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早餐時，希妍的眼光先被餐桌上一串串深紫色的果實吸引。
“哇！好大顆的葡萄！好漂亮的顏色喔！”她忍不住輕輕地拿起一串密密壘壘的葡萄，像觀賞藝術品般的細細欣賞。
聽見她的讚美，李媽開心的笑着：
“這都是阿剛的功勞，自從他回來幫我們管果園后，我們果園裏的葡萄每一串都是又大又漂亮。這是昨天剛採下來的，我特地拿來給你和小敏吃吃看。”
“哇！看起來好新鮮呢！”希妍眉開眼笑的看着葡萄綠色的短蒂，彷彿是前一秒剛摘下來的。
喜歡吃水果的她常把水果當飯吃，在B市很少有機會可以吃到這麼新鮮的水果，而且這麼漂亮的葡萄價格一定很貴。
“改天找個時間，叫阿剛帶你和小敏親自去摘葡萄好不好？”李媽笑眯眯的提議。
自從那天李柔剛演出中途離席，李媽便一直想要製造機會讓他和希妍相處。希妍送走了趙孟帆，更加表示李柔剛是有機會。
“今天就去！今天不上課。”早坐在餐桌旁的小敏正一顆接一顆的吃着洗乾淨的葡萄，聽到又有機會出去遛達，馬上舉手附議。
希妍其實也滿心期待，但是想到又要見李柔剛，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
“那也要看他有沒有空。”
“他一定有空。”李媽馬上答腔。“我這就去打個電話通知他。”說完就興沖沖的抹着手走向客廳。
“你覺不覺得李媽很積極？”小敏忽然問。
“什麼很積極？”希妍裝傻。
“撮合你和李柔剛啊！”
“安靜吃你的東西吧。”希妍瞪她一眼。
一會兒，李媽從容廳進來，笑着說：
“阿剛說早上有事，下午可以帶你們去葡萄園。”
“這樣會不會影響他的工作？既然他有事要做，我們可以改天再去也沒關係。”想到自己每次出現都是打擾他，造成他的麻煩，希妍有些擔心李柔剛就是因為這樣才每次都對自己板着一張臉。
“不會的，他的工作就是照顧那些葡萄，你們去還可以和他作伴、說說話，不是一舉數得。”
“唉！說話作伴的工作就交給希妍了，這些事我都不擅長。”小敏舉手發表意見。
希妍懷疑的看着她，難得取笑的笑說：
“我記得這才是你的專長吧，你不是最喜歡找人哈拉聊天？”
“那也要看對象是誰。”小敏鬼鬼笑着解釋：“李大哥對我來說太老了，我覺得他和你比較合適。”她話中有話。
“你在胡說什麼？”
“我哪是胡說？”小敏轉頭問李媽：“李媽，你說我的話有沒有道理？”
為了避免希妍不好意思，李媽忙打圓場：
“好了，別胡鬧了，快點把早餐吃一吃吧！”
午覺睡醒，秋老虎在天空中正囂張着，小敏和希妍都穿了長袖、戴了帽子，才往李家的葡萄園走去。
當兩人來到目的地時，不禁對着那一大片望無邊際的葡萄園張大了眼睛。
“難怪李柔剛老是有做不完的事。”小敏傻傻地看着眼前排列整齊的葡萄藤。只見比一個人高不了多少的竹架子上爬滿綠油油的葉子，而葉子下則是一申串白色的物體，看起來有些驚人。
“葡萄在哪裏？怎麼都看不到？”小敏迫不及待的走進綠色藤蔓中。
“小敏，等一下。”
希妍心想至少要先和主人打聲招呼吧！可是李柔剛人在哪裏？她四處張望，除了她和小敏之外再也看不到第三個人。難道她們找錯地方了？萬一她和小敏被當作偷水果的小偷就糟了。
一想到此，她連忙跟進去想叫回小敏。
小敏個子小，早已鑽到前面去了。希妍小心避開地上的盤根錯節，還得注意別撞上頭頂上一包包的白色物體。仔細看，原來那一張張白色的紙裏面包裹的正是申串的葡萄。吃過這麼多葡萄，從不知道是長成這個樣子，希妍不禁笑自己是個“都市土包子”。
忽然，聽到前面傳來說話聲音，她加快了腳步追上去，看見李柔剛正和小敏在說話。
李柔剛也看見了希妍，微微向她點了個頭。
自從那天吃過飯後，這是第一次兩人再見面。李柔剛看起來沒有什麼，希妍卻是心裏七上八下。想到好幾次在心裏要自己鼓起勇氣去問李柔剛到底喜不喜歡自己，此時見到他，卻又覺得不妥。
“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走近了，希妍才對他投以一笑。
“還好，工作永遠是做不完的。”李柔剛也微微一笑。
是因為工作永遠做不完的壓力，所以他的話永遠不多？望着整片濃密的葡萄園，希妍好奇的問：
