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楔子】

白色的車開在塵土飛揚的小徑上,土石撞擊在白色的車身,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駕駛輕鬆自若的只手撐着頭,另一手握着方向盤,像在漫遊一樣的,駛過一個又一個的彎道。

降下一點車窗,即便刺骨的風襲來,那夾帶的淡淡海水味,卻讓男人覺得通體舒暢。

這是個小鎮,像是漁村,從人們到建築全都樸實得親切,遠離塵囂的感覺令人感到平靜,他一向不是個喜愛喧鬧的人,想不到遠離台北,就能有這樣的清靜,在國外待慣的他,原本以為這塊土地不會有讓他感到舒適的地方……

他眯起眼,見到前方矗立的一棟教堂式建築。想必那就是他的目的地——天使育幼院了。

加快油門,天色已經漸暗,他希望可以速戰速決。

其實他不必蹚這淌渾水的,老爸再婚又如何?不管老媽都死了幾年,總不會要老爸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過餘生吧?哥哥們都有偌大的事業要管理,也各組了家庭,老爸再娶個年輕正妹當老婆,有什麼大不了的?

年齡相差太懸殊?厚,拜託,老爸好歹是齊田跨國集團的創始人,美人都愛多金男,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老哥們就是搞不清楚這一點,繼母年輕貌美,他一點都不反對,這樣也賞心悅目得多,不是嗎?

然後繼母火速在七個月內生了一個「足月」的小孩,哥哥們氣得火冒三丈,直指那孩子絕對不是老爸親生的,老爸還抱着嬰孩笑呵呵,簡直是白痴!

結果老爸還做出一個驚人的宣言,說要把整個齊田集團送給那個只會哭的嬰兒——除非他們三兄弟火速成家、生孫子給他抱,才能保有繼承權。

這件事讓老哥們氣到七竅生煙,畢竟大哥掌管齊田集團已久,二哥主持新拓開發也是有聲有色的,瞬間要交給一個成天要包尿布的嬰兒,絕對不會甘心。

那他咧?他對商業沒轍,他可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首席耶,齊田集團關他屁事。

所以,老哥們急着要揭繼母的底他也不管,只要老爸快樂就好,不過,這都是在那該死的嬰兒,把他那把價值六百萬的威尼阿夫斯基小提琴當玩具之前的事。

太可惡了!那把琴他交易了多久老爸不知道嗎?才托老爸代為保管一下下,他竟然拿去給那個張開眼就喝奶的嬰兒玩?他連弓都拉不動耶!

然後他得到一樣的條件,要是不趕快也找個女人結婚生子,那把世紀名琴就等着被拆了!

害得他火速跟老哥們要調查資料,結果兩個號稱總裁什麼鬼的,調查半年,只調查出繼母是從一家天使育幼院出來的……

齊夜雨走到育幼院門口,確認了招牌真的是寫「天使」,越想越不情願。

現在害得他也得來掀繼母的底牌,讓老爸儘早發現她的真面目,好打消把東西過繼給愛哭嬰兒的念頭。

一陣悠揚的琴音從裏頭傳來,齊夜雨微微一頓,闔眼欣賞聆聽,那只是架簡陋的風琴聲,但是彈奏的人卻有一定的程度,雖然指法不若國際樂團的水準,但卻充滿了情感。

他噙着笑容,推開那兩扇木製大門,育幼院裏綴滿燈飾,漂亮的聖誕樹就立在中央,上頭掛滿可愛的薑餅人與飾品,隨着LED燈閃爍着。

啊……今天是耶誕夜呢,他差點忘了。

在大廳的深處,有道身影,正在老舊的風琴上移動着指尖。

一陣冷風刮入,讓彈奏者不得不瑟縮了頸子,停下飛舞的雙手。

她向右方看去,水靈雙眸睜得圓大,看着不知何時已然走進來的男人。

眨了眨眼,她一時以為眼花了。

齊夜雨也看向琴音的來源,捕捉到那有些吃驚的雙眼……還有一張圓潤甜美的臉龐。

他泛出笑容,雙眼裏流露出迷人的笑意。

「親愛的小姐,」他如同紳士般的撫在自個兒的心口上,「我想我對你一見——」

「喂!你好慢喔!」巴珊珊站了起來,「不是說好四點的嗎?還不快點過來練習!」

嗄?!

【第一章】

巴珊珊獨自搬着桌椅,俐落的將幾張大桌排成長桌,再把椅子就定位,空氣中正流泄着悠揚的琴音,讓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奇怪,今年來的義工怎麼這麼厲害啊?往來雖然都是音樂學院的學生,琴藝也算出眾,但是今年這一個,已經厲害到是專家級的水準了吧?

她要拿譜給他看,他笑着說想聽哪幾首,她覺得他問了廢話,今天是耶誕夜,當然是跟耶誕有關的曲子啊……結果他二話不說坐下來彈,一彈一個小時,每一首都跟耶誕相關,還沒有重複過?

最誇張的是,他完全沒有看譜,甚至……巴珊珊再偷看了一眼。連眼睛都是閉着的?

今天的義工該不會是學院第一名的高材生吧?那架破風琴音色超差,但是他彈起來卻好像在世界名琴上彈奏。

她張開紅色的桌巾,刷的鋪上長桌,繼續偷偷打量齊夜雨。

這個學生長得超好看的,栗子色的頭髮,斜斜的劉海,還穿着白色的大衣,圍着深藍色的圍巾,剛剛站在大廳里,襯着吹進來的風……好像是童話故事裏,那翩然來到的王子喔!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今天的心情好極了,腳步隨着琴音起舞,不自覺的也跟着低吟起音符來。

她不知道,彈琴的人早已睜開眼,正盯着她瞧。

圓潤的臉蛋,濃眉大眼,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既甜美又標緻的臉龐,讓他在見面的那一瞬間,就覺得心臟快因為她停止了。

怎麼會有這麼迷人的女孩呢?

「好了,齊同學!」巴珊珊鋪上最後一塊桌巾,朝他說話,「你休息一下好了,等一下孩子都回來后,才是重頭戲呢!」

「好的。」齊夜雨的聲音相當輕揚,溫柔得醉人。

同學?她一定是搞錯人了,剛剛抱怨他沒打電話來又遲到,看來這個耶誕夜應該是有些義工前來演奏助興。

被誤認也無妨,這樣或許更容易探得消息。

「怎麼都沒有人呢?」他從容的走近巴珊珊。

「嗯……院長帶他們出去玩,等一下就回來了。」她有點痴迷的看着走下階梯的齊夜雨,他穿着白色的高領毛衣和黑色長褲,簡直就是美形男的化身。

注意到她一瞬不瞬的眼神,齊夜雨大方的也瞅着她不放,「你說你叫?」

「同學,你很誇張喔!我跟你聯絡多少次了?」巴珊珊噘起嘴,「我叫巴珊珊,你可以叫我珊珊姊姊,或是巴姊姊。」

欸,基本上,他覺得他年紀絕對比她大,叫姊姊太誇張。

「那叫你珊珊呢?」他勾起笑容,醉人的眸子盯住她。

巴珊珊一怔,雙頰立刻粉紅一片,她緊張的快速眨着眼。好討厭喔,這個美男子隨便一叫她的名字,竟然就讓她覺得臉紅心跳。

她害羞的以雙手摀起雙頰,倉皇失措的瞥了他一眼,「不行啦!你不可以這樣叫我,我男朋友會生氣。」

「……」唉,料到的事,公主身邊通常都已經有騎士了,「你有男朋友了啊?」

「對、對啦!」她快步的遠離齊夜雨。這個同學太帥了,她再不小心連三魂七魄都會被勾走。

齊夜雨維持着淺笑,公主身邊有一、兩個騎士不是問題,他一向越挫越勇,從騎士手邊奪得公主的輝煌戰績,目前是百戰百勝。

「你也是育幼院的人?」他沒忘記主要任務。

「咦?嗯!我幾乎長年都待在這裏,這裏就像我的家。」

雖然她原本也有家……但是那個家,已經碎了,補不全了。

不喜歡看見美女臉上露出難受的神情,齊夜雨將這個話題打住。這個像白雪公主的漂亮女孩,適合她的是燦爛嬌美的笑容,絕對不是那種若有所思的悲傷。

「你聽過韋薇安這個名字嗎?」冷不防的,齊夜雨採取突擊戰略。

只是巴珊珊回頭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看來像是沉思一樣,最後搖了搖頭。

「誰?我應該聽過嗎?」小鬼頭們好像沒人叫這個名字啊!「你是找育幼院裏的孩子嗎?」

「或許是,她叫韋薇安。」齊夜雨優雅的斜倚長桌,「韋小寶的韋,薔薇的薇,安全的安。」

巴珊珊頭搖得更堅定了,「我沒聽過,不過我之前是待在另一個育幼院裏,五年前才移過來的……你要不要問院長啊,她從小就在這兒長大的。」

而且真巧,老院長也姓韋耶!這個姓本身不常見到,說不定老院長聽過。

外頭忽地傳來一陣喧鬧聲,跟着衝進一大票孩子,他們兩頰都凍得發紅,但卻對這意義非凡的耶誕夜特別興奮,走在後頭的是幾個修女和幾個年紀較長的少男少女,最後頭的是個看起來嚴肅,卻相當年輕的修女。

較年長的孩子們帶着小鬼到後頭去洗手、更衣,等一會要做彌撒,年輕修女輕咳兩聲就讓吵鬧的氣氛安靜下來,具有一定的威嚴。

「珊珊,辛苦了。」她走近巴珊珊,慈祥的笑着。

「不會啦,只是佈置一下,清洗餐具而已。」巴珊珊看了一眼齊夜雨,「喔,院長,這個是今年的聖樂義工……我跟你說,他超厲害的!」

「真是謝謝你了。」院長朝着齊夜雨頷首,「像你這麼有愛心的孩子,主一定會眷顧你的。」

「哪裏。」他回以微笑。這位院長年紀好像太輕了,若是換上普通便服,一定也是美人一個……

這就奇怪了,情報顯示,天使育幼院存在已久,至少繼母都二十幾歲了,這個院長一定不是原來的院長。

「對了,珊珊,鄧先生在外頭等你。」院長要進去前,跟巴珊珊說了聲。

「咦?」巴珊珊的臉色突然蒼白,「我不是說今天晚上不行的嗎?」

邊說,她皺起憂鬱的眉頭,連件外套都不加,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齊夜雨瞧着她奔出去的身影,然後注意到本來要走進去,卻停下步伐的院長,他回首時,對方也正看着他。

「那位義工出了車禍,傳簡訊說不能來了。」院長手上拿着手機,「你是?」

「我被誤認為是義工了,不過我很樂意為大家服務。」齊夜雨悠哉的來上前,來到她的身邊,「我也老實跟您說,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院長眯起眼。她就覺得奇怪,這個男人雖然有張娃娃臉,但是散發出來的氣質,並不青澀,一點都不像是學生。

「恕我冒昧問一句,您不是天使育幼院本來的院長吧?」蓬鬆的前發隨着他的側首滑下,那雙眸子忽然變得有點精明。

院長微笑以對,並不否認,「我的確不是,你看我的年紀就知道,老院長身體不好,幾年前到山上去休養了。」

這就麻煩了。齊夜雨有點困擾,「那我要找人,可能就得找到老院長了?」

「您要找哪位呢?」院長倒是熱心,「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或許可以回答你。」

「啊!那太好了。請問您聽過韋薇安這個名字嗎?」

電光石火間,院長的臉色一沉,雙眸瞠圓的一顫。

「對不起,沒聽過。」院長倉皇轉身,幾乎是快步逃離現場,往後頭而去。

沒聽過才怪!瞧她那震驚的臉色,她一定聽過韋薇安……只是有必要嚇成那樣嗎?血色盡褪,像撞鬼似的。

有意思,至少天使育幼院真的是條大線索,剩下的就靠他努力發掘了,他很喜歡繼母的,若不是老爸使出這種絕招,他也不願意這樣做。

而在這之前呢……齊夜雨從容的往外步去。他好想看一下,公主的騎士是何方神聖?

「你別鬧啦!我早說過今晚不方便的。」

還沒出門口,齊夜雨就聽見巴珊珊的叫聲。

「今晚是耶誕夜,你要跟那群父母都不要的小鬼過,卻不跟我過。」一個模樣也算清秀的男生,正不客氣着對着巴珊珊斥罵,「你是頭腦燒掉還是怎樣?你知道想跟我一起過耶誕夜的女人有多少嗎?」

「智奇,你不可以這樣講他們,大家會住在育幼院裏,又不是自願的。」她不高興的悄悄握起粉拳,「你怎麼可以輕視他們呢?」

鄧智奇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然後做了幾個深呼吸,重新面對巴珊珊時,換上一副好臉色。

「那好,我們不提這些。」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我們一起去玩嘛,我可是準備了好棒的耶誕節禮物要給你喔!」

巴珊珊為難的看着男友,面臨進退兩難的掙扎。

齊夜雨大方的站在窗邊看着。男人後頭停的是保時捷,看來是個有錢的公子哥,他怎麼會遇上巴珊珊的過程他不清楚,但是憑他縱橫情場多年的直覺,他能夠確定那小開對巴珊珊絕對不是真心的。

「你不要讓我難做人嘛!」巴珊珊揪着男友的衣角,撒起嬌來,「我好早之前就說了,我耶誕夜要跟家人一起過……」

「珊珊,我預訂了法國大餐,浪漫的燭光晚餐……」鄧智奇將她摟進懷裏,「還有,這個。」

清脆的聲音響起,他手上拿着一個塑膠板,上頭有着兩串鑰匙。

嘖!這招他更熟。齊夜雨揚起笑意。那是旅館的高級套房,一向是他跟美人享用甜點的最佳場所——互相享用彼此。

可是,巴珊珊一見到旅館鑰匙,卻跟見鬼一樣,驚惶失措的推開男友。

「珊珊?」鄧智奇一擰眉,怒從中來,「你現在是怎樣!」

「不要這樣!我說過了,我、我還不想那麼快。」巴珊珊嚇得緊握住雙臂,怯生生的向後退。

「快?是哪裏快了!我們交往都要半年了。」巴珊珊已經是他遇過最難搞上床的了!「你不能一直讓我忍吧?」

「可是……為什麼非上床不可?」她咬着唇,不解的問着男友,「難道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我們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為什麼一定要做愛?」

「我受夠了!」鄧智奇忍無可忍的踢了一腳跑車,「那你說,你怎樣才要跟我上床?」

巴珊珊雙頰一緋紅,羞答答的皺起眉頭。老院長說過,不要讓人以為他們出身育幼院就沒教養,相反的,他們應該更約束自己、更珍惜自己才能獲得別人的尊重,所以她才會希望等到結婚再跟智奇發生關係。

「結婚後。」她說這句話時,是羞怯至極的。

不過換得的,卻是鄧智奇一陣難以想像的咆哮與怒吼。

「結婚?你是說我要娶你之後才能碰你?」鄧智奇怒不可遏的大吼起來,「巴珊珊,你搞清楚你是什麼出身好不好?育幼院的孤兒也想嫁給我!我可是鄭氏企業的小開,不是千金小姐怎麼配得上我?」

巴珊珊怔然,她看着一向對她溫柔體貼、呵護有加的男友,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自己也不照照鏡子,除了那張臉之外,你那是什麼身材?人又不高、胸部也不大,這樣子你還敢擺架子裝清高?」鄧智奇直接把旅館鑰匙扔回車裏,打開車門,「早說不給碰,我也不必浪費那麼多時間!」

「智奇……你在說什麼?!」她無法置信的流下淚來,「你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我說的是實話!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喜歡你?」

跟巴珊珊的認識是個偶然。

他剛好到這附近來度假,原本有幾個模特兒要一起來,結果她們臨時有通告,害提前來的他一個人落單,開車閑逛時,差點撞到騎腳踏車衝出來的巴珊珊。

她有張很標緻的臉蛋,一臉清純,很容易相信人也很好拐,他想,換換口味也不錯。

沒想到他在這裏花了半年的時間,北上后還常為了她下來,這女孩看起來乖順柔美,可以哄、可以吻、可以摟着看夕陽,但只要意圖再進一步,她總是會退縮。

好不容易等到耶誕夜,他早決定訂下奢華大餐,灌她幾杯紅酒,就要到樓上房間好好的品嚐她的,結果這女人一臉正經八百的跟他說要跟育幼院的家人一起過!

這氣得他火冒三丈,但思及她的好說話,所以今天還是下南部,試圖半威半逼的把她拖走。

天曉得她異常的堅持,還跟他說,結了婚才要讓他上?笑死人了,他要是娶一個出身有問題的女人,傳出去能聽嗎?

巴珊珊的淚水越掉越多。她不想接受這是事實,但是她剛剛咬了嘴唇,發現嘴裏流着鮮紅的鮮血,好痛喔!所以這不是夢,是真的!

智奇對她那麼好,目的是為了要跟她上床嗎?

笨!天天夢想自己是灰姑娘已經夠愚蠢了,怎麼能妄想富有的智奇會真的如同王子一樣,前來引領她過幸福美滿的生活呢?

「最後一次,巴珊珊。」鄧智奇指向車內,「上我的車,我了不起買個五克拉的戒指給你!」

花了那麼久工夫,沒得到她,對他來說,是自尊的問題。

「我……我不希罕!」她垂落的雙手緊緊握成拳,淚如雨下。

「五克拉的鑽戒可以做很多事耶,你知道那要多少錢嗎?」鄧智奇不悅的瞪着她,「更別說像你這種貨色和背景的女人,哪能遇得到像我這麼優質的男友?」

「誰、誰說我沒有!」巴珊珊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我有得是比你更有錢、比你更帥的男友,我才不希罕你這種人!」

天哪!她在說什麼!怎麼可以說謊呢!

「哈哈哈!」鄧智奇果然立刻予以不留情面的嘲笑,「巴珊珊,你說謊也不打草稿,這個地方?是哪裏遇得上什麼有錢人啊!」

「我、我……」謊言一戳即破,巴珊珊覺得無地自容。

天哪!她好想死,她希望現在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記得鄧氏企業好像只是家資產兩億元的小公司吧?我實在搞不懂這跟優秀扯得上什麼關係?」

閑散的男人聲音從門內傳來,那語調里甚至夾帶着笑意,倚在門板上的齊夜雨看着站在空地上這對算剛分手的情人。

這個騎士,是相當低劣的類型,他不是沒對付過,不過要差勁到這麼極致的,他封他第一名。

巴珊珊愕然的回頭,濕潤的大眼瞅着他,搞不清楚他跑出來幹什麼。

下一刻,齊夜雨竟邁開步伐,走向她,並且在鄧智奇面前自然的摟過她。

「有人就是搞不清楚,誰才是甜點?」他輕佻一抹笑,勾起巴珊珊下巴一下,「親愛的,我早說過這種貨色玩起來太不值得了。」

嗄?巴珊珊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仰頭看着他。

「你、你是誰?」鄧智奇也在狀況外,但是光從外型,他自知已經輸了對方一大截。

「齊田集團,齊夜雨。」他倒是大方的上前一步,伸出右手,「你如果真的是商業界的人,就不會沒聽過我。」

齊田集團的齊夜雨?!鄧智奇在意會的當下,腦神經差點沒斷裂。

他是那個愛樂的首席齊夜雨?!天哪,他是瞎了才會沒認出他來。

上次去維也納時,他才費盡心思的購買門票,就為了去聽愛樂的演奏會,台上那風靡全場的小提琴大師,正是齊夜雨啊!

鄧智奇沒再撂話,他只顧着向後退,一直到逼近他的車子,顫抖着手打着車門。

「齊先生,這一切都是誤會。」他慌亂的進入車內,「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反正很抱歉,真的對不起。」

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鄧智奇跳上他的保時捷,咻的就驅着愛車倉皇逃逸。

留下空地上的一對男女,齊夜雨溫柔的看着發著抖的巴珊珊,將自己頸上的深藍圍巾取下來,細心的繞上她的頸子。

「外頭太冷了,我們進屋去吧。」

巴珊珊怔怔的任他摟着,移動遲頓的步伐往屋內走去……

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智奇為什麼逃得那麼快?

而她身邊這位義工同學……

天哪!巴珊珊倒抽了一口氣。他是那個齊夜雨?!她的男朋友?!

【第二章】

愛情對巴珊珊來說,是個僅次於生命,不,該說是有可能比性命還重要的事情。她從小就幻想過無數次浪漫甜蜜的愛情,勾勒着有人疼愛她的畫面,她可以如同童話里的公主一樣,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總是總是……在寒冬中想像着自己是可憐的灰姑娘,常打罵她的姑姑是壞繼母,表兄弟姊妹都是繼母帶來的壞孩子,每個人都欺負她,不過有一天,會有個王子翩然出現,為她套一雙玻璃鞋,帶領她前往城堡。

隨着年紀增長,她依然相信童話里的美好,所以對她來說,在街上偶遇的鄧智奇就是她的王子,他溫柔體貼,對她寵愛有加,她也就不曾懷疑他對她的感情。

愛情的幻滅,對巴珊珊來說,簡直就等於世界末日的降臨。

她以為自己說不定會就此崩潰,但是,耶誕夜出現另一位王子,拯救了她。

這個王子是傍晚時分來的,他擁有一張俊美高雅的容貌,跟繪本里的王子一樣的柔軟頭髮,頎長的身材跟優雅的氣質迷惑了她。

他走進育幼院時她一陣天旋地轉,等到他摟着她時,她才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

「珊珊……珊珊?」院長輕喚着她,「珊珊!你聽見了沒?」

「咦?」巴珊珊錯愕的回首,她手上的水壺已經快要倒光了,白開水流了一桌。「哎呀!我怎麼搞的?」

「你出神了。」院長嘆了口氣,忙把她手裏的茶壺給接過手,「我聽說了,昨天你跟鄧先生吵了一架?」

她是聽齊先生說的,他還跟她描述了事情經過,請她特別留意,別讓鄧智奇想接近珊珊。

巴珊珊聞言面有難色,囁嚅的趕緊拿抹布擦着。

「我不該說些什麼,但一開始我就有跟你說過要小心,那個鄧先生……並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早在鄧智奇第一次出現時,她就不覺得他眼底有什麼誠意,「你不要再幻想童話故事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你得面對現實。」

「現實……現實好殘忍!他說我只是個沒人要的小孩,還說我根本配不上他。」巴珊珊擦桌子的動作停了下來,面露哀戚,「我以為如果他真的愛我……」

「是啊,珊珊,如果他真的愛你的話。」院長按住她雙肩,讓她坐了下來,「他是知名物產的小開,而我們只是育幼院裏長大的孩子,在他們來說,婚姻是講究門當戶對的。」

巴珊珊咬着唇。她何嘗不知道社會的現實?但懷有一個美好的童話之夢,是她對愛情的嚮往;是她樂觀前進的動力。

「昨晚那個齊先生……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不是義工。」

「對呀,他不是。」話題一轉,巴珊珊眼中不再黯淡無光,「他是那個齊夜雨耶!」

「嗯?」齊夜雨?好像有點耳熟……

「就是那個齊夜雨呀!」提起他,巴珊珊不由得一陣緊張,「院長,Damien!」

院長愣了幾秒,旋即瞪大了眼睛。Damien?維也納愛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珊珊房裏就有好幾張愛樂的專輯,也有小提琴獨奏的CD,更別說幾年前愛樂來台灣巡迴演奏時,珊珊軋了好幾份工作,才買到前排的位子,結果,那天晚上珊珊的父親突然跑來……

「你確定就是昨天那位齊先生?」院長得深呼吸一口氣,才能夠再繼續開口。

「我本來也以為自己在作夢,所以昨天還把唯一一片有他的照片和簡歷的CD找出來,說起來好笑,我才知道他還是齊氏跨國集團的第二代,是家中三兄弟唯一沒繼承家業的,至於照片雖然是幾年前拍的,但跟現在的模樣其實也沒有相差很多,為什麼我會沒認出他來呢?」巴珊珊有些懊惱沒早一步認出偶像來。

「哇……這麼說是真的嘍?」院長卻在忖疑。這位齊夜雨先生,為什麼要來這兒打探韋薇安的消息?

