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今晚,嘉芝穿了襲粉紫色斜肩禮服,益發襯托出她白皙的肌膚,彷佛吹彈可破。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綰在腦後,頸間那條歐懷誠送的水滴狀美鑽項鏈高貴地躺在她性感的鎖骨間,偏紫色系的裝扮讓她更顯得成熟迷人。
儘管嘉芝從事的是修補藝術品這種可以獨立完成的工作,鮮少接觸人群,但是身為歐家人,流着歐家的血液,讓她一出生就能在群眾中發光發亮。
「歐小姐,恭喜你!今天的開幕酉會非常成功呢!」一位也是藝術品行家的林先生上前對嘉芝道喜。
以他在這一行的多年經驗,光是由整個會場的花籃數目及贈花人名字都是各方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判斷,就知道這位歐小姐來頭不小。
「謝謝!要多謝各位今天的捧場,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見諒。」
儘管這句話今晚嘉芝已經說了一百零一遍,但她仍是衷心期盼每個客人都能感到賓至如歸。
這一陣子為了安排開幕酒會的相關事宜,嘉芝著實忙慘了。
「嘉芝。」郁雅倏地出現在嘉芝身旁,差點嚇到正陷入思考的她。「對不起,我遲到了,還忙得過來嗎?」今天的郁雅盛重地打扮了一番,少了分精幹多了分柔媚。
「還好,爹地有派人協助我處理大部份的事,所以一點也不累。」嘉芝揚起一抹紫色的動人微笑,忍不住在會場梭巡另一個人的身影,「怎麼沒見到辜大哥?」
她裝著最平淡無奇的語氣詢問,對於這個稱呼,她已說服自己學著去接受,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見他。
「本來我們應該一起來的,可是蔣薇恩臨時決定要出席,所以我哥去接她,他們會晚一點到。」
「蔣薇恩?」是誰?這個名字聽起來好耳熟。
「就是我哥的未婚妻,可再過幾個月就變成我大嫂了。」郁雅皺著眉頭回答,她每次一想到大哥要娶蔣薇恩,就覺得自己的前途堪憂。
原來他的未婚妻今天也會到,想必是個很美、很動人的女子,只怕勝過自己千倍萬倍!
嘉芝動人的紫色笑容漸漸褪去,換來即將見面的揣測與不安,手掌微微發涼。
「等會兒他們一到,我叫大哥先跟你打聲招呼。」有時候,她覺得大哥對蔣薇恩真是放任過頭了。
「不急,反正總會見到面,你去拿東西吃,我再去繞一圈跟朋友打招呼。」
在還沒消化辜仲陽會帶著未婚妻出席的消息之前,嘉芝覺得自己得做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的心思整晚都繞在這上頭。
「你去忙吧!」嘉芝是今晚酒會的主人,她當然不能要求她一直和自己講話,而冷落其他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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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名人來,而且外面的花籃也多到沒位置放,郁雅的這位畫家朋友還滿有名氣的嘛!」
因臨時取消約會,才想和男友一起出席酒會的蔣薇恩,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開幕小酒會,沒想到排場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她的畫的確有收藏的價值。」辜仲陽牽着她的手,注意力被牆上展示的畫所吸引。
她的畫就如同她本人,清麗脫俗中揉合了淡淡的神秘。
「你這樣直言不諱地稱讚她,都不擔心我吃醋啊?」蔣薇恩用嬌嗔的聲音拉回辜仲陽的注意。
他看着畫的眼神令她感到嫉妒,如果他用這樣的目光看一個女人,她會懷疑他愛上了她。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在城星高中時,辜仲陽對一幅掛在學校中庭的畫著迷一樣。
她從來不覺得畫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冷冰冰又死板,不會動也不會說話,怎麼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呢?
「跟畫吃醋嗎?傻瓜。」他笑了笑。
蔣薇恩又成功地將他的目光奪了回來,跟這些畫比,她還是佔上風。
兩人親密的耳語及貼心的舉動,全都落入嘉芝的眼中,打從辜仲陽牽着她的手進入會場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們。
他偶爾出現的笑容多麼俊朗,該是只有在他未婚妻面前才會這樣吧!
