鈴……

忽然,甄薇手提袋裏傳出手機鈴聲,她接起。「喂……我是。有問題……你們難道不能自己做決定嗎?好吧,我知道了,我現在立刻趕過去。」

收了線,對上藍媚兒的詢問眼光。「工作?」

甄薇抱歉地點頭。「嗯。」

藍媚兒不以為意地笑道:「那妳快回去吧,我自己可以處理得來。」

甄薇凝看女兒。她一向要求女兒要自主獨立,也相信媚兒可以應付各種狀況,但身為一個母親,總難免不放心。

又看了一下表,她估量。「也許我可以跟妳進去再趕回去……」

「別傻了,媽。哪有仲介人到場露了臉卻又馬上離開的?這就好像媒人婆把一對剛見面的男女丟下,說要回家睡大頭覺一樣,沒道理的啦。」

藍媚兒笑得燦亮,拉着母親的手,將她帶到車上,邊哄道:「好啦好啦,妳快回去吧!放心,我自己應付得來的。要不是我的小綿羊臨時出狀況,這裏又沒有大眾交通運輸工具可以到達,得麻煩妳載,不然我原本就該是自己來的。我可是有十年以上的打工經驗了喲,哪一次曾讓妳擔心過?」

已經坐進車裏的甄薇抬頭看着女兒閃閃發亮的笑顏,知道自己確實可以放心,於是揚唇笑問:「那麼有把握?確定我不會多跑一趟來載妳回去?」

「哼,那當然!」藍媚兒仰高頭,從鼻子哼出聲。「我可是人力仲介公司老闆引以為傲的女兒哪,打小到大,從沒有一次面試被打回票的。」

甄微笑開。「妳啊,就愛耍嘴皮子,吹捧之餘還不忘誇自己。」

藍媚兒也笑。「雖然我沒繼承妳的生意頭腦和手腕,但我可也有一副好口才的。」

「還有一身理家的好本領。」母親補充。

「絕對有口皆碑。」藍媚兒應和。單親家庭長大的小孩可不是泛泛之輩。

「有事打電話。」

「我知道。」

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甄薇又看了女兒一眼。「加油!」

「嗯。」

揮手道別,直至看到母親的車只剩一個小白點,藍媚兒才轉身面對別墅。「嗯……這棟別墅還真是有豪門深宅、庭院深深的感覺哪。」深吸了口氣。「好,現在正1d開始我的暑假打工。藍媚兒,加油、加油!」

鈴……

別墅大鐵門旁的門鈴響了七聲,每響一聲,藍媚兒就站在原地等一會,直到第七聲響過了三分鐘,卻還不見半個人影出來接應她。

她狐疑地從攀了蔓藤的雕花鐵欄杆望進別墅裏面,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奇怪?沒人嗎?不會吧?這樣不好喔。」

推了推鐵門,意外的發現竟沒有上鎖。她轉了下眼珠,決定自動自發打開門進去。雖然想過這樣似乎不大好,但總不能教她一直在大門外傻等吧?

進了大門,踩過一片參差不齊且過度茂盛的草坪,她直接踏上別墅主屋前的台階,放下行李,抬手摁下門旁的電鈴--

過了一分鐘,仍沒人出現,她只好又摁了一次,並高聲喊:「有人在嗎?」

仍是沒半點聲響,她不禁聚攏雙眉,喃喃低念:「奇怪?這麼大一間房子怎麼會沒半個人呢?不是約好要面試嗎?還是他貴人多忘事,把我給忘了……那我不就要在這裏枯等?」

她抬手,正想再按電鈴,突然一聲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妳是誰?」

「呀?!」她嚇了一大跳,迅即轉身看向出聲的人,隨即愣住。

狂狷有型的俊臉上寫着嚴峻,冷聲道:「妳啞巴嗎?我在問妳話。」

她瞪大眼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孔。「顏之懷?」

就像從幻想中的情境突然跳進現實世界裏一樣,她大眼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看,深怕一個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聽見她叫出的名字,那人微瞇起眼,冷傲的臉龐浮現一抹瞭然的輕蔑,頭微偏,雙手交抱胸前,冷道:「妳知道我是顏之懷?」

