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當她看到桌上那朵嬌艷欲滴的玫瑰時，她的心跳加速，紅暈迅速蔓延了整張臉！
那種開心、喜悅，世界上沒有任何形容詞足以形容！
他終於肯認錯了嗎？他終於願意稍微低頭、終於願意接受她這麼長久以來的努力了嗎？
十幾年了！
這十幾年來，他沒有送過花給她，從來都沒有！雖然只是一朵玫瑰，但是她卻像是得到了全世界那麼開心！
雖然只是一朵玫瑰，上面連隻字片語也沒有，但是這朵玫瑰在她心裏的份量卻遠遠大過於一切！
“美麗的小姐，只有你配得上這嬌艷的玫瑰。”
突然，她的夢就這樣硬生生被敲碎！
他用一種瀟洒得讓人想將他扔下十二樓的姿勢倚在門框上，微笑着注視着她開口：“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吃中飯？”
“你……”
從天堂跌落地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殷艷人此時此刻的忿怒也沒有任何文字足以形容！
“喜歡嗎？看你剛剛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俗氣的女人，玫瑰一定要送一大把！只要一朵玫瑰，你就能了解我對你的傾慕之情——哇！”
迎面飛來一座膠合！倪俊傑堪堪閃過，還沒回過神來，誰知道半空中飛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致命武器！只差沒連電話也扔出來了！
“滾！你給我滾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那張醜臉！不然我見你一次揍你一次！滾——”
“哇！你反應也太特別了吧！”倪俊傑閃來閃去，有好幾樣東西還是閃不掉，全準確地砸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哇哇大叫：“不喜歡玫瑰就算了，我換一種嘛！哇啊——”
這次真的連電話也扔出來了。
“救命啊——救命啊——”
“搶劫！立刻把值錢的東西全都交出來！”
新款還在測試中的AQ-NO6非常配台地自動連接了報器發出尖銳的聲音，警報系統也顯示開始連線。
“瞧！很不錯吧！”頭上明顯瘀青了一大塊的倪俊傑得意洋洋地拍拍AQ-NO6的腦袋：“這真的會讓它變聰明！”
“是嗎？那這樣呢？”殷艷人提着一台手提音響走進來，對着AQ-NO6號播放——
“救命啊！救命啊！”
AQ-NO6果然立刻連結警報器，警報燈大亮！
“呃……”
“白痴！爛系統！哼！”她扔下這句話，提着手提音響又走了。
“笨笨笨！AQ你真是笨蛋！”倪俊傑氣得大罵。
AQ眼皮往下垂，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笨笨！笨死啦！”
“別罵它。”倩倩嘟起唇瞪他一眼：“那又不是它的錯，人家說用電腦的人有多聰明，電腦就有多聰明；相對的，用電腦的人有多笨，電腦就有多笨。”
倪俊傑側着頭，表情有點好笑：“你看，只不過多裝上幾塊版子，讓它表情多一點，你就開始疼它了，是你笨還是我笨？”
“一樣笨！”
辦公室的人又散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看來AQ要克服的困難還多得很，這小小的、而且又是失敗的展示，並不能讓人對倪俊傑的能力信服。
“唉……她怎麼那麼快就看出我的弱點啊？這一點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解決的方法……”
倪俊傑嘆口氣在AQ身邊坐下，看得出來他很有點沮喪：“我想過加上密碼，例如不能喊‘救命’，要喊‘報警’，可是不管設計什麼語言感應，好像都很容易重複，真是傷腦筋耶……”
“如果設計讓人主動輸入密碼呢？例如輸入1234567，AQ聽到之後就報警？”
“這樣當然行得通，可是我們強調的是AQ的人性化，如果還要輸入語音密碼，那就表示不夠人性；而且，萬一家裏只有老人或小孩呢？很可能的情況是老人跟小孩不懂得如何使用，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說得也是。”倩倩聳聳肩。她微笑着拍着新AQ的頭，看着AQ對她露出一抹微笑。“不過你這個表情系統已經很棒了！就算我們只推出有表情系統的新AQ也一樣會大受歡迎的。”
