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清晨六點,一聲咯咯雞啼把舒元蓁從睡夢中叫醒,她按下鬧鐘按鈕,翻身下床,以最輕巧又迅速的動作打理好自己,準備出門。

她背着背包,站在公寓大樓門口,巷子裏好安靜,空氣中有一種清寒蕭索的味道;抬頭看看,天空濛着一層灰藍色的雲霧,整個空間都籠罩在半透明的藍色光圈裏;再把視線往巷口外移去,路邊停着一輛紅色轎車,她輕輕搖了搖頭,在心裏笑自己別痴心妄想了,他怎麼可能會來呢。

她大踏步向前,開始了這一天的行程——她得先去綜合市場買一束玫瑰花和一份蘿蔔糕,那兩樣都是母親的最愛。

買好了花和點心,她走到站牌前等專車。看看手錶,六點三十八分了,專車通常都是五十分的時候到,今天應該也會準時出現吧?

她低下頭,把鼻子湊近花束,深深品嘗着淡雅的玫瑰花香,再抬起頭的時候,她嚇了一大跳,因為,江燦風就站在她面前。

「你……怎麼會?」舒元蓁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

「嚇到你了嗎?」江燦風微微一笑。

「對……」舒元蓁點點頭,按着胸口試圖平撫心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而且,我也不是突然冒出來的,我已經在旁邊等了好一會了。」

舒元蓁順着江燦風指的方向看過去,他的銀色轎車就停在距離站牌大約五、六公尺遠的地方,就這麼近,她竟然沒發現!她對自己說,真的要去配副眼鏡了。

「真奇怪。」江燦風故意瞪着舒元蓁說:「好像有人不知道『手機』這種科技產品是非常便利的,隨時隨地,只要撥一組號碼,就可以知道很多情報,還可以找到免費司機。」

舒元蓁笑而不語,她知道江燦風是在挖苦她。

「昨晚睡得好嗎?」江燦風自問自答:「應該沒睡好吧?俗話說:『今日事、今日畢。』事情沒做完,怎麼能安心入睡呢?」

舒元蓁繼續悶不吭聲的微笑。

「請問,我可以把你的沉默當作是一種……哈啾!」話還沒說完,江燦風先打了一個噴嚏。

「你感冒了?」她擔心的問。

「沒有。可能是清晨的空氣比較冷。」他捏捏鼻子。

這時候,舒元蓁才注意到,除了外套之外,江燦風只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衫,既沒有毛背心,也沒有高領毛衣,手套和圍巾就更不用說了,在溫度這麼低的清晨里,穿得這麼少,當然要打噴嚏了。

「哇,好像越來越冷了。」江燦風縮縮肩膀。「我們可不可以先上車再聊?」

「你是特地來接我的嗎?你真的不用這樣……」

「我寧願你一直保持沉默。」他搶過她的花、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走。

江燦風走得又急又快,舒元蓁只好配合他的腳步,儘管他的舉動如此唐突,可是,那份特地跑來接她的心意,卻讓她覺得好溫暖。

上了車,正要關上車門的時候,江燦風又連打了兩次噴嚏。

「怎麼辦?你好像真的感冒了。」舒元蓁很擔心。

「放心,我沒那麼嬌貴。」江燦風朗朗一笑。

車子平穩上路了,江燦風按下音響按鍵,一陣悅耳的大自然音樂從四面八方蕩漾過來,蟲鳴、鳥叫、樹聲、風聲、還有輕柔的豎琴聲,讓人恍若置身在綠意盎然的森林裏。

舒元蓁閉上眼睛聆聽那優美的樂音,覺得身心都舒暢極了,好像冬天突然消失,春天提早來臨似的。

「想睡嗎?」江燦風問。

「不會。」舒元蓁睜開眼睛,轉頭看着他。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舒元蓁點點頭。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鵝黃色啊?我看你好像天天穿同一件外套。」

「天天?」舒元蓁隨口說:「你天天跟蹤我嗎?不然,你怎麼知道我『天天』穿同一件衣服?」

「呃……」江燦風的臉突然脹紅了,結結巴巴的說:「因為……我們每次碰面的時候,你好像都穿着這件外套,所以……」

「你說得沒錯。」舒元蓁笑着說:「我是天天都穿着鵝黃色外套,可是,我都有換洗喔,因為我有兩件一模一樣的。」

「啊?為什麼呢?」一般人應該不會這樣買衣服吧?花一樣的錢,選不同款式不是比較划算嗎?就算非要同款式不可,也會選擇不同的顏色不是嗎?

