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新一期八卦雜誌上市，封面人物是最近傳出即將跟龍華食品千金結婚的寶來集團大少爺夏俊平，刊登的不是他和准妻子的合照，而是他和另一個男士當街爭搶一個女孩的照片，斗大標題寫着——

背着准妻子，寶來大少當街怒搶小學妹！

封面照片已經夠聳動了，內文更是詳細報導讓夏俊平怒髮衝冠的紅顏，其實是他已經交往十年的小學妹，兩人關係親密，而據傳聞，龍華食品的千金知情後傷心欲絕。

巫心菱在下班前接到母親的電話，要她今天早一點回家說是有話要跟她說，雖然微感奇怪，不過她也沒有多想，因此當她回到家，還沒開口，卻見母親已經拿着一本雜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她着實嚇了好大一跳。

「菱菱，這張照片上的女生是你嗎？」

張英雪一向不看八卦雜誌，如果不是餐廳同事空班時喳喳呼呼的拿着八卦雜誌討論，她也不會去瞄一眼，這一看，她差點沒昏倒。

就算照片上的女生臉都有做了點處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女兒，更不用說照片里的地點就在她們家樓下。

巫心菱不懂母親在說什麽，她低頭看着雜誌，見到封面和標題，當場愕住。

這是她和俊還有鞏凡，為什麽會有照片？又怎麽會被刊登在上面？標題還指出她是俊的小學妹，這麽說，已經對她進行過調查，媽也知道了她和俊的事？

「菱菱，這真的是你？」見到女兒驚訝的表情，張英雪是又驚又怒。

「我……」巫心菱不知道該怎麽跟母親解釋。

「你上次說有喜歡的人，但卻不能在一起，就是指夏俊平嗎？而你明知道他已經要結婚，卻還是跟他在一起，上面寫你們關係親密，是怎麽樣的親密法？」張英雪詫異女兒和夏俊平在一起十年，卻一直瞞着她。

見到母親生氣了，巫心菱很難過。「媽，對不起……」

「菱菱，你真的教媽好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乖女兒，你不是也親口答應媽不當人家的外遇對象嗎？」張英雪會這麽生氣，是有原因的。

一整天，不只同事，連客人也有聊到這個報導，她聽到有人說，照片上的女孩很傻，人家都要結婚了，居然還想巴着對方不放，也許是想要錢吧，畢竟在一起那麽多年，總不能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有人說，男人現在搶，恐怕只是好玩，相信很快就會膩了……

她愈聽就愈難過，她的寶貝女兒為什麽要被說成這樣，雖然想跟大家解釋她女兒有多乖，但她無法向人說那個女孩其實就是她女兒。

巫心菱急得眼眶都紅了。「媽，事情不是那樣，我不是外遇對象，我跟俊很早就認識了。」

「但就算這樣，他要結婚了，不是嗎？」張英雪真的很難過，「這些年來，你每次說去雅媛家，其實是跟他在一起，對嗎？」

「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巫心菱哭了。或許一開始她就不該騙母親，好幾次她也很想跟母親說，但是以前沒有說，到後來她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而且她也怕母親會很難接受她和俊十年來的曖昧關係。

可是，她真的不是想讓她生氣難過，更不知道會被人給拍下來，還傳到她的耳中……

張英雪深吸了口氣，「他要結婚了，你還想繼續跟他在一起嗎？」

「我……」

「菱菱，答應我，從此不再跟夏俊平來往，你可以答應媽媽嗎？」她不要女兒被說得那麽難聽，她要她跟夏俊平徹底斷絕關係。

巫心菱哽咽着，「媽，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很想跟他在一起。」

張英雪看得出來女兒對夏俊平用情很深，但再怎麽喜歡，他都要結婚了。「你說你喜歡他，那他呢？他也喜歡你嗎？如果他喜歡你，又怎麽會去娶別的女生，菱菱，聽媽媽的話，馬上跟他分手。」