“還不夠……”倪俊傑搖搖頭，沮喪地耙着自己的頭：“我花了那麼多年研究，不是光只為了讓機械人有表情，雖然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研究。”
倩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你還真的很跩耶！”
“當然！誰教我是了不起的發明天才？可是……唉……”
“別傷腦筋嘛，慢慢想啊。”倩倩拍拍他的肩，終於注意到他頭上那一大塊瘀青，她又笑了起來：“原來他們說你去追艷人這件事是真的啊！”
“喜歡的就去追，當然是真的！”倪俊傑拍拍胸膛：“我喜歡她，我才不管她怎麼瞧不起我！我一定要追到她！”
“了不起！有勇氣！”倩倩大笑：“我精神上給予你無限的祝福！”
倪俊傑這個人太醒目了，想不注意他也難！
他那獨特的長相——大大的鼻子、大大的嘴、粗粗的眉毛跟一雙眯眯眼，光是那性格又可愛的長相，已經教人側目！更別提他那毫不拘束的笑聲，還有那跟誰都像是認識了半輩子的舉止！
進群英不過一個月，他已經上上下下把群英總公司上百個員工給熟個徹底，每天中午在頂樓餐廳吃飯時可以四處流竄，從每個人的餐盤裏偷一口就餓不死了。他的人緣好得不得了！雖然許多人對他那種過於外放的性格有些頭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玩的傢伙”。
他不但是個好玩的傢伙，還是個不懂得保留的傢伙……
很快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殷艷人有了新的追求者。
他一點也不保留他對殷艷人的欣賞，而且很樂於將他觀察殷艷人所得到的心得跟所有人分享！
“雖然她外表很艷麗，可是我相信她的內心其實非常溫柔。有時候別看她很兇悍的樣子，她只不過是懂得保護自己，女人當然要懂得保護自己啊！總比傻傻笨笨的要好得多，對吧？”
他正在偷倩倩盤子裏的菜。認識他一個星期，他們從來沒見過他中午花錢吃飯，每天都是這裏偷一點、那裏偷一點，偷飯菜吃的時候順便聊天，所以他已經成為全群英吃飯時間最長的人！從中午十二點開始吃飯，他可以吃到一點整。
倩倩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已經吃了十分鐘，看得出來他偷得很小心，每一種菜都只吃一點點；吃她的還不夠，他連旁邊潘磊盤子裏的食物也不放過。
“你這樣每天到處打秋風不累喔？”
“不會啊。”倪俊傑認真地回答：“這樣滿有趣的，可以每天跟不同的人講話，挺好玩的。”
“而且挺省錢的，對吧？”潘磊瞪着他手上的菜。拜託！這傢伙是餓死鬼投胎嗎？
“潘磊！你怎麼這樣！”倩倩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倪俊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說的也沒錯啊，我是滿窮的，能省一點是一點。”說著，他放下筷子。
“你看你！”倩倩瞪了潘磊一眼，隨即將自己盤子裏的排骨夾到倪俊傑碗裏：“幫我吃一點，我正在減肥。”
“你不用減了吧？身材比例剛剛好，瘦了反而不好看哦！”話雖然這麼說，但是他還是非常樂意地將那塊排骨塞進嘴巴里：“剛剛說到哪裏了？對了，剛剛我正想問你們，艷人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其實有沒有都沒什麼關係，反正她很快就會知道我正是她尋尋覓覓的真命天子！”
“咳……”
倪俊傑抬起頭，倩倩僵硬地微笑着：“這個嘛……”
“我有沒有男朋友關你屁事？”冷冽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倪俊傑差點死在那口排骨之下！他猛然跳了起來，卻剛好撞倒殷艷人手上的餐盤！
“唉啊——”殷艷人驚叫一聲，滿盤子又是湯又是菜全撒在她身上。
“哇！對不起對不起！”倪俊傑慌張地用手去撥掉她身上的飯菜——包括胸前的、腰部的，他有點慌，大手大腳顯得更加笨拙。
“天！你在做什麼？快把你的臟手拿開！”
殷艷人又氣又急，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可是湯湯水水地撒了一地，她的高跟鞋失去摩擦力！腳底猛然一滑——
“小心！”倪俊傑眼明手快，立刻攬住她的小蠻腰，輕輕一拉，殷艷人頓時躺進他懷裏。
“嘩！”四周響起一陣驚嘆的聲音。一是讚賞倪俊傑動作之快；二是讚賞倪俊傑勇氣之高！
“啪”！清脆的響聲！
“去死吧你！”
“嘩！”群眾驚嘆的聲音更響了。