薇安……應該早就不在台灣了啊!她在數年前,就已經被一個令人膽寒的惡魔帶走了。

「我也嚇一跳。」尤其是他昨天晚上突然跳出來,圓了她的謊的時候。

他叫她親愛的耶!她好想知道有誰能被那種嗓音和眼神注視后,魂魄還能緊緊守在原地的。

外頭傳來小蘿蔔頭們的腳步聲,幾個男孩女孩一起奔了進來,雙頰紅通通的,還喘着氣。

「什麼事?怎麼可以用跑的呢?」巴珊珊回頭,半指責着。

「珊珊姊姊,外面有人說要找你耶!」一個女孩子很興奮的跑到她身邊,「他拿了好大好大一束花喔!」

「超——級——大喔!」男孩子調皮的用短短的手臂劃了一個大圈。

「好漂亮,是一大束粉紅色的玫瑰花喔!」女孩子們拉着她站起身,「香噴噴的,上面還有蝴蝶結。」

咦?巴珊珊丈二金剛摸不頭腦,回頭看了院長一眼,旋即被孩子們往前推着走。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管是誰送了那束花,看來都讓他們相當的興奮。

「而且那個大哥哥很帥喔!」某女孩說著時,偷偷紅了臉,「琴彈得好好聽……」

「大哥哥?」巴珊珊停下腳步,眨了眨眼。

「就是昨天那個大哥哥啊!」女孩子們全都笑開了顏,拚命的把巴珊珊往前推。

昨天那個?巴珊珊一握拳,心一橫。說不定是智奇,他可能是帶着花來道歉的……也可能是齊夜雨?不,應該不會是他,昨天他只是看不過去跳出來幫她而已,她不該想太多的。

心裏是這麼想着,但是巴珊珊卻再也不需要孩子們的推擁,便自動加快步伐,往最前頭奔去。

穿過那扇木門前,她就聽見空中悠揚的琴聲。智奇並沒有這樣好的才氣,可以把舊風琴當高級樂器來彈奏。

巴珊珊緩下步伐,一進門,看見的是齊夜雨的背影。

風琴上放了一大束粉色玫瑰,一如孩子們所描述的,非常的大,也非常的漂亮。

但是再美,也無法如同齊夜雨般吸引住她的目光。

他今天穿着的是海藍色的毛衣,雙手輕快的在黑白琴鍵上飛舞着,他正仰着首,闔眼陶醉在自個創造的美好樂章中。

再睜眼時,他的手為了站在琴邊的倩影停下來。

有雙眼睛帶着崇拜與欣賞,正凝視着他……或是琴。

「嗨!」齊夜雨立即將花給拿下來,「這是今晨才摘的玫瑰。」

他把花束放進巴珊珊的手裏,她有些措手不及,卻還是接下那束清新芳香的粉紅色玫瑰。它們一一含苞,上頭還鑲着晶瑩剔透的露珠,肯定要價不菲。

「這個是……你為什麼要送我花?」她看着滿懷的花朵,滿腹疑問。

「只是覺得粉紅玫瑰很適合你。」齊夜雨的模樣一貫的輕鬆,「這只是我一點心意,你不必太在意。」

巴珊珊有些惶恐,她知道齊夜雨卻不認識他,一瞬間他如此接近她的生活,讓她有種在雲端上的飄忽感。

「昨天的事我還沒跟你道謝。」事實上,她根本是失了神,一回到屋裏就被小孩子們吵得無法分神,而齊夜雨也善盡義工之責,專心的彈奏聖樂。

後來他們也沒什麼機會談話,她只記得有意無意,只要她偷看他,總是會四目相交……究竟是巧合,還是因為他一直在看着她?

「那沒什麼好謝的,倒是那位男士,是你的男朋友?」他才有一堆問題想問咧,「老實說,他不是個合格的騎士!」

「他……」提起鄧智奇,巴珊珊雙眼就是一陣黯淡,「他一直對我很好的,在昨天之前,他總是很溫柔,也從來沒發過脾氣。」

「是嗎?」那真是不恰巧,他第一次就見到那男人最醜陋的一面,「我聽他說話相當傷人。」

「我也不知道,」巴珊珊啪啦的豆大淚珠就掉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樣……」

「欸欸……別哭。」齊夜雨趕忙上前,拿出手帕盛住她的淚水,「不要為那種人傷心難過,太不值得了。」

「可是……」她仰起頭,看着映入眼帘的俊臉,突然一陣錯愕。為什麼他會離她這麼的近?

等巴珊珊意識到時,她才發現,自己不但落進他的臂中,而且他的手還貼着她的臉頰摩挲。

「美麗的人應該要搭配笑容才是,有沒有人說你笑起來很像天使?」齊夜雨微眯着眼,嘴角挑着勾人的笑意,指尖略過她沾着淚珠的睫毛。

巴珊珊緊張得紅了粉頰,她心跳快到逼近心律不整,大眼睛眨呀眨個不停。世上怎麼有這麼迷人的男人呢?光是這樣接近着,就讓她臉紅心跳。

「為我笑一個好嗎?」他柔聲的哄着,凝視着她。

她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啦!她超級緊張的!不過偶像都開口了,她還是勉強擠出一抹保證很難看的笑容。

「真好。」齊夜雨這麼說著,冷不防的俯身,吻上她變成粉紅色的嫩頰。

巴珊珊根本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她還在呆愣之際,就聽見外頭傳來隆隆聲響,像是卡車的倒車聲。

「啊,差不多來了。」齊夜雨將她移開一些,踏下階梯,看着外頭的人影,和一個大黑影。

緊接着,有幾個人搬進一架嶄新的鋼琴。

「麻煩先把這架撤走。」齊夜雨對着工人吩咐,指着舊風琴,「新琴就放在原來的位置。」

這些動作聲響太大,引起院長和其他人的注意,他們也從後頭走出,一見到那架新琴,全都目瞪口呆。

「就當做是我對音樂的一點貢獻,我希望這架琴可以為你們帶來更美好的時光!」齊夜雨一臉滿意的模樣。這琴是他連夜請人送來的,果然相當漂亮。「舊風琴我會請人維修好再送來,給有興趣的孩子們練習。」

巴珊珊回過神,迫不及待的衝上前去,撫摸着那鋼琴外殼,有些激動的掀開蓋子。天哪!是貝森朵芙的,這是世界三大名琴之一的廠牌啊!

「貝森朵芙……這琴很貴的!最少要好幾萬……不,幾百萬啊!」她驚呼出聲,「齊先生,你為什麼……」

「幾百萬?!」連院長也跟着叫了起來,「齊先生,我們不能接受你這麼貴重的禮物。」

「這是捐贈。」齊夜雨倒是從容,優雅的笑容不減,「我對天使育幼院的小小心意……這是謊話,這架琴是我為了攏絡巴珊珊送的。」

咦?巴珊珊被齊夜雨的話語再次給搞迷糊了。堂堂的愛樂小提琴首席,何必攏絡她這個普通女生呢?

「你喜歡嗎?」齊夜雨來到她身後,竟執握住她的雙腕,將她的手放到鋼琴上,「看你彈奏風琴的指法,我猜想你有學過鋼琴,果然沒錯,否則你不會連琴都認得,對琴應該相當的熱愛吧。」

哇!好厲害。巴珊珊是又佩服又驚嘆。她的確曾是音樂學院的一員,之所以用過去式,是因為她支付不出學費,育幼院也難以負擔,所以她中途便輟學了。

輟學沒什麼啦,她反而可以努力工作回饋養她長大的育幼院,至於鋼琴,她自個兒買譜回來,加緊練習就是了。

「彈彈看,這是為你而買的。」齊夜雨在她耳邊低喃,聲音剛好只讓她聽得見。

巴珊珊連耳根子都紅了,她全身都麻了起來。之前跟智奇交往時也有過這種感覺,可是齊夜雨帶給她的衝擊,卻遠遠超過智奇。

他明明是個才認識的人,但是他卻準確的知道她對鋼琴的愛好,究竟是他天生心細,還是他花過心思注意她?

不論如何,他的微笑、他的凝視、他的體貼,都讓她覺得呼吸困難,這是跟智奇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感受。

就連現在他握着她的手,都像兩塊烙鐵一樣,幾要燒紅她的手腕。

齊夜雨將她一雙柔荑放上冰冷的琴鍵上,壓下她的食指,發出清脆的「叮」聲,光是音色,就遠遠不是舊風琴足以比擬的。

瞧見這一幕的院長更加狐疑了。齊夜雨到底是來打探韋薇安的消息?還是來追珊珊的?

「就來首莫札特的『小星星變奏曲』吧!」他溫柔的按着她坐下,點了一首曲目。

巴珊珊感覺到全身血液沸騰,她仰着頭瞧着他,那眼神里充滿複雜的情緒,是憧憬、是迷惘、是興奮、是欣喜若狂的感動。

很快地,美妙的琴音就這樣回蕩在育幼院裏。

小孩子全跑出來了,他們沒聽過這樣好聽的音樂,工人們已經全數撤走,短短數分鐘之內就讓育幼院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齊夜雨撐着頭,側着身凝視專註彈奏的巴珊珊。他昨天就覺得她是個美麗的女孩,沒想到她在演奏時,美得更加令人激賞。

跟所有的音樂家一樣,只要沉浸在彈奏中,都會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魅力。

一曲彈畢,巴珊珊雙頰通紅,心跳依舊疾速地躍動着。

「喜歡嗎?」他噙着笑,明知故問,「這是為你準備的驚喜。」

這句話再度把巴珊珊拉回現實,「我不懂,齊先生,這架琴太貴重了,為什麼你要送給我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搖了搖頭,闔上琴蓋,「我不該收。」

「我居心不良,所以這禮物是拿來賄賂你的。」齊夜雨說得倒是挺直接的,「誰叫我對你一見鍾情了。」

嗄?!巴珊珊圓睜着雙眼,傻愣愣的瞪着他瞧。

就連院長也差點沒厥過去。才走一個鄧智奇,現在又跑出個齊夜雨?珊珊也太有小開緣了吧?

「昨天初見面時,我就跟你說過了。」很明顯的她一定沒在聽,因為她下一句就責怪他這位「義工」遲到了。

「昨天?」巴珊珊試圖在混亂的腦子裏覓得蛛絲馬跡。

昨天她只記得他走進育幼院裏的情況,但畫面太過夢幻,讓她不由得迷濛起來,要不是冷風刺骨,逼得她清醒,她才恢復正常的念一下遲到的義工。

他那時的確好像在說什麼話,像王子一樣的彎身……但是她沒聽清楚。

「而且昨天晚上我已經升格成你的男朋友了,所以男友送女友一點小禮物,是理所當然的。」

「男朋友?!」驚呼出聲的是院長。珊珊不是昨天才跟鄧智奇吵架嗎?她的速度會不會快了些?

「沒有、沒有!我的男朋友還是……是……」說到這裏,巴珊珊突然梗住了,「不對,我沒有男朋友了!」智奇跟她分手了啊!

「昨天你親口跟鄧智奇說,你有個更帥、更優秀的男友,那時我跳出來了,你忘記了?」齊夜雨臉皮超厚的說著,「我想你沒有否認或是反駁,應該就表示你不介意吧?」

是這樣嗎?巴珊珊皺起眉頭。不對!

是哪個人說沒吭聲就表示贊同的!當然,齊夜雨絕對是那個更帥、更優的類型,可是他又不是她的誰,她那只是為了面子氣得胡謅……

「我是認真的。」齊夜雨趨前,執起她一雙冰冷的手,在上頭深深的一吻,「讓我做你的騎士吧!」

騎士……巴珊珊有些激動,腦子也相當混亂,可是看着這令人目眩神迷的男人,聽他清柔的話語,還有那完全正中下懷的用詞……

「我的騎士……」她喃喃說著,「好像比王子有用些?」

「我會保護你的。」齊夜雨勝利的一笑,開心的握緊佳人的手。

哎呀!什麼王子、騎士的,兩個都幾歲的人了!院長聽了都快昏倒。巴珊珊,你醒一醒啊!

「騎士……其實也不錯,騎士會揮舞長矛,守護心愛的人。」巴珊珊挑起一把青菜,「我想想看,騎士好像是『荊棘公主』里的橋段喔……」

跟着巴珊珊出來採買的小鬼們,在旁邊連連打呵欠。珊珊姊姊又在童話大全了啦!

自從前幾天有個帥到像王子一樣的大哥來了之後,她就更不正常了,以前她只會抱着故事書說有一天會有王子來接她,會有魔法把她變成大美女,還會有南瓜馬車來接她……

可是現在她居然開始認真的認為他就是拯救她的王子。

上次那個很討厭他們的大哥哥來時,珊珊姊姊也是這樣說的……奇怪,公主到底可以有幾個王子啊?

「應該很多個吧?」小欣很認真的跟身邊的阿強討論,「要不然離婚後怎麼辦?」

「對厚!所以公主可以跟第一個王子離婚,然後再嫁給第二個王子……」小強連連點頭,「那萬一生了小王子怎麼辦?小王子要跟誰啊?」

「拜託,小王子可以丟到育幼院來啊!這樣公主就可以順利的嫁給下一位王子了。」小欣講得理所當然,因為她自己就是父母離異,被一個人扔下來的例子。

「我還是覺得他們都太快結婚了,才見面一、兩天,應該要先交往一下才對!不然萬一王子婚後會打公主怎麼辦?」六年級的阿強出身自家暴家庭,也難怪他會有層隱憂,「所以珊珊姊姊應該也可以有第二個王子,只是要了解一下。」

「原來公主的選擇有這麼多喔!」小欣噘起嘴,「這個王子看起來好一點,我討厭上次那個!明明不喜歡我們還要跟我們玩。」

「對呀!他上次還偷偷叫我賤小孩。」阿強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們都習慣了輕視與嘲笑,但是就怕疼他們的巴珊珊受到傷害。

「你們在聊什麼啊?我好像聽見有人說髒話喔!」一袋蘿蔔放進推車裏。

「沒有啊!」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立刻裝起無辜來,「珊珊姊姊,我們今天會吃布丁嗎?」

「不會,明天才是布丁日喔!」巴珊珊拍了拍他們的頭,「我們差不多買齊了,該回去了。」

唉,她滿腦子都是齊夜雨的身影,他做的事和說的話,都填滿她應該受傷的心窩,讓她的心思全擱在他身上。

雖然她好想有個騎士,但齊夜雨來得太突然,而且她的心底深處,還有智奇存在,她不是冷血的動物,跟智奇交往半年的感情,不是說抹煞就能夠抹煞的。

突然間,小欣拉住巴珊珊的衣服。

她狐疑的低首看去,只見兩個小孩以極度厭惡的目光,直瞪着不遠處的前方,她順着看去,見到那輛熟悉的紅色保時捷,和傷害她最深的前男友。

「不要怕。」她跟孩子們低語。

「這是我們要跟你說的吧!」小欣咕噥着。公主跟王子分手時也是要談判的……這些書里沒寫。

巴珊珊緊握着兩個孩子,把鄧智奇當隱形人般的走過去,根本不想再跟他打招呼。雖然她依舊喜歡着他,但是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了。

「想不到你很厲害嘛!找到個更有錢的就攀上去?」鄧智奇大聲的喊住她,「怎樣?你脫了沒?」

巴珊珊止住步伐,握着孩子的力道更緊了。

「是怎樣?你竟然耍我?我在你身上費了那麼多時間和錢,結果被個撿便宜的人給捷足先登了。」鄧智奇不客氣的走上前,一把攬過巴珊珊的肩頭,這個舉動讓她驚惶失措,孩子們尖叫起來。

「你幹什麼!」她抵着他,卻被他抓住雙手。

「你不是裝得很聖潔嗎?什麼結婚前不能碰你?那個齊夜雨呢?你就甘願為他當蕩婦嗎?」鄧智奇粗暴的抓着她,甚至扯過她的頭髮,「裝什麼清高!搞半天你竟然也是個愛錢的妓女。」

鄧智奇的舉動引發了阿強的記憶,打小他就是這樣看着父親毆打母親的,他無法原諒這樣的一幕,再次在他眼前上演。

一顆碩大的石子狠狠的朝着鄧智奇的頭砸去,連巴珊珊見着那石子的大小,都嚇得叫出聲來,而鄧智奇則痛得低下身子去。

「×!天哪……」痛死了!熱血從額際汩汩流出,那石子造成的傷口並不小,但是阿強沒有停手,他衝上前,開始發狂的揍起鄧智奇來。

「住手!阿強!」巴珊珊慌張的扯住他,那孩子幾乎失去了理智,「我沒事!你不要再打了。」

「你怎麼可以打珊珊姊姊!你怎麼可——」

連小欣都衝上前,正面擋住阿強,「你再打下去,就跟你爸爸一個樣子。」

小女孩的尖叫,成功的制止了阿強的舉動,他呆愣的看着小欣,眼淚泉涌而出。

巴珊珊緊抱着兩個孩子,一旁的鄧智奇踉蹌的走着,血染滿他的頭。

「我沒有騙你,我也不是向錢看的女人,我更沒有裝清高……我只是想把初夜留給結婚的對象!」巴珊珊咬唇,忍着淚水。她覺得自己好白痴,為什麼會愛上鄧智奇這種低級的人。

「那齊夜雨呢?是怎樣?你要跟他結婚了嗎?!」鄧智奇拿手帕壓住傷口,白帕瞬間又被染紅,「他說他是你男友,我才不信!他是齊夜雨耶,怎麼會看上你這種下三濫的女人!他知道你爸是什麼貨色嗎?你媽是——」

「他不是你!他才不是你這種人!」只要一提起她的父母,巴珊珊就會瞬間歇斯底里,「我們要結婚,我們一星期後就要結婚了!」

天哪!她一喊完,就後悔了。

她在說什麼啊?!第一個謊言已經很誇張了,為什麼還扯出第二個?

連小欣都錯愕的看着她。珊珊姊姊這麼快就要跟下一個王子結婚了?

那他們都會被邀到城堡里去跳舞嗎?

【第三章】

她扯了個漫天大謊。巴珊珊絞着雙手,一個人呆愣的坐在育幼院的空地上,任憑冷風吹襲,她只希望能讓自己的腦子清醒點。

她怎麼會跟鄧智奇說那種話?就算他再激她,她也不該隨便謅出一個未婚夫啊……結婚?她在耶誕夜前都只有他一個男友,怎麼可能立刻跟誰在一起?

鄧智奇冷冷地笑着,說改日一定親自登門拜訪拿喜帖,想要看看她的謊言能維持多久。

好討厭!巴珊珊難受得哭起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她,戀愛有這麼醜陋不堪的一面?智奇又為什麼要極盡所能的糟蹋她?

她可以想見這謊言被戳破的那天,他一定會讓她很難堪,她可以想見孩子們錯愕的神情,還有院長不諒解的態度……她說謊了,她為了保護脆弱的心,撒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話。

一股溫暖自肩頭而來,黑色的大衣覆上她瑟縮哭泣的身子,巴珊珊驚愕的抬起頭來,看見翩翩貴公子正站在她身邊,以最柔和的神色望着她。

「你怎麼了?」齊夜雨蹲下身來,一臉心疼的瞧着她,「為什麼會哭得這麼傷心?」

不但整張臉都哭紅了,眼睛也腫得跟核桃似的。

一聽見溫柔的關心,巴珊珊的淚水又不可遏制。

「嗚……」她說不出話來,轉過頭去,又把臉蛋給埋進膝間裏,繼續痛哭。

齊夜雨蹙起眉頭,先是輕柔的拍着她的背,然後注意到門邊擠了一群小孩子,正關切的往這兒看,所以他猜想,或許可以從中打探到消息。

才進門,就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擋在他面前,小腦袋低垂着,緊咬住唇,像是等着領罰。

「對不起。」阿強深深一鞠躬,「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珊珊姊姊哭的。」

「阿強他不是故意的!」小欣跟着道歉,邊說也邊哽咽。

齊夜雨只是笑着,蹲在孩子的面前,絲毫沒有架子的摸了摸他們的頭,抹去小臉上滑落的淚珠。

「珊珊姊姊不會怪你們的……不過,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她會哭嗎?」他拉起孩子的手,聽着他們抽抽噎噎的說著早上發生的事情。

越聽,齊夜雨心裏越不快活。

他不過處理幾件事情,沒空到育幼院來而已,竟然就讓鄧智奇有機可趁,跑來找巴珊珊的麻煩?

怎麼會有這麼小家子氣的人?難道公子哥的氣度,跟自家企業的資本額有絕對的關係嗎?鄧家是做瓷磚出身的,雖是小東西,但卻遍及亞洲,這幾年也算經營得有聲有色,怎麼會教出這種孩子呢?

「那個王子好討厭,我們都不喜歡他。」小欣拉着齊夜雨,可憐兮兮的問着,「大哥哥,公主可以有好幾個王子對吧?那你當珊珊姊姊的王子好不好?」

「王子?」齊夜雨差點沒笑出來,好天真的孩子們,童言童語最令人愉悅了。

「是啊,珊珊姊姊說她是灰姑娘。說我們都是被遺棄的公主,有一天會有真正的王子來接我們的。」小欣很認真的跟齊夜雨解釋「珊珊姊姊的思路」,「之前那個王子好壞,我們比較喜歡你這個王子。」

原來這不僅僅是童言童語啊!外面那個看起來超過二十歲的女生,還懷抱着這少女般的夢想嗎?

齊夜雨不由得笑了起來。真有意思,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爛漫的女孩呢?

「不知道你們珊珊姊姊喜不喜歡我這位王子呢?」他往外頭瞧去,那小小的背影,正因為哭泣而顫動着。

天使育幼院裏的天使,應該是穿着白色的衣服,頂着一雙可愛的翅膀,粉嫩的雙頰下是燦爛的笑靨,那才是最適合巴珊珊的樣貌。

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因為他竟捨不得她雙眼布上憂愁,他想守護她的笑容。

「會啦會啦!她不要的話我排第一個。」小欣認真的說著。她要預約!

緊接着在場的女孩子們紛紛搶着排隊當後補,只差沒發號碼牌以茲證明。他不禁失笑出聲。這群孩子真是太可愛了,多麼惹人憐愛。

不過最讓他想放在手掌心疼的,非巴珊珊莫屬了。

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知道自己喜歡她、想要她,而且將會全力的疼愛她。

他走回巴珊珊身邊,點了點她的後背,然後拉起她的手。

「嗯?」她眨着腫起來的眼睛,狐疑的看着他。

「我們出去散散心。」他說著,硬是將她拉起身。

「出去……」她吸着鼻子道。

「心情不好就該出去走走,悶在這裏哭不是辦法。」他緊緊握住她的手掌,「我保證十二點前送你回來,避免我的BMW變成南瓜!」

聞言,巴珊珊不住的笑了起來。BMW才不會變南瓜呢!會變的或許只有她,她這個名副其實的灰姑娘。

育幼院的孩子們跟她揮手,巴珊珊深呼吸一口氣,決定坐上齊夜雨的車。她的心現在非常的難受,或許他說的對,出去散心,總比悶在這兒嚎啕大哭好。

車子在山路中蜿蜒奔馳,他高明的駕駛技術令巴珊珊沒有任何的不適感,意外地是他們的話都不多,齊夜雨只是開了音響,任由巴珊珊看着窗外,暗自將剩餘的淚水給哭盡。

後來她哭累了,不知不覺的睡着,等再度醒來時,他們已經到了市區。

陌生的環境讓巴珊珊有些不自在,齊夜雨卻跟在逛大街一樣,將她帶往一條條巷弄中,當車子滑下陰暗的地下停車場,她更緊張了。

「別怕,我只是帶你出來玩一下。」齊夜雨看出她的不安,「王子不會帶灰姑娘去亂七八糟的地方的。」

巴珊珊眨了眨眼。他說話真有趣,也是童話版本嗎?

「那我們是要去哪?」下車時她還是丈二金剛摸不頭腦。

「通常灰姑娘都是去哪兒活動?」齊夜雨鎖上車門,走到她身邊,曲起右手。

她眨了眨眼,有點驚訝的「哇」了聲,遲疑着要不要把手放進他曲起的手肘內,「跳舞?」

「沒錯,總是有舞會。」他輕聲笑着,看着她尷尬又生澀的舉動,逕自將她的柔荑拉臂彎進,再緊緊的夾住。

哇……巴珊珊一顆心變得很興奮。她現在真的挽着王子的手步向舞會嗎?好奇怪喔,這裏真的有舞會那種東西嗎?

他們坐進電梯裏,門禁森嚴的建築什麼都需要感應卡,齊夜雨像逛自己家一樣的刷卡按樓層,巴珊珊的心緊張得怦怦跳着。

這棟樓有二十一層樓,似乎是頂樓的樣子,電梯門還沒開,她就聽見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這是一家高級的PUB,一片深藍色的燈光閃爍着,樂團正賣力的演奏,而偌大的舞池裏充斥着隨音樂擺動的肢體,雷射光不時的轉動,巴珊珊簡直是眼花撩亂,目瞪口呆的看着令人情緒高漲的一切。

「齊先生。」像是領班的人立刻前來,「真是稀客!您的VIP包廂依然為您保留着。」

齊夜雨拍了拍發傻的巴珊珊,暗自竊笑着,將她帶到一處包廂,那是方形的玻璃盒子,可以俯看窗外城市夜景,有舒適的沙發與桌子,最多可以坐上十個人。

「我們先吃點東西,愛吃什麼隨便你點,我請客。」齊夜雨讓服務生把菜單遞到巴珊珊的面前。

她只看見菜名就食指大動,可是習慣性的往右梭巡,卻沒有看到數字。這家餐廳的東西,怎麼都沒有標價啊?