「你真的是顏之懷?!」她眼中迸射出閃閃發亮的光芒,充滿了期待、崇拜與敬意。

去年初,她和幾個同學去聽了一場由一個剛從維也納學成歸國的天才鋼琴家所演出的鋼琴獨奏會,雖然是一場獨奏表演,但從開場到結束,完全沒有任何冷場,就見演奏者十指流暢優雅地在琴鍵上躍動奔馳,時而流暢婉轉,扣人心弦,時而氣勢磅礡,懾人心魂,令當晚所有與會的聽眾莫不為那位鋼琴家的琴藝深深動容,她自己更是自此迷上那個鋼琴家。

而那個鋼琴家正是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顏之懷。

雖然在演奏會上顏之懷總是將一頭及肩髮絲整齊扎在頸后,而眼前這個人則是隨性披散着,看起來是狂放了點,但那挺直的鼻樑、有型的臉部輪廓……千真萬確就是顏之懷本人沒錯!

她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遇見顏之懷,更沒想到顏之懷竟就是顏氏的小開。

從第一次聆賞過他的演奏會之後,她聽過他的每一場鋼琴演奏,視若珍寶的收藏着他唯一發行過的CD專輯;但她鍾情的是他的琴藝,並不會想要采究他的私生活,所以對他的家世背景完全不了解。而且由於他行事非常低調,回國至今也只舉辦過幾場演奏會,因此她也只在演奏會上遠遠見過他幾次,今天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才會讓她產生猶如置身夢境、飄飄然的感覺。

她眼中閃閃發亮的崇拜光芒讓顏之懷看出她也是那些無聊至極的樂迷之一,心裏厭煩不屑到了極點,冷冷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自從前年學成歸國,並在去年開了場演奏會之後,顏之懷馬上就被譽為「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鋼琴家」。背負着這個盛名,無論是位於郊區的老家或自己在市區的公寓,每天都會有一堆記者、媒體、樂迷、製作人……等等閑雜人士上門騷擾。他就是厭煩透了那些煩不勝煩的無聊人士,才會一個人跑到這棟遠離塵囂的偏遠別墅來住,除非有演奏會或真正重要的事,他才會踏出別墅大門。

「呃?」她愣了下,為他出乎意料的尖銳與冰冷。

「怎麼?」他一眼就讀出她表情里的訊息,冰寒的牽動了下唇角。「顏之懷不可以這麼跟妳說話是不是?」

「嗄?」她又愣了下,表情定格。

在她的印象中,顏之懷應該是一個舉止溫文儒雅、個性斯文靦腆的紳士鋼琴家,然而此刻眼前這個人的表情孤傲冷峻、態度乖戾張狂,完全不符她對顏之懷的印象,使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忽然向她移近,邪邪一笑。「那……是不是顏之懷也不可以對妳這樣?」說著,突地伸手捏握住她細緻的下巴,臉孔俯近,表情狂放到了極點,下一瞬,他已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是存心故意,也是厭惡這種懷有目的而出現的女人,再加上他在這棟別墅已經獨居了許久,積累下來的情緒沒有可以渲泄的出口,她的出現無疑是為他的情緒開了一道閘口,所以他決定藉機好好羞辱她一番,讓她知難而退。

藍媚兒簡直無法相信此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瞪着那張過於接近的男性臉孔,心想:這種事不是只有在以前九點檔「花系列」中才會出現的劇情嗎?現在的偶像劇雖然吻戲一堆,但絕沒有這種富家少爺強吻女傭的爛劇情啊……

等等!藍媚兒!回神!她在心裏大叫,右手也同時揚起、落下--

沒聽到預期中的巴掌聲,因為她的手早一步被眼前的男人在半空中攔截住。他邪魅一挑眉,笑得狂放。「怎麼?不喜歡--」

「磅!」一聲悶響,一記重拳結結實實打中他的肚子,也打斷他的話。

「哼。」他咬牙悶哼,退了一步,撫着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她竟然打他一拳?!