“這麼大一個果園就你一個人在管嗎？”
李柔剛搖搖頭。
“採收和施肥時要請一些臨時工來幫忙，其它時間多半是我一個人看着。說實在也沒有太多的事要做，平常只要把枝葉修剪修剪，免得影響葡萄的生長。”
一談到工作，顯然讓李柔剛感到十分得意，他難得露出淺淺的笑容，雖然短暫卻如陽光和風般讓人感到舒服。
才這麼想完，希妍又忽然清醒的覺得自己滿奇怪的，就這麼一個笑容便可以如此輕易的打動她的心。看樣子，賀家揚說的一點都沒錯：她太容易滿足了。
不過，所謂“知足常樂”，多點快樂總比多點悲傷好不是嗎？像李柔剛這樣的人，就是太少笑容，才會讓人誤以為他很兇。
“看起來你的果園今年是大豐收。”希妍可以想像那一袋袋的白色紙袋中壘壘的果實，就如她在早餐桌上看到一顆顆紫黑晶亮如南洋黑珍珠的葡萄，還有吃在嘴中的甜美多汁，邊想着唾液腺就不自覺的活動了起來。
李柔剛又笑了。他的確是得意的，想着豐收的葡萄、希妍眼中毫無遮掩的欣賞和誠懇的讚美，心情飛揚了起來。
呆立在一旁不敢插嘴的小敏倒挺會察言觀色，看見李柔剛一反平日的嚴肅而微笑不斷，這時已忍不住上前問：
“我可不可以開始摘葡萄了？”雖然喜歡看戲，不過她擔心這兩人再這麼扯下去，天都要黑了。
她一開口，李柔剛才想到什麼似的拿出兩把剪子遞給兩人。
“這是什麼？好奇怪的剪刀喔！”
希妍也沒見過這麼奇形怪狀的剪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奇的瞧着。
“這是專門剪葡萄用的，我示範給你們看。”他向希妍伸出手。
就在希妍將剪刀遞迴給他的同時，無意間輕輕碰觸到他的手，瞬間感覺到一股電流從他溫熱、還有因為常常接觸土地農作物的輕微粗糙手中傳來，然後慢慢在全身散開。
李柔剛似乎也感覺到那股電流，他拿着剪子的手在半空中稍微停了一下，看着希妍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於平常的神情。
不過，就那麼一剎那，他又恢復了正常，轉身在串串果實中選了一串飽滿、紫光艷瀲的葡萄，講解着要從哪裏下剪。
而希妍仍輕握着自己的手，餘波盪漾的心情無法平息。耳中隱隱約約聽着李柔剛低沉的聲音，眼中看着他結實渾厚的背影，一不留意便來到了泛白牛仔褲下緊繃的曲線。偷眼望着那兩座圓鼓鼓的山丘，讓她的血液從全身各處迅速的竄到頭部。她忽然想起小敏問過的問題：為什麼男人看見女人的身體會產生變化。原來，不止是男人，女人也會有相同的反應。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面紅耳赤，又擔心被小敏或李柔剛發現自己的異樣，希妍命令自己趕快回復正常。幸好另外兩個人都把心思放在葡萄上面，不然她可糟了。
待心神慢慢清醒后，希妍不禁在心裏問：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是體內荷爾蒙分泌異常嗎？還是排卵期快到了？要不，怎會心思全繞在李柔剛身上，還想着他的……
“……這樣剪，知道了嗎？”李柔剛選好葡萄，一舉手、一個動作，隨着清脆的聲響，整串葡萄安全落在他渾厚的手掌中。
站在他身旁的小敏理解的點點頭，於是他回頭詢問希妍。
心不在焉的希妍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剛說了什麼，見他忽然回頭看着自己，連忙隨口答：
“知道了。”
避免他的眼光在自己臉上停留過久而看出什麼端倪，於是趕緊接過剪刀，說：
“那邊的葡萄好像比較多，我到那邊去。”然後馬上離開李柔剛的視力範圍。
直到離開他幾十步遠之後，希妍才覺得百分之百的安心，於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小聲的告訴自己：於希妍，鎮定點，只是看看又不犯法。以前在醫院裏，看陌生男人的光屁股是家常便飯，他的和別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更何況他還穿着褲子！有什麼好緊張？
可是，心裏又出現另一個聲音說：他又不是你的病人，你幹嘛沒事老盯着人家屁股看？