「其實,這兩件衣服並不是我自己買的,是我爸媽送的。」

「他們說好買一樣的嗎?」

「當然不是。」舒元蓁搖搖頭說:「前年,我生日的那天,我爸剛好要值班,所以我就跟媽媽兩個人在家裏慶祝。我媽送給我的禮物,就是我現在身上穿的這件外套;就在我們吹完蠟燭準備要切蛋糕的時候,爸爸竟然趕回來了,他手上提着一袋禮物,就是另外一件。」

「這麼巧?你的父母親真是太有默契了。」江燦風驚嘆。

「是啊。當時,我們三個人都愣住了呢。後來,我爸把發票拿給我,要我去換顏色,我說我絕對不換,因為,那是爸爸親手選的。」

「原來如此。」江燦風又問:「可是兩件一模一樣,要怎麼分辨?」

「這樣分辨。」舒元蓁把外套脫下來遞給他看,原來,她在外套內里靠近胸口的地方,用粉紅色綉線綉了一朵花。

「因為我媽很喜歡花。」舒元蓁又說:「另外那件,我綉了一艘船,象徵爸爸的工作。以前,我最討厭冬天了,可是,從去年冬天開始,我卻希望天天都很冷,因為那樣,我就可以把爸媽的愛天天穿在身上了。」

「對不起。」江燦風歉疚的說:「我好像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不會,這沒什麼。」舒元蓁坦然一笑說:「其實,去年意外剛發生的時候,我真的好痛苦,只要一想到或聽到跟父母有關的事,就忍不住想哭,可是現在不會了。我對自己說,爸爸可能正在天上看着我,如果他看到我傷心,他也會難過的,所以我不能哭,我一定要振作起來,笑着照顧媽媽,讓爸爸安心。」

「我終於知道了。」江燦風說。

「知道什麼?」舒元蓁好奇的望着他。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堅強而獨立了。不是因為『鵝黃色外套』,也不是因為『心情嘔吐袋』,那是因為你有一顆孝順而且樂觀的心,還有善良、正直的個性,就算遇到再悲傷的事,也不會走到絕望的路上去。父母親的愛、朋友的鼓勵,都只是暫時的,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裏,決定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其實全源於你自己的『心』,對嗎?」

舒元蓁凝視着江燦風,心中充滿了疑惑。他怎麼能把人看得那麼透徹?她又開始害怕了,她真的不想被人看得那麼清楚。

看舒元蓁不回答,江燦風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了,於是,趕緊換一個話題,他問:「這次,你要什麼時候回去?」

「啊?」舒元蓁愣愣的沒聽清楚。

「我說,你要什麼時候下山?」

「喔,明天。我平常都是搭十點的專車。」

「為什麼要搭專車?我都來接你了,當然也會把你安全的送回去。」

「沒關係,我搭專車很方便的。」

「你就那麼喜歡在市區里繞嗎?如果覺得過意不去,可以請我吃飯。」

「可是……」

「就約明天十一點好嗎?回到市區剛好吃午餐。」

舒元蓁拗不過他的好意,只好答應了,不過有但書:「先說好,絕對不可以搶着付賬,一定要讓我請喔。」

「沒問題。」江燦風笑着說:「如果我搶着付賬,你就罰我請你吃晚餐。」

舒元蓁瞪着他,一時之間,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上當了?

有人陪伴同行,時間真的過得很快,聊着聊着,他們已經到達慈佑了。

停好車,走出停車場,江燦風又打了一次噴嚏。

舒元蓁擔心的看着他,「你沒有多帶一件衣服嗎?」

「沒有。」江燦風搖搖頭說:「沒關係,反正一下子就到了,只要進入室內就不會……」話還沒說完,他又是哈啾連連。

「幫我拿一下。」舒元蓁把玫瑰花交給他,然後脫下背包,從裏面拿出一條棗紅色圍巾遞給他說:「快點圍上。」

「這是?」

「要送給我媽的禮物。」

「這是你的孝心,我怎麼可以拿來用呢。」

「為什麼不可以?我下星期再帶新的來就好啦。而且,我媽已經有兩條圍巾在這裏了,這個,你就先拿去用吧。」

「可是……」江燦風還要推辭,舒元蓁直接把花束抱回去,又把圍巾往他的手上一塞,就逕自往前走了。

「等一下嘛。」江燦風連忙把圍巾圍上,大步趕上舒元蓁,又搶着擋在她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問:「你覺得……怎麼樣?」