「錢不是問題,你不要擔心。」他附耳說著,「我只希望你可以開心。」

「可是看起來好貴。」她咬着唇。那個什麼龍蝦又鵝肝的,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跟一碗四十的肉羹麵等值。

「你知道天使的笑容值多少錢嗎?」他大膽且親昵的撫過她的臉頰,「這點小錢如果可以讓你笑一笑,三千萬之內都值得。」

巴珊珊倒抽一口氣。不是聽見三千萬這天文數字,老實說,她根本沒專心聽……因為齊夜雨距離她實在太近了,那迷人的雙眼、那漂亮的唇形,甚至還若有似無的撫過她的臉頰。

好熱……真好熱!

她尷尬的把臉埋進菜單里,胡亂點兩樣想吃的東西,齊夜雨知道她不敢貿然點太多菜,於是接過手后,點足了菜肴,並且開了瓶八一年的粉紅香檳。

他輕鬆的態度讓巴珊珊更加緊張,因為對她來說,齊夜雨就像是遙不可及的人物,可是他不但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生活中,而且現在就挨在她身邊坐着。

他只是笑,就讓她難以呼吸;只是注視着她,就讓她心躍到喉嚨口。

風流倜儻的齊夜雨當然看出她的不自在,所以他開啟話題,聊着跟她相關的事。

巴珊珊放鬆之後,許多話也就很順的說了出來,她一句話都沒有提到韋薇安,可見她是真的不認識她。

她說之前她是在另一個較貧苦的育幼院裏,五年前老院長來訪,將兩間育幼院並在一起,她才變天使育幼院的一員,過了一年老院長退休,才由現任院長楚畇雅接手。

除此之外,她很明顯的對孩提時代避之不談,他察覺到這一點,卻不說破。

然後她提及自己曾經是音樂學院的學生,這讓齊夜雨的笑容更開了些。果然,他就覺得她的琴藝不像是業餘的,真是可惜了,一塊可造之材就因為經濟因素被埋沒。

最後,就是他最關心的,鄧智奇的問題。

他聽個大概,就知道鄧智奇只是想嚐鮮才來招惹巴珊珊,因為她太純真,又在這單純的環境中長大,肯定是他以往沒碰過的類型;只是他實在太沒品,竟然今晨又去堵她一次。

「他為什麼要那那樣說我?你說!」巴珊珊忽地湊近他,抓住他的衣領,「我為什麼會沒人要?」

嗯,香檳對她好像太重了些……齊夜雨悠哉的半躺在沙發上,任眼前已經茫然的女人動手動腳。

「都是他……害我說謊了!嗚……」下一秒,跟水龍頭一樣,淚水啪噠就滾離眼眶,「我跟他說我一星期後就要結婚了!我怎麼可以那麼說?」

她大聲的嘶吼着,然後揪着齊夜雨的襯衫,就往他胸前鑽去,開始泣不成聲。

「結婚?」這件事他怎麼沒聽說?

「嗚……我跟他說,我一星期後就要結婚了……我有罪,天哪!」

「等等,你跟鄧智奇說你要跟誰結婚?」齊夜雨忙不迭的把她的頭給抬起來。

巴珊珊啜泣着,淚眼朦朧的瞅着他。齊夜雨的身上好香喔,那是一種屬於男人的味道,讓人好有安全感,而且他長得真的超級帥,帥到她用看的都快融化了。

「跟你……」腦袋已經被酒精給麻醉了,她邊說邊往他的肩頭拍去,「你是我的男朋友,所以我要跟你結婚了……」

齊夜雨瞪圓了眼。這倒是今天聽見最有意思的消息!

所以說那兩個小孩子才會問他,會不會請他們去豪華的城堡里啊……

「我很愚蠢對不對?」巴珊珊突然又直了身子,探到桌邊再端過香檳,「我是世界上最白痴的女人,院長早就叫我要小心,她說智奇對我不一定是真心的,要我觀察一下……」她一口牛飲掉杯里的香儐,「可是他人好好喔,長得也不錯啊,對我超溫柔的,我以為他就是我的王子……」

她還以為終於有個人,可以帶她離開悲慘的過往,重拾幸福快樂的生活……

「你只是想要幸福而已。」齊夜雨托着下巴。那是每個女人的夢想。

巴珊珊突然靜了下來,她勾着空杯,緩緩地轉過來,凝視着齊夜雨。

他不確定她的眼神有沒有對焦,但她應該是看着他的。

「我想要把初夜給我的丈夫,這樣是錯的嗎?」她突然問了,因為這是事件的導火線源,「我不想跟智奇上床,他就說我是裝清高……」

「那種人的話基本上不能聽。」齊夜雨趕忙坐起正色道,不希望她胡思亂想。

「可是他是因為這樣跟我分手的啊!」她咬着唇,緊握着杯子,「結果我跟他一樣壞!我騙他說我有男朋友了,又騙他說我要結婚了……」

她因為哭泣而抽着氣,真實與醉酒的迷濛衝擊着,她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也知道自己內心有多麼的不甘願!

摔下杯子,她竟再次回到齊夜雨的懷間,與他相距幾公分。

「我還拿你當未婚夫……我明明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她每眨一下眼,就會落下一串讓齊夜雨動容的淚水,「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配得上……」

柔軟的唇忽然含住自怨自艾的唇,齊夜雨舔過她的唇瓣,上頭還殘留香檳的甜美。

巴珊珊止住聲音,也停下心跳。

「誰說的?只要我喜歡的女人,每一個都配得上我。」他深情的凝視着她,然後意猶未盡的再往前吻了她一下。「別忘了,我說過我對你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好童話喔。

她雖然滿腦子都是童話思想,但她分得清楚現實與故事,那種一見鍾情的事,怎麼可能在現實生活中發生?

當初遇上鄧智奇時,她也只是有些好感而已,並未有所謂一瞬間的心跳加速。

就連見到齊夜雨時,她只是覺得世界忽然變得靜止,她的眼裏只有他的身影,連心跳都緩慢下來,更甭說什麼小鹿亂撞了。

但那因為他是個任何女生看到都會為之側目的人,活生生的王子,而現在這個王子,竟然說他對她一見鍾情?

雖然覺得好不踏實,但此時此刻,她突然好想相信……如果這是一場美夢,她也希望能夠將它延續。

她伸出手,貼上齊夜雨炙熱起伏的胸膛上。

「我們去開房間好不好?」語出驚人。

齊夜雨不禁瞠目結舌,因為巴珊珊跟他平常帶回床上的女人不一樣,她不是要求短暫的歡快,也不是為了要享受慾望,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太不搭調了。

「你醉了。」這是非常難得的事,他竟然婉拒了女人。

「我沒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大膽的偎進他懷裏,「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至少我想把我的第一次給你——」

她並不想裝聖女,她只是聽老院長的話珍惜自己的身體,但她現在突然好渴望打破堅持,如果對象是齊夜雨,她並不排斥。

「你沒有配不上我。」齊夜雨捧起她的臉蛋,溫柔的摩挲着。

她湊上前去,不熟練的吻上他,她腦子好熱,頭很暈,但是她不至於醉得一塌糊塗。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單純的想要幸福而已。

齊夜雨被動般的半躺着,任粉色的唇瓣吸吮他的,而他的右手沒閑着,他拿過沙發邊的遙控器,讓這包廂轉黑,接着再將開闔的門給鎖死。

通常只要包廂變了色,服務生們就會明白,只要客人沒有呼叫,這間包廂暫時是不必進去了。

等一切就緒,齊夜雨才發現自己的襯衫已經被解開得差不多了。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不是他遇過最美的一個,論起身材而言,也不會是頂尖。

但是她的純真和爛漫,卻是別的女人無法取代的。

夜夜美酒與佳人在抱,是他的人生哲學,他的身體有着多情的DNA,體內流着浪漫的鮮血,享受這樣多情的日子,才是最高享受。

可是他竟有些遲疑。巴珊珊可以跟那些女人相提並論嗎?

「怎麼了?」巴珊珊突然抬起頭,「你都沒有反應……我不大會,對不起喔!」

跟電影裏的天雷勾動地火好像不太一樣,齊夜雨靜靜的躺着都不動。

他挑起一抹笑,那笑容讓巴珊珊瞬間有些緊張。

「那就讓我來吧!」他這麼說著,坐起身子,趨近她,毫不猶豫的就吻上她的唇。

巴珊珊攀住沙發,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高明的吻技立刻讓她分心,而且迫使她招架不住的往後退去。

不一樣!巴珊珊趁機換着氣。他的吻跟智奇的完全不一樣!

他的吻讓她覺得狂喜,讓她心跳加速,甚至讓她沒有辦法克制內心翻湧而出的情緒!

她搞不懂那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她喜歡他的吻、他的撫摸,甚至是他在她耳畔的低喃。

她從坐姿轉換成躺卧,齊夜雨甚至不知不覺間褪去她身上那最礙事的牛仔褲。包廂里充滿暖氣,她一點都不會感到冷,她只感覺得到他的肌膚、他的吻,還有他寬大的臂膀與胸膛。

她因着他的愛撫而扭動身子,無法遏制的輕吟出聲,一雙眼載滿了困惑與情慾,只要睜眼時,齊夜雨總是用那眼神挑逗着她。

他知道她要他,他當然知道,只要他出手,沒有一個女人能拒絕他。

就連這不懂世事的女孩也一樣,她雖然疑惑,但卻阻擋不了身體原始的渴望。

他輕柔的吻着她的頸項,吻上她潔白的胸脯,總覺得自己必須小心翼翼,才不至於褻瀆神聖。

是怎麼樣的女人,可以讓他這樣的一再凝視,又這樣的呵護?

她的身體與心靈,她的任何一絲感覺,都是他想要保護的。

他喜歡她,而且好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得到她的人,是否也能得到她的心呢?

【第四章】

從二十一層樓俯看這個城市,會看到與眾不同的光景,朝陽突然跟自己成了一直線,陽光灑落在腳底下的每一個角落,車子變成火柴盒般的大小,在細細的黑線上移動着。

而且視野再也不是車水馬龍,而是數不清且連綿不絕的大樓,這城市的一切似乎突然變成工地上的模型,一眼就能窺盡。

巴珊珊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身上只穿着男人的風衣外套,露出大腿以下的潔白雙腳,站在窗邊欣賞着城市景色,已經半個小時了。

她很早就醒了,偷偷摸摸的溜下沙發床,原本想先離開的,但是她……她找不到她的內褲,整間包廂都翻過了,不知道會不會剛好在他的身下哦?

悄悄回首,也不知道那張沙發是什麼時候變成一張雙人床的,上頭正躺着一個高瘦的男人,蓋着一條被子。

齊夜雨,知名的小提琴家,還是世界聞名愛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她偷偷咬着唇,難掩嬌羞的紅了雙頰,想起昨夜的一切,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喜歡被他親吻,也喜歡跟他肌膚相貼,那感覺超美好的,好舒服喔!當然還有很多讓她羞死人的過程,扣掉尷尬和痛楚,剩下的都是醉人的回憶。

巴珊珊逕自笑着。她一點都不後悔,他是那麼棒的男人,昨晚他的溫柔和體貼讓她感覺自己是被珍惜的,雖然她還沒有很了解他,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他美好得就像是場夢一樣。

越想,她的嘴角更彎了。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男人呢?好到再下去,她會捨不得離開他呢!

「你一直在偷笑。」不知何時,床上的男人已經醒來,正撐着頭,饒富興味的瞅着她。

一夜春宵,那可愛的女孩轉為女人,她現在頂着一頭亂髮,全身上下只穿着他的風衣,風衣蓋到她的膝蓋,但是下方几顆扣子根本沒扣,那若隱若現的性感,搔得他心癢難耐。

巴珊珊發現自己不敢看向他,又羞又窘的往旁邊躲去。

「過來。」齊夜雨溫聲的叫喚着她,大手往身邊床位拍了拍。

「那……那個我該回去了,我一整晚沒回去,院長會擔心的。」她低垂着頭囁嚅道。

「不會,我打回去跟她解釋過了。」昨晚趁着珊珊沉睡后,他就有禮貌的打回育幼院,表明她跟他在一起,明天才會回去。

院長聽了保持沉默,似乎不太高興,但珊珊已經二十歲了,早可以自己決定。

「你……你什麼時候打的?」巴珊珊很是訝異。天哪,那院長不就知道她整晚跟齊夜雨在一起?

「過來這裏。」齊夜雨再次拍了拍床,「別逼我起來去找你。」

「你?起來?!」巴珊珊目光立即看向放在旁邊的衣服。他該不會一絲不掛就要離開被子吧?「別,還是我過去!」

她好像被看光了,但是她印象中好像沒有機會把他看光。

她超級尷尬的回到床上,完全不敢看他,他的兩隻手卻伸出被子,赤裸的胸膛暴露在外,羞得她好想拿被子再蓋回去。

「你躲什麼躲?」在她靠近時,齊夜雨貼心的把被子給掀開。

巴珊珊一看又怔了。他現在是要她進去被子裏嗎?問題是,被子裏還有他耶……她不要啦!她還是快點找到自己的內褲,回育幼院比較好。

噯!頭一次看女人猶豫這麼久的,齊夜雨等得不耐煩,攔腰一截,就把她的扯進被窩,摟在臂彎中了。

「哇呀!」她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已經躺在床上。

「我不喜歡你躺在裏頭還穿着風衣。」邊說,他俐落的解開風衣的扣子。

「咦?等一下……我不是要……」她慌亂的抵着他,「齊先生,我是在找東西,我——」

「叫我夜雨。」他一翻身就壓在她的身上,雙手沒停過,陸陸續續的解開扣子,「都什麼關係了,還叫我齊先生?」

「什麼關係……」她跟着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解釋起來,「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沒有要以你的什麼人自居。」

哦?齊夜雨停下動作,以有趣的眼神打量着她,他將她整個人擁在懷間,撐着身子,一邊把玩着她的長發、臉頰,還有她微嘟的唇瓣。

多少愉快的性愛都是建立在「一夜」之上,很多女人都是天亮就離開,當然其中也不乏許多想成為他女朋友的人……而一個初經人事、沒有丈夫、沒有男友的女人,竟然不想要跟他繼續下去,的確相當罕見。

「那你算是我的什麼人?」他打趣的問了。

「咦?什麼都不是啊!」她回答得直接,「昨晚謝謝你了!我希望這件事情不要跟第三個人說。」

齊夜雨眼睛睜得更大了。跟他交往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現在有人上了床還想保密?

「我很感謝你做的一切,包括……昨天晚上容忍我的無理取鬧。」巴珊珊羞答答的別過頭去,「只是我希望我們彼此都忘記這件事情,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什麼?!

「但是我不是說我不喜歡喔……不對,說喜歡也好奇怪。」她越說越語無倫次,「反正這件事我會把它藏在記憶的最深處,我們就不要再討論了。」

其實她還希望,齊夜雨可以離開這裏,不要再去育幼院找她,因為他是個難得的好男人,要是一直出現在她面前,再對她這麼好的話,她怕自己會陷入另一場愛情之中。

鄧智奇說的話很殘忍無情,但是他卻說對了——她的身世背景,怎麼可能匹配得上齊夜雨?

不管是鄧智奇或是齊夜雨,她的出身就是一個包袱,她早知道的,只是不願意麵對罷了。

「很抱歉,這是不可能的事。」驀地,齊夜雨在沉吟之後開了口。

這句話讓巴珊珊大驚失色。她想過很多個答案,但絕對不會是這一個。

「為什麼?」她焦急的想坐起來,卻被他壓得無法動彈。「齊先生,我們之間的事,都不該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會對你造成困擾嗎?」齊夜雨皺起眉頭,難得浮上不太愉悅的神色。

巴珊珊看見他微蹙的眉就緊張了,再聽見他說的話就更焦急,「不是的,怎麼可能呢!當然是我會造成你的困擾了,我是個育幼院長大的孩子,我還剛跟前男友分手,而且……」

「新娘子怎麼可能會是新郎的困擾呢?」齊夜雨失聲而笑。她緊張解釋的模樣也很可愛。

「不是的,您不了解……嗄?」巴珊珊總算聽進去了,「新、新娘子?」

「嗯哼,我親愛的未婚妻。」他執起她的手,一根根啃咬着,「我們應該六天後就要結婚了……時間是有點趕,不過也不是辦不到。」

「六、六天後……」她倒抽了一口氣,「那是我扯的謊,我一氣之下跟鄧智奇亂說的,不是真的……」

「為什麼不是真的?」他捲起她的髮絲,眷戀般的一直不停的碰觸着她,「我們可以讓謊言成真,或者說,你從來就沒撒過謊。」

巴珊珊腦子完全當機。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他發神經了嗎?難道他真要為她一時的氣話,準備一場婚禮,甚至娶她嗎?

「齊先生……」

「叫我夜雨。」

「咳……夜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巴珊珊硬是抵着他,讓自己坐起身,「你在說的是結婚喔!你要娶我嗎?」

齊夜雨這一刻,襯着晨曦,以最柔情的眼眸凝視着她,他望進巴珊珊遲疑的雙眸里,給予最致命的一擊。

「巴珊珊,你希望有個王子陪在你身邊,用他有力的手臂擁抱着你、給你依靠,讓你像公主一樣過着永遠幸福快樂的生活嗎?」

巴珊珊屏氣凝神。她想!她當然想……她這輩子就只是想要幸福、快樂,還有一個人可以不懼風雨的守護着她!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泛出俊美的笑容,那笑容從未得到任何拒絕。

強而有力的臂彎、安穩的胸膛,她真的能嗎?嫁給這般俊美又才華洋溢的男人,共組一個完整而且健康的家庭?

巴珊珊不自覺的滑出淚水,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我願意。」

「你要結婚了?!你要知道女人還沒絕種喔!」

「有沒有搞錯啊?你被車撞到了嗎?」

「兒子,婚姻大事不可兒戲,你不能為了那把小提琴,就隨便在路上撿個人回家結婚啊!」

這是齊夜雨打電話回家報備他要結婚時,兩個哥哥和老爸非常沒禮貌的回應。

他們堅持要他帶着巴珊珊北上,以茲證明他是認真的,而且大哥還很惡劣的幫他預約神經外科,要確保他的腦部沒有在短時間內遭受到撞擊。

畢竟他才下南部七天,竟然就帶回一個新娘子,這也太快了……喔,不,以齊夜雨來說,這不算快。

「這是他第幾次說要結婚?」大哥齊錦瑟站在婚宴現場,跟來賓微笑。

「第十七次,如果這次也逃婚的話,就是第八次逃婚。」二哥齊靈犀正努力的掐指算數。因為其他九次都沒有正式舉行婚禮,夜雨就已經又移情別戀了。

「我以為我一個月內完成婚禮已經是很誇張的事了,不愧是夜雨,關於女人的事動作都很快。」

「會不會為了那把名琴才這麼拼?」齊靈犀挑高了眉,「他最好要記得,老爸的條件還得生個孫子。」

「依照夜雨的能力,要孫子應該不是問題。」齊錦瑟很認真的想過,要是小弟都不做防護措施的話,現在歐洲應該多得是他的孩子。

婚宴辦在最頂級的酒店,依照齊夜雨的指示量身打造,喜帖一夕之間印完而且隔天限掛寄出,政商名流排除萬難出席,齊田集團的第三樁喜事,有誰膽敢不蒞臨祝福?

只是這會,不知情的新娘子剛從化妝師那兒被載出來,她還以為婚禮會是在天使育幼院舉行,小巧而溫馨,殊不知育幼院的人幾乎都已經到達飯店了。

婚宴現場百分之百童話風格,女性賓客一律穿着禮服,男性則是燕尾服,場地里多是童話故事裏的元素,最誇張的,等會新郎新娘出場,坐的還是南瓜馬車。

天使育幼院上上下下,穿的全是服裝設計師親手量身訂做的小禮服,婚宴結束后,還可以穿走呢。

「錦瑟,有看見天勝嗎?」一個靈秀清麗的女人走了出來,她正是三兄弟的繼母——韋薇安。

「爸到外頭招呼客人去了。」齊錦瑟彎下身子,「薇安,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我還好……我只是……」她做了一個深呼吸,「我聽見天使育幼院這幾個字,就覺得很怪。」

齊錦瑟跟齊靈犀立刻交換眼神,緊接着齊錦瑟便扶她進休息室休息。

其實當初韋薇安下嫁父親時,他們兄弟都非常反對,加上她肚裏的孩子明明是別人的,卻硬賴是父親的,任誰都無法接受,尤其是當她生下孩子,眼見父親把他當親生兒子,起了名叫「齊希望」,然後還說要把齊田集團整個送他,他們的不滿一口氣衝破臨界點。

不過如今已經塵埃落定,他和齊靈犀都已經擁有美嬌娘了,繼母也已經親口承認希望的確不是父親的孩子,她只是被父親救起,喪失了一切記憶,除了自己叫韋薇安之外,其他都想不起來。

希望的生父是誰,她自然也不知曉。

父親待她如女兒,娶她是為了照顧她、又怕她一個弱女子帶着孩子無處可棲,也順道逼他們這幾個不肯定下來的小子結婚。

其實他們根本沒有去登記,所以婚姻是無效的,那麼為什麼還拐夜雨去調查呢?一來是因為真的只有天使育幼院這條線索,他們也希望幫繼母找回過去。

二來是因為當初他們要調查繼母時,夜雨涼涼的在歐洲繼續開後宮,完全不支持他們,所以他們就綁架他心愛的小提琴,讓他也去辛苦走一遭!

誰知道還真的找到新娘了?

「喂,你到底是玩真的還是假的?」新郎休息室里,齊錦瑟擺出大哥的樣子。

「我一向都很認真。」齊夜雨心情好得很,白色的燕尾服完全襯托出他絕美的容貌。

「是啊,你對全天下的女人都很認真,不挑食的你!哼!」齊靈犀冷冷的笑着,「我看巴珊珊是個好女孩,你遊戲人間一輪,回頭吃不懂人情世故的嫩草,要不要臉啊?」

「二哥,我說過了,我對珊珊是一見鍾情。」齊夜雨好聲好氣的回答着二哥的疑慮。

「笑死人了,這是你第幾十個一見鍾情的對象了?」齊靈犀不客氣的直接戳破,「你那些電子郵件和照片我都留着,多少女人一見面就又親又滾床單,每個都是一見鍾情。」

齊夜雨不耐煩的深吸一口氣,回身瞪了二哥一眼,「珊珊不一樣!拜託你們,我這次結婚是很認真的!」

「夜雨,」齊錦瑟咳了聲,「你確定你知道什麼叫婚姻嗎?」

站在鏡子前的齊夜雨一怔,從鏡里看着身後俊朗的大哥。

一牆之隔的巴珊珊,也趴在牆邊仔細偷聽。她剛剛才到,尚來不及因為驚喜而尖叫,就被兩個正妹給拖進這房間來了,她們自稱是她的嫂子,嚴正要她考慮這件婚事。

「婚姻是一輩子的責任,代表你要跟巴珊珊共組家庭,一輩子對她負責、對這個家盡心儘力。」齊錦瑟相當感嘆,他從不認為小弟有資格給哪個女人幸福,「你不能再跟別的女人上床,也不能老是在外頭玩樂、在PUB流連,你必須照顧你的家。」

齊夜雨有些僵硬,連整理領結的手都不動了。

「大哥!你是在嚇他,還是嚇那個女的啊?」齊靈犀搖了搖頭。雖然他也不贊成小弟害人,但如果現在他逃婚,新娘子傷得才重。

「夜雨不懂得什麼叫責任,這樣的人怎麼能組家庭?」齊錦瑟說得義正辭嚴,「硬讓他結婚的話,那個叫珊珊的女孩子怎麼辦?要她守活寡嗎?」

齊靈犀挑了挑眉。雖然這話很鋒利,但遺憾的是,大哥說的全是真知灼見。

隔璧牆的女人們,開始竊竊私語了,「就是呀,你叫珊珊對吧,我老公的話你都有聽見了吧?你不知道齊夜雨花名在外,嚇死人耶!」

「我老公已經很誇張了,不過相信我,齊夜雨是風流之王!」另一個看來果決的女人跟着勸退,「我有蒐集歐洲的緋聞報紙,夜雨的風流債至少有幾十筆!」

巴珊珊穿着水藍色的婚紗,全身不住的顫抖。這場婚姻已經來得荒唐了,難道要結婚的人更加荒唐嗎?

就連夜雨的兄長都這樣說他,而這兩個自稱是他嫂子的人,也認真的要她考慮終身大事。

怎麼辦?她不知道!在這之前她是歡喜的、是期待的、是緊張的,可是現在聽到夜雨有那麼多數不清的女友,她又彷徨又不安,他見一個愛一個是嗎?她並不是他唯一一個一見鍾情的女人!