巫心菱低泣，「媽，你讓我再想想。」

「還要想什麽！」

或許這事太過衝擊，加上女兒又不肯答應分手，張英雪一時血壓飆高，昏了過去。

「媽！」

見到母親昏倒，巫心菱嚇壞了，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也打給好友丁雅媛。

晚上七點，夏俊平從香港一回到台灣，人才剛從秘密通道進入辦公室，馬上就被父親給叫到他的辦公室，他大概知道父親要說什麽，在香港，他已經得知雜誌報導的事了。

「這太不像話了！」夏政德氣沖沖的，將八卦雜誌甩到他面前。「你知道一整天有多少記者打電話來問，又有多少記者守在樓下嗎？」

夏俊平低頭看着雜誌封面，其實裏面的報導，他已經請秘書傳真跟他看過了，看來對方下了一番工夫去調查。

他沒想到會有狗仔隊跟拍他，因為他一向很低調，而且又不搞緋聞，或許是近日跟李家聯姻的事太張揚，因此他開始被狗仔跟拍了。

那個小女人也知道這篇報導了嗎？今天他一整天都很忙沒空打給她，而且他想要見到她後再說。

「俊平，你馬上跟你那個小女僕分手！」

「什麽？」他微訝的看着父親。

「本來我還打算讓你把她收起來當二房，但現在緋聞鬧這麽大，連李老都親自打電話來問了，不只是他，連我這張老臉也讓你丟光了，什麽當街爭搶女人，俊平，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這的確不是他的作風，但那晚他太生氣了，有些失控。

「總之，你馬上跟那個小女僕分手，明天我會讓公關召開記者會說清楚。」

「爸，我不會跟她分手的。」

「什麽？不分手，那你要怎麽對李老交代？」兒子居然不肯分手，他就那麽喜歡那個小女僕嗎？

「爸，這事我會自己處理。」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你要怎麽處理？」雖然俊平對婚事遲遲沒有點頭，但他相信兒子會做出明智選擇，他一直當兒子答應了。

夏俊平沒有說話，因為他得先見過巫心菱才行。

以為兒子一定會答應婚事，但現在看來，兒子似乎還拿不下主意。

夏政德眉頭一皺，決定下猛葯。就算他覺得他這個做父親的很狠，那也是為了他好。「俊平，我再跟你說一次，如果你不答應婚事，你就不再是我的兒子，不要以為我是在說笑而已。」

「我知道您是認真的。」他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最好。」

「我剛回來，還有事情要做，我先回辦公室了。」

夏政德看着大兒子走出辦公室，還是覺得不妥。看來有空他該去找那個小女僕好好談談，看她要多少錢才不會繼續糾纏下去。

夏俊平回到辦公室後，馬上打電話給巫心菱，結果，接聽的卻是丁雅媛。

「夏俊平，你還敢打電話來？」

「巫心菱呢？」

「她在醫院。」

他驚慌不已，「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在醫院？」

「發生什麽事你會不知道嗎？還不都是你害的。」丁雅媛人也在醫院裏。她對夏俊平的怨氣說有多深就有多深，一逮到機會，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他呢？

「快點告訴我，心菱在哪家醫院？」那小女人為什麽會進醫院了？

「你想知道，哈哈，我偏偏不告訴你！」

「丁雅媛！」夏俊平氣憤低吼。

「怎麽樣，我不告訴你，你很生氣嗎？想放狗來咬我嗎？來咬呀，可卻咬不到我，哈哈哈。」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才想問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他生氣，她火氣也不比他小。「欺負人不能這麽超過，你都已經要結婚了，為什麽還要心菱聽話的待在你身邊呢？現在好了，搞得伯母氣昏了過去。」

原來被送去醫院的是她母親。「在哪家醫院？」

「我不是說了，我不會跟你說的嗎？所以你不用再問了。」她真不懂夏俊平這樣糾纏的原因，也許他多少也喜歡心菱，畢竟兩人在一起了十年，沒有感情也很難辦到，但是這樣糾纏下去，只會讓心菱受到傷害罷了。

「她母親還好吧？」

「夏俊平，我拜託你，也求你行行好，你就放過心菱吧，你都要結婚了，為什麽要繼續糾纏呢？你真的太自私也太過分了，自己去娶千金大小姐，卻要心菱做小的，這樣她太可憐了啦。」

「我們之間的事，我會好好跟她談。」

「你還要怎麽騙她？」她真的太生氣了。「明明是你來招惹她，讓她默默地跟在你身邊十年，結果將來卻還得忍受被人指指點點是人家外面養的，你真的要讓心菱面對那樣難堪的情況嗎？」