舒元蓁停下來,仔細看了看說:「哎,我的眼光怎麼會這麼好呢。」

江燦風順着她的語氣,開玩笑的問:「是說圍巾,還是人呢?」

這句意在言外的話,讓舒元蓁頓時紅了臉,她顧左右而言它的說:「我……我先過去C棟了,我要從草坪穿過去比較快,再見。」

望着舒元蓁慌張離去的背影,江燦風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站在空曠的行人路上,在冷洌的空氣中,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幸福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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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蓁正坐在床邊念小說給母親聽。

每次到慈佑來,除了跟母親說話之外,她還會把這星期所看過的小說濃縮成精華版說給母親聽,或是直接朗讀某一本特別精採的小說,這些都是她跟母親溝通的方式。

看母親已經睡著了,舒元蓁把書闔上,收進柜子的抽屜里,這時候,有輕微的敲門聲,她走過去開門,原來是江燦風來了。

「對不起,我有沒有吵到你睡午覺?」江燦風說。

「沒有。」舒元蓁低聲回答。

「伯母睡著了嗎?」江燦風探頭看了看。

「剛剛睡着。」舒元蓁邊說邊走出病房外,反手把門關上。「不好意思,因為怕吵醒我媽,就不請你進去坐了。」

「沒關係,是我來得不是時候。」江燦風微微一笑。

「請問,我可以去看看你朋友的父親嗎?」

「啊?呃……」其實,江燦風並不希望舒元蓁去看望饒伯伯,因為他怕她會問起饒家的事,那時候,他該怎麼說呢?

但是,他找不到理由拒絕,所以,還是帶着她到A棟大樓去了。

饒伯伯的病房是在三樓,江燦風說:「他姓饒,我都叫他饒伯伯。」

舒元蓁點點頭。「我記得你說過,饒伯伯是因為車禍才變成植物人的,像這樣的病人,有可能恢復知覺嗎?」

「很困難。」江燦風搖搖頭說:「大概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那他的家人呢?」

「他……沒有家人了。」江燦風低着頭,眉頭深鎖。

「啊?」舒元蓁想起那次在草坪上的相遇,當時護理長說,江燦風是為了朋友的父親而來,現在他卻說饒伯伯沒有家人了,那麼,他的朋友是……

這當中必定有什麼曲折的故事。她本來還想再問的,可是,看江燦風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她也只好把那股好奇心化為沉默了。

江燦風很慶幸舒元蓁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出了電梯就是護士站,往左走一小段,再轉個彎,就是療養病房了。

走着走着,江燦風突然停下腳步,因為唐薇薇竟然站在饒伯伯的病房外,背靠着牆,低垂着頭,看起來好像很憂愁的樣子。

兩人的腳步聲,吸引了唐薇薇的注意,她抬起頭來,當她一看到江燦風,立刻開心的笑了;但是,當她發現他身後還跟着另一個陌生的女孩時,笑容又立即隱沒,除此之外,還蒙上一層濃濃的疑慮和不安。

「薇薇,你怎麼來了?」江燦風問。

「江大哥,你回來了。」唐薇薇親密的摟住江燦風的手臂說:「你跑到哪裏去了?人家等你好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來。」江燦風覺得很尷尬,因為唐薇薇一直挽着他的手不放,他轉頭看看舒元蓁,她正微笑望着他們,臉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他這才放下心來。

「江大哥,你的圍巾好漂亮喔,是伯母買的嗎?」唐薇薇問。

「不是,是……朋友送的。」江燦風又看了舒元蓁一眼。

「朋友?是誰?我認識嗎?」唐薇薇問。

江燦風沒有回答,只說:「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舒元蓁小姐。」又說:「這位是唐薇薇小姐。」

舒元蓁一眼就認出唐薇薇是那天在候車亭看見的女孩,她看起來跟那天一樣,好像很虛弱的樣子,不過,精緻又講究的髮型和服裝幫了很大的忙,讓她看起來就像是芭比娃娃一樣美麗。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舒元蓁微笑問候唐薇薇。