果然，殷艷人不負眾望，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哇！”倪俊傑瞪大了眼睛：“我是好心幫你耶！萬一你摔壞腦袋或者摔花了臉，那該怎麼辦啊？雖然我不介意也不在乎，可是我怕你難過。我這麼好心，你還打我？”
“你好心？！”艷人氣得跳腳。
在眾人都還沒想到下一步的發展之前，她已經火速端起倩倩還沒喝的蛋花湯，往倪俊傑的臉上潑去！
“哇啊！”倪俊傑痛得掩住臉哀號。“天哪！好燙好燙！痛死我了！你這女人好狠毒啊！”
“你真是我所見過臉皮最厚的人了！哼！”殷艷人重重地跺腳轉身，想了想又覺得不甘心，再度回頭撿起地上的餐盤，用盤子重重地往他的頭上敲，發出“匡啷”一聲脆響！
“嘩……”
躺在餐廳沒人的VIP室里，倪俊傑痛得齜牙咧嘴。
負責髮菜的歐巴桑正在幫他揉頭——
咦？為何髮菜的歐巴桑會變成小護土？因為“慘劇”是在餐廳發生的，而群英正巧沒有醫護室，所以餐廳的VIP室就成了臨時的急救中心，髮菜的歐巴桑也成了臨時的小護士。
“哎喲！那女人出手這樣子重喔！你的頭腫得像是‘面龜’一樣耶！”
“是喔……”倪俊傑齜牙咧嘴地哼道：“難怪那麼痛……”
“你喔！人家說‘惹熊惹虎，千萬不要惹到母老虎’，你怎麼會去惹到她？我早就聽說那個殷小姐脾氣很大咧！別看她長得那麼漂亮，上電視的時候人模人樣的，發起脾氣來不得了的耶！”
“是喔……謝謝你喔……”
“唉，你躺一下，我去看看有沒有剩下的冰塊給你用。”
“好……麻煩你喔……”
歐巴桑走了，倪俊傑扶着頭靠在牆壁上，摸摸自己頭上的痛處，果然腫起一個大皰，說真的還真有幾分量呢！不知道殷艷人是否經常上健身房？不然怎麼出手力道那麼恐怖？
雖然自從韓國電影“我的野蠻女友”大受歡迎之後，現在非常流行“暴力女”，可是殷艷人會不會有點暴力過了頭？
他向來自認不是棉花糖似的男人，雖然脾氣好，但絕不是那種任人打罵也無所謂的傢伙；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遇上殷艷人，他卻有點氣短……
好吧！他是很窮，窮得連午餐錢也要省——誰教他醉心於研究發明，對生活上的“瑣事”不太在意，以致於一窮二白阮囊羞澀。不過，一時之間的窮不表示一輩子都窮嘛！更何況他是胸懷大志耶！
殷艷人說得也沒錯，他的臉皮是滿厚的，但這怎麼說也算是他EQ高，不會為了小事跟自己過不去，這可是難能可貴的特質，怎奈殷小姐一點也不賞識！
他承認，現在的他跟殷艷人的確是一個天、一個地，如果說艷人是光鮮亮麗的絕色鳳凰，那麼他就是那黯然無光的小麻雀，但是誰規定麻雀就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他喜歡她，從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她開始。
他是那種直來直往的人。人生苦短，實在沒必要為了爭面子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喜歡的就去追、去爭取、去努力，這有什麼不對？
你以為人生有多少年？很短的啊！
可惜他這理念幾乎沒人肯欣賞，唉！真是知音難尋啊！
也許有些女人就是欣賞慢火細燉，就是喜歡被追求的感覺！雖然連殷艷人也欣賞這套，讓他有點失望，但是看來似乎也沒別的辦法了。
不過……仔細想想，也許那是因為殷艷人還不夠了解他？
倪俊傑揉着痛處，希望的火花還在熊熊燃燒！
他夠專情、夠專一，而且他絕對非常懂得愛護女人，也許他不怎麼知道如何討女人歡心，可是他可以帶給她快樂！
他不用去“追”殷艷人，那太浪費時間了！他所應該做的，是讓殷艷人“了解”他，讓她明白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佳偶才對！
嗯……聽起來似乎有點過度自信？喔，不會不會！他可是倪俊傑，首屈一指的發明天才！跟機械溝通他都行了，何況是跟血肉之軀溝通？
哈哈！那絕對是小意思！
要說殷艷人沒人追，那真是很難讓人相信！畢竟她正當花樣年華，有一份正當而且高薪的職業；有個漂亮搶眼的外表，她談吐不俗、學歷也夠，從任何方面來看，她都是婚姻跟戀愛市場上的搶手貨！
可惜的是那些追求熱度冷卻得太快——或者換個角度來看，應該說是她在面對其他追求者時太過冷傲！
送來的鮮花總是插在公關室的花瓶里；禮物總是便宜了其他的女同事，甚至還有人送過汽車鑰匙，只不過至今沒人知道那輛汽車長什麼樣子，鑰匙也不知流落何方。
雖然追求者眾，但是鎩羽而歸的佔了全部的百分比。於是有人說殷艷人是同性戀者，只不過從沒人發現她的親密愛人到底是誰。