夏俊平只是聽着沒有說話。

「還有，你知道心菱這陣子是怎麽過的嗎？在公司常心不在焉，每天大錯小錯不斷，她到底犯了什麽錯，只因為她喜歡你，就得被你欺負得這麽慘嗎？」丁雅媛不吐不快。

「我還有事忙，先掛了。」

「夏學長，如果你真的有那麽一點良心，就請你放了心菱，去娶你的千金大小姐，從此不要再來找她了。」

跟夏俊平講完電話，丁雅媛走進病房。稍早伯母從急診室被送來病房，醫生說最好住院觀察一晚，心菱幫忙護理人員推着她目前的病床，因此由她替她拿皮包，她才會替她接聽了夏俊平的電話。

她看着坐在病床旁的好友，兩行淚像是不用錢似的，直直流。

「你不要哭了，醫生不是說了伯母沒有大礙。」

「都是我害我媽住院的。」巫心菱低泣，「媽，對不起，請你快點醒來，我答應會和俊分手。」

看到好友哭得那麽傷心，丁雅媛也感到心疼與難過，覺得剛剛自己應該再多罵夏俊平幾句的。

她拉過椅子，坐在巫心菱旁邊，在將皮包還給她的時候，低聲說道：「剛剛夏俊平打電話給你。」

巫心菱吸了吸鼻，沒有說什麽。

「他有問我你們在哪家醫院，可是我沒有告訴他，然後我叫他放了你，求他不要再來糾纏你，你會氣我這麽自作主張嗎？」感情畢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只不過她真的為好友擔心。

「沒有關係，我已經決定跟他分手，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了。」

「真的嗎？」

「嗯。」看見母親因為她而躺在醫院，她就好難過。「我真的做錯了，我不該讓我媽生氣，她也就不會昏倒了。」

「好了，你不要再自責了，伯母醒來後，知道你已經決定跟夏俊平分手，我想她不會再生你的氣的。」她猜伯母應該也跟她一樣，怕她將來受到傷害才會苦勸她離開夏俊平。

「雅媛，謝謝你，已經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工作一整天，好友也累了，剩下的她自己可以應付。

「可是你一個人行嗎？」

「不會有事的，等我媽醒來之後，我會好好跟她道歉。」

「嗯，那我先回去，有什麽事的話，要記得馬上打電話給我。」

「好。」

巫心菱送好友走出病房，又回到病床邊坐下。

現在，她只希望母親快點醒來，她會做個乖女兒，不會再惹她生氣了。

在丁雅媛回去大概一個小時後，夏俊平走進了病房，看見他，巫心菱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夏俊平看着那雙哭紅的大眼，心一陣揪疼。

「你母親還沒有醒？」

「嗯。」他怎麽會來這裏？

「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可是……」她看了下母親，她還沒有醒。

「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他走出去，巫心菱心裏也有了主意。也好，她正好有話想要跟他說，不如就趁現在吧。

替母親拉好被子，她放輕腳步的走出了病房，沒有發現躺在病床的人其實已經醒了。張英雪起身，跟着走出去。

巫心菱跟着他來到長廊的轉角處，站在樓梯口講話。

夏俊平問道：「你母親沒事吧？」

「嗯，醫生說她只要醒來就沒事了。」

「是嗎？」

「俊，你怎麽會知道我媽在這家醫院的？」雅媛不是說沒有告訴他。

「你怎麽那麽笨，我不會打電話到每家醫院問嗎？」

他居然是打每家醫院的電話而找到她的，聽到這回答的她，心裏有着說不出來的感動，她猜，俊應該很擔心她吧！

知道他對她很好，這樣就夠了。

「俊，既然你來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你想說什麽？」

「那個……」她低下頭，微抖的小手緊緊握着。「俊，對不起，雖然我答應以後會乖乖聽你的話，待在你身邊，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那麽做，因為我不能讓我媽為我傷心難過，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大概也知道她要說什麽，他走向前，伸手抱住她。