可是,唐薇薇並沒有回禮,她只是獃獃的盯着舒元蓁看。

舒元蓁覺得有些尷尬,但還是保持風度微笑着。

江燦風立刻提醒唐薇薇說:「薇薇,舒小姐在跟你打招呼呢。」

唐薇薇想起了江燦風上次說的話,他說,最近認識了一位新朋友,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如果真的是她,那麼,他說的事就是真的,不是編來騙她的?那條圍巾是她送的嗎?他們已經在交往了嗎?她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腳一軟,就往旁邊歪倒了。

「薇薇!」江燦風即時伸手接住了她。

「唐小姐!」舒元蓁也嚇了一大跳。

「江大哥……我的頭好暈……」唐薇薇的臉色很蒼白。

「是不是站太久了?快進去坐着。」江燦風就要扶唐薇薇走進饒伯伯的病房,可是,唐薇薇抗拒着不肯進去,只說:「我……我不需要坐。江大哥,請你……讓我靠一靠就好。」說完,她伸手摟住江燦風的腰,還把臉埋進他的胸前。

江燦風尷尬極了,他萬般無奈的看着舒元蓁,脹紅着臉,不知如何是好。

舒元蓁默默望着江燦風,又看着唐薇薇的背影,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心好痛,那種心情就像突然接到母親失蹤的消息一樣,好震驚、好恐懼、好無助,她的世界就像在一瞬間被莫名其妙摧毀了似。

江燦風發現了舒元蓁眼底的哀傷,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可以肯定是因為唐薇薇的舉動,他好高興,甚至想跳起來歡呼了,他終於明白,舒元蓁對他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她一定是考慮太多,又太會隱藏自己了。是啊,她本來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不是嗎?

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於是,他對唐薇薇說:「還是進去坐一下吧,既然都來了,不是應該看看饒伯伯嗎?而且,舒小姐是特地來探望的。」

唐薇薇抬起頭望着江燦風,狀似委屈的皺了皺眉,可是,他已經伸手轉動門把,將門推開了,她也只好跟着移動腳步。

舒元蓁默默跟在他們後面,一走進去,她的視線立刻被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吸引。那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具蒼白臃腫的軀殼,她覺得好心酸,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見自己的親人一樣,儘管這只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接着,舒元蓁的注意力又回到江燦風和唐薇薇的身上。

「薇薇,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江燦風問。

「好多了。江大哥,謝謝你。」唐薇薇仍然緊握着江燦風的手。

舒元蓁看着這一幕,剛才浮現心裏的痛楚,又再一次啃噬着她;但是這一次,她想起了她決定要放棄「高」的時候,她的內心充滿了哀傷、遺憾和不舍。為什麼那些感覺又出現了?難道她對江燦風……不、不可能,仔細說來,他們認識還不到半個月啊,而且,她連江燦風和唐薇薇是什麼關係都還沒弄清楚……她不準自己胡思亂想。

「是司機送你來的嗎?」江燦風又問唐薇薇。

「對。可是,我讓他先回去了。江大哥,你可以送我回家嗎?」唐薇薇說。

「對不起,我明天才會下山,你得請司機再來一趟。」

「那我也要明天再回去。」唐薇薇的眼底有一抹受傷的神色。

「不行。你怎麼可以留在這裏。你要睡哪裏?」

「我不需要床,我只要坐在你身邊就好了。」

「薇薇,別胡鬧了。」江燦風皺了皺眉頭。

「人家是真的想留下來陪你嘛。」唐薇薇又問:「那這位小姐呢?」她完全沒記住舒元蓁的名字。

「舒小姐的母親也在這裏療養,她是順道過來探望饒伯伯的。」江燦風說。

「你也要待到明天才走嗎?」唐薇薇冷冷的看着舒元蓁。

「對。」舒元蓁點點頭,不以為意的微笑着。

「你要搭江大哥的車嗎?」唐薇薇更冷的問。

「呃……」舒元蓁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對。」江燦風直接幫舒元蓁回答。「我們說好了,明天一起回去。」

「江大哥,你好偏心。」唐薇薇的眼眶立即紅了,聲音也變得哽咽。「你可以送她,為什麼不能送我?你一定還在生我爸爸的氣,對不對?」

「薇薇,這跟你爸爸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江燦風說。

「好,我回去就是了。」唐薇薇一臉堅決的說:「可是,你要送我;如果你不送我,我就不走。」

「唐薇薇!」江燦風既生氣又驚訝,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學會了耍賴!