站在葡萄藤下半天，希妍也足足發了半天的楞，讓李柔剛忍不住走過來看看她遇上了什麼問題。
“怎麼啦？不會選嗎？”
突然在背後響起的聲音讓希妍嚇了一大跳，這一驚嚇也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轉頭看着身後的李柔剛，他的臉上也有着些微的驚嚇，可見她的反應有多麼大。
“你怎麼啦？看到蟲了？”
輕拍着跳得厲害的胸口，希妍驚魂未定的怪道：
“什麼蟲？！你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差點嚇死我了。”
看她的確被嚇得不輕，李柔剛帶着歉意的笑容說：
“不好意思嚇到你，我只是看你站在這裏發了半天的呆，所以才過來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只是剪葡萄嘛！會有什麼困難？”希妍嘴裏說得輕鬆，心裏卻是虛得發毛。如果這時候讓他知道自己連剪串葡萄都不會，可能會被他看扁了，所以她怎樣都不可以承認。
“好吧！那你就自己試試看吧！”
本以為他說完就要閃人了，沒想到卻仍文風不動的站在原地，似乎想看看希妍說的是真是假。
這下更是丟臉不得。希妍心裏喊糟，卻還是得裝裝樣子，於是轉身抬起頭看着眼前串串的果實，然後選了一串看起來還不錯的，一剪子剪下去。
“等一下！”發現她下剪的位置不對，李柔剛急着要開口阻止。
但是希妍的動作更快，李柔剛話還沒講完，便聽見一聲慘叫從她嘴裏傳出。
原來剛才李柔剛在講解該怎麼使用這種特殊的剪刀時，希妍正好心不在焉，所以根本沒有看清楚正確的剪葡萄方法，這一剪，正好剪在自己的手指頭上。
見她剪着了手，李柔剛一個箭步上前，將希妍冒着鮮血的手指緊緊抓着，邊檢查她的傷口。
希妍慚愧死了，尤其在李柔剛面前出這種糗事，讓她恨不得鑽個洞躲起來。為了掩飾，她忙嚷着：
“還好，還好，我只用了一點力。”
只見李柔剛眉頭微皺，仔細看着她的傷口，看了半天後才說：
“幸好傷口不大，不過，要是再往裏面剪深一些，恐怕整隻手指都要剪下來了。”說完之後，另一隻手伸到牛仔褲後面口袋掏出了一條手帕，把它緊緊纏在希妍的傷口上。
看見他的手帕被血染紅，希妍不好意思的說：
“對不起，弄髒你的手帕。”
“發生什麼事？”小敏蹣跚的提着快裝滿葡萄的簍子走過來，看見希妍剛被裹上手帕的指頭，忙問：“你怎麼了？是不是被蛇咬了？”
“不是，”李柔剛代她回答，順便來個機會教育。“她不小心剪到自己的手，所以你要小心一點，免得也傷到自己。”
見李柔剛已收起剛剛皺着眉頭的關心模樣，又聽他話里怪罪自己的意思，希妍不禁感到委屈，於是忍不住回嘴：
“你還說，都是你！要不是你突然走過來嚇我一跳，我才不會剪到自己的手呢。”
其實，希妍比誰都明白自己的受傷跟李柔剛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全是因為自己心不在焉加上胡思亂想，才會弄成這樣。可是話說回來，雖然李柔剛沒有直接關係，也免不了要負一些責任吧！要不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會心神不寧。
雖然希妍有點強詞奪理亂栽贓的嫌疑，但是她在自己果園裏受傷卻是事實，表示自己沒有好好照應到她，所以李柔剛也就笑笑的隨她說。
“要不要去看醫生？”看她的表情彷彿手還在痛，於是好意的問。
又去看醫生？這麼一點小傷口，恐怕醫生都懶得看呢！希妍忙說：
“不用了，不用了。”
“你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倒啊？”小敏在一旁半開玩笑的問着。
希妍苦笑着白她一眼。
“多謝你的關心，流這麼一點血還不至於昏倒。”
“那就好了。如果你真的昏倒，我可背不動你喔！”
小敏急於撇清關係似的表明立場。
“我也從來沒有奢望你會背我。”
“不過你放心，如果你昏倒，李大哥一定會背你回去的。”小敏像是沒有看見希妍臉上的尷尬，依舊自顧自的說：“可是你看起來有點重，李大哥可能會累死。而且他背着你，表示你們的身體會碰在一起……”
“小敏，你的想像力這麼豐富，應該去寫小說才是。”