「俊……」

「我不管，你已經答應了我，就要乖乖聽我的話，而且我要繼續找你，不止以後，一輩子都是。」從剛剛見到她神情慘白的模樣，他就想抱住她了，而現在，則是因為她提出了分手。

雖然想將內心的想法告訴她，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得先將自己的事處理好，只是，他沒想過她會向他提出分手，從丁雅媛說的話，他猜，她是因為她母親的關係而要分手，這讓他感到心疼，緊緊地抱住她。

「俊，你不要這樣，快點放開我。」

「丁雅媛罵我很過份，但過份的人是誰？你不想讓你母親為你傷心難過，所以要跟我分手，就不怕我也會傷心難過嗎？」

「你也會傷心難過？」

夏俊平抿起唇，想乾脆這樣把她勒死算了。

他抱她抱得好緊，其實她又何嘗想跟他分手，但是他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因為她已經決定要順從母親的意思了。

「俊，你不要這樣，快點放開我。」

「我不放，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

「可是我已經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你為什麽要這麽說……」要離開他，她也很難過，可是萬一母親又因此昏倒，怎麽辦？悲從中來，巫心菱不禁哭了。

聽見那細細的哭聲，夏俊平放開了她，看見她哭，他的心糾緊不已。

「你不要哭了。」他替她擦着淚水。

嗚咽了聲，她衝進那寬大結實的懷裏。「俊，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就算雅媛說你只是把我當小女僕，我還是很高興可以跟你在一起。」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抱心愛的男人了，她決定好好抱個夠，然後，從明天開始，她會跟他分手的。

「小傻瓜。」

夏俊平摟着她，一顆心隨着她的喜怒哀樂起伏。在他的人生里，若少了她，肯定會很無趣，而且他也會無法適應的。

只是她個頭小歸小，抱人的力道倒是一點也不小。他有些好笑地想着，任由她緊緊地抱住他。

看來他得馬上進行，因為他不捨得見她為他一再的流淚。

站在後方看着緊緊擁抱的兩個人，張英雪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雖然她沒有見過夏俊平，但從剛剛他說的話，她聽得出來，那孩子是喜歡着菱菱的，因為他竟然說要一輩子纏着她女兒，怪不得菱菱一直無法和他分手，原來如此。

那孩子恐怕比菱菱喜歡他，還要更愛菱菱，只是，他或許有着什麽苦衷吧，才不得不娶門當戶對的對象，唉，只能說這兩個孩子有緣無份，因為她是不可能允許婚後他們繼續來往的。

張英雪又看了眼擁抱的兩人，走回病房。

才剛躺下沒有多久，巫心菱回來了。

「媽，你什麽時候醒來的？」她很高興見到母親醒來。

「剛剛醒來的。」

「是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要不要叫醫生來呢？」

「不用了，我沒有哪裏不舒服。」張英雪握住女兒的手，「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一坐下，巫心菱馬上向母親道歉，「媽，對不起，害你生氣昏倒，我已經決定聽你的話，跟夏俊平分手。」

「真的嗎？」

「真的。」她點頭，「其實剛剛他有來醫院，我已經向他提出分手，說以後都不會再見他了。」雖然他並沒有答應。

張英雪看着女兒。她知道菱菱會乖乖聽她的話，但是那個夏俊平信誓旦旦一輩子也不會放了她，所以她猜，若是他一直來找菱菱，女兒一定會動搖的。

「菱菱，我們搬家好嗎？」她必須快刀斬亂麻。

「搬家？為什麽突然要搬家？」她們不是住得好好的。

「我們搬去高雄好不好？」

「高雄？」好遠。「那我的工作和媽媽的工作該怎麽辦？」

「你還年輕，在高雄要找一份會計工作應該不難，至於我，高雄應該很多餐廳吧，所以工作不會是問題。」

「媽，為什麽要突然搬去高雄？」

「前一陣子你阿姨打電話給我，說她原本租人的房子已經收回來了，問我有沒有興趣搬去高雄，那兒的天氣很好。」她看着女兒語重心長道：「而且到了高雄，你可以開始有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巫心菱先是愣了下，然後明白了母親的用意。

母親是要她遠離台北，然後跟俊徹底斷絕往來吧，如果這是母親的苦心，那麽她知道了。

但見她微笑點頭，「好，我們搬家，就依媽媽的意思，我們搬去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