「江大哥,你不要生氣嘛。留在這裏過夜,又有什麼用呢?表叔也不可能醒過來跟你說話啊,看着他的臉,只會讓人更痛苦而已。」

「你錯了。」江燦風拉開唐薇薇的手,走到病床邊說:「每次,只要坐在這裏跟饒伯伯說話,我的心就能平靜下來。除了家人之外,饒伯伯就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了。」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唐薇薇緩緩向病床望了一眼,接着,就像是害怕被火燙着一樣,立刻轉開目光。突然間,她站了起來,衝過去抱住江燦風的腰,激動的說:「江大哥,請你送我回去好嗎?現在!」

江燦風和舒元蓁都被唐薇薇的舉動嚇了一跳。

「薇薇?」江燦風尷尬極了,他想把她推開,卻被抱得更緊。

「對不起。」舒元蓁忽然覺得好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她極力保持鎮定,可是心卻跳得好急,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說:「我先回去了。」她再看饒伯伯一眼,沒等江燦風的回答,就逕自走出病房。

「等一下……」江燦風推開唐薇薇的擁抱,追了出去,他擋在舒元蓁面前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不會迷路的。」舒元蓁再擠出一個微笑說:「你就跟唐小姐一起回去吧,明天,我自己搭專車就好。」

「不行,我已經答應你了,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是我自己主動放棄的,就不算出爾反爾了。而且,唐小姐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你應該先送她回去才對。」

「你……生氣了嗎?」

「你的問題很奇怪,我為什麼要生氣呢?」

江燦風凝視着舒元蓁,他多麼希望能在她臉上看到嫉妒的表情,哪怕只有一絲絲也好。可是他失望了,因為她看起來很平靜,這時候,他開始懷疑之前在她眼底看到的哀傷,是不是他的錯覺。

「對不起,我想趕快回C棟去,你也送唐小姐回去吧。」

「知道了,我會聽你的話送薇薇回去;但是,我希望你也能聽我的話,明天我們一起走,我一定會再回來接你的。」

「不用了,你不要再回來了。」

「你不希望我回來?」江燦風深深凝視着她。「是真心的嗎?」

「我……」舒元蓁不敢回答,江燦風的眼神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說了一句再見之後,她立刻轉身離開了。

望着她的背影,江燦風難過的想着,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轉身離開呢?她真的感覺不到他有多希望她留下來嗎?為什麼她總是表現得那樣冷靜,讓人猜不出想法?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唐薇薇一直躲在門邊偷聽江燦風和舒元蓁的對話,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捂着嘴低聲啜泣,她覺得上天對她太不公平了,她苦苦等待了這麼多年,為什麼又要讓人從中途奪去?!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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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蓁回到母親的病房,母親仍然安穩的熟睡着。

剛才在A棟所發生的事,不停的在她腦海里激蕩。雖然她不清楚江燦風和唐薇薇的真正關係,卻能從後者的態度看出來,他們的交情必然匪淺。

一想這裏,舒元蓁覺得胸口好悶,就算是用力深呼吸也無法消除那種既緊繃又痛苦的感覺。她好氣自己的心不跟着理智走,更想大哭一場,好把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全藉由淚水沖刷掉。

她用手矇著臉,不爭氣的淚水滾了下來;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一直以來綁住心的那根線被扯斷了,自己的心……已經飛走了。

這個事實讓她忍不住淚流滿面,她背叛了自己的初衷,不知不覺跳進了可怕的處境——愛上一個人——那是她一直警告自己不可以靠近的「危險區域」。

該怎麼辦才好?舒元蓁想了好久,最後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反正,一切都還沒開始,就無所謂結束;反正,一切都還未屬於她,就無所謂失去,就像當初和「高」的感情一樣。

沒錯,江燦風和唐薇薇的關係為何,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對她而言,認識江燦風只是在她平凡的生命中,一次不平凡的際遇而已。

就像時間會流逝一樣,際遇終究也會過去。儘管現在心裏對他有了特殊的感覺,但是只要不見面,再過一段時間,那些感覺也一定會慢慢消失的。是啊,只要不見面就會沒事的,這麼想了之後,她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覺得好累,靠坐在摺疊椅上,不一會,就渾渾沌沌進入了夢鄉……她看見自己坐在一朵白雲上面,隨着微風在天空緩緩飄移,最後,雲朵停在療養院的花園上空,她看見唐薇薇挽着江燦風的手,從A棟大樓里走出來,後面還簇擁着一群她從沒見過的人。

奇怪的是,唐薇薇竟然穿着新娘禮服,而江燦風的銀色轎車就停在A棟大樓門口,車上結了大紅綵帶又掛着娃娃花圈,那不是結婚禮車嗎?