藍媚兒左拳緊握,怒火直衝腦門,臉蛋氣得通紅,對顏之懷原本的美好幻想全數消失殆盡。手背重重抹過發痛發紅的嘴唇,一雙火眼狠狠瞪着他,像恨不得將他瞪出一個洞,咬牙憤怒進出:「你這個王、八、蛋!」她的、她的--初吻哪!誰來賠給她?!

他危險地一瞇眼,極具侵略性地再度逼靠向她,她直覺往後退,背部卻抵上了門板……無路可退了。

他舉高雙手固定在她兩側,不讓她有逃脫的可能,臉孔僅距她寸許,不帶笑意的勾唇。「從來沒有人敢打我的。」

「很顯然你欠人管教!」她仰高頭,不甘示弱地回道。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欠、人、管、教?」他緩慢地重複,空氣中漸漸凝聚危險的分子。

「你是我見過最狂妄自大、不要臉的人!」

她一臉「怕你不成?」的倨傲表情,受不了與他如此靠近,雙手開始推拒他,大叫:「滾開!」

她每天跳舞所鍛鍊出來的肌力已經遠比一般女性強壯,但此時她才驚覺男人與女人力量的差別--

他不動如山,揚起的唇角有明顯的惡意,又輕又淡地回道:「偏不。」回她一臉「看妳能怎樣?」的表情。

憤怒的火花從她雙眼中迸射而出!她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般惡劣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曾經」是她的偶像!感覺自己嘴裏充塞着火藥的味道,咬牙又說了一次:「滾開!」

清麗瓜子臉清楚展現在他眼前,他微微瞇眼。打一照面他就察覺這女孩亮麗的美貌,她是那種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類型,看起來年紀不大,卻已有股成熟女人的嫵媚韻味,加上純凈的少女氣息,可以說是每個男人心目中夢寐以求的女人典型。

他笑得更壞,緩緩低語:「別故作矜持了。妳不是喜歡顏之懷嗎?那顏之懷對妳做這樣的事妳怎麼會不喜歡?更何況妳來這裏的目的不就是……」

聽到最後,藍媚兒腦中「轟」地一聲,感覺一顆火藥正由自己腦袋裏爆了開來,於是使儘力氣將他推開,憤怒高喊:「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才不是那種人!」

被推離一步距離,他輕蔑地偏偏頭,雙手環胸,微瞇眼看她,唇際仍是那抹冷冰冰的邪魅淡笑。「不然妳是哪種人?」

哼,這會兒倒扮起貞節烈女來了。一個窈窕少女出現在這種荒郊野外,會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更何況--

「看看妳,穿得活像台灣特產的檳榔西施,意圖很明顯啊。」她只穿一件無袖緊身背心,根本就是存心展示姣好身材。

「我高興穿什麼是我的自由,更何況現在是夏天,像我這樣的穿着滿街都是!」他果然是從國外回來的,正牌檳榔西施穿得可比她清涼十倍不止。

「台灣的檳榔西施不就是滿街都是?」

她對檳榔西施向來沒有偏見,但對他明顯輕蔑的話實在聽不下去,於是義憤填膺地回道:「檳榔西施也是人啊,穿那樣也是為了工作啊,你不要太過分,以為自己是鋼琴家、藝術家就可以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彈鋼琴的不見得就比賣檳榔的有倫理道德!」

她的話讓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暴風雨前的寧靜般看着她。

她可不會被他嚇到!昂起下巴,回他一臉「怎樣?」的表情。

兩人就這樣對峙着,宛如兩個按劍相眄的劍客。

半晌,他又緩又冷的吐出輕哼。「敢情妳終於承認自己是檳榔西施了?」

她牙關已經咬得發痛,實在很想再揍他一拳!怎麼她會遇到這種惡質又不講理的僱主?!莫不是平日忘了燒香,還是真的流年不利犯太歲?