「想清楚的話現在就走,離婚禮開始還有五分鐘。」齊錦瑟體貼的為小弟打算,「反正你逃婚也不是第一次了。」

逃婚?!巴珊珊僵直身子,手腳一陣冰冷。

「這是他第十七次說要結婚,真正有舉行的是七次,不過那七次都逃婚了。」齊錦瑟的老婆杜鵑認真的念出統計表,「如果等一下他沒出現的話,你就是第八次了。」

「那時就真的要恭喜你了。」齊靈犀的妻子蕭采楓認識小叔不深,都知道讓這女孩嫁給他,根本是把她推入火坑。

「我不會逃的!我如果離開了,珊珊怎麼辦?」齊夜雨的聲音終於爆了出來,「我愛她,我會保護她,我不可能會做任何傷害珊珊的事情!」

哇!牆壁以東的兩個男人,包括牆壁以西的兩個女人,全部蒼白着臉色,不敢相信自己親耳所聽見的。

而身着婚紗的新娘子,簡直是激動得喜極而泣。她就知道,王子終究是王子。

「夜雨,婚姻不是兒戲。」齊錦瑟上前攔住要出去的小弟,「你懂得什麼叫責任嗎?」身為夜雨的大哥,他也不想破壞人家姻緣,只是依照他對夜雨的了解,破壞這一切,才是為巴珊珊好。

齊夜雨回首看着大哥,連他自己都猶疑的皺起眉頭,一片沉默瀰漫開來,就連牆以西的新娘,都緊張的握住花束。

責任是什麼她也不知道。她第一次結婚,跟個才認識不到七天的男人,他風度翩翩、俊美優雅,他是童話里走出來的王子,會給予她無盡的幸福。

她只知道這個,也只相信這個。

院長初聞時不可置信的要她想清楚,她怎麼想,也只有想到夜雨待她的好,還有那激情的夜晚。

她寧可相信,上天還是眷顧她的。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討厭責任這種東西。」齊夜雨有些不耐的聲音傳來。

兩個女人紛紛拍着新娘子的背,真怕她心臟不好,等會聽見更勁爆的會直接昏厥過去。

「但是我會學的。」齊夜雨拍了拍大哥的臂膀,「我想為了珊珊,試着組一個有責任的家庭。」

全部人都傻了,他們聽着齊夜雨的步伐邁出,聽着他打開休息室的門。

「新娘子,這邊請嘍!」媒婆出現,笑吟吟的請着已經淚流滿面的巴珊珊出場。

她滿載着笑容,提起裙擺,幾乎是疾步的向前奔去,因為她知道,有個人在外面等着她。

王子神采飛揚的站在特地打造的南瓜馬車旁,準備載她進入婚宴會場。

「怎麼哭了?」等她一走近,齊夜雨以手背沾去她的淚痕,有些狐疑。

「我太高興了。」她笑中有淚的看着他,從未想過,跟喜歡的人結婚,會是這麼令人欣喜若狂。

這場婚禮極盡奢華與隆重,現場的童話風讓她又驚又喜,天使育幼院的孩子們給了她無盡的祝福,她從未有過這麼歡樂的時光,都是令人新奇的,一切都是興奮的,她愉快得簡直想尖叫。

也正是如此,她沒有發現心窩那個被鄧智奇捅出來的洞已經不疼了,而且迅速的修補當中。

她自然也沒注意到,被齊田集團專車接來參加婚禮的鄧智奇,是多麼無地自容的離開。

她只知道,這是她這輩子目前為止,最美好的一天。

【第五章】

巴珊珊是被琴聲喚醒的。

她蜷縮着身子,在被窩裏裹着溫暖,一直到聽見小提琴的聲音時,才悠悠睜開雙眼。

她的身邊沒有人,觸摸枕頭,感覺得到枕邊人很早就起來了。

她再翻了一個身,窗外已是白雪紛飛的時節,她裹着被子半坐起身子看向外頭的銀色世界,至今依然覺得這一切像是夢。

她結婚了,而且還到德國來度蜜月?!

出國這件事她想都不敢想,沒想到繼那場童話婚禮后,齊夜雨連夜帶着她坐上飛機,就連護照也早已備妥,一路抵達他位於德國的城堡里。

這城堡也跟故事裏一樣,是一整棟的,有花園和噴泉,還有數不清的傭人……

巴珊珊用被子把自己捲成蝦子狀。她好像嫁給皇親國戚喔,他還有自己的城堡耶!

她連一間套房都租不起了,人家竟然有城堡,而且夜雨還跟她說,這是他擁有的產業里,最「小」的一棟。

唉……這種雲端上的人,根本她是一輩子都構不着的對象,竟然跟她結婚了。

只是這種日子太過虛幻,她一直感到不踏實。因為了解夜雨越多,她更加自慚形穢,覺得自己的出身不好、教育程度不高,眼界和格局都過於狹窄。

像兩天前有朋友到這兒來吃飯,空中交雜的都是法文或德文,她第一次聽見夜雨說法文,那悠美的語言透過他輕柔的嗓音,真是再好聽不過了!

可惜她聽不懂,只能笑,後來那位太太用英語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會一、兩句。

唉,她真的可以嗎?像她這種什麼都不會的人,真的能站在夜雨的身邊嗎?

她連想都不敢想,未來會有多大的場面必須去應對,她如果只會說Hello的話,別人會怎麼看她?又會怎麼看夜雨?

而且,一旦夜雨知道她還說了一個謊,一定會對她失望的。

套上睡袍,巴珊珊輕聲的在地毯上走着。

這棟城堡里沒有暖氣,使用的是貨真價實的火爐,都有專人在看顧,她只會叫傭人的名字,想請他們做事的基本對話也不會講。

「Bonjour!」傭人泰瑞莎是夜雨最親近的人,聽說照顧他十幾年了。

「Bonjour!」巴珊珊也客氣的回應着。

這裏雖然是德國,但是法語人口也為數眾多,像夜雨幾乎都講法文。

泰瑞莎笑指了音樂室的方向,暗指主人在那兒。

城堡非常的大,大到巴珊珊到現在偶爾還是會迷路,才來幾天,很多地方她尚未摸透。

走出卧房后,她聆聽着琴音而去,穿過一道長廊,再走到底,再進入一間會客廳,最裏面的門后,才是齊夜雨專屬的音樂室。

門是隨意掩着的,她躡手躡腳的來到門邊,偷偷的張望着,音樂室外立了一個禁入標誌,她當然看得懂。

夜雨在拉琴。

他手持弓弦,正在小提琴上漫舞着,時快時慢,那弓像絲綢般柔軟,好像絲毫不需費力就能輕易的操控它;弓在琴弦上躍動、夜雨修長的指頭也優雅的跳換着,音效絕佳的音樂室里,傳來天籟之聲。

巴珊珊下意識的揪住胸口。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夜雨,他是另一個人!

那專註的神情、那陶醉的模樣,還有那股氣勢,一點都不像是平常對着她輕聲呢喃,或是永遠帶着從容笑容的齊夜雨。

而她為這個樣貌的齊夜雨,怦然心動!

曾經錯過的愛樂饗宴,此時此刻竟在眼前重現,Damien離她是如此的近,她像在貴賓席上的聆聽者,被那樂音所震撼,感動得不住全身顫抖。

她的血液跟着樂章在奔騰,她的情感隨之澎湃,她知道夜雨的迷人所在,但沒有想到,演奏時的他,會這麼的奪魂攝魄!

弦音忽地激昂,如箭般向上衝出屋頂,在落雪的天空中滑音九十度,再次直直飛奔回來,戛然而止。

弓弦倏地離開了琴,巴珊珊的心跳與血液,卻依然煞不住車的往前奔馳。

練習完畢的齊夜雨,神情依然是凝重的,他的額上全滲出汗水,事實上,連背後也濕透了,他慎重的將小提琴擺到鋪着絨布的桌上去,再端起一杯水,稍事休息。

沒有笑,沒有柔和的眼神,他的眸子是沉穩且深遠的,他的嘴僅輕抿着。

巴珊珊終於得以換口氣,她的心依然往喉口躍動着。

「珊珊?」齊夜雨注意到門邊的身影。

下一秒,巴珊珊竟然直覺反應的旋身就跑。

「珊珊?」齊夜雨立刻追了出去。她為什麼要逃?

才拉開門,就在三尺之遙見到背對着他的巴珊珊,她站在會客廳的中央,全身僵硬的握着拳頭,雙肩微聳,顯得非常緊張。

「親愛的,你怎麼跑了?」雖然現下這副景象,很像是她才一轉身,就緊急煞車一樣。

巴珊珊緊閉起雙眼。是呀!她幹麼跑?她又不是看到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麼要跟賊一樣的倉皇逃逸?

「對不起……」她轉過身來,臉色還有些蒼白,「我可能是習慣了……」

「習慣?」齊夜雨疑惑極了,「你習慣逃跑嗎?」

「啊?不是的!」巴珊珊忽如驚弓之鳥。她剛剛跟夜雨說了什麼!「我是想說你可能不喜歡被打擾,所以我怕你不高興……」

是嗎?齊夜雨看着新婚妻子。她在冒冷汗,她是真的在害怕。

「我很希望你來看我練習。」他忽然換上笑容,那個巴珊珊所熟悉的笑容,「你剛剛聽了覺得如何?有沒有評語?」

「評語?我哪有資格說什麼啊!真要說的話,那就是太棒了!棒到超屌。」一提起音樂,巴珊珊就呈現極度興奮,「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動,我淚水差點就要滑下來了,全身還起雞皮疙瘩耶!」

齊夜雨咯咯笑了起來。很多人讚美過他的琴音,不過就數今天這個最直接,而且沒有太多的形容詞。

他執起巴珊珊的手,前往他專屬的音樂室,這裏是閑人禁入,他最珍貴的音樂殿堂。

長圓形的空間,牆上釘着木架,放着大量的琴譜,其他空間則是擺放樂器,光是小提琴,就有八把以上;其他還有鋼琴、大提琴、長笛、薩克司風等,看得出來,齊夜雨似乎不只會兩種樂器。

「你連薩克司風都會嗎?」她暗暗讚歎。她老公真的好厲害。

「有一點心得而已。」齊夜雨算是謙虛,「我最拿手的還是小提琴。」

「好厲害喔!你怎麼這麼有才氣呢?」巴珊珊心裏其實羨慕的成份居多,「鋼琴也會彈、其他樂器都有涉獵……我好像嫁給一個不得了的人。」

「我是音樂家,這有什麼不得了的。」他到書架前,翻找着琴譜,「你也會彈琴啊!」

「厚!別鬧了,我這種門外漢怎麼可以跟你相提並論啦!」她吐了吐舌,「簡直是關羽面前耍大刀。」

齊夜雨偷偷瞥了她一眼,她正好奇的看着他的樂器們,那張臉閃閃發光,她也是個熱愛音樂的人。

但是他不喜歡,她的言語裏,總是將自己貶低。

「我們來合奏一曲怎麼樣?」他突然把琴譜遞到她的面前,「來一首蕭邦的『幻想即興曲』。」

巴珊珊聞言卻大驚失色,她下意識的向後退卻着。光是看着夜雨拿琴譜就有點緊張了,聽見他說想合奏,簡直要嚇死她了。

「我不行啦!我怎麼會合奏那種東西。」她飛快地擺着手,「我只會在育幼院彈那些兒歌給孩子聽,我沒……」

「珊珊!」齊夜雨忽地握住她揮舞的手,這讓她止住了聲音,「我有跟你說過,我當初也曾經為你的琴音着迷嗎?」

她?她的琴技可以讓夜雨着迷?

「你的琴音有股魅力,你投注了感情,那反而是很難得的真摯音樂。」清澈、直接且單純,最能打動人心,「連我這位愛樂的小提琴首席,都為之駐足喔!」

「……騙人。」她這麼說著,心裏卻很開心。

「我平常很隨和,但音樂方面可是很嚴謹的,你別以為我會因為你是我老婆就對你說好聽話。」他說這話是真心的,珊珊的琴藝的確不凡,「坐下來吧,我們夫妻來合奏一曲。」

他逕自走去取他的小提琴,而巴珊珊則期待的走到鋼琴邊。哇,夜雨這架鋼琴更貴吧?比捐給育幼院那架還奢侈。

她戰戰兢兢的掀開琴蓋,那瞬間,她有種被電到一般的興奮。

蕭邦的幻想即興曲她當然彈過,這可是世界名曲,拿來小提琴鋼琴協奏也挺好的。

琴譜擺好,她先試着彈一小段,那完美的音色讓她好激動。能夠用這架鋼琴彈奏,真的讓她欣喜若狂。

嫁給夜雨後,可能的與不可能,全都美夢成真了!

「OK?」齊夜雨將小提琴架上肩頭。

巴珊珊看了右前方的他一眼,他正用讓她迷醉的笑容鼓勵着她。深呼吸一口氣,她將手擱上琴鍵。

「OK。」她點了點頭,雙手微微顫抖着。

然後,她率先敲下第一個音符,成串清脆的鋼琴聲緊接着編織起動人樂章,巴珊珊喜悅於那令人激賞的音色,使出渾身解數彈奏着,那眉飛色舞、那沉醉的笑容,都讓齊夜雨雙眼為之一亮。

珊珊長得很美,但總是有一股怯生生的嬌弱,可是現在的她,在鋼琴前的亮麗程度讓人快無法直視。她明明穿着睡袍、披頭散髮,但卻散發著光芒,被音符所圍繞的她,變得生動美麗。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也沒注意到小提琴音尚未跟上。

其實結婚第二天,他就有點後悔了,他想起哥哥們跟他說的那一切,他的確不知道什麼叫負責任,一天半夜裏醒來,看着巴珊珊,這般念頭更強烈了。

他沒有不喜歡珊珊,他很愛她……但是有愛到要一起度過幾十年嗎?

跟着這幾天,他天天都會看到她,看着她燦爛天真的笑容,看着她趴在窗邊看雪,他都不由自主的再問自己:他真的要跟這個女人相處一生嗎?

他有點恐慌了,不過,如果每天都可以用這種模式開啟,好像比想像的好一點?

齊夜雨挑起一抹笑,琴弓貼上琴弦,準確的追上早已繞到月球上的音符樂章。

這般合奏,讓整棟城堡的人停了下來。

他們莫不面面相覷。這是雙重音樂嗎?有着主人的小提琴聲,還有鋼琴聲?試問有誰聽過主人的音樂室里,會存在另一個人?

「夫人嗎?」傭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天哪,應該也只有夫人了!這麼說夫人也是音樂家?」

「NONONO,少爺說過,她是個普通女孩。」泰瑞莎也咋舌,「就算她是鋼琴首席,也踏不進少爺的音樂室啊!」

因為上一次愛樂的鋼琴首席才剛踏進去,就直接被少爺推出大門外,那是個傾盆大雨的夜晚,他連一把傘都沒給對方……咳,愛莉小姐甚至身上只穿着性感內衣。

永遠,在這裏只能聽見少爺的音樂,不管是哪種樂器,從未有重奏的情況發生。

其實主人結婚已經讓他們當茶餘飯後的話題好些天了,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認為這件事可以列為世界第八大奇蹟,等主人說要回來度蜜月,大家一見到她身後的小白兔,更深深為新夫人感到可憐。

這隻小白兔一定是不小心走在森林裏被抓到,又被長得太漂亮的獵人騙回家……她什麼都搞不清楚,少爺的交友關係、花心程度,很快會讓她哭着逃回森林裏去的。

不過,聽見重奏時,眾人突然改了觀。如果少爺願意讓她進去音樂室,是否代表他認真的把她視為另外一半呢?

音樂聲持續在城堡里回蕩,過了幾分鐘,才和諧完美的停止。

「哈!」巴珊珊喜不自勝的看着琴鍵,「好棒喔!好過癮,我的身體超燙,可是指尖全部是冰的呢!」

齊夜雨放下小提琴,帶着憐愛般的笑容,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發冰的手。

「你彈得很好嘛!沒有事先練習,也沒有出錯。」這真是出人意料。

「我也嚇了一跳,大概太高興了,我捨不得讓這架鋼琴被個笨拙的人彈到,所以要振作一點。」她靦覥的看着自己被搓揉的雙手,「我啊……覺得全身暢快,彈琴真的好棒,」

齊夜雨瞧着那雙熠熠有光的眸子,突然覺得好想她揉進懷裏,「你喜歡的話,以後隨時可以進來彈。」

「真的嗎?」圓眼吃驚,她又怯生生的了。

「齊太太,你是我老婆,可以再大方一點嗎?」又不是客人……呿,以前一夜情的女伴比她還大方咧。

「還很不真實嘛……以前我要見你還得拚命打工去買票,現在變成我老公,好奇怪。」

「哦?你看過我的演奏?」齊夜雨這會有點自負起來了。

「噢,別提了!我那時為了買一張五千元的票,拼死拼活的打工,一下課去就兼差,還上大夜班耶!」她至今還忘不了那時的衝勁,「結果好不容易買到了票,卻沒辦法去看。」

「為什麼呢?」五千元,他可以想見依育幼院的情況,她這是筆奢侈的消費。

「因為我——」巴珊珊突然打住了,看着他,眼神開始飄忽。「我、我有一些事。」

不能講!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絕對不可以讓夜雨知道她欺騙他!

「什麼事?」細心的齊夜雨不可能沒發現到她欲言又止的態度。

巴珊珊倏地抽回手,她不知道因為緊張,她的手更涼了,「我肚子好餓喔,我要去吃早餐。」

跟着她不敢再看齊夜雨一眼,飛也似的逃離了音樂室。

只留下齊夜雨一個人,坐在琴椅上。可愛的珊珊,為什麼看起來很單純,卻又好像有許多秘密似的?她身上有手術過的疤痕,她說是出過車禍,但那不像是車禍造成的傷痕。

遇到某些話題她都會閃爍其詞,這個天真的小妻子,到底在隱瞞什麼呢?

巴珊珊才衝到外面,就聽見有人在按門鈴,泰瑞莎上前去查看,她才溜回房裏,換上一件休閑服。

陸續傳來交雜的法語,是女人的聲音。

她梳洗過後,外頭還是很熱鬧,接着她聽見齊夜雨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他講的一樣是法文,她聽不懂,但是她聽得出來,今天有好多客人,大概有四、五個,只有一個是男人。。

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她不是討厭夜雨的朋友,但他真的是個名人,才一回到住家,就有一堆朋友來賀年。

哇!巴珊珊瞪大了眼睛。大廳有四個金髮的辣妹耶!怎麼會這麼高?腿又好長喔!穿着長靴卻沒有穿襪子,清一色披着大衣,坐下來時可以看見很白的皮膚。

每一個都長得很漂亮,而且……圍着齊夜雨坐。

齊夜雨看起來很習慣這種模式,他左右兩邊的美女正挽着他的手,他也不以為意,逕自跟一位混有東方血統的男性友人相談甚歡。

突然間,坐在齊夜雨左邊的美女,竟轉過他的臉龐,就要吻下去了!

巴珊珊嚇得倒抽了一口氣,那氣音太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齊夜雨瞧見她,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神色,終於伸出手撥掉美女的纖長柔荑,再把她們攀在他身上的手也給挪開。

所有人都朝她望來,巴珊珊卻只能紅着臉,僵在那兒不能動。

現場起了一陣絮語,每個人都在講話,巴珊珊可以確認的是,她應該是話題,因為所有人都皺着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她。

良久,齊夜雨走了過來,將她拉上前,向所有人介紹。

她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她只知道他說完后,那些美女的臉色比她剛剛還難看。

「妻子?你結婚了?」那個混血兒,突然說起怪腔怪調的中文。「MyGOD!」

聽見熟悉的語言,讓巴珊珊也安點心。

「這個瘦乾乾的女孩?你怎麼會喜歡這一型的?不,你怎麼會結婚?」混血兒一副快昏倒的樣子,「你竟然要放棄這麼多的Party?這麼多的美人?」

她可以看見美女們的臉孔扭曲,然後一一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幾乎要把她射穿了。

唉,她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大嫂跟二嫂都對她說,夜雨的情史可以集結成冊……

接着就是夜雨跟那混血兒劈哩啪啦的對話,他們使用的是英文,好像刻意不讓那幾個德國正妹聽見懂的,她只聽得懂幾個單子,像是結婚、丈夫、家庭這些的。

正妹的敵意明顯,巴珊珊不由得往房間的方向退卻一步。這幾個都是夜雨以前的女朋友嗎?四個人耶,而且為什麼看起來好像都認識?

這邊的紛擾還沒完,門鈴又響了,泰瑞莎急急忙忙的上前應門,結果巴珊珊只聽見奔跑的高跟鞋音,然後衝進一個性感的紅衣女郎,她對着齊夜雨笑逐顏開,下一秒就撲了上去。

「Damien!」她熱情的喊了聲,立刻親吻他的臉頰。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她刷的打開身上的大衣,除了有穿等於沒穿的性感內衣外,便什麼也沒穿了。

長腿跟八爪章魚似的,再次黏在齊夜雨身上,還高舉起美腿勾住他的身體。

「喂……喂!」巴珊珊終於忍無可忍,站了出來。

紅衣女郎愕然的看着她,有些狐疑。

「He、Heismyhusband!」她用着基本會話,手指指向齊夜雨。

她開始覺得,這場婚姻後面,可能還有成山成打的女人!

【第六章】

「你應該要拒絕的,為什麼每一次她們碰你你都沒關係!」一回到台灣家中,巴珊珊就忍不住的抗議了。

齊夜雨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把行李擱在一邊,任由傭人去打理。

「你到底有多少女朋友啊?每一個看見你就是又親又吻的……你應該要推開她們的!」

「我還沒習慣。」這是他認真思考後給出的答案。

還沒習慣?天哪,這是什麼答案?夜雨的意思是說,在這之前,那些女朋友一出現就是衝上去、撲進他懷裏,還跟他當街舌吻?

「我是你妻子耶!」巴珊珊有些難過,「我看了會不舒服。」

「所以我們結束蜜月,提前回來了啊!」這邊說得理所當然。噯噯,他的酒呢,來喝一杯吧!

巴珊珊噘起嘴。她開始覺得跟夜雨很難溝通。

蜜月原訂是一個月,的確有點長……夜雨打算讓她認識整個歐洲的朋友,先住在德國,然後到瑞士、法國、義大利去,最後一站是維也納。

不過他們只抵達義大利,來不及到維也納就飛回來了。

因為每天來找夜雨的女人太多了!宴會也參加不完!每一場宴會都有一堆女人包圍夜雨,她一個人就被扔在一邊。

她真的受不了,雖然她還搞不清楚他的過去,但是身為夜雨的妻子,要她如何忍受他跟一堆女人卿卿我我?

她喜歡他啊……如果沒有存在着一絲絲喜歡,怎麼可能嫁給他呢?

而且她好愛每天早上在音樂室里的時光,他們在德國時每天都會合奏,任何曲子都能讓他們玩上一個上午。下午有空時他會教她更精進的指法和曲目,天氣好些會到外頭去玩雪。

只是後來聚會越來越多,夜雨很愛往外跑、喜歡各式宴會和品酒……他們的生活方式不一樣,她知道,但是她私心的希望夜雨能為她改變一點點。

她不喜歡天天往外跑,不喜歡穿着漂亮的衣服到宴會場所去,因為她聽不懂,也沒有熟人,往往都是一個人落單,看着夜雨跟其他外國人談笑風生,或是一會就尋不到他的蹤影。

若不是因為會有太多女人包圍他,她也不會硬着頭皮場場都到。

三天前她受不了了,在彈琴時落了淚,隨即跟夜雨吵了一架;他倒是乾脆,吵完後下令即刻收拾行李,搭了私人專機,兩人一起離開了義大利。

「夜雨……」巴珊珊走到他身邊,他正拿着一隻水晶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趣?」

齊夜雨拿着紅酒,緩緩的將如紅寶石的液體注入水晶杯中,兩隻。

他搖晃着杯里紅澄的液體,一雙眼瞅着也望向他的女人。

「我並沒有覺得你無趣。」他走近了她,將酒杯遞給她,「我說過,我是還不習慣而已。」

「不習慣什麼?」巴珊珊接過酒杯,緊緊皺着眉頭,「不習慣結婚?不習慣家庭生活……還是不習慣有我?」

齊夜雨啜飲一口酒,難掩心裏直接的情緒——都是。

他的確不習慣家庭生活,也不習慣要回家陪某個人,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居家型的男人,可是他當初為了珊珊,願意試着去改,殊不知,要改變這種習慣,竟然會這麼困難。

他喜歡夜夜笙歌的生活,參加各式各樣的社交活動,愛待到多晚就多晚,愛去哪兒就去哪兒。

可是結婚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必須帶着珊珊一同出席,為大家介紹這是他的妻子,他很樂意做這件事,但是珊珊完全無法融入他的社交圈子——因為她聽不懂。

他承認對於投懷送抱的美女,推開這種事他辦不到,那太失禮也太殘忍,他會婉轉的讓她們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並且告訴她們坐在桌邊那黑髮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沒有出軌,也沒想跟誰來場激烈性愛,他明白自己是已婚人士,只是他沒辦法調適這一切,因為他不能續攤、他得注意珊珊的狀況、他們總是得提早回去,早睡早起的她,禁不起瘋狂的Party。

一切都變得不盡興了,他曾天真的以為可以帶珊珊融進自己的生活圈裏,結果卻是相反的。他們兩個為了彼此着想,又相互牽制,搞到彼此的生活全變了調。

「你得給我時間,我必須重新思考。」他語重心長的坐到她身邊,柔情的撥弄她的頭髮,「對於婚姻和家庭,我好像還得做一番功課。」

他心疼的以拇指撫平她雙眉間的皺紋。珊珊越來越愛皺眉了,那苦旦的模樣,一點都不適合她!