江燦風扶着唐薇薇上了車,車門被一個高大肥胖的中年男子用力關上,因為關門的力道太大,所以反彈出一陣好強的風。

那陣風猛烈的往上竄升、竄升……最後,衝破了她所坐的那朵白雲,她從雲端跌落,身體快速的往下墜,她害怕的揮舞着雙手……然後,她驚醒了!

她嚇出一身冷汗,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做那麼奇怪的夢。雖然那只是夢境,她還是覺得很失落。江燦風和唐薇薇會結婚嗎?她將外套緊緊擁在胸前,突然覺得好孤單、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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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半了,這是舒元蓁第十二次注意時間,她不願承認自己是在等江燦風,她告訴自己,只是覺得無聊罷了。

母親靜靜的靠坐在床上,舒元蓁卻提不起精神和母親說話,也不想念小說,她的心懶洋洋的,連站起來走動的力氣都沒有。

牆上掛鐘的秒針一格格的移動着,她覺得越來越煩躁,又忍不住去猜測,現在的他,到底在哪裏?還陪着唐薇薇嗎?但下一秒鐘,她又用力搖頭,在心裏大聲的說——不可以想他,無論他做什麼都與她無關!

這時候,突然傳來叩叩的敲門聲,舒元蓁嚇得跳了起來,會是他嗎?

小心翼翼走到門前,她先深呼吸才伸手開門,門一開,真是江燦風。

那一瞬間,她的內心充滿了狂喜,但下一秒鐘,她又努力的恢復平靜。

「你不是送唐小姐回去了嗎?」舒元蓁問。

「我不是說過,我一定會再回來的嗎?」江燦風心裏有些失望,他興匆匆的趕回來,可是,好像不是很受歡迎的樣子。

「直接回家就好了,何必又多跑一趟呢。」

「我並不覺得這是多跑。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喔。」她推開門讓他進來。

「太好了,伯母已經醒了。」江燦風把手上的提袋交給舒元蓁說:「這是我送給伯母的禮物。」

舒元蓁接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條圍巾,她非常驚訝,他竟然選了淺紫色。

「這是我特別下山去買的。」江燦風拉拉圍在他脖子上的棗紅色圍巾說:「因為你把這條圍巾送給我了,我想,我也應該回送伯母一條。為了不重複,所以選了淺紫色,你覺得好看嗎?不曉得伯母喜不喜歡?」

「何必這麼客氣,不過是一條圍巾而已。」舒元蓁故意冷漠的說。

「對你而言,或許只是一條圍巾而已,可是對我來說,卻代表着一份關心。」

江燦風的話讓舒元蓁覺得很感動,但她還是避開了他炯炯的目光,把圍巾輕輕圍在母親的脖子上;因為母親的皮膚很白,所以不僅視覺上感覺很溫暖,甚至連外形都變得年輕許多。

「謝謝你,淺紫色是我媽最喜歡的顏色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江燦風又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雙手套說:「這是要送給你的,你戴戴看合不合適,如果不合的話,明天下山再拿去換。」

舒元蓁太驚訝了,因為,那雙手套的顏色竟然跟江燦風脖子上的棗紅色圍巾一模一樣,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

「我跑了好幾家店,才找到一樣的顏色,老闆娘還一直問我,是不是要送給女朋友的。你猜我怎麼回答?我說,是要送給一位好心的小姐。」

舒元蓁低着頭,不敢看江燦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戴戴看嘛。」江燦風把手套塞到她手上。

舒元蓁一臉猶豫的看着那雙手套,心裏翻騰着錯綜複雜的情緒——驚喜、感動、茫然、擔心、恐懼——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江燦風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看來電顯示,然後說:「對不起,我要先回A棟去了。」

「喔。」舒元蓁應了一聲,送他走到病房門口,才說:「手套,謝謝。」

「不客氣。」江燦風微笑着,溫柔的凝視着舒元蓁說:「希望你能常常戴上。如果你覺得溫暖,送你禮物的人會覺得更溫暖。」

他一說完,就轉身走了。

舒元蓁愣在門口,那一刻,她發現圍在心中的城牆,忽然間倒塌了;她看着那雙手套,那彷彿是巨人的手掌一樣,輕輕一揮,就摧毀了她好不容易才築起的高牆……接下來,該怎麼面對他呢?她真的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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