「我叫藍媚兒!」她大聲說道。「是微笑仲介公司依約來這裏面試的女傭,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到仲介公司去查,我就是你今天要面試的人!」真是……好可惡的事實啊。

他笑得更加輕蔑。「女傭?我壓根沒有要找女傭。」這女人哪來的爛借口?

伸手輕佻一勾她精巧的下巴。「更何況,有誰會指派這麼一個秀色可餐的女傭來這裏?」

她生氣地拍掉他的手,憤慨道:「我這裏有證明--啊?!」

她還來不及說完,已經被他一個動作再度壓靠到大門上,她只來得及尖叫一聲。

「妳竟然敢打我的手?!妳不知道手是鋼琴家的生命嗎!」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厲說道,然而在他眼底深處卻有抹奇異的光亮,像是對她的反應感到十分有趣似的。

但藍媚兒哪管得了他眼裏有些什麼黑眼珠白眼仁的,她只覺全身血液直衝腦門,又驚又氣,粉嫩的臉蛋脹得通紅。「那你就可以任意躇糟別人的尊嚴了嗎?!」她指控,奮力要掙開他。

他忽而狂放一笑,邪佞道:「我就是可以。」

挪不出距離揍他,她氣得只能用盡全力推他、擠他、撞他,邊罵:「放開我!你這個惡棍!人面獸心、狼心狗肺、沒有道德良知、大腦缺角、肌肉不發達、運動神經短路、平衡感極度不協調……」

她把她所能想到的罵人的話全搬了出來,卻似乎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彷佛感到很有趣似地一邊看着她鬧一邊緊緊鉗固住她的身軀,動也不動。

天啊!不是出門前才看過黃曆嗎?還說今天宜開工咧,怎麼她會遇到這種天殺的惡質人類!還讓她如此沒有口德的亂罵一通……她真是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父母師長、對不起路邊小狗……

忽然,在她雙手亂揮之際恰巧摸到背後門板的把手,她毫不考慮地壓下,門應聲而開,背部的支撐瞬間架空,她往後仰倒的同時,直覺拉住他的衣襟,兩人便一個往前,一個向後倒向門內。

在他還措手不及之際,她即以俐落的身手曲起腿頂住他,借力使力,以柔道中的「背摔」動作將他甩向後方--

毫無防備的他就這樣被重重摔在地上。

而她則趁機起身,早一步退到門邊,像是有隨時準備逃跑的打算。

「妳--」他迅即翻身爬起,俊臉滿布風暴,冷冽的眼颳起陣陣冰雪。

「你是自作自受!」她喊回去。

「我錯過什麼了嗎?」突然,她身後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

她迅速轉身,看見一個俊逸斯文的男子站在她身後,揚眉來回看着屋內像是剛大戰過一場、同樣狼狽的兩人。

顏之莫以一貫優雅的神態笑道:「看來你們已經見過彼此了,那應該就不用我多加介紹了吧。」他興味地上下打量藍媚兒,對這樣一個荳蔻少女要來應徵女傭工作感到相當驚奇。

從驚詫中迅速回神,藍媚兒立刻警戒問道:「你是誰?」可不要再出現一個變態啊。

「我是顏之莫。」他笑起,指指屋內的男人。「顏之介的大哥。」

「顏之介?」藍媚兒聚攏雙眉,看向屋內的男人,他正以一種深不可測的眼神看着顏之莫。「他不是顏之懷嗎?」

顏之莫看她一眼。「不是。」

「可是顏家不是只有兩個兒子嗎?」

「妳的消息錯誤,顏家有三個兒子。」

她眉皺得更深,腦汁糊成一團--他說什麼?她見到的人不是顏之懷而是顏之介?那他不就從一開始就欺騙了她、讓她誤會,還因此而戲弄她?他、他、他……

「你這個大騙子!」她忍不住又朝此刻正名為顏之介的男人叫。

「是妳自己搞不清楚狀況。」顏之介嗤之以鼻,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隨即看向顏之莫,出聲:「你來做什麼?」聲音里有着明顯的不悅。