是啊,她的生氣一點一滴的消失,已經不若在育幼院裏,那個神采飛揚的巴珊珊了。

是他害的嗎?他讓天使蒙上了陰影?

巴珊珊盯着酒杯看,忽然眨了幾下,淚珠跟着滾了出來。

「你會不會不要我?」淚人兒抬起頭,可憐兮兮的望着也,「我們的婚姻太倉卒,你會不會思考後,發現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

齊夜雨對問題感到驚訝,因為他早已問過自己。

二哥說過,他常常對女人一見鍾情,也求過十幾次婚,甚至有七次上禮堂的紀錄。

這些都是真的,他沒有想玩弄任何一個女性,他真的對她們一見鍾情,那瞬間的情感澎湃根本假不了,只是他從來不去壓抑或是深思,而是任熱情恣意燃燒,直到將那份衝動的情感燒盡為止。

燒盡了,他就突然覺得不再那麼愛着那位女性,失去了愛的感覺,當然是走上分手的路程。

對珊珊也是一樣,他喜歡她,第一眼就覺得自己愛上了充滿光輝的天使,他全身上下的細胞都為她着迷,每一處血液都為了她而沸騰着……那份感覺是真的。

陰錯陽差的,他們在短時間內結了婚,那份熱情有增無減,隨着身體的結合,他們只是更加的留戀對方而已。

不過,在不知道蜜月的第幾天時,他瞧着珊珊,開始質疑、退縮,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唯一的感覺竟然是恐慌。

一直到那天,他們在音樂室里合奏,他才發現,他好像二度愛上珊珊,他的心在共鳴、他的毛孔一個個張開,酥麻感透遍全身,難以言喻。

就在那瞬間,他確切的想到一輩子的事情。

二度戀上同一個女人是未曾有過的,他的思路變得更加混淆,他想要繼續過着世人所謂糜爛,但他稱之為浪慢的生活,卻總是會顧慮到珊珊,她曾幾何時變成他生命的一部份,他不再只是為自己而活。

所以,那已經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了。

「我對你不是意亂情迷。」齊夜雨大手伸進她的發里,將螓首往自個兒的前額靠近,「我想要表達我對你的愛,只是我不知道怎樣表達才是完善的。」

「你不會不要我?」巴珊珊難受的顫着抖,淚水滴進酒里。

「我比較怕你不要我這個不及格的老公。」他低低的笑着,好不容易也逗得她露出淺笑。

他就着唇瓣輕啄幾下,巴珊珊喜歡他的吻,因為每一次被他親吻,她都會有心裏有蝴蝶在翩飛的錯覺感。

「鏗一下吧!」齊夜雨執着水晶杯,向她邀酒了。

那是巴珊珊的用語,她喜歡水晶杯互擊的美妙聲音,一開始總是可以玩一整夜,拿着杯子敲整晚,拉着他要「鏗一下」,而後,這成了他們夫妻的密語,代表着共飲美酒。

巴珊珊眉間稍稍舒展開來,跟他鏗了一下,果然又激蕩出美妙的迴音,她終於展露笑顏,輕咬着唇,將杯子就口。

只是當她聞到那該是香醇的紅酒之際,一陣噁心竟突然翻湧而上,直直往喉口逼近。

「嗚!」她緊皺起看,一陣難受,手立刻摀住嘴巴,下一刻就往浴室飛奔而去。

紅酒杯應聲而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琉璃音。

「珊珊!」齊夜雨也立刻站起,因為她那瞬間的臉色過於慘白。

他急急忙忙的跟在後頭,聽見一陣又一陣的嘔吐聲,直到在浴室里,見到她抱着馬桶的背影。

巴珊珊一再的乾嘔,實在吐不出什麼東西,但就是覺得好噁心,逼得她一直吐胃酸。

她的眼淚、鼻涕全給逼了出來,難受的用力抹着淚。

「吃壞肚子了嗎?」齊夜雨焦急不已,「誰,拿腸胃藥過來……還是叫家醫過來好了。」

巴珊珊已經勉強站了起來,到洗手台那兒去漱口,順便洗了把臉。

「到底怎麼了?」齊夜雨走近,拉過滿臉通紅的她,她一臉狀況不佳。

「不知道,就突然好想吐……紅酒的味道好嗆。」她整張嘴裏的味道差劣,非常的不舒服,打開柜子拿下漱口水。

「紅酒?那瓶我們之前喝過啊!」奇怪,那時珊珊說很甜很好喝的,為什麼今天說嗆鼻了?

「我看還是請家醫看一下好了,可能吃到什麼不幹凈的食物。」他愛憐般的撫着她的頭,看她五官全皺在一起,一定很難受。「不過我們吃的都一樣啊……我怎麼沒事?」

巴珊珊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打開漱口水,才灌進兩口,突然間又一陣嘔心,立刻往近在咫尺的馬桶衝過去。

漱口水頓時灑了一地,齊夜雨被她那副模樣嚇着了。

「少爺……」門口站着的傭人手裏拿着他剛吩咐的腸胃藥。

「再端杯溫水過來,她好像吃壞肚子了。」齊夜雨連忙接過藥片,心浮氣躁的交代着。

「咦?不好吧?」傭人看着巴珊珊,搖了搖頭,「夫人這情況應該不是腸胃的問題。」

「不是?」齊夜雨狐疑的看着傭人,巴珊珊忙着繼續乾嘔,沒時間回應。

「夫人是不是懷孕了啊?」

乾冷的天空彷佛打下一道雷,直直往齊夜雨頭上劈去。

看來,他好像沒多少時間適應,因為他就快要有個完整的家庭了!

太陽已經暖暖的曬在床榻上,日上三竿,巴珊珊還昏沉沉的望着窗外,實在起不來。

外頭已經很熱鬧了,她聽見有人忙進忙出的聲音,也聽見夜雨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這邊全部打掉,我要做平滑的坡道,整間屋子都要是無障礙空間。」齊夜雨帶着一個男人在屋裏繞來繞去,「你覺得屋裏可以做一部電梯嗎?一到三樓的。」

「做電梯?」男人嚇了一跳,「有這個必要嗎?」

「有!迴旋梯太危險,萬一跌倒怎麼辦?」齊夜雨很認真的思索着,「你看着辦,要打掉哪個房間都可以。」

巴珊珊站在他們身後聽着。不會吧……夜雨會不會太誇張了?

「不要做電梯啦!我走路頂多小心點就好了。」她忍不住的出了聲,「而且其他房間幹麼打掉?」

齊夜雨一聽見她的聲音,連忙回過頭來,趕緊奔到老婆大人的身邊去。

「我們太大聲了嗎?吵到你了?」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她,「我馬上讓他們弄早餐給你吃,今天想吃什麼?」

「夜雨,我是懷孕,不是……殘廢。」她嘆了一口氣。她從沒想過,夜雨會是這麼神經兮兮的人。

「醫生說你身體不好,胎兒不穩定。」他倒是嚴肅以對,「你應該要乖乖躺在床上才對。」

天哪!巴珊珊好氣又好笑的打了他一下。他真的反應過度了啦!

自從孕吐之後,夜雨隔天立刻帶她去檢查,證明她肚裏真的小寶寶了!只是她害喜非常嚴重,這一陣子幾乎都吃不下,而且非常嗜睡,體重直線下滑。

夜雨擔心得要命,帶她頻繁的產檢,醫生也說了,她體質不好,營養也不夠,再不吃東西是不行的,再不小心,就怕胎兒保不住!問題是,她就真的吃不下,什麼都沒有胃口,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

結果夜雨比她還緊張,他幾乎把北市的名廚全都找來,為她做各國料理,期待哪一道菜可以讓她胃口大開……嗚,她長這麼大,沒看過那麼豐盛的料理耶……

可是她一口都吃不到,就到廁所去吐了,那豈不是更慘嗎?

夜雨每天為她忙得不可開交,她看了是很窩心,不過他真的太神經質了。

「我好好的,你不要太緊張好不好?」而且連出血現象都沒有,幹麼用無障礙空間?

「你都不吃飯,怎麼會好好的呢?」齊夜雨憂心忡忡,天曉得他已經幾天沒睡好了。

「醫生說這是體質的關係,再過一陣子說不定會轉好。」巴珊珊撫摸着他瘦削的臉頰。她何嘗不知道,夜雨也瘦得迅速?「你這麼照顧我,我一定會快點正常的。」

齊夜雨心疼極了,看着巴珊珊懷孕初期幾乎天天抱着馬桶的模樣,他難受得不得了,多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她去嚐受那種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還得吐胃酸的苦。

現在她唯一勉強能吃下的就是牛奶和蜜餞,唯有這兩樣不會讓她與馬桶為伍。

「你呀!」齊夜雨不高興的指着她依然平坦的肚子,「你再這樣欺負媽媽,爸爸可是會生氣的喔!」

「呵……你不要嚇他啦!孩子聽得懂耶!」巴珊珊靦覥的笑着,也才十周,應該聽不見啦!

「我很認真的。」齊夜雨正色以對。他不希望珊珊再瘦下去了。

「好好……」她跟哄孩子般的哄着他,「施工的話我會受不了的,我保證我會好好走路,絕對不跌倒,不要在房子裏施工好嗎?」

齊夜雨皺起眉頭。他實在很怕珊珊受傷。

「你還不如幫我佈置嬰兒房,我會比較開心。」她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裝可愛般的跟他拜託。

「嬰兒房!好!」齊夜雨勉強同意。珊珊說的也對,她都不舒服了,如果在家裏施工,會造成她的負擔。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巴珊珊笑開了顏,雙臂一環就抱住他。

哎哎哎!齊夜雨趕緊摟住寶貝妻子,生怕她動作太大,不小心傷着就不好了。

「知道我最疼你了吧?」他也咯咯笑個不停,吻着她的髮絲。

「嗯!」她甜蜜的偎在他肩頭,實在好感謝上帝,在這時候賜給她這個小孩。

因為自從懷孕之後,夜雨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他一開始對於她的害喜慌張失措,對於她吃不下飯還一度感到不耐煩,然後在醫生的教導下,他去買了一堆懷孕的書籍與雜誌,甚至連相關DVD一起買回來看。

接着,他就變成一個準護士了。

他學習着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並且努力詢問和上網搜尋所有害喜時比較吃得下的食物;他也不再接受Party的邀約,就算偶爾跟朋友吃飯,也會在十點以前回來,陪在她身邊。

她現在連紅酒的味道都怕,夜雨就不再喝酒了,他不是酒鬼,只是喜歡品嚐美酒,她告訴他,她不希望他為了她捨去自己的愛好,只要避開彼此就好。

夜雨總是吻着她說,與其這樣,他寧願等到她不怕紅酒的味道再來喝酒,因為他要一直陪伴着她。

除了練習時間外,夜雨幾乎都在家裏,他暫時不必回歐洲去,最近沒什麼演出計劃,他還說,就算有他也會推掉,他要陪着她把孩子生下來為止。

光是他一直陪着她,就讓她很感動了,再加上這句話,她當場就痛哭流涕……她何德何能,可以讓這樣知名的音樂才子,放下事業,只為了陪伴她?

她知道自己是他的妻子,只是……她總是覺得,自己不值得被這麼好的男人呵護對待。

她好怕,這種夢幻般的幸福,總有一天會破滅。

「早餐在陽台吃好嗎?」齊夜雨這麼詢問時,其實早有準備。

只要往向陽的窗檯看去,就可以看見他早吩咐人備妥桌椅,大陽傘一把,讓她在陽光下用餐。

她綻開笑顏,吻上他,然後再回到房間去盥洗。

齊夜雨則愉快地走到音樂室里,拿起小提琴,他準備為親愛的老婆和寶寶演奏一首維瓦第的「四季」,當做吃早餐時的背景音樂。

昨天上網查到,孕婦喜歡吃蜜餞的話,或許可以接受酸類的腌漬物,他已經懶得再去等傭人或是請人來弄了,倒不如等會自己就來試試看,雖然是冬天,但只要讓珊珊吃得下飯,吃涼拌的食物也無妨。

他知道自己正在改變,但是他喜歡這種改變,這是他自願去做的,他每天都在想,該怎麼樣讓珊珊舒服些、讓她食之下咽,恢復豐腴的臉蛋。

Party和夜生活已經不再吸引他了,他怎麼可能把懷孕的妻子扔在家裏,自己在外頭快活?而且他也漸漸的,不再覺得那樣的日子很有趣。

巴珊珊坐在窗台上,玻璃桌跟早餐都已經備妥,其實只是一杯牛奶和一小塊白吐司而已,大傘遮去直射而來的陽光,不至於過於刺眼。

齊夜雨在台灣的房子是齊錦瑟準備的,在山間的獨棟別墅,附近都沒有任何住家,群山環繞、綠樹蓊鬱,晨起就是露水鳥鳴,中午是暖日當空,黃昏則是夕照歸燕,如置身於世外桃源。

這裏一樣有一間特別打造的音樂室,巴珊珊只能說,這家人真的太、有、錢了。

「爸爸今天要演奏什麼給我們聽呢?」巴珊珊摸着肚皮,好心情的問道。

「維瓦第的『四季』。」齊夜雨站出窗檯,陽光灑落他一身,在光線里顯得朦朧起來。

「我好久沒跟你合奏了。」害喜后,大半時間都在睡。

「那你快點把身體養好,我也很喜歡跟你一起彈琴。」這是他由衷的心聲,他喜歡兩人在音符里的心靈交會;喜歡彈奏時那種眉目傳情的曖昧。

巴珊珊會心一笑,喬好坐姿,悠哉悠哉的端起牛奶,朝着他頷了個首。

「我們現在就歡迎國際之名愛樂樂團,小提琴首席——」她和尚兼撞鐘,充當司儀。

齊夜雨失聲而笑,小提琴架上肩頭,甩甩弓弦。

「我只是齊夜雨,巴珊珊的老公。」他淡淡說著,跟着拉出第一個音符。

巴珊珊有點愕然,尚不能反應被樂曲掩蓋的那句話。

國際音樂界舉足輕重的人物……是啊,現在在這個窗台上,只是她巴珊珊的丈夫,肚子裏孩子的父親。

他們都是平凡的,如果能這樣一直下去,那該有多好。

【第七章】

第二十二周,她害喜的狀況終於減輕許多,而且可以到處走動了,她能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雖然偶爾還是會吐,但比之前真的好上太多了。

齊家大嫂是個婦產科醫生,說她的狀況完全是體質改變的關係,很多孕婦一直到生產前都還會有害喜癥狀,不必太過擔心,反而是夜雨顧得太誇張,不該讓她這個孕婦成天關在家裏都不動。

所以這天,想念育幼院的巴珊珊撒嬌的跟齊夜雨開口要求,想要回去一趟。

然後他就包了私人專機,帶着她一起回到育幼院。

時間逼近夏天,南台灣艷陽高照,她穿着雪白的長洋裝,在車上興奮的東張西望。

「你怎麼好像第一次來似的?這麼高興?」

「我沒有搭過私人專機啊!從機場回去的路我都沒坐過。」她開心的笑容在臉上劃出小酒窩,「好舒服的海風喔……」

「車窗別開太大,萬一着涼怎麼辦?」齊夜雨立刻探身上前,把她拉回懷裏,將車窗硬是往上調了半格。

「厚……我沒那麼脆弱吧?」她不依的回首看着他。夜雨簡直像在顧寶貝一樣。

「還敢說,前些日子瘦五公斤的人是誰?」抗議無效啦!

齊夜雨輕柔的摟着她。珊珊好不容易才胖回之前的體重,都五個月了,完全沒增加重量,胎兒好像沒體重似的。

他最近也恢復正常的作息,自從珊珊某一天突然開口說要吃麵線,他就喜出望外的跑去通化街買紅麵線給她吃,因為她之前什麼都吃不下的。

看着她大快朵頤,那份安心感不知怎麼形容,她總算能吃得下東西了。

之前在網路上找到的山藥醋溜涼麵非常有用,珊珊不但喜歡吃,每次還都吃一大堆,後來幾乎以它為主食,但是也不能永遠只吃山藥,因此,他還是不斷的尋找他人的經驗,然後一樣樣試給珊珊吃。

簡單的他自己做,難的就交給廚師了。

看着她日漸豐腴的臉蛋、緩緩隆起的肚皮,他總是只要望着她,就覺得相當的幸福。

珊珊什麼都會做,他知道,以傳統賢妻良母的標準而言,這位害喜還想下廚房的美嬌娘,完全合格,可賢妻良母那套標準在他這不適用,看他那兩個妻奴哥哥就知道,齊家的男人,重的是「精神上的契合」。

那套貶抑女人的觀念在他們家不適用,或許是因為老爸在老媽生前,那種無微不至的照顧,影響到他們吧?

老爸總說,娶老婆是因為你很愛很愛她,想要給她一輩子的快樂與幸福,共組完美的家庭,如果只想傳宗接代或是娶個老婆回家當傭人,那就不是真正的男人。

連老媽卧病在床時,身為總裁的老爸,還親自幫喂老媽吃飯、陪她一起看電影、念故事給她聽,按摩、洗澡、擦身體全都一手包辦,不曾請過看護。

他說,就算老媽走,也要她記得他對她無止盡的愛。

多浪漫啊~這就是人生,愛情是主食,生活才有意義嘛!

雖然老爸一年後就娶了繼母,但不代表他不愛老媽啊!老媽都走了,相信她也不希望老爸孤苦伶仃的終老。

享受人生,永遠要把握當下,像他現在就覺得人生充實得不得了,懷中有個瘦弱的大肚婆,光是看着她笑,就能夠讓他心滿意足。

孩子是影響他的關鍵,他必須很快的明白自己結了婚、有個家庭、有個老婆。珊珊的害喜讓他的步調全亂了,卻在那陣混亂中重新洗牌,建立起應有的次序。

當朋友告訴他,某晚在俱樂部里,有許多模特兒和幾個樂團都會到場時,他的腦海里瞬間浮現珊珊的模樣。

那時他就知道,他的人生已經有了更重要的人。

「怎麼?」巴珊珊感到齊夜雨的雙臂收緊,仰起頭,貼着他的下巴柔柔的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原來結了婚也可以這麼浪漫。」他吻上她粉嫩的臉頰。肚子裏是女孩,媽媽都特別美麗。

「嘻……」她對這話是百分之百的同意,因為夜雨的溫柔簡直是無可救藥,他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子。「你本來就是浪漫派的達人啦!」

他總是隨時隨地可以說出甜言蜜語;總是突然間以深情至極的眼神凝視着她,又或者突然間做出親昵的擁抱,只為了確定她的存在。有時會冷不防的湊近,就來記激情的深吻,等到她滿臉通紅的陣亡時,他就會睇凝着她,用最深情的語調訴說他愛她。

喔,是啊,甜言蜜語總是糖衣,但誰不愛糖衣?女孩子聽見那蜜糖般的話語總會神魂顛倒,更別說是被夜雨這樣俊美的男人凝視着、吻着、擁抱着。

他甚至會費心營造不同場景的晚餐氛圍,即使她只能吃山藥醋溜涼麵。

每一次他用音樂對她訴說愛意時,她總會覺得自己幾乎不能沒有他了。

「快到了,你看。」齊夜雨指向前方,那獨棟矗立的建築物——天使育幼院。

巴珊珊偎在老公懷裏。去年的現在,她還生活在那兒,很快樂充實,但跟現在的滿足不一樣。

現在簡直是她人生幸福的最高點,有疼愛她的丈夫、肚裏的孩子,還有不虞匱乏的生活。

車子停下來時,巴珊珊發現前院停了幾輛黑色的賓士,車窗黑得完全看不見裏面。

「珊珊。」齊夜雨按着她的肩,往旁邊拉,「別太靠近人家車子。」

他這麼說著,有點凝重的往育幼院看去。

「奇怪,有客人嗎?」巴珊珊突然興奮的睜大雙眼,「捐贈者嗎?開賓士車,應該是有錢人。」

「噓!」齊夜雨朝她比了個噤聲手勢,他可不覺得連車窗都貼到烏漆抹黑的車子,是來捐錢的。「我們等一下再進去好了。」

「為什麼?」她不明所以。因為這幾輛車嗎?

育幼院的門是敞開着的,巴珊珊不想待在外頭,逕自往前走去。

齊夜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的不安,因為這種車子通常都是黑道使用,他被「請」去過許多黑道家族盛宴演奏,還算熟悉。

只是育幼院為什麼會扯上黑道?是有負債嗎?

「哈羅!」巴珊珊突然站在大門前,對着孩子們打招呼。

一群小孩子驚愕的回頭看她,然後是一片沉默,緊接着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的驚喜尖叫,「珊珊姊姊!」

巴珊珊的聲音打破了先前瀰漫在育幼院裏的死寂,齊夜雨看孩子朝她衝過來,連忙上前保護住心愛的老婆,順便告誡那群小蘿蔔頭,他們的珊珊姊姊肚裏有寶寶了,不可以衝撞。

將她扶到就近的長椅上坐好,孩子們圍繞着她,每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報告自己的近況。

巴珊珊的笑顏開展,她咯咯的笑個不停,雙頰紅潤、輕快爽朗,正是讓他一見鍾情的模樣。

有別於這頭的熱鬧,就在鋼琴邊的長椅上,他看見幾個男人穿着黑色西裝站立着,墨鏡和不苟言笑的神態,不是保鑣就是黑道,他不可能認錯。

長椅上坐着院長,她身邊還坐着了個男人,那男人背對着他們,狀似大方的蹺着長腿,長臂掛在長椅椅背上,他們低語着,但是他可以瞧見院長略微發顫的身體。

瞬間,那男人突然回過頭看着他。

齊夜雨在一秒內被抓住目光,但他不躲也不藏,而是抹上和煦的笑容,還對對方揮了揮手。

「院長。」齊夜雨介入了對話。既然對方注意到了,不如就幫個忙吧!