「嘉芝,我哥他們進來了,我們一起過去,介紹蔣薇恩給你認識。」郁雅從背後拍了拍嘉芝的肩膀,然後拉着她一起往辜仲陽的方向走去。
「大哥,薇恩姊。」郁雅和嘉芝來到他們身後,輕輕叫喊出聲。
聽到郁雅的聲音,辜仲陽和蔣薇恩同時轉過身。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嘉芝清楚地看到蔣薇恩,那張艷麗的臉是不會輕易被遺忘的,所以她馬上就記起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她。
怎麼會這麼巧?原來那時在香港機場她們口中所說的未婚夫,竟然就是辜大哥。
「嘉芝,恭喜你,酒會很成功。」沒有發覺她的異樣,辜仲陽誠心地祝賀她。「你還沒見過薇恩吧!這是蔣薇恩,我的未婚妻;薇恩,她就是今晚酒會的主辦人,歐嘉芝。」
蔣薇恩盯着眼前的女子,將她一閃而過的訝異收進眼裏,她知道對方也記得她們見過面,但她依舊保持不動聲色。
「你好,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的卻這麼能幹有才華。」
蔣薇恩露出和煦的笑容,說著讚美的話,但眼神卻頗有深意地直盯着歐嘉芝,她沒想到竟有這麼巧的事情,心中開始盤算著下一步。
「謝謝。」嘉芝客氣地道謝,但心底蒙上一層陰影,揮之不去。
「對了仲陽,我想去趟洗手間,你先去拿點東西吃,待會兒我再去找你。」
蔣薇恩這句話表面上是對著辜仲陽說,但其實是故意說給嘉芝聽,這是她刻意製造的機會,她要和嘉芝好好談談。
「我陪你去好了,蔣小姐。」嘉芝知道她的處心積慮及目的。
嘉芝帶蔣薇恩上了二樓辦公室,她們要去的不是洗手間,而是一個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沒有第三個人打擾的地方。
「請進。」嘉芝說。
「沒想到你這個畫廊,倒是裝潢得有模有樣。」
一踏進辦公室,蔣薇恩就露出原本的跋扈性格,毫不客氣地在沙發上坐下,既然彼此心裏都有譜,她也沒必要再偽裝了。
「要喝茶還是咖啡。」嘉芝關上門後,走到辦公室附設的吧枱邊,並不急着發言。
「不用多此一舉了,我找你談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你別妄想在仲陽面前中傷我,他很愛我也很相信我,所以不可能聽信你的一面之詞。」
嘉芝若無其事及不疾不徐的模樣,反倒讓蔣薇恩急了,所以她乾脆攤開來明講。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在辜大哥面前中傷你?」倒了杯茶給她的嘉芝,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
人都是貪心的,但得到世上最美好的東西後,卻絲毫不珍惜,到底是為什麼呢?
「你別跟我說你忘了,我們在香港機場見過面,我想我和我朋友說的話,你應該全都有聽見,畢竟我們那時候並沒什麼避諱。」
蔣薇恩冷笑地看着嘉芝。
「辜大哥是個好人,他值得你最真心的對待。」
這件事,她不會對任何人說,連郁雅也不說,因為她不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傷心。
「我蔣薇恩要的男人得是出色的,並不單單是一個好人,到目前為止他是我身邊最優秀的男人,你放心,只要他優越的條件不消失,我就不會不愛他。」
蔣薇恩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戴在手指上的五克拉訂婚戒指。
「你不覺得這樣會對不起辜大哥嗎?」嘉芝睇着她那副貪婪勢利的模樣,只有一句「俗不可耐」來形容。
「愛情不外乎是供給與需求,雙方都必須付出代價,我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因為我願意在他面前偽裝成他最喜愛的女人的樣子,討他歡心,這就是我付出的代價,更何況他也樂在其中,不是嗎?」
對蔣薇恩而言,她愛上的是辜仲陽所擁有的條件,而非他的人,她自己也很清楚。
「愛情不該這麼現實。」嘉芝搖搖頭,嘆了口氣。
「愛情就該這麼現實。我要下樓去了,記住,別說出在香港所聽到的事,否則受傷的絕對不會是我,因為仲陽的心現在是在我手裏任我處置。」
蔣薇恩高傲地起身,得意地斜睨著仍坐在沙發上的歐嘉芝。
「除非……你可以讓仲陽愛上別的女人,不過這是很難的。」
撂下這句話後,蔣薇恩便頭也不回地甩門離去,下樓繼續捍衛她與最頂級的男人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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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天空莫名地下起了一場暴雨,這是夏末秋初的第一場大雷雨,下在如此多事的夜裏。
早已數過一大堆動物的嘉芝仍是睡不着覺,腦海中充斥着蔣薇恩的那些話,它們像一隻又一隻的小蟲子啃蝕着她的腦髓,惹得她無心入眠,加上外面驟起的雷雨聲和劃破天際的閃電,更令她輾轉難眠。
她在擔心什麼呢?辜大哥只要一直維持現在的身價,他和蔣薇恩之間就不會有問題。
你可以讓仲陽愛上別的女人……
或許,在她心裏其實是抱着希望他們之間會出現問題的心態,如果她早一些知道辜大哥就是郁雅的大哥的話,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
突然間,房裏的電話發出了一聲聲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寂靜。
嘉芝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會是誰打電話來?