顏之莫從容不迫地走進屋內,指指藍媚兒,笑。「我跟她約在這裏面試。」

「面試?」顏之介擰眉。

「你才是要面試我的人?」藍媚兒訝然問道。

顏之莫揚眉,看向顏之介。「我之前跟你提過要替你請個女傭的事,你忘了嗎?」

顏之介不語,但那表情明白表示:他壓根不知道有這件事。

「我跟你提過的。」顏之莫確定地說道。

顏之介蹙眉思索半晌,才終於恍然似地想起了什麼。沒有回應顏之莫,反而冷眼射向藍媚兒,斥道:「妳笑什麼?」

藍媚兒一聽顏之莫是她的「證人」,馬上雙手交叉胸前、鼻子翹得半天高,擺出一副「你看吧,我真的是來面試的女傭!」趾高氣揚的表情。

就算顏之介此時表情冷厲得像恨不得衝過來揍她一拳,她也不怕,還故意把頭偏向旁邊,從鼻子哼氣道:「哼哼哼,做錯事的人應該馬上道歉,老師沒教過你嗎?」

顏之介狠狠瞪她一眼,轉而對顏之莫冷道:「我當時並沒有答應你。」

「你怎麼能不答應?」顏之莫對房內四周揮了揮手。「你看看你這個地方,就算沒亂到不堪入目,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更不用說你的三餐,你又不會煮飯,老是隨便吃吃……你看看你,都瘦得皮包骨了……」

他邊說邊摸摸顏之介的臉頰、拉拉顏之介的衣服,害顏之介難堪的直揮手閃避--他一定要在外人面前當他是個小孩似對他嗎?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嘛,哪會做些什麼。說不定連穿個衣服都要人家告訴他袖口在哪裏呢。」藍媚兒故意懶懶地靠在門邊碎碎念,音量剛好可以讓顏之介聽得一清二楚。

青筋隱隱浮現,顏之介轉頭開罵了:「我在跟人說話,妳在旁邊啰嗦個什麼勁!」

「我啰嗦?」藍媚兒也沒啥好脾氣地衝口回道:「那你怎麼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態度?明明就是你錯在先,不跟我道歉也就算了,還惡人先告狀!要說誰態度差,那你肯定榮登榜首!」

顏之介感覺自己額上青筋有爆裂的徵兆,他真是被眼前這個女人給惹火了,他不過說她一句,她就頂撞了一大串,看這樣子……等等!

顏之介突然揚起唇,笑得惡質。

藍媚兒斂眉,警戒了起來。「幹嘛?笑成那樣,又有什麼壞主意了?」

「妳是來面試的對吧?」

「又不是你要面試我。」她指向顏之莫。「是他。」

「不。」他笑得邪惡又輕柔。「是我。」

伸手向顏之莫。「把她的面試資料給我。」

顏之莫看了看顏之介,又看了看藍媚兒,最後還是將藍媚兒的傳真面試資料拿給顏之介。藍媚兒瞪他一眼,他無辜地回看她,知道自己將從此被她貼上「壞人」的標籤。

見情勢不利於自己,藍媚兒趕緊喊道:「剛才你明明不承認我,現在這樣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自打嘴巴嗎?」

「那又怎麼樣?」顏之介閑閑回道,眼沒抬地看着藍媚兒的基本資料。

「無賴,霸道,專制。」

「很高興認識妳。」他展現顏家的泱泱風範,優雅回道。

他、他、他……她氣得罵不下去,他真是她見過最自大、最不要臉、最反覆無常的人!