見她愈說愈離譜，希妍連忙開口阻止，以免她接着又說出什麼奇怪的話。
“寫小說？”小敏張大眼睛，當真的問：“我有這麼厲害嗎？”
“現在沒有，將來就不一定了。”李柔剛忍不住插嘴，然後又問了希妍一次：“你真的不需要去打個破傷風的針？”
希妍對他笑笑：
“你忘了？我前不久才因為你家的狗而去打了兩針，我相信藥力應該還在有效期限內吧。”
“好吧，既然沒事，你還要繼續嗎？”
“繼續什麼？”
“摘葡萄啊！你看小敏已經摘了這麼多，還是你想空手而回？”
聽見李柔剛的話，小敏馬上強調：
“我摘的是我自己要吃的喔！”
“你未免太小器了吧？這麼多你要吃到哪一年？”希妍啼笑皆非的看着小敏蹲下身去護着那一簍葡萄，好像自己真會去搶她的一樣，然後又對着李柔剛說：“我當然要繼續，總不能白白挨這一剪，什麼收穫都沒有吧！”
為了怕她再剪到手，李柔剛站在旁邊看着她再度拿起剪刀。當他發現希妍是千真萬確不會使用葡萄剪時，忍不住張口糾正：
“不對！不對！剪刀不是這樣拿的。”接着走上前去抓着她的手，教她把手放在正確的位置上再下剪。
他一靠前，希妍整個背便微微碰觸着他結實的胸膛她拚命叫自己鎮定，一顆心卻還是不聽使喚的狂跳着。這一刻，她心裏有着莫名的幸福感覺。
希妍知道自己剪到手的事情絕不會被忘記。果然，小敏一回到家就拉着李媽比手畫腳的說著。她嘆了一口氣，覺得天底下幸災樂禍的人還是多過有良心的人。
李媽一見到希妍，則是關心的拉着她問：
“你的手沒事吧？阿剛怎麼這麼不小心？竟然讓你剪到手。”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專心才會受傷的。”希妍忙着解釋。
“我看，希妍一定是故意受傷，好引起李大哥的注意”唯恐天下不亂的小敏在一旁插嘴。
希妍瞪着她，提醒說：
“駱小姐，你是不是該去吃藥了？”
望着希妍“嚴肅”的表情，小敏吐了吐舌頭，自動自發的消失。
小敏走後，李媽才正經八百的問：
“希妍，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說。”
“什麼事？”李媽的表情讓希妍有點心虛，好像早已知道她要問的是什麼。
“你真的和那個趙醫生分手了？”
原來是問這個，希妍鬆了一口氣。
“是啊！怎麼了？”
只見李媽嚴肅的臉上忽然漸漸融化，又浮現出最燦爛的笑容。
“這麼說，阿剛是有機會的了。”
李媽親膩的笑容和眼光叫希妍覺得有點受不了。
正如小敏說的，她真的很積極，比當事人要積極好幾倍。只可惜李柔剛似乎沒有這種打算，否則為什麼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媽，什麼機會不機會啊？李柔剛喜不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你不要問我。”希妍有點賭氣的抗議。
見希妍不太高興，李媽馬上猜到是什麼狀況，於是說：
“唉！我說過我那個兒子是很笨的，他一定是喜歡你又不敢講，等我回去親自問問他，叫他來跟你說。”
“李媽不要！”希妍拉住李媽，好像她現在就要去找李柔剛一樣。
雖然她也希望知道李柔剛到底是怎麼想的，萬一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以後見面豈不是很尷尬？
“你放心，我會問得很技巧、很自然的。我擔心的是，如果阿剛真的喜歡你，你肯不肯給他一個機會？”李媽說著皺起了眉頭：“我們阿剛雖然讀了那麼多書，可惜是書獃子一個，才會對女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找個太精明的女生，我又怕他被欺負；找個太笨的，又怕生出一個更笨的小孩。唉！真是太難了。”
聽到李媽的煩惱，希妍笑了起來：
“李媽，你想太多了。其實李……阿剛不是個書獃子，也沒有你想的那麼閉塞，只是他可能還沒有遇見合適的女孩子罷了。”
“說的也是。”李媽開竅般的笑着：“我敢肯定他一定很喜歡你。好，我今天就回去好好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