她接起電話,「喂?」
「嘉芝……我……」是郁雅,她的聲音在顫抖,一點都不像平常講話的語氣。
「郁雅,怎麼了?你好好說。」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嘉芝心裏升起。
「嘉芝,我、我哥出車禍了,現在人在醫院……好可怕……醫生現在在幫他急救……」
電話從嘉芝的手裏滑落,臉色倏地慘白的她,腦中除了辜仲陽染了血的樣子,其餘的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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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怎麼換上衣服,怎麼出門,也忘了正在下大雨而淋得身子半濕,當車子發動到停止的過程中,嘉芝心中挂念的只有他。
快步穿過醫院急診室的大門,只需一眼,她就找到了正在手術危外不安踱步的郁雅、以及坐在走廊座椅,臉色亦不太好看的蔣薇恩。
「郁雅,蔣小姐。」嘉芝知道在場的每個人對辜仲陽的關心並不亞於自己。
「嘉芝!」
看到好友來到的郁雅,情不自禁地將累積到現在的所有不安,一古腦往好友身上傾泄。
蔣薇恩只是敷衍地瞧了嘉芝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郁雅,堅強一點,辜大哥會沒事的。」拍拍她的肩膀,嘉芝說出連自己都沒把握的話來安慰她。
「你剛才沒看見,哥他全身都是血,整個人虛弱得連呼吸都快停了,下這麼大的雨,他車速太快,結果車子打滑撞上山壁……我真的好怕大哥有事,我只剩他一個親人了。」
「不會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郁雅恐慌的模樣,打擊著嘉芝薄弱的說服力。
就在這時候,手術房門開了,一位用口罩蒙住臉的護士,雙手血淋淋地走了出來,神色緊張。
「你們誰是辜仲陽的家屬?」護士詢問,
「我是、我是,我大哥怎麼了?他進去手術房很久了。」郁雅在嘉芝的扶持下快速往護士走去,想打探目前的情況。
「我是她的未婚妻。」蔣薇恩也迅速離開椅子。她是仲陽的未婚妻,有權利第一個知道他目前的情況。
「辜先生目前情況很不樂觀,體內大量出血,血庫里的存血量不足,所以必須趕緊找人輸血給他。」
「血量不足?天啊!我就知道不應該送到公立醫院,醫療設備比不上私立醫院就算了,居然連血都不夠,你們最好小心點,別讓我未婚夫的臉留下一點疤,否則我就告到你們醫院關門。」
蔣薇恩歇斯底里地警告護士,她可不想辜仲陽有毀容的可能。
自己的未婚夫出了嚴重的車禍已經讓她感覺很不妙,沒想到還得犧牲美容覺的時間在這裏守着,然後卻又說血量不夠!一大堆的問題惹得她驕蠻的富家女個性開始無法忍受。
大家儘管嘴巴不說,但對蔣薇恩的行為已經徹底反感。
「請問他需要什麼血型的血?」
嘉芝向護士詢問,她的聲音有一絲因害怕而產生的顫抖。稍早之前還好好的人,現在竟是生命垂危。
「辜先生是A,所以0型或AB型的血都可以。」
「我是B型。」郁雅說。他們兄妹倆剛好各自承襲了父母一A一B的血型。
「我是AB型,輸我的血給他。」
嘉芝的語氣堅定,早已忘了輸血會對她的心臟產生負擔。
「嘉芝,謝謝你,我有貧血所以沒辦法輸血給仲陽,辛苦你了。」蔣薇恩一副衷心感激的模樣,握住嘉芝的雙手,既然有人搶著捐血,她就不必白白浪費自己寶貴的血了。
「好吧!你跟我進去。」
瞄了一眼剛才只會大聲嚷嚷卻無實質幫助的女人後,護士懷疑地看着眼前這個看起來瘦弱蒼白的女孩,雖不知她到底能捐多少血,但她想救傷患的決心比任何人都強。
「嘉芝,你的身體可以嗎?」
雖然郁雅對嘉芝的身體有什麼問題並不十分了解,但是每次從歐伯伯對嘉芝小心翼翼叮嚀的態度看來,多少猜得出嘉芝不是小毛病而已,她當然希望大哥沒事,但也不希望嘉芝因此出事。
「放心,我可以的,你在外面等著,我們會一起平安出來的。」
嘉乏給郁雅一個保證的笑容,安撫她不安的心。
進到開刀房裏,她由透明的玻璃窗看到了正在裏頭急救的辜仲陽,郁雅沒有絲毫的誇張,他真的滿身是血,身體上插滿各種管於,緊閉的雙眼像是再也不願睜開。
一顆顆斗大的淚珠不爭氣地從早巳紅了的眼眶掉出,嘉芝的真情早巳流露。
「你的體質弱,可能只能輸二百五十CC。」護士示意她躺到早已準備好的病床上,將抽血的針頭插進嘉芝的手臂里。
針頭刺進肉里的冷刺感令嘉芝輕擰了眉頭,也讓她想起過去曾經住院的那段日子。
「如果多抽我的血可以多救回他一分的話,我不在乎多抽一點給他,麻煩你了護士小姐。」
她輕輕閉上眼,想起當年他們相遇的情況,既然無法給他幸福,就算只能用這種方式救他,她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