「嗯,妳打工的經驗相當豐富嘛。」顏之介邊翻資料邊下評論。

她警戒依舊地睨着他,很慢很慢地應道:「沒錯。」

由於父親去世前卧病多年,在沒有健保的年代,使得他們欠下一大筆醫藥費,所以從小學開始,她就已經遊走在法律邊緣開始打工,保母、送報生、各種零工……經歷過的僱主不下二十個,以至於她有個外號叫「無敵打工女王」。

「還做過餐飲業……會燒菜就是了?」

「……沒錯。」

「不錯,妳的資歷十分完整,但是--」他微頓了下,投給她一個詭異的眼神。「妳畢竟才二十齣頭,還太年輕,不懂得察言觀色、應對進退,要知道,當一個女傭最重要的是聽從僱主的命令,僱主有什麼需求就得儘力達到……」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貓抓住、正準備開始玩弄的小老鼠,一咬牙,拒絕這樣被玩弄,一把抓過腳邊的行李,出聲打斷他的狗屁謬論。「我告訴你,你不錄用我對我造成不了任何傷害,更何況我也不想在這裏工作、忍受你的怪脾氣!」說罷,提着行李轉身要離開。

「我都還沒說完呢。」顏之介在她背後出聲,故意學她方才懶懶的聲調:「我就說啊,這種太有脾氣的女孩根本無法勝任女傭的工作,不過說個一兩句就使脾氣,實在很難伺候,虧她還敢在面試資料上寫着認真負責、從沒被僱主抱怨過她的工作能力……」

踏出的腳步倏然停住,提着行李的手也重重緊握--他竟敢質疑她的工作能力!這真是對她名譽的徹底詆毀、自尊心的嚴重凌辱!

「大哥,我看再找另一個人吧。」把資料丟回給顏之莫,顏之介看也不看藍媚兒一眼,轉身就要上樓。

「慢着!」藍媚兒用力轉身,瞪着顏之介的背影大喊。「你還沒錄用我,不能就這樣否定我的工作能力!」

不行!她吞不下這口氣,憑着她打工多年的經驗與自尊心,她--藍媚兒,接定這份工作了!

顏之介在樓梯口停步,懶懶地轉頭,愛理不理地看一眼藍媚兒。「那妳要如何證明妳的工作能力?」

「給我一個禮拜的試用期,我會做到讓你完全滿意。」她誇下海口。

「哦?」他微微揚眉。「完全滿意嗎?」語氣仍是故作無所謂的懶散,但他的眼角已經泄露笑意。

看見他算計得逞的眼神,她有種愚蠢小兔子一腳跳進大野狼設下的陷阱里的感覺。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算是自找死路,她的自尊心也不容許自己退卻。

「沒錯。」她定定回道。

「好,就一個禮拜的試用期。」說著,他帶着一抹等着看好戲上場的詭譎笑意走上樓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藍媚兒一雙燃燒着不甘心、不屈服,並且絕不認輸的火眼仍直直瞪着他消失的方向。

「妳叫藍媚兒是吧?」顏之莫走到她面前和善笑道。

她沒什麼好臉色地看他一眼,已經將他歸列到敵人陣營里,應了聲:

「對。」就提着行李準備踏入屋內。

「很好。」

「好?」她在心裏打了個突,斜眼瞄向顏之莫。怎麼這家人都腦袋不正常嗎?好?從現下的狀況,她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任何一個「好」字?

「對,妳表現得很好,妳已經通過面試了。」

當初會徵求短期女傭及訂下高薪,就是因為他不認為這份工作會有人能夠勝任愉快並做得長久。但依現在的情況看來,事情也許會有所轉機也說不一定……他從沒見過敢與之介面對面衝突還無懼於他的人,而且之介被激成那樣的景況也真是難得一見啊。

藍媚兒又古怪地看他一眼。「那也得等一個禮拜的試用期過後才能決定吧?」真是……怪人一堆!她覺得自己真是誤入賊窟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迷戰鋼琴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迷戰鋼琴家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