院長轉過頭看他,臉色相當鐵青,「齊先生!」

「嗨!我帶珊珊回來看你們,一切都好嗎?」齊夜雨自在的走上前,跟那坐在長椅上的男人面對面,「嗨,是捐贈者嗎?」

那男人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一旁站的人也沒閑着,齊夜雨逼近時,他們便蠢蠢欲動,若不是男人使了眼色,只怕他們已經有所動作。

這種場面齊夜雨看多了,有一回他在黑手黨某位大哥的生日會上演奏,台下突然有一桌人拿刀互刺,鮮血四濺,他還是得假裝沒事的把樂曲奏完,鞠躬時那桌才砍完人的還對他報以熱烈的掌聲。

「是、是啊!」院長連說話都打結了。

「齊?」那男人抬頭望着他。

老實說,依照他的標準,這男人也是相當性格的類型,五官很深,粗獷硬朗。

「您好,我是齊夜雨。」他大方的朝着男人伸出手。

男人一聽見他的名字,突然薄唇微啟,他隔着墨鏡打量着他,好一會,才握上他表示善意的手。

唉,掌中有厚繭,指頭也有扳機繭,百分之兩百是黑道份子了。

握完手,那男人起了身,巴珊珊正帶着孩子們往這邊靠近,他回首望着巴珊珊,再看向齊夜雨,最後視線落在院長身上。

「修女,上帝不會原諒說謊的人。」那男人一整西裝,「我也是。」

他冷然一笑,對着一位屬下丟了句日文,朝着齊夜雨頷首,逕自往外頭走去。

黑西裝的人跟着離開,其中一位邁開腳步前自懷間拿出一包厚厚的信封,恭敬的放在長椅上。

直到目送他們遠走,巴珊珊才覺得好像可以呼吸了。

「那是什麼人啊……氣氛好像有點緊張?」她輕撫着心口。最年輕那個男人有好可怕的壓迫感。

「育幼院怎麼會扯上那種人呢?」齊夜雨彎身拿起長椅上的信封,打開一瞧,是一疊厚厚的鈔票,「哇……果然是捐款者,這裏少說有幾十萬。」

「我、我才不需要他的錢!」院長全身不住的發抖,臉色蒼白的低吼,「一毛都不要,拿去丟掉,那個人是惡魔呀!」

她失控的站起身,就要搶下齊夜雨手上的那包錢,但是他動作更快的把錢扔給巴珊珊,再輕易的制住激動的院長。

下一秒她就哭了起來,所有的孩子都傻住了,因為最嚴肅的院長,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

因此,這晚他陪着巴珊珊一起留了下來,他們不知道那群黑衣人士是什麼人,但是院長的情緒完全失控,珊珊不可能放得下心。

院長被幾個年長的孩子扶回房裏去休息,他們夫妻則留在外頭安撫不安的孩子們。

巴珊珊按照慣例的彈琴給孩子們聽,他們一起齊聲合唱,幾個孩子開口點歌,他也意外地發現幾個天籟之音。

搞不好可以丟到聲樂界培養一下啊……

晚餐時間,齊夜雨叫了比薩外送,孩子們簡直樂歪了,對他們來說,比薩是奢侈品,有的人到十五歲了還沒嚐過比薩的味道。

「你會寵壞他們的。」巴珊珊不是很贊成,「你知不知道我到十八歲生日那天,才用自己存下來的錢去吃比薩耶!」

「真希望我當初就認識你,才不會讓你過得那麼辛苦。」齊夜雨想到的只有這個,又往老婆的頰上親吻。

「我才不覺得苦咧!」

「哇喔~」孩子們看到兩人親昵的樣子,不由得起鬨起來,「親親臉,羞羞臉……」

巴珊珊羞赧的想推齊夜雨,他卻只是摟得更緊,像炫耀似的,還跟孩子說未來他們也會有個喜歡的女人,到時一定要摟着不放。

「別亂教!」她低聲笑罵著,也啃着比薩,「院長不知道好點了沒,要不要叫她出來吃飯啊?」

「我看不必了,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他看得出來,今天來的人給院長很大的壓力,她臉上那種神情,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誰?為什麼院長會變那樣?」巴珊珊好擔心的嘆了口氣,「院長很多事都往心底擱,每次都不說。」

「想說時她自然會告訴你的,別操心了。」擔心對孕婦並不好,她最好快快樂樂的。「每個人都有秘密,不需要去挖掘。」

「秘密……」巴珊珊緩緩轉過頭去,她也有一個。

此時,小欣突然抱着重量瓶的可樂跑過來,放在齊夜雨的桌邊。

「姊夫!」這是齊夜雨叫他們叫的,「謝謝你請我們吃比薩,我幫你倒可樂。」

「真機靈。」齊夜雨笑着拍了拍小欣的頭,「不必謝我,要謝就謝珊珊姊姊。」

巴珊珊一臉莫名其妙,「你出錢的,幹麼謝我?」要是她喔,應該不會讓孩吃這麼好。

有些孩子太小不懂事,未來要是一天到晚吵着要吃這種奢侈品,鐵定也一天到晚被院長罰跪在主之前懺悔。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會愛屋及烏?」他泛着笑容。

巴珊珊紅了臉,內心有着暖意。

「我不但想請大家吃比薩,基本上我想成立一個獎學金制度,讓有音樂細胞的人可以出國深造。」這間育幼院的人才比比皆是,「我不希望再也有人跟你一樣,因為沒有學費而支持不下去。」

「夜雨……」她抓住他的衣袖,淚已盈眶。「你不必做到這種地步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輕描淡寫的做了重大的決定,震撼並感動着巴珊珊的心房。

她不再說話,只是緊抿着唇,忍着淚水,螓首搖了好幾下,便埋進他胸膛里喜極而泣。

小欣沒說話,她已經懂得那些話的意思。珊珊姊姊真的找到一個懂她、疼她、愛她的王子,願意為了她做好多事,甚至照顧並幫助他們。

她掛着笑容,眼裏也有淚水在打轉,她趕緊俐落的打開瓶蓋,將齊夜雨的杯子拿起來斟倒。

「謝謝你。」他摟着妻子,對小欣道謝,「喔,倒給我就好,珊珊不能喝。」

「因為有小Baby的關係嗎?」

「對!所以她只能喝果汁。」一瓶巴珊珊專屬的果汁就擱在一旁,即使她好想喝可樂喔!

小欣乖巧的鎖好瓶蓋,長桌上的另一頭,是院長空着的椅子,其實她是年長者的代表,大家都在擔心,為什麼院長下午哭得很慘之後,就沒再出現了。

「珊珊姊姊,院長怎麼不下來吃飯?」小欣還是問了

「嗯……院長人還不舒服,今天不能陪你們吃飯了,所以珊珊姊姊特地回來陪你們吃飯啊!」巴珊珊抹去淚水,不想也讓孩子們擔心。

「是因為早上的男生嗎?」她嘟着嘴猜測道。

巴珊珊看老公一眼,她實在很難跟孩子們說謊,所以這差事只好交給他去做。

齊夜雨才準備編一套說詞,小欣卻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巴珊珊。

那是張泛紅甚至毀損的照片,是以前的拍立得相機照的,那上頭已經相當模糊,但是還可以看出照片里的男人,正是今早的那一位男士。

「夜雨……」巴珊珊緊張的把照片塞給他看,「你看左邊那個就是早上的男人,右邊那個是老院長,再旁邊那個是……」

一個還滿漂亮的女生,她正直直地瞪着男人,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齊夜雨定神一瞧,立刻睜圓了眼,「韋薇安?」

「咦?」巴珊珊當然聽過這名字,「小媽?」

她嫁過去之前,跟夜雨的家人們見過面,不過那時並沒有見到夜雨口中的繼母。

一直到婚禮前,她才見到那位年輕的繼母,夜雨都叫她「小媽」,所以她也就跟着這樣叫。

她對韋薇安印象不深,就一面之緣,而且當她說到她來自天使育幼院時,對方就臉色發白,接着也沒辦法見證婚禮。

「好像是耶……」巴珊珊再三仔細的看着,「那時好像比較……凶的樣子。」

那雙眼睛,跟那天見到的溫善相比,好似不是同一個人。

齊夜雨不語,他這才想起來當初到天使育幼院的目的,是為了翻出繼母的身世,讓老爸不要再信任她,並且把那把琴還給他。

不過,他結婚返家時發現情況已經不一樣了,之前反對激烈的兩個哥哥早就接受了繼母,就算知道那孩子不是老爸的也無所謂了,至於那把琴,老爸也當結婚禮物送給了他。

這一切應該已經落幕了,只是……為什麼在這時候讓他找到蛛絲馬跡?

要循線找下去嗎?幫小媽找回失去的記憶?可是,回想着今早的男人,他一點都不覺得跟那位男士扯上關係是好事。

「咦?夜雨!小媽、小媽她……」巴珊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是不是問我有沒有聽過韋薇安這名字?」

嘖!他原本以為珊珊早忘記這件事,畢竟當時他只是匆匆一問,之後也沒再向她提起。

「所以你早知道小媽是待過天使育幼院的人……欸,不對呀,既然是小媽,你幹麼……」巴珊珊倒抽了一口氣,瞪圓眼睛看着他,「難道你在調查小媽?」

齊夜雨先把小欣趕回位子坐,然後他看着身邊瞪着他的巴珊珊,她眼底充滿不悅和懷疑,好像他調查韋薇安是項滔天大罪似的。

「我沒辦法,她生了一個孩子,大家都認為她是來騙家產的。」他壓低了聲音,「不過後來大家都接受,我當然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你來這裏是為了調查小媽,那……」她不由得往壞處想。既然是為了調查可能謀奪家產的人,為什麼最後會跟她發展成……

「我根本不在乎家產,我只在乎我老爸快不快樂,要不是他拿我那把寶貝名琴送給小嬰兒,我也不會卯足勁想揭小媽的底。」趁着巴珊珊還想說話,齊夜雨趕緊摀住她的唇,「不過見到你后,我就忘了那把琴,還有小媽的事。」

巴珊珊用力地眨着眼。她不相信,她覺得好卑鄙喔!

只見齊夜雨微微一笑,俯身向前,在她耳邊低語呢喃,「我說過,我對你一見鍾情了,嗯?忘記了?」

「你哥說你跟一堆人一見鍾情過。」她咕噥着。

「但是沒有一個人讓我踏上紅毯。」他以避開孩子們視線的角度,輕輕囓咬她的耳朵,「你讓我有勇氣踏上紅毯。」

那時只知道,如果他離開了婚禮現場,會深深的傷害到珊珊,而她是他最不願意傷害的女孩。

她因酥麻感而縮了下頸子,撒嬌般搥打了他幾下。搞不好有孩子在看呢。

「好了,我坦白從寬了,沒別的事瞞你了。」他深邃的雙眸抓住她水亮的雙大眼,「換你了。」

「咦?」她無辜的看向他。

「你沒有別的秘密要跟我分享嗎?」齊夜雨忽然換上一副質疑萬分的模樣。

「秘……秘密?」她一對眼珠轉來轉去的,心虛不已,「我、我想上廁所。」

慌張的起了身,她急忙要往廁所去。

「親愛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齊夜雨沒阻止她,反而是悠哉悠哉的啃起炸雞,「你回來先告訴我為什麼買了愛樂演奏會的票,卻沒去看我吧!」

每次問這件事,她不是尿遁,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太詭異了。

以前他還不太介意,但是當越來越在乎一個人時,這就會變成一塊疙瘩——為什麼他們之間要有秘密!

是的,他很在乎珊珊,她是世界上唯一能讓他如此在意的女人。

嗯……趁這個空,她應該上樓去探望一下院長,順便問問小媽的事。

巴珊珊逃離了現場,走往位在外面的廁所。真奇怪,這明明不是件大事,夜雨最近幹麼老愛提起?

她也真是笨,就說因為打工趕不及就好了,幹麼每次都逃開?這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也不想有事瞞他,只是一旦說出沒去聽演奏會的原因,就會牽扯出一大串不可告人的醜事。

她不希望夜雨看輕她。

那是段痛苦的記憶,十六歲的夏天,看見睽違五年的人……

「珊珊?」

她的身後,突然出現久違的聲音。

她瞪大了雙眸。為什麼才想着他,就出現他的聲音?

「哎呀,好巧,真的是你耶!」那聲音逼近,栩栩如生!

巴珊珊倏地回過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為什麼他又出現了?!

「咦……你、你懷孕了?!」一個滿臉胡碴、全身髒亂、形如枯槁的男人,瞪着那金魚目般的凸眼,訝異的看着她的肚皮。

「爸……」

【第八章】

快滿十六歲的某天傍晚,她懷着極度雀躍的心情,飛奔回育幼院,因為這晚她就能聽到愛樂樂團的現場演奏,她兼了兩份打工,花了半年掙到這一筆錢去買票。

換上衣服,翻出音樂盒底下的入場券,她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門。

只是,門口出現了不速之客。

他衣衫襤褸,和善的朝着她笑,如同現在一樣呼喚着她的名字。

「你、你來幹什麼?」巴珊珊蒼白着臉色,看着渾身臭味的男人。

「你怎麼懷孕了?我就知道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貨,以為自己有張漂亮的皮相就隨便給人上。」巴一宏啐了口口水,一臉不屑的恥笑。

「我已經結婚了,你不要胡說八道。」巴珊珊別過頭,急着要往裏面走,「請你立刻離開!」

「咦?」巴一宏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去路,「你結婚了?真是好傷爸爸的心喔,你怎麼沒請爸爸去主婚呢?」

巴珊珊瞥了他一眼,避開眼神,「我爸已經死了。」

「哼哼……哼哼,真是不孝!對方知道嗎?知道你是這種不孝女嗎?」巴一宏的聲音越來越大,「媽的賤貨,我就進去看哪個白痴會娶你!」

「你幹麼?!」巴珊珊跳了起來,焦急的扯着他的衣袖,「我現在的生活很美滿,你不要再破壞我的幸福!」

巴一宏賊頭賊腦的笑着,突然注意到她的無名指上,有枚閃閃發光的戒指。

「哇……這真還假的,這麼大顆?」下一秒,他握緊巴珊珊的手,仔細看着鑽戒,「這有幾克拉啊?該不會是鋯石吧?」

「不關你的事!」巴珊珊意圖抽回手,卻被箝握得恨緊,「你放開我,要不然我……」

「你怎樣?你要大叫嗎?爸可以幫你。」巴一宏一臉賤樣的笑着,「我就叫得很大聲,讓對方知道你還有個老爸活在世界上!」

他完完全全抓住巴珊珊的把柄,她顫抖着,幾乎無法動彈。

誰說她不會說謊的?她是個大騙子!她告訴齊夜雨說,她的父母雙亡,才會被帶到育幼院來,她說她媽媽是個溫柔的大美人,因病去世,和藹可親的爸爸是一家普通公司的職員,出了車禍意外身亡。

事實上呢?她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是媽媽跟工廠里的廠長外遇生下來的,她的爸爸是個酒鬼兼毒蟲,媽媽每天努力工作的錢都被爸爸搶走,回來又打又罵,吸了毒之後就更可怕。

某天晚上,他們又吵了架,媽媽說再也受不了,她要去找情人,於是爸爸又打了她,媽媽的臉都腫了起來,還流出鼻血,她笑着說沒關係,進去洗澡后就再也沒醒來過。

醫生說是顱內出血,洗澡的熱水讓血管無法收縮,媽媽就這樣走了。

爸爸在媽媽死掉那晚就失蹤了,一直到鄰居通報社福機構的人前來,把餓了幾天的她給帶走,媽媽的屍體也是社福機構的人代為處理喪葬事宜的。

她被帶走後,寄養在姑姑家一陣子,姑姑本來就討厭她爸,加上她是母親外遇生下的,在姑姑眼中是既骯髒又齷齪的存在,不只姑姑會虐待她,連那些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弟姊妹也會欺負她,才兩個月不到吧,社福機構的阿姨來探望她,卻發現她身上有可疑的傷口,那之後,她被安置在前一家育幼院,過了幾年育幼院經營不下去,她才再被移轉到天使育幼院。

她跟鄧智奇說過自己的身世,最後落得被羞辱的份,她覺悟到沒人會要酒鬼毒蟲的女兒,她身上背負着原罪,所以面對夜雨時,她撒了個漫天大謊。

就算她沒有公主的顯赫身世,她也絕對不會是毒蟲的女兒。

「你嫁給有錢人嗎?」巴一宏拉起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高檔貨,「有張漂亮的臉還是多少有點用。」

巴珊珊全身泛冷,痛苦地咬着唇,「你想怎麼樣?」

「幹麼講話那麼冷淡?做老爸的來跟女兒敘敘舊,順便看女兒有沒有什麼好孝敬老爸的。」巴一宏注意到她耳朵上的耳環,「干,那也是真鑽嗎?」

巴珊珊不假思索的把兩隻耳環摘了下來,只是碎鑽。

「拿去,你就可以走了。」她把耳環扔給巴一宏,藉機抽回手。

「嘖嘖,真讓我給發了。」巴一宏滿意的看着那對耳環,「你老公叫什麼名字?」

「我拜託你離開我的生活好嗎?」她忍住淚,事實上,她好想放聲尖叫。

「你不說,我自己進去問喔!」他一臉得意揚揚的樣子,他永遠知道怎麼威脅自己的女人跟女兒。

「齊夜雨。」她痛苦的念出名字,無法確定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齊夜雨?家裏幹麼的?怎麼寫啊!」

「夜晚的夜,下雨的雨,他只是個拉小提琴的,你別問那麼多了。」趁着巴一宏不注意,她咻的鑽進屋子裏,「滾!滾開!」

砰的將門給關上,開始不住的哭泣。

當年她為什麼沒有去聽愛樂的演奏?因為爸跟現在一樣來找她要錢買酒、吸毒,要她去偷院長的錢。

他們在門口拉鋸,她好恨他也好怕他,看見他就想到媽媽被酒瓶敲破頭的那夜、媽媽七孔流血死在浴缸里的模樣。她尖叫着、哭嚎着,偏偏那天育幼院辦郊遊。

沒去的大孩子都要打工,院裏只剩下煮飯的阿婆,她重聽聽不見。

爸爸搶走她身上的那張票、身上所有可以賣錢的東西,她醒來時躺在急診室里,腦內積水、肋骨斷了四根,一隻眼睛差點失明。

她連哭都會痛,她驚恐得無法成眠,必須拉着老院長的手,才能夠勉強睡去。

也因此,她沒有辦法關燈睡覺,父親像是黑暗裏的猛獸,隨時會出籠。

當她失神的走回餐桌時,孩子們還在愉快地用餐,幾個喜愛談琴的孩子已經爭先恐後的上去彈琴,那琴音生澀,但還是可以聽得出熱情。

齊夜雨從裏頭出來,注意到不對勁的她。

「珊珊?」他快步走近。為什麼她一臉要昏倒的樣子?

他摟過她,扶着她坐下,她雙眼發直,不發一語,微微發著抖。

「你別嚇我,出事了嗎?」他不停地撩着她的發、撫着她的臉,希望藉由身體的觸碰讓她安心。

巴珊珊看着他,搖了搖頭,齊夜雨當然知道她騙人。

「夜雨,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她開口時問了句奇怪的話。

齊夜雨擰起眉頭瞧着她。真的非常不對勁!就算以前為了別的女人吵架時,珊珊也不會露出這種悲傷的神情

「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他勾起她的手,像兩小無猜般的把玩着,「我看見你在彈琴,看見你望着我,我的心跳就告訴我,我喜歡你了。」

「那是外表對吧?因為我長得很漂亮又很可愛。」她無助的看着他,「那了解我之後呢?相處之後為什麼你還是喜歡我?」

齊夜雨微笑着。她的確是漂亮的女孩,所以足以吸引許多人,包括那位鄧智奇和他,但那種熱情是很可能稍縱即逝的。

不過,了解之後,他只覺得她天真得可人;相處之後,他只知道她是個要人疼愛與呵護的小女人。她很依賴,希望可以無時無刻攀着他的肩膀;她喜歡家的感覺,更渴望這個孩子的降臨。

在結婚之後的每一天,她滲進他的生命里,每一個晨起的笑顏、每一場合奏的快活、每一記好奇的眼神,都讓他越來越珍愛她。

「因為我愛的是你的靈魂。」他的唇貼上她的耳,一字一字,用氣音說。

熱氣傳進她的耳里,讓巴珊珊羞紅了臉,她摀住耳朵,不可思議的凝視着她,然後熱淚忽然盈眶,下瞬間就環住他的頸子。

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世,他會怎麼想?如果爸爸把事情鬧大,大家就會知道知名愛樂小提琴首席的岳父,是個社會敗類,那該怎麼辦?

如果爸爸繼續來找她,那她又該怎麼辦?

夜雨會嫌棄她的出身的!齊家在社會上是有名望的人,更別說在商場上的地位,爸爸一向貪得無厭,他會破壞這一切的!

她的家、她的生活、她的幸福,只屬於她的童話故事——全部都會幻滅掉!

齊夜雨溫柔的摟着懷間哭泣的女人。他可以分辨出女人的情緒,毫無疑問的,珊珊此刻絕對不是喜極而泣,因為她全身冰冷、她在發抖,還有……

她的耳環不見了。

從他們自育幼院回來之後,生活都不一樣了。

夜雨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抱着話筒,也增加了往外跑的機率,神色越來越凝重,她當然有注意到這些不尋常的改變,但她也無心去在乎太多,她每天都從惡夢中驚醒,提心弔膽門鈴會響起,開了門見到是滿身惡臭的父親。

好幾次,她想開口跟夜雨坦白她的謊言,但就是說不出口。

而忙碌的夜雨也是滿臉愁容,媒體也開始傳出齊田集團有財務危機的消息……夜雨都在為家裏的事憂心,她何必那這種事煩他?

巴珊珊總是這麼想,然後錯過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偏偏齊夜雨在等她開口,他知道有事情不對勁,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妻子,相信她準備好會跟他說,可等了一次又一次,總覺得她像是要開口了,最後卻說些別的事情。

而家裏也不平靜,那天他在育幼院問到了小媽的消息,她的確在天使育幼院長大,最可怕的是她喪失掉的記憶,跟日本黑道有極大的關係。

她十八歲時就離開台灣,一直到幾年前被老爸救起,這些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只不過若是院長所言不假,只怕小媽生的那個么弟「齊希望」,是日本黑道的孩子。

他們三兄弟展開調查,也瞞着小媽,只是他們還沒查出關鍵,就有人攻擊齊田集團了。對方背後的勢力,很巧的正是日本財團。

他不想讓珊珊擔心,這是沒必要的事情,因為她憔悴的臉色告訴他,她已經夠多事情要煩了。

「夜雨!」進入大哥的辦公室,齊靈犀走向坐在沙發的小弟。

齊夜雨正利用人脈查韋薇安在日本的過去,已經有日本的友人表示,他見過韋薇安的和服扮相。

「怎麼?有什麼消息嗎?」他頭也不抬,正翻看着手中資料。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齊靈犀一屁股坐下,「你當初為什麼突然從維也納跑回來?」

咦?齊夜雨愣了下,狐疑的看着二哥。他可不知道二哥有這種好心情,關心起他的行程?

「我也奇怪,你明明還有一季的演出,但是你卻扔下樂團,直接告假飛回台灣。」坐在辦公桌后的齊錦瑟深有同感,「照理說,你應該是今年暑假才會回來的。」

齊夜雨深呼吸一口氣,沒好氣的扯扯嘴角,「二哥,二嫂是徵信社的,應該都查出來了吧?幹麼還問我?」

「總是想聽實話。」齊靈犀一臉期待的看他,「你真的搞上指揮家的女兒?」

「喂!什麼搞上?我跟愛莉是兩情相悅的OK……至少那時候是。」他竟露出點神色緊張。「後來就沒感覺了,所以分手了……結果誰知道指揮氣了個半死,我們根本不能好好練習。」

「她是個美女耶!」齊靈犀不知何時拿出愛莉的照片,「愛莉.傑克森,愛樂指揮的女兒,也是愛樂的鋼琴首席,這種氣質性感兼具的美人,你是哪裏不滿意啊?」

「她進我的音樂室。」簡潔俐落,他連分手也從不拖泥帶水。

「嗄?」兩兄弟不約而同的喊出了聲,「就這樣?」

「這很嚴重好嗎?你們兩個誰進過我的音樂室?那是我的聖殿,誰都不許進去!」他義正辭嚴的說著,「我的音樂室不喜歡她,氛圍完全不合。」

「我們對你的音樂室沒有興趣啊!」齊錦瑟一臉無奈的搖了頭,「真誇張,因為這樣就分手……」

「可是,我聽珊珊說,你們常常一起合奏樂曲?」齊靈犀反應倒是快,「你們在哪裏合奏?」

「音樂室。」

「……」齊錦瑟臉上三條線,「你因為正妹踏進你音樂室就分手,然後你跟珊珊在裏面夫婦合奏?」

「珊珊可以進我的音樂室,聖殿喜歡她。」齊夜雨邊說,邊勾起迷人的嘴角,「她就是可以走進來,我最喜歡跟她在聖殿裏尬音樂!」

哇!齊錦瑟看了二弟一眼。夜雨對珊珊真的是認真的呢!他是完全的接納與包容她,才肯讓她闖進他所謂的聖殿裏。

他們當然知道弟弟在音樂方面的龜毛,他的音樂室閑人連地毯都不能踏,如果這小倆口真能合奏,「夫唱婦隨」的話,倒是挺完美的。

「倒是你們,無緣無故提愛莉做什麼?」齊夜雨不呆,沒忘記二哥起的頭。

「喔!你二嫂說,有人去找她調查你的住處和現況。」齊靈犀忙不迭的拿出另一張監視器拍下的照片,「一位紅髮正妹。」

咦?齊夜雨搶下照片看着,一張大臉剛好對着鏡頭——愛莉?

「她好像懷孕八個月了。」齊錦瑟涼涼的補充,「多珊珊兩個月半。」

「差不多就是你還在維也納的時候。」齊靈犀好心的提醒一下。

齊夜雨跳了起來,抓住二哥的手,「二嫂有把我的住處告訴她嗎?」

「沒有,你二嫂不傷自家人。」齊靈犀俐落的甩開,「喔,不過你朋友說了。」

「啥?」

「你在台灣的愛樂同事,不但接機,還讓愛莉住他家,後來也就到處打聽你現在住哪兒啦!我想你國內的朋友都知道吧!」齊靈犀不懷好意的眯起眼,「出來混的,總是要還的啦!」

怎麼會……一旦愛莉知道他的地方——珊珊!

巴珊珊拉開門時,雙眼不由得為之一亮。

門外站了個超級辣的准媽媽,對方比她高出一顆半的頭,穿着無袖的洋裝,露出健美的手臂。

腳下踩的是平底鞋,但上頭鑲滿超大的寶石,一整個好閃啊~

「哈羅?」她試探性的問着,然後準備去叫傭人。

「Damien?」女人準確的叫出齊夜雨的名字。

「喔!Heisnothere……Pleasewaitamoment……」巴珊珊緊張的回頭,「Apple,外面有人找夜雨!」她高呼一名懂英文的女傭來與對方溝通。

「他不在嗎?」下一秒,性感女神說話了。

「咦?」巴珊珊獃獃的回過頭,是中文耶!「對,他現在不在家。」

「OK!我在裏面等。」她大方的推開門,自己走了進去。

「欸……等一下!喂!」巴珊珊完全攔不住她,她跟逛自己家一樣,走到客廳,就坐了下來。

整間屋子裏會講英文的人只有Apple一個女生,她機靈的上前跟客人問候,然後還聊了幾句。

「怎樣?她是誰啊?」巴珊珊很緊張的在廚房抓住Apple。

「夫人,她說她是愛樂的鋼琴手,是少爺的朋友。」Apple頓了一頓,「嗯,她說少爺是她的Lover耶!」

Lover?英文再差,她也聽得懂這一個單字好嗎?連待在台灣都還有女人找來嗎?可是好怪喔,那女神懷孕了,還說夜雨是她的……愛人?