婚姻跟戀愛的市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流言流竄的速度非常驚人，當第一百個追求者被拒絕之後，再怎麼搶手的角色也要被遺忘在角落。
倩倩曾經問過她：“艷人，你老是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是有獎品嗎？”
她只是挑挑眉，無所謂地笑了笑。
沒人知道她到底在不在乎——也許如果她真的在乎，那麼事情不會如此發展吧！
沒人知道寂寞的長夜，她究竟是如何度過的——她的私生活向來都是個謎。
但是他在乎，他不希望等到她年過半百，已經真的不再具有任何身價的時候才來懊悔！但是他一直都無能為力……除了這次。
也許，只有當他真正不存在的時候，殷艷人才有醒過來的一天。
打開門，艷人驚訝地看着顧達遠坐在她的辦公室里，他興緻勃勃地欣賞着放在她桌上的鮮花跟卡片。
艷人蹙起眉，回頭問秘書：“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把花拿進來的？”
秘書小姐僵硬地聳聳肩，表示她也不清楚——其實她當然清楚，還抱着一種看好戲的心情等着她發飆，只不過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
“這花不錯啊！”顧達遠微笑着欣賞着紫色玫瑰：“紫色的，相當昂貴。”
“哼！只不過是好看的垃圾！”
“‘好看’的垃圾就不能算垃圾了。”
顧達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氣色也好了許多。
她走到辦公桌前坐下，一把將那玫瑰扔進垃圾筒。“我不覺得好看，相反的，我覺得礙眼極了！”
顧達遠淡淡地笑了笑：“不愛花的女人很少見，起碼你看看卡片吧。”
“沒興趣。”她低頭辦公，在心裏詛咒一千次送花的人。該死！什麼時候不好送，為什麼偏偏選在這時候送？
“你不看，那我念給你聽——”
她立刻奪過卡片。
顧達遠笑眯眯地：“也好，你自己看。”
卡片上寫着——
我對你的感情是真實而且禁得起考驗的，我希望能與你共度一生的心愿更是堅決！謹以這束花代表我的心意，願你能接受我真摯的愛情！
後面的署名，當然是倪俊傑。
她登時綠了臉！咬牙切齒的聲音大得令人擔心她牙齒的堅固程度究意如何！
“這小夥子不錯，這年頭這麼坦白的人不多了，很值得你考慮考慮。”
這些話無疑是火上加油！
殷艷人立刻跳了起來！氣得咆哮：“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顧達違連忙拉住她：“你這是幹什麼？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要怎麼追你才追得到？簡直追到西伯利亞也要讓你扔在那裏等死！”
“某些人不用追，只是某些人不願意！”
顧達遠開始生氣了！他真是手段用盡也沒辦法教這死心眼的傢伙清醒！
他搖搖頭起身：“隨便你吧！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希望你別後悔。”
“我不會！”
“儘管嘴硬吧！等你真正到我這把年紀，身邊卻連一個愛你的人也沒有的時候，你就知道那種痛苦了！”
“你有！”
顧達違停頓了三秒，有點惱怒地露出一個冷笑：“是，我是有過，不過死了。”
艷人倒抽一口冷氣，她咬着牙回頭看着眼前的老人——
她已經恬不知恥地一再表明自己的心跡，但他卻也一再地拒絕、否認！她真的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了！
“好……”她帶着壯士斷腕的心情悲痛地開口：“夠了……明天你就會收到我的離職信，這樣你滿意了嗎？我不會再煩你、不會再纏着你，我會遠遠地離開你，這樣夠不夠？”
顧達遠卻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沒問題，你把辭職信交來，我會找人替代你，不用等交接，你隨時都可以走。”
說完，他走了，扔下不可置信的她，呆愣在當場！
就這樣？
他們十幾年的關係竟然就這樣結束？
許久之後，她慘笑着跌坐在沙發里，悲傷地掩面哭泣……是了，不然還期待什麼？期待他會挽留她嗎？
當她說要離職的時候，她的確是想離開的，可是當真正可以離開的時候，她卻又感到如此的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