「我出去瞧瞧好了,對方好像會說中文。」巴珊珊鼓起勇氣。她可是女主人耶,現在又在她的地盤上,她不想再像在歐洲一樣,一直被人看扁。

巴珊珊心裏氣勢很足,但顯露不出來,她走出來時,像個小女孩,怯生生的偷看着那雙高蹺着,絲毫沒有受到水腫之苦的美腿。

「嗨!我是珊珊。」她一字一字清楚的說著。

「喔,愛莉!」她伸出纖長的手,落落大方。

巴珊珊挨着她身邊坐下,跟她握了握手,看着她隆起的肚皮。

「你會說中文?」她好奇的問着,Apple此時送上兩杯果汁。

「我以前有中國男友,Damien也教我!」愛莉的文法雖然詭異,但對巴珊珊而言,已經比英文好懂太多。

「Damien……你來玩嗎?怎麼會來找他?」

「喔,我好想念他!而且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愛莉笑吟吟的,撫着自己的肚皮,「孩子,八個月了。」

「八……哇,八個月了啊!」巴珊珊下意識的也撫向自己的肚皮。「我的才六個月而已……二十五周。」

「喔,恭喜你!」愛莉眯起眼,拿起果汁喝了一口,「你是他妹妹嗎?」

「咦?」

「Sister……Youngersister!」愛莉很努力的想解釋妹妹的說法。

「我懂我懂!」巴珊珊感到有些好笑。這位愛莉小姐不知道夜雨是老么啊……唔,一年前是老么啦,現在小媽已經生了孩子,而且孩子也是男生,怎麼會有妹妹?「我不是!我是他的……」

話沒出口,愛莉突然狠狠的瞪視着她,「你是他在台灣的Girlfriend?」

棕色的濃眉擰起來,非常生氣的模樣,還立刻搬出一副談判的高姿態,朝沙發旁邊退了一大格。

哇,這麼凶!巴珊珊反而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了。她不是女朋友啦,她可是名正言順的齊太太。

「我是……」

「我跟你說,你要走!」愛莉不客氣的直指門口,「Damien是我的未婚夫。」

「嗄?!」巴珊珊聽得懂……就是聽得懂,才覺得莫名其妙,「Impossible!」

「什麼!」愛莉顯然非常不滿意她的答案,纖指一比肚皮,「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也……什麼?!」巴珊珊瞪着她的肚皮瞧,她剛剛說「我們」?「你們的孩子?孩子是Damien……」

「Yes!他是父親、爸爸。」愛莉一臉扞衛權益的模樣,緊抱着肚皮,「那你咧!那個是什麼?」

她指的是巴珊珊的肚子。

八個月,夜雨的孩子?巴珊珊根本已經聽不下愛莉在那邊用一堆法文碎碎念的抱怨,她雙眼只放得下那隆起的肚皮。

她才六個月,可是她八個月了!她遠從歐洲跑來找夜雨,就是要跟他說孩子的事嗎?

仔細一想,這並不奇怪,依照她對夜雨的了解,在婚前,他是個左右逢源的貴公子,女朋友多到數不完,風流史還隸屬於編年史的體例,每晚得有佳人在抱才叫人生,不是嗎?

萬一有個不小心,就像她一樣……肚子的孩子用周數去推斷,是他們在那家頂樓俱樂部時製造出來的。

巴珊珊手指的溫度再度退去,她有點慌亂,想到另一個女人也懷着丈夫的孩子,就無法冷靜下來。

她是愛樂的鋼琴首席?她長得好漂亮,紅色的大鬈髮,高?纖細的身材,優雅大方的模樣,論起外貌與地位,跟夜雨是足以相匹配的!

不只英文流利,連中文能溝通,如果是愛樂的人,說不定德語和法文也能侃侃而談。這樣的女人,才是公主吧?

夜雨如果知道她懷孕了,有另一個孩子的存在,他怎麼會再多看她一眼呢!

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自己是足以讓他一見鍾情的對象啊!

「珊珊小姐。」Apple拿着家裏的電話,在旁喚了她,「有人找你。」

「咦?」她轉向Apple的眼神,依舊有點空洞。

她看了愛莉一眼,才慌張的接過電話,還未想到怎麼會有人打家裏電話找她。

「喂?我是巴珊珊。」

「喂~寶貝女兒啊!有沒有想爸爸啊?」電話那頭的聲音超愉快的,「爸爸就在門外等你喔!你住的地方真漂亮。」

一位是才貌兼備的公主,一個是鄉下地方育幼院的棄兒,她還有個糾纏不清的酒鬼毒蟲父親,正準備跟她要錢去買毒。

王子,都會選擇公主的啊!

【第九章】

齊夜雨驅車返家時,下起了傾盆大雨,夏季的山區,總是常有這種雷陣雨發生,即使他心急如焚,還是不敢開得太快。

一抵達家裏的前院,他連車子都懶得停好,直接就下了車,衝進廊檐下。

進了門,拍着身上冰涼的水珠,一路疾走,在玄關,他就注意到未曾見過的誇張寶石平底涼鞋。珊珊不穿這種奢華的款式。

他深吸一口氣。最好不要這麼巧,愛莉已經找到這兒來了……嘖!他知道她的,行動力一向十足。

穿過短廊,他止住了步伐,右手邊那一大塊空間裏,果然有個突兀的紅髮女郎。

愛莉正半趴在米色沙發上睡覺,紅色的大鬈髮披散在沙發上,以雪白的手腕枕着頭,那修長的美腿優雅交疊,蜷縮的身子上有條薄毯,應該是傭人幫忙蓋上的。

他走上前,Apple一見到他,卻是有點狐疑的往他身後探看。

「她什麼時候來的?」他低聲問着。

「下午兩點半左右。」Apple還是有些分心,「她堅持一定要等您回來,說是您在國外的朋友……」

「我知道了。」他伸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下去。「給我拿杯溫水來。」

齊夜雨交代完,立刻走到沙發邊,輕輕的搖着愛莉的肩膀。

愛莉正在甜甜的夢鄉里,孕婦總是嗜睡,下午等得無聊,她糊裏糊塗就睡著了。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忽然看見熟悉的臉龐,跟那多情的微笑。

「Damien!」幾乎是立刻撐起身子,她喜出望外的瞧着他。

「愛莉……」他坐了下來,讓她移進去一點,「你跑到我這兒做什麼?」

「Oh!Jevousmanqué……」只見愛莉激動的環住他的頸子,說了一大串法文,在她準備送上香吻時,齊夜雨從容的以手指擋住。

送水出來的Apple臉色有點僵硬,彎腰擱上水杯,她的眼神明顯得停在愛莉的腳和肚皮上,然後倉皇的離開。

「說中文。」齊夜雨把她整個人溫柔的移開,「這裏是台灣,你會說中文就得說中文。」

以免傭人誤會,還有千萬不能讓珊珊再誤會……咦?說到這個,珊珊呢?還在睡嗎?

「我中文又不好。」愛莉嘟嚷着,「我想你,所以我來了。」

「你應該先打電話的……」他總算注意到愛莉大腿露出一大截的撩人姿態,拍了拍她,「坐好,坐直!」

愛莉嬌媚的把腳挪下沙發,刻意把毯子撥開,將光裸的長腿擦過齊夜雨的大腿,撩撥意味明顯。

只可惜,映入齊夜雨眼帘的,是她的肚子。

「這什麼?」他看着她的肚皮,「你懷孕了?」

「寶寶,我跟你的寶寶。」她柔媚的偎向他,「是個男生喔!Boy!」

齊夜雨腦子快當機了。她莫名其妙飛過來台灣,挺個肚子說孩子是他的?

「你再說一次!這孩子是我的?」齊夜雨握着她雙臂追問,「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你忘記那幾個HotNight了嗎?」她勾人般的笑起來,「你回台灣后,我就有寶寶了……爸爸也不生氣了!他讓我來這裏找你,我們結婚。」

齊夜雨全身起了寒意,望着愛莉的肚子,直覺就是不可能。

一年多前,一場慶功宴上,他跟喝得爛醉的愛莉一拍即合,愛莉是指揮的女兒,認識已久,只是他們各自有愛人,從未進一步發展,有了關係后,他們享受着團練時的曖昧、纏綿的性愛、美酒佳肴的生活,倒也不失愉快。

不過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了解與認識,他知道這段關係不會太久,一時的熱情燃燒盡了,也就不會剩下什麼。

當發現愛莉跟一切格格不入時,他開始想談分手,偏偏這時被指揮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指揮很欣賞他的才華,但非常不欣賞他的人生哲學,對於愛莉跟他交往大發雷霆,搞到團練時氣氛很差。

他是個疼惜女人的紳士,不可能在愛莉與父親吵架哭泣時,還跟她談分手,即使知道她另外還有別的男人,但是那天早上,當愛莉踏進他禁入的音樂室時,他就知道一切該結束了。

他憑着直覺在過生活,他的音樂室厭惡愛莉的存在,她像是絲綢里的一粒沙,怎樣都不適合。

只是分手之後情況並沒有改善太多,因為愛莉什麼也沒跟她父親說,等他主動說出分手的實情時,指揮又怒不可遏,覺得他嫌棄愛莉……種種紛擾,讓他決定沉澱休息,順着大哥、二哥催他回國的意思,就請了假,返國。

就是這樣,才能遇上珊珊,那個落入凡間的白色天使。

他已經找到生命的終極意義,愛莉現在冒出來拿孩子嚇他是怎樣?

「他不該是我的孩子。」他冷靜地看着愛莉,「你怎麼能確定這是我的?」

「當然是你的啊!」愛莉惱怒的瞪他,「你是我的男朋友耶!」

齊夜雨沉吟了一會。這事情說也說不清,應該採取最直接正確的方式,先驗DNA再說。

「我們沒有一次沒戴保險套,我的經驗很豐富,幾乎不可能出錯。」要不然光維也納就有多少他的孩子了,「But,我們先驗DNA再說。」

「你懷疑我?!」愛莉顯得不可思議,驚呼出聲。

齊夜雨嘆口氣,只好舉起手上的婚戒,「我結婚了,愛莉。」

紅髮的性感女人,臉上陣青陣白的瞪着那枚婚戒,再看向齊夜雨。她在歐洲也聽過傳聞,說夜夜笙歌的Damien結婚了,有人更信誓旦旦的說見過那乾癟不起眼的東方女孩……

她不信,因為她不認為Damien會為哪個女人停留,更不認為他會知道什麼是忠誠。

就算他真的結婚了,她也想把他搶回來!

「這是你的寶寶。」她氣得大喊。

「喊再大聲也沒用,我們等報告……我現在就帶你去,我大嫂剛好是婦產科的醫生。」齊夜雨撥打手機,跟着站起身,「喂,是我……大哥,我想帶朋友去找大嫂驗孩子的DNA方便嗎……好啦!別廢話,我已經在處理了!OK!」

愛莉握着粉拳,坐在沙發瞪着他。為什麼Damien會懷疑她?他們那時明明就是一對呀……

「穿衣服,外頭下雨會冷了。」齊夜雨回頭指示着,「Apple!珊珊呢?還在睡嗎?她今天有沒有吃東西?」

Apple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微蹙着眉,「少爺,珊珊小姐她……不是去找你嗎?」

「咦?」正準備換衣服的齊夜雨怔住了,「她來找我?」

「是呀,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小姐沒跟您一起回來……」她其實挺緊張的,因為珊珊小姐出門時臉色很怪。「她下午接了電話后,就說你要她出去……」

「我沒打電話回來啊!」再說,他再忙也是派車來接珊珊,不可能要她一個人坐車出門!「她——愛莉有跟她說什麼嗎?」

Apple一驚,竟然淚珠滾落,「珊珊小姐都沒說她是您老婆,倒是愛莉小姐一直說她懷孕八個月了,強調你的孩子……然後家裏來了電話,說找珊珊小姐,我就把話筒給了她。」

「家裏的電話?是育幼院嗎?」難道是院長又被日本黑道給纏上了?

「不!是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很粗、有點年紀,而且……」Apple回想了下,不禁抿了抿唇,「聽起來很輕浮。」

有年紀的男人?他怎麼不知道珊珊還有男性的長者朋友?

「然後呢?」

「珊珊小姐就變得很奇怪,她有點失神,話筒還掉在地上……我撿起來時,她的眼神好空洞喔!」Apple焦急的開始哽咽,「我那時應該阻止她出門的,我應該想到您不可能叫她出去!」

「不是你的錯。」齊夜雨立刻溫柔的壓住她的肩頭,不讓她激動,「珊珊出門前還有說什麼嗎?」

Apple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着,回憶着巴珊珊頹然的走回房間,搭了件薄外套,拿着小包包,跟她說要去找主人,然後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家裏一眼、看了她一眼,說……

「她說謝謝我的照顧。」Apple茫然的念出巴珊珊臨行的最後一句話,「我那時根本搞不清楚,珊珊小姐怎麼突然客套起來?」

那像是離別的話。齊夜雨緩緩的做了一個深呼吸,長長的睫毛微微因為緊張而顫動着,那迷人的深邃眸子再次睜開時,看着的是遙遠的方向。

珊珊知道的地方不多,並不難找,對台北也不熟,了不起只會回去一個地方——天使育幼院。

他只是覺得事情好像不單純。

他不覺得珊珊會因為愛莉的出現,而突然選擇離開他。

「你小女朋友走啦!」愛莉喜孜孜的繞了過來,「Good!她很明理。」

「她是我妻子。」齊夜雨自然的回答着她,「愛莉,要是她因為你出了什麼事,我會生氣的。」

「離婚啊,跟我結婚。」愛莉揚起厚唇,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齊夜雨挑起她的下巴,給了一抹最溫善的笑容,「我會讓你再也不能彈琴,親愛的。」

愛莉的笑瞬間凍結在嘴角,她看着俊美的男人,還有那雙讓她發冷的眸子。

「珊珊如果回來,隨時跟我聯絡。」齊夜雨交代了幾句,「就麻煩你了。」

「是,對不起!」Apple抹着淚水,恭恭敬敬的行禮。

齊夜雨拉過愛莉,直直往門外走去。該做的還是得做,先把愛莉丟到醫院去,然後他得火速去找莫名其妙失蹤的小妻子。

上了車,不管愛莉嚷了些什麼,他滿心想着的全是那嬌弱又膽小的妻子,那個一直以來,有着強烈自卑心的老婆。

「喂,二哥!二嫂的手機給我一下……她現在還在徵信社裏嗎?對!珊珊不見了!」

大雨下個不停,在黑色的天空裏,降下一絲又一絲的斜線,落在地上,還會出現一個個銀色的水泡。

仔細看着,天空是深藍色的,即使烏雲籠罩,也不是那樣死寂的黑。

巴珊珊站在月台上,聽着廣播,向遠方看着將進站的火車。

「火車要來了嗎?」巴一宏拖着破皮鞋走了過來,「冷了吧?我幫你買了一杯熱奶茶。」

他遞過一瓶罐裝飲料,巴珊珊沉吟了下,還是接過發熱的鐵罐。

「你確定要到我那裏去?我先跟你說喔,我那裏跟你住的地方比起來,根本不算人住的地方。」巴一宏嚼着檳榔說道。今天的他有多穿一件防水的外套,因為他原本是要來找齊夜雨的,希望讓自己看起來整齊些。

「再糟的地方我都住過,你忘了嗎?」就是跟你一起住的時候。

「嘿嘿!說的也是。」巴一宏笑着,一口黑牙相當駭人,「你脾氣不要太拗,夫妻吵架嘛,別搞得太大。」

巴珊珊沒有說話,車燈亮了起來,火車在廣播聲中緩緩進站。

今天下午她的惡夢再次出現了,父親沒有騙她,他真的是在別墅附近打電話進來,夜雨家的電話有登記,相當容易尋找,至於他怎麼找到住處,她根本不想多問,或許跟蹤、或許去打探,父親的世界是她所不想理解的。

他咧着一口黑牙,在外頭朝她揮手,問着夜雨在不在家,他這個做父親的要親自拜訪一下。他當然是來嚇她的,因為她對外說他是個死人,這是個多好的威脅方式?

結果,她提着小行李走出來,劈頭第一句就是跟他說:「我要離家出走。」

局勢瞬間變化,巴一宏還有點措手不及。

巴珊珊知道他是來要錢的,她知道這輩子,父親的陰影會永遠纏着她,他會貪得無厭的繼續跟她要錢去花,他會變本加厲,因為這裏有座齊田集團的錢山取之不盡。

他會用各種方法威脅她,不管是戳破她的謊言,或是去毀壞夜雨的名聲,父親為了拿錢買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她不想成為夜雨的包袱,她壓根就是個配不上王子的假公主,她心知肚明,她跟夜雨之間,沒有一樣是能夠並駕齊驅的,她只是享受着幸福,逃避不去想未來的事而已。

日子久了,夜雨會發現她數不完的缺陷……他們以後還得回到歐洲去,那兒更是叫她自慚形穢的環境,什麼都不會的她、連個好學歷都沒有的她、就是英文都說不好的她,遲早會讓夜雨變成笑話。

她不敢想像未來的媒體會怎麼報導?愛樂小提琴首席Damien的妻子,是個連基本國際語言都聽不懂的人?

媒體會去挖掘她的身世,那種難堪的過去,怎能登上大雅之堂?

夜雨是個很好的情人、完美的丈夫,雖然他們彼此還在學習,但這一陣子她已經度過人生最美好幸福的日子,一切像是場夢,只是到了夢醒的時刻。

一切都是她不好,她的出身不好、她的爸爸不好,她的過去是塊抹煞不掉污點。

她必須在這之前踩下煞車,讓彼此回歸各自的道路,她這種出身的人,就應該回到污泥里去,城堡里已經有一位紅髮的公主在等待,她很適合夜雨的,論才貌、論家世,都是完美的搭配。

她也有個孩子,同樣是屬於夜雨的啊。

她深深覺得愛莉這個人出現得太是時候了,剛好給了她一個可以離開的定心丸,夜雨可以重新接受她,他們本來就是情人,而她剛好可以藉此銷聲匿跡,並且斷絕父親可能有的詭計。

她以吵架為名,說要住到父親那裏去,她跟父親說,她受不了夜雨的驕傲自大,他們前晚大吵了一架,所以她打算上演一套離家出走。

氣消后的齊夜雨會尋找她,然後父親可以以其他親人的身份出現,帶她回來,這樣夜雨就會很感激他,不但會致贈謝禮,也可以打好關係。

她說夜雨是個慷慨的人,父親看她的飾品應該就可得知一、二。

「女兒啊,你說要失蹤幾天比較好?」火車上,巴一宏滿腦子都是如意算盤。

「要等他很着急很着急。」巴珊珊喉頭緊窒着,說話都會顫抖。

「對對對,這樣你回去時他才會很高興。」巴一宏樂不可支的繼續盤算,「那你覺得爸要用什麼身份去啊?你大伯?還是誰?」

「隨便你。」她捧着手裏的鐵罐奶茶,奶茶傳來的溫暖,傳不進她的心窩裏。

「好好,這爸爸再想……」巴一宏看了她一眼,突然搖了搖頭,「珊珊啊,爸很謝謝你,幫爸想了這麼一個好法子。」

「那是因為他對我不好,我也沒必要幫他設想那麼多。」她一臉賭氣的模樣,心裏卻在吶喊着對不起。

「噯!他不錯啦,爸調查過了,他是齊田集團的公子耶!真有你的,釣到這麼一個金龜婿。」巴一宏竟伸長了手,摟過了巴珊珊,「幸好你還沒忘記爸爸,爸很感動!放心好了,爸只是欠人家錢,這筆錢還清后,爸一定會努力向上、改過自新。」

巴珊珊沉下眼色,悠悠的轉向他,「真的嗎?」

「當、當然是真的,爸什麼時候騙過你。」巴一宏心虛的回應着,不知道摟着巴珊珊的手腕間,有着全新的注射痕迹。「說真的,你不氣爸吧?」

「怎麼會呢?我們是父女啊!」巴珊珊揚起微笑,儘管那笑容凄楚,她還是能自然的說謊。

她已經說了那麼多謊了,再多一個也無妨吧。

爸,就是因為我們是父女,所以女兒絕對不會讓你凄涼的死在針筒堆里……我會讓您戒毒,就算把您移送法辦,也在所不惜。

【第十章】

落葉自樹梢飄下,隨着風落在齊夜雨的腳邊,他不自覺的抬首望向路邊的樹林,這才發現,秋天轉眼間已然逼近。

而他懷有身孕的妻子,卻無聲無息,人間蒸發了兩個月。

他心急如焚的站在行人路上,最近焦慮到頭相當的疼。珊珊下落不明,連二嫂的徵信社都查不到她的行蹤。

最讓他訝異的是,她竟然沒有回去天使育幼院!

她能去哪?珊珊從小就在那一塊土地長大,之前的育幼院已經改建成大樓,她的家,只剩下天使育幼院啊!

樓梯上齊錦瑟匆匆的走下來,他剛從警察局出來,一臉沒好消息的樣子。

「大哥!」他趕忙迎上前去,「他說了沒?」

「老話一句,不知道。」齊錦瑟也眉頭深鎖,「他還罵了一連串,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齊夜雨氣極了,「他好歹是她父親,怎麼會什麼都不知道?」

若非怕當場失控打人,他也不會要大哥代替他去追問巴一宏。

就在珊珊失蹤后沒一個星期,跟大哥關係良好的一個律師突然來電,說在苗栗有個毒犯,指名要找「齊夜雨」,嚷着說他是他的岳父,因為事關齊家,因此這位律師一得到消息,立刻通知現在當家做主的大哥。

大哥瞞着他,開車到苗栗,果然在警局裏見着齜牙咧嘴的巴一宏,確定這人真的是珊珊的父親,大哥馬上聯絡他下苗栗了解情況。

然而除了巴一宏落網是珊珊設下的局,他最關心她的下落卻什麼也沒打聽到。

根據警方盤問到的筆錄,巴一宏講買毒品的錢是從珊珊身上挖來的,然而就在他沉浸在毒品的極樂天堂中時,珊珊報了警,警方循線抵達時,大門敞開,裏頭除了還沒清醒的巴一宏外,一個人也沒有。

巴一宏就這樣被逮捕,而珊珊也就此下落不明。

只要問起巴一宏,他除了把珊珊咒罵一遍外,其他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搞到都要移送勤戒所了,還是只會詛咒珊珊會因不孝而下地獄。

「采楓徵信社的手下也很努力了,但他們再怎樣都查不到她離開火車站后的下落。」巴珊珊最後的行蹤,似乎是在苗栗火車站旁的客運站。

齊夜雨在那兒守過四十八小時,覺得自己在等待一個可笑的奇蹟,在車上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我到現在還是搞不懂……為什麼她要離開我?」這是他覺得最無法理解的,「我為了她改變了多少?我願意為了她安定、我願意給她最大的照顧,我究竟哪裏錯了!」

「夜雨……」齊錦瑟皺起眉,拍了拍小弟的肩頭,「或許,你們誰也沒做錯什麼。」

「如果沒錯的話,她為什麼要離開我?她很愛我,不可能有外遇!」齊夜雨握緊拳頭。他夜不成眠、他心浮氣躁,他想要一個答案!

如果她每天燦爛的笑顏是真;如果她每天說幸福的話語是真,那麼在這樣的生活里,為什麼選擇離開?甚至隻字片語都不留?

珊珊說過,認識他、嫁給他,是作夢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我是不知道珊珊的個性,但是她看起來是那種溫吞的類型,而且可能會多想些。」齊錦瑟其實觀察到一些蛛絲馬跡,「夜雨,你要知道,她是育幼院的孩子。」

齊夜雨不明所以,他抬起頭,過於漂亮的臉疑惑地看着大哥。

「育幼院的孩子心靈比較脆弱,也比較自卑,再加上那個。」他指指警局,「在是律師至電給我之前,我想你並不知道她的父親還在人世吧?」

是的,當大哥跟他說時,他嚇了一跳,因為珊珊說過,她的父親因車禍而去世。

為了這件事,他還跟院長通過電話,院長才悲嘆說出珊珊的身世,她被毆打致死的母親、被父親拋棄和姑姑凌虐的過去,還有那一年在院外被打到鼻青臉腫,狼狽躺在地上的慘狀……他也就知道,為什麼珊珊一直不願意說出她當年沒去聽演奏會的原因。

他也知道了為什麼她晚上睡覺非得開着夜燈,還有胸口那手術的疤痕,是來自被打斷的四根肋骨。

因為她如果說了,就會提到這些慘痛的回憶,以及她可恥的父親。

「她不是壞人,她只是……想要編織美好的幻境而已。」齊夜雨看到巴一宏時,就明白如果是他,說不定也會編出那樣的謊話,「珊珊喜歡童話故事,越痛苦的遭遇會讓人更加容易幻想,她只是覺得那樣的身世不適合公主。」

「是呀,巴一宏的出現是不是威脅到她的謊言?她怕你發現她有個那樣的父親,也怕拖累你……最重要的,她認為這樣的她配不上你!」

「什麼?」

「是杜鵑跟我說的,她們說婚禮當天,本來一直勸她不要嫁給你,結果巴珊珊說,這是一場夢,她才不要醒來,因為現實里,她根本高攀不起像你這樣的人!」齊錦瑟加重了語氣,「夜雨,她說『高攀』你。」

「我聽見了。」

齊夜雨心緒紊亂。他一直都知道珊珊的心思,他想起在德國的一切,在宴會裏孤單的珊珊,她總是帶着恐懼的環顧四周,然後有機會就抓住穿梭在人群中的他,最常說的就是,「我聽不懂!」

他不以為意,因為基本的英文對話,他認為是可以的,一直到吵架時,他才知道珊珊就算會基本對話,也會因為緊張而說不出來,所以她排斥這些宴會。

然後在她眼裏的他都是「好厲害」,每次問她什麼,她總是回答,「這樣就已經夠了。」

摟着她看星星時,他們總會熱吻不斷、情話綿綿,他喜歡問她覺得他哪裏進步了?覺得哪裏不夠好,珊珊總是會用柔軟的嗓音告訴他,他什麼都很好,該改進的是她。

從一開始珊珊就都懷有自卑的心態,包括面對傭人時,也會有那種她與傭人平等的感覺……

「她會因為這樣離開我!珊珊有可能會因為這樣離開我的!」他彷佛茅塞頓開,但一股無名火卻竄了上來,「她為什麼這麼鑽牛角尖?」

「要多站在她的立場思考,你們兩個的磨合期還長得很。」齊錦瑟倒是輕鬆以對。他認為巴珊珊躲不了一輩子,有本事就像杜鵑一樣,可以一躲躲四個月!

「要磨合得先找到人。」齊夜雨重重嘆了口氣,「這陣子麻煩你了,齊田集團這麼多事,我還拿珊珊煩你們。」

「兄弟的事多說什麼。」齊錦瑟挑起英朗的笑容。反正齊田集團的危機,得靠韋薇安了。

後方忽然鳴起喇叭聲,齊家兩兄弟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駛來的紅色保時捷,齊錦瑟對這輛車、車牌都不曾見過,不過他身邊的齊夜雨卻覺得似曾相識。紅色的保時捷?

鄧智奇?他才想着可能性,那車已經靠邊,車窗降下,露出惹人厭的臉。

「喂,姓齊的。」鄧智奇一臉不耐煩的嚷着。

「誰?」齊錦瑟不大喜歡他的態度。

「鄧智奇,鄧氏企業的第二代,珊珊的前男友。」也是他們的媒人?呵。「鄧先生,好久不見。」

「你這傢伙,老婆不見了是不會找嗎?」鄧智奇邊念,邊寫着紙條,眼睛不時抬起看着齊夜雨。

事實上,珊珊的失蹤是被壓住的新聞,巴一宏的身份也從未公告,那麼為什麼鄧智奇會知道珊珊失蹤的事?

「你知道珊珊在哪裏?」齊夜雨一個箭步上前,顯得有點不可思議。

「拜託!她在大雨中昏倒,我剛好要去找我女朋友,害我還被誤會。」鄧智奇自車窗遞出一張紙條,「喏,拿去。」

「她在你那裏?」難怪怎麼找都找不到!

「不算是,其實是我女友家,你別誤會喔!是她一直拜託我不能跟你說的……她是孕婦,我很怕她怎麼樣。」鄧智奇忍不住的把紙條扔到地上,「不要跟她說是我跟你講的!」

餘音未落,他一踩油門,飛也似的溜了。

那天他開着車來苗栗找女友,結果在夜色中看見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一個女孩子晚上走在罕無人煙的地方,他覺得很不對勁,車子經過一瞧,發現居然是巴珊珊,然後他還沒開口,看見他的巴珊珊手才一抬,人就昏了過去。

他情急之下只好載她到就近的女友家去,讓女友為她換下濕衣服,換上睡衣,他還被女友質疑了老半天,超級無辜!

等巴珊珊醒來,他們為了安全起見,要送她去醫院,她又不肯,道了謝就要離開,問她要去哪她說不出來,搞得情況僵持不下,最後女友索性大方地要她住下來,還跟他索討巴珊珊的生活費,說這是在替他做功德。

好吧!他認了,是他欠她的。

只是最近巴珊珊的身子每下愈況,都要生了卻瘦得不像話,又不肯去醫院后,就怕成天以淚洗面,女友看不下去,要他想辦法,他也認為,繼續這樣躲着齊夜雨不是好事,畢竟他們是夫妻,有什麼事總是得面對面解決。

才這樣想着,剛離開女友家的他居然就在街頭看到齊夜雨,是怎樣?苗栗最近這麼熱門,大家都往這裏來了,算了,就當做是老天爺都贊成他的想法。

齊夜雨衝上前拾起紙條,上頭是一個地址,他又驚又喜的看着大哥,總覺得這一切不像是真的。

「那小子說的話你覺得真的還是假的?」齊錦瑟挑了挑眉,「我找幾個保鑣陪你去好了。」

「只要有希望我就不願意放棄,而且有誰知道珊珊失蹤的事?我知道很誇張,但我信他!」齊夜雨說是這麼說,還是把地址抄進自己的手機里,「不過地址給你,萬一有狀況至少知道我在哪裏出事。」

「嗯,小心點。」齊錦瑟接過紙條,由衷的祝福小弟。

齊夜雨懷抱着雀躍的心,趕緊跳上車子,循着地址前往,說來相當諷刺,這地址,離這裏也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這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嗎?

他會把距離拉近的,不管是他們的心靈或是背景,他必須讓珊珊知道,當真心愛一個人的靈魂時,出身與背景,將微不足道。

鄧智奇女友的家裏,有架小鋼琴,是鄧智奇的女友知道巴珊珊的興趣后要他買的。

巴珊珊最近很常彈琴,而每每奏出的音調,都帶着悲傷的音符。

齊夜雨在門口見到鄧智奇的女友,應該是鄧智奇已經打過電話報備,對方沒有一絲意外,確定他是齊夜雨本人就拿着車鑰匙和外套出門,並用手比了比二樓。

他頷首向她道謝,事實上,不用她說,他也知道那個小女人就在那裏,因為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就從二樓傳來,回蕩在每個角落,第一樂章后緊接着第二樂章,一首接一首的哀傷曲調,在他聽來,即使現在讓巴珊珊彈進行曲,說不定也會變詠嘆調。

他躡手躡腳的上樓,並且在外頭躲了一會,聆聽着悲傷的鋼琴演奏。他覺得這是好事,藉由音樂發泄心情對珊珊是好的,從音樂可以聽出她並不快樂,但是至少她不是悶在心裏。

巴珊珊忽然停手,撫住肚皮。小傢伙的動作越來越多,總是踢得她感到痛……一開始只是翻身,她還不覺得怎樣,現在動作是越來越大了。

或許孩子討厭她心情不好、吃得太少,在抗議着呢。

巴珊珊停止了彈奏,離開琴椅,挺着大肚子緩步往落地窗邊走去。她喜歡窗外的景色,跟家裏客廳望出去的是一樣的。

那個吃早餐的陽台;可以看見一樣翠綠的山巒,夜雨會在一旁拉琴給她聽,偶爾是長笛;偶爾是薩克司風,每次他演奏時,附近的鳥兒都會湊近,彷佛在合聲似的。

她纖指貼上玻璃。這就是所謂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吧?

即使好像看着同一片山林,但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好不容易把爸爸送進警局裏,妄想找一個地方落腳,她知道不可以回天使育幼院,因為夜雨一定會找到那兒去。

在詳細計劃前就行動,她真的好笨!更慘的是,她竟然還昏倒,要不是剛好遇上智奇和他女友小珍,天曉得她現在怎麼了?

她發現到新聞沒有播出她失蹤的消息,原本應該放心的情緒卻變成煩躁。夜雨真的不打算找她嗎?有了愛莉,他就不在乎她了嗎?

她每天都在看電視,二十四小時的新聞台就是找不到關於自己的消息,甚至連爸爸的消息都沒有……或許毒犯太多,一、兩個被捕是上不了新聞的,但她好像是失蹤人口……

每次想到這裏,就為自己感到可悲,她不是希望最好沒人管嗎?不要來找她?她會跟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等風聲過了,她就可以不再麻煩智奇和小珍回到天使育幼院去,把孩子養大。

她的想法自相矛盾,太可笑了!

她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總是這樣,窩在二樓,看着窗外過一天,偶爾彈彈琴,其他時間總是容易昏睡……

一直到琴聲響起,她一時以為自己已經進入夢鄉,才會聽見「愛之夢小夜曲」……

咦?她宛如驚弓之鳥的直坐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卻不敢回頭望。

齊夜雨的長指正在黑白琴鍵上飛舞着,他獻上一首李斯特的「愛之夢小夜曲」,以對應她剛剛那首過於悲凄的曲子。

巴珊珊緊握着雙拳。不會的、不可能的……她不認為夜雨會找來,這裏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智奇和小珍……

巴珊珊心跳驟然失速。她既緊張又害怕,既喜悅又悲傷,各種情緒衝擊着矛盾的她,她得緊咬住唇,才不至於讓自己驚叫出聲。

就一秒——她倏地回頭一秒,就立刻轉回頭去。

是夜雨!真的是夜雨!她趕緊捏了自己的臉頰。噢……好痛喔,所以這是真的?夜雨現在就坐在她的琴椅上頭……

不!為什麼夜雨會在這裏?是小珍讓他進來的嗎?可是小珍為什麼會認得他?

她再次轉回頭時,齊夜雨正凝視着她,他帶着輕柔的笑意,飛揚的神色,一如往常般,深情款款的睇凝着妻子。

巴珊珊緩緩的站起。她應該要逃的,最好現在就……

轉身,她真的往另一端樓梯奔去。

「不要跑!珊珊!」齊夜雨刷的跳下琴椅,急起直追。

大腹便便的女人怎麼跑得過手長腳長的男人,巴珊珊沒跑幾步就被人逮住,小心翼翼的攔下,打橫抱起……唔,珊珊怎麼沒有變重的感覺?

「放開我……放我下來!你不該在這裏的!」巴珊珊雙手掩面,她沒臉見他,「拜託你!你不要看我。」

齊夜雨坐到鋼琴另一側的雙人沙發上,力道輕柔到不至於弄傷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他懷裏的女人,現在還摀着臉,根本不敢看他。

「我需要一個解釋。」

「沒什麼事……你、你不該來找我的。」她的聲音悶悶的,「一定是智奇跟你說的!」

「為什麼要走?」他懶得回答。

「愛莉……愛莉生了吧?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

「巴珊珊,我不可能跟愛莉結婚的。」這女人實在很氣人!愛莉的孩子是個大學生的,她明知道卻瞧不起對方,不屑跟那個大學生在一起,還妄想他會為孩子娶她。

「咦?為什麼?」她終於放下手,愕然的着他,「那是你的——」

來不及說完,齊夜雨俯身就狠狠的吻住她。

娶愛莉?這天底下最好有這麼慷慨的女人,這麼大方的把老公拱手讓人!

齊夜雨懲罰般的吻着巴珊珊,她慌亂不已,一雙小手搥在他身上,卻被那久違的熱情給淹過理智,迷迷糊糊的軟下掙扎……她,好想好想夜雨喔!

「我是已婚人士,為什麼要娶愛莉?」他離開她的唇,不是很愉悅的念着,「齊太太,你這麼希望我娶別人嗎?」

「嗯?」巴珊珊被吻得迷迷糊糊的,還獃獃的看着他,意識尚未歸位。

「愛莉那時有別的小男朋友,DNA驗出來不是我,就算是我的,我也不會娶她,因為我已經娶了你了。」他捏了捏她的鼻頭,「我才一時半天不在,你就給我跑不見,你欠我一個很大的解釋。」

「我……」她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說?

「最好不要讓我聽見你配不上我這種蠢話。」

「啊!」他怎麼知道?巴珊珊嘴巴都張成口形了。夜雨也這麼認為對不對?

「你有個敗類的老爸,所以你將他美化成認真負責的公務員,還死於車禍,這有什麼?我如果有那種父親,我也會這麼說。」齊夜雨看着她陣青陣白的臉,嘆了口氣,「對,我見過他了,他氣得半死,今天進勒戒所。」

「勒戒所……是嗎?」太好了!她希望父親真的可以離開毒品。

「然後呢?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他瞅着她,其實很火大。

巴珊珊咬了咬唇,很心虛的不敢直視他,她扶着他的胸膛,勉強坐直了些,面露憂傷的淺笑着。

「我的確配不上你,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怎麼樣都無法改變。我在歐洲時就體認到了,你跟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這場婚姻真的是奇蹟。」按照常理,她這輩子都不該會跟夜雨有交集,「未來我也無法融入你的生活,我的素質也不高……總有一天,你會厭煩我的,而我,也會活得很累很累……」淚水自眼角落了下來,「所以在那天來臨之前,我們應該提早讓彼此走回正常的道路。」

「正常的道路……」嗯哼,他在聽,他現在還有耐性聽。

「你是尊貴的王子啊,家世顯赫又是愛樂的小提琴首席,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可以跟你並駕齊驅的完美女性,愛莉就是啊!」而且她那時以為她懷的是夜雨的孩子,「而我爸出現後會一直勒索我,我不能拖累你,所以我要讓他面對司法,而我找個地方,跟孩子一起平安的過生活……」

「然後把我捨棄掉?」齊夜雨淡淡的問着,「把這個深愛着你和孩子的丈夫扔掉?」

「不、不是遺棄!你會有你的生活啊!」她緊張的辯駁着,「回到歐洲繼續表演,跟愛莉一起進出公眾場合,大家都會稱羨你們的……」

「巴珊珊,我愛的是你耶!你有沒有搞錯?」齊夜雨難受的望着她。他沒有想到,他在珊珊心裏這麼的不被信任,「我已經不是那個隨便就移情別戀的男人,不是你把我送給愛莉,我就會愛上愛莉啊!你看着我娶別人,不會難過嗎?」

巴珊珊皺起眉頭,酸楚湧上,眼淚瞬間就撲簌簌的滾落,她全身發顫,心臟好緊好緊。

「會啊!因為我很愛你……我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可是這對我們是最好的!我這種人……本來就不配站在你身邊……」

「這是誰決定的?」

「咦?」

「誰決定你配不配得上我的?是你嗎?」他抹去她的淚水,「巴珊珊,跟你在一起幸不幸福,該是由我決定的。」

她粉唇跟着顫抖起來,緊揪着他的衣領,忍着哭聲,多想撲進她既熟悉又懷念的胸膛里。

「只有你可以進我的音樂室,只有你可以進入我的音樂世界,全世界只有你可以讓我的心起共鳴……」他挑起一抹笑容,「只有你,是唯一一個讓我一見鍾情后,還沒有逃婚的對象。」

雖然齊夜雨還在說笑,巴珊珊卻是緊閉雙眼,皺起鼻子,滾落串串不止的淚珠。

「巴珊珊,我愛的不是你的出身、不是你的父親是怎樣的人……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育幼院的孩子。」他貼上她的臉頰,這樣才能深情摩挲,低訴衷情,「我說過,我愛的……是你的靈魂。」

巴珊珊終於忍不住的偎進他懷裏,她放聲大哭着,語無倫次的問着他,她真的沒關係嗎?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嗎?

萬一以後……有人調查她的身世,發現她只是個棄兒怎麼辦?萬一哪一天,有人查到,她被個很差勁的父親養大,那又該怎麼辦?

「這件事是我來煩惱的,而且這也不會是問題……我拜託你不要再想這些。」齊夜雨緊緊的擁抱住她,他的臂彎終於再次被填滿,「你只要記得,這輩子能站在我身邊的女人,就只有你了!巴珊珊!」

她梨花帶淚的小臉龐既激動又感動的抬起,啜泣聲不絕於耳。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啊!」他笑開了顏,吻着她的淚、她沾濕的睫毛。「而且王子與公主,最後一定要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的。」

「我不是公主啊!」她越哭越凶。

「對厚!」齊夜雨還認真的應了起來,抱住她的頭,疼惜的搓揉着,「我真是賺到的,娶到一個天使級的。」

她安心的窩在他的懷裏。這次真的不是夢了,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竟然可以得到這樣的愛……愛……哎呀!

「好痛!」巴珊珊忽然撫住肚子,痛得眉毛連成一線,「我的肚子……」

下一秒,兩人都感受到身上傳來一陣濕意,坐在齊夜雨腿上的准媽媽,羊水破了!

「哇——你要生了!要生了!天哪!你有沒有做產檢!」

「沒、沒有……」

「巴珊珊!你下次再這樣,我會把你關起來!」

「嗚……好痛喔!夜雨!好痛喔!」

「好好好,你別怕有我在……」齊夜雨站了起來,抱着老婆大人往樓下沖,「忍着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一陣風似的,齊氏夫妻離開了二樓。

鋼琴還是開展着,窗外刮進了風,吹動着架上的樂譜,一頁一頁的飛動着。

最後,琴譜停在了一首優美的曲子上——

蕭邦「夢中的婚禮」。

【尾聲】

「我說啊——為什麼六個月後就沒有產檢?你這樣胎位不正很危險你知道嗎?」杜鵑雙手叉腰,不客氣的在病房裏開罵,「要不是你遇上本醫生醫術好,你早就難產了知不知道!」

嗚……巴珊珊虛弱的躺在病床上。大嫂好凶喔……

連齊夜雨也不怎麼敢吭聲。大嫂跟大哥算是半個青梅竹馬,是他們三兄弟保母家的孩子。

基本上,她打小凶到大,三個兄弟都吃過苦頭,連霸氣十足的二哥都知道少惹她為妙,至於他呢,年紀尚小,印象不深,只記得每一次他都被大嫂關在嬰兒床里。

「離家出走沒關係,這件事大嫂、二嫂也都干過,但是要知道保重自己的身體,你連運動都沒有!」杜鵑還沒念完。她實在氣不過,因為在鬼門關前好不容易才把巴珊珊給救回來的!

營養不足、胎位不正,孩子還被臍帶纏住頸子,母子兩個都差點上奈何橋,她怎能不氣?

「好好好,我們不生氣。」齊錦瑟趕緊上前,哄着老婆大人,「珊珊現在很虛弱,大家也都輸了血給她,需要休息一下對吧?」

「還有你!」杜鵑才喘兩秒,矛頭就指向小叔,「搞成這樣,你也要負責任!珊珊為了你吃那麼多苦才把孩子生下來,你要再去拈花惹草,小心我閹了你喔!」

「我很久沒有拈花惹草了耶!」齊夜雨。

「大嫂……彆氣,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的,別怪……夜雨。」都剩半條命了,巴珊珊還在護着齊夜雨。

「不許你再說那幾個字,什麼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錯、都是你配不上我。」這會換齊夜雨不高興了,「你是讓我齊夜雨淪陷的女人耶,全世界多少女人羨慕死你了啊,你能不能有自信一點。」

門一開,有人幫巴珊珊接話了,「我快吐了。」

蕭采楓跟老公齊靈犀一起回來,他們也輸了血,剛剛齊靈犀帶着愛妻去喝了碗豬血湯補補。

叱吒商場的齊家兩兄弟,齊錦瑟是掌管齊田集團的總裁,在家卻是妻奴一枚;擁有新拓開發的齊靈犀向來霸氣十足、冷酷俐落,在家是個十成十的家庭煮夫,一直唯妻命是從。

至於齊夜雨嘛,他充其量只能說縱橫情場,而且瞧巴珊珊這一遭,他孝妻尚且不合格,有待加強。

「我去看孩子了,真是可愛。」齊天勝永遠是最開心的一個,一年內三個兒子成家立業,一連生了三個寶貝,「鼻子、嘴巴長得像夜雨,那眼睛像珊珊,以後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幸好是女生,不然又要禍害女性了。」杜鵑這話中有話。

「那你們想好起什麼名字了嗎?」齊天勝雙手摩拳擦掌。

「爸——」齊錦瑟和齊靈犀夫妻四人不約而同的喊了出來。拜託,又要再一次嗎?

他們三兄弟的名字全起自李商隱的詩詞,就是因為當年老爸是用唐詩宋詞才追到老媽的,結果害了他們三個還不夠,現在連孫子也不放過。

幸好他和老二的孩子,都還能找個好聽點的名字,才勉強順了老爸的意,問題是,老三的名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來自李商隱短得要命的「夜雨寄北」耶!齊錦瑟忍不住為小弟默哀。

「我想好了,她就叫Candice。」齊夜雨念出一句美麗的法文。

「啥……啥?」齊天勝一時錯愕,「你取那是什麼?」

「Candice啊,在拉丁文里是閃耀熱情的意思。」齊夜雨覺得這名字美極了,「我跟珊珊討論過,她也贊成。」

「取法文名字要幹什麼啊!」

「我們遲早要回歐洲的,孩子會在那裏成長,取這名字是理所當然的啊!」

巴珊珊看着老公。是啊,夜雨是住在歐洲的人,未來她勢必也是要一起那兒定居。

她不能再消極被動的了,她要努力的學習語言,既然以後要住在國外,她就得適應國外的生活!

在產房裏時,她失血過多,意識模糊之際,她的右手被緊緊地執握着,夜雨柔聲的喚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我愛你」。

她真的覺得已經要不行了,可是她好不甘心,好不容易遇上幸福,嫁給夢裏的王子,連孩子都在努力,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

所以她咬着牙撐過來了,孩子也撐過來了,她覺得自己獲得了新生,從今天開始,連思維都要改變。

「不行!她至少還是我齊天勝的孫子,一定要有中文名字。」齊天勝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那女孩以後可也得會中文。」

「我不勉強她,順其自然,我又沒說不教。」齊夜雨一向是隨性派,根本懶得理這個。

「還是快起個中文名字吧,至少要登記。」杜鵑好心提醒,「最好自己想喔,給老爸想的話,我那個本來要叫齊春心,老二的兒子差點就叫齊春酒。」

齊春心?齊春酒?是哪裏來這麼難聽的名字啊?「一定要用李商隱的詩詞嗎?我們還不夠慘啊?」

「這是天註定的!你看,你大哥大嫂的名字在同一首,你二哥二嫂也是啊,你們小倆口……呵呵,不正是巴山夜雨嘛!」齊天勝提到起名字,心情又好轉了,「讓我想想啊,秋池……還是……」

「爸!別為難他們了,他們那首太短了,光四個巴山夜雨就重複大半了!」齊靈犀忙幫弟弟說話,「隨便他們怎麼取,反正人是在國外。」

「不行!那是我跟你老媽的紀念,我們……」

「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巴珊珊舉手了,「可以叫齊心如嗎?」

瞬間,病房內一片寂靜。

心如,是齊天勝過世元配的名字,也是三兄弟的生母。

「我問過夜雨,他說那是媽媽的名字,我想,這個名字挺好聽的,我也沒見過媽媽,就讓孩子能承媽媽的名字怎麼樣?」

所有人交換了神色,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真難得這女孩如此的有心。

而齊天勝瞬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沒再說什麼的沖了出去。

「嘖!這招厲害!用老媽的名字,爸就不會反對了。」齊錦瑟對着巴珊珊由衷的比了一個贊。

「總算終止李商隱對我們的迫害了。」齊靈犀笑了起來,「心如,她以後一定是個跟老媽一樣的氣質美人。」

齊夜雨彎身牽起巴珊珊的手。她知道老媽的事情,是因為他是三兄弟中長得最像母親的人,才會遺傳到那迷人的美貌。

巴珊珊微微一笑。她知道夜雨想念母親,這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我會加油的,你不必再擔心我。」她虛弱的說著。

「下次來合奏『愛的協奏曲』吧。」他只是凝望着她,一切以眼神傳遞着情感。

巴珊珊劃上心滿意足的微笑。這輩子,他們還有機會共譜無以計數的曲子,琴瑟和鳴。

總是總是……在寒冬中想像着自己是可憐的灰姑娘,常打罵她的姑姑是壞繼母,表兄弟姊妹都是繼母帶來的壞孩子,每個人都欺負她,不過有一天,會有個王子翩然出現……

然後,他會對她一見鍾情的。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01、浪子真好孕之一《完美嬌夫》;

02、浪子真好孕之二《理想煮夫》;

03、浪子真好孕之三《兼職涼夫》。

04、浪子真好孕番外篇《英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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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職涼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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