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到駱家的第二天，希妍便重新檢討了小敏的生活細節，包括飲食內容、藥物服用量和坐息時間。
而看見希妍從醫院帶來一整箱新的葯，小敏忍不住又耍起脾氣、厭惡的叫着：
“我不要吃藥！我不要吃藥！”她可沒有答應過要百分之百的配合。
在一旁幫忙的李媽忙哄着小敏，怕她的小姐脾氣又嚇走了希妍。雖然希妍才來了一天而已，不過她可真是很喜歡這個美麗又親切的女孩子。
“你可以不吃藥，可是我沒辦法保證你的病可以趕快好喔。”希妍語氣里似是妥協，手卻是沒停的繼續寫着她的“特別計劃”。
一聽見她的話，小敏馬上閉嘴，只是仍委屈的扁着嘴。再看見希妍寫在紙上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時間表，她又問：
“你寫的是什麼？”
“這是你的運動計劃啊！”希妍頭不抬、筆不停的說著。
“什麼運動計劃？醫生都說我不可以做劇烈運動的。”
“你放心，我知道你不能做劇烈運動，我也沒說要你做劇烈運動。”
“……”小敏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找什麼借口。
“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點運動都不作，你覺得這樣身體會健康嗎？”
“可是，”這次是李媽開口。“小敏真的可以跑來跑去的嗎？”李媽以為小敏身體如此虛弱，多走幾步路都要喘氣了，她還能做什麼運動？
希妍放下筆，笑看四隻懷疑的眼睛。
“你們放心，剛開始我不會讓小敏做太劇烈的活動，但是，走走路絕對是沒問題的。再說，小敏的母親之所以把她送到這裏來住就是希望這裏的新鮮空氣和自然的環境能對她有幫助，如果小敏每天只是窩在屋子裏什麼都不做，身體怎會健康？李媽，你自己說說看，你的身體這麼健康是怎麼來的？”
“這……”
希妍的分析聽起來是沒錯，李媽轉頭看看駱敏敏，猶豫的說：
“我不一樣啦，我是從小在田裏工作、曬太陽長大的，小敏她不一樣……”
“只要是人，道理都一樣。你們想想看，小敏每天藏在屋子裏，禁不起風吹雨打，這樣怎麼可能回到B市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生存？再說，我讓她做的運動只是輕微、簡單的動作，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她又說到重點了。小敏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現在，只要能讓她回B市，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中午的太陽太烈，不適合做任何運動，而且下午有家教老師要來幫小敏上課，所以午飯後先讓小敏小睡片刻。李媽要到鎮上去買些東西，只交代希妍家教老師來的時間便出去了。
看看手錶，還有一個多小時。於是希妍拿了本書，悠閑的蜷在庭院樹下的搖椅上。
幾天前她還在醫院裏忙得天翻地覆、為了趙孟帆的事心煩意亂，而今，卻可以悠悠哉哉的坐在樹蔭下，這不是做夢吧？
看了幾頁書，希妍便禁不住大自然中的風聲蟲鳴催眠，緩緩閉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朦朧中聽見轟隆作響的聲音由遠而近，很久很久，都還聽不出那是什麼聲音。希妍正努力的想是什麼東西可以製造出這樣子的噪音，又聽見門外有人正哇啦哇啦的叫喊，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不聽使喚，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忽然，一串刺耳的喇叭聲傳來——
這下子希妍可是完全清醒過來了。她驚嚇得坐直身體，恍惚中記得那聲音是來自大門外，於是轉向門處。
只見鐵門外有個戴着安全帽的男子正騎在一輛重型摩托車上，車子的引擎未熄，排氣管里出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
原來，剛剛聽見的聲音不是夢。
說到夢，希妍想到正在午睡的小敏，而這些震耳的聲音足以吵醒十條街以外的人，於是馬上從搖椅上站起來走到門邊。
“請問有什麼事？”吵鬧的引攀聲讓她不得不拉開喉嚨，也不自覺的皺起眉頭，眼裏是明顯的不悅。
見有人應門，男子終於心甘情願熄火，四周又回復到原來的寧靜。
他脫下安全帽后，露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龐。
“你是誰響？李媽呢？”賀家揚好奇的眼睛在希妍的臉上溜了一圈。
原來他認識李媽，莫非這個人就是李媽口中常常念到的“優秀兒子”？
希妍注意到他的“座騎”，雖然她對機械機認識不多，但是這種在B市都少見的車種，顯示這個車主來頭不小。但是，就算他是李媽的兒子，也沒有權利用這樣“赤裸裸”、帶着評判的眼光看人吧？
不過，為了李媽，希妍只好忍住氣說：
“你來找李媽？她上街去買東西去了，你晚一點再來吧！”
見她板著臉下逐客令，男子還是笑着一張臉。
“我不是來找李媽，我是小敏的家教老師。”
“你是家教老師？”
如果希妍戴眼鏡的話，一定應聲哐啷在地了。
她皺着眉懷疑的看着他，再看看他那輛像是不良少年騎的飆風摩托車，他身上可說是一點都沒有老師應有的氣質。
對於沒有受到希妍的“尊師重道”，賀家揚倒是一點都不在意。短短几秒鐘內，希妍已經給了他一個好印象，多數的人對美女都是寬宏大量的。
“你一定是新來的特別護士吧？小敏的護士是愈換愈漂亮，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麼樣子？”
“你……”
希妍顯然不很欣賞賀家揚對她的讚美，相反的，她覺得這個自稱為小敏家教老師的男子有點輕浮。正要發火，突然聽見小敏的聲音從二樓陽台傳來——
“賀家揚！你今天提早到了。”
希妍與賀家揚同時看向二樓陽台，小敏的臉上有着難得的燦爛笑容。
賀家揚和小敏揮揮手：
“小敏，快叫你的護士小姐開門讓我進去吧！”
聽見他不甚“尊重”的語氣，希妍真的很想賞他兩拳、踹他兩腳，但是偏偏還要幫他開門。
大門打開后，賀家揚經過希妍的身邊，又對她眨眨眼道：
“謝啦！美女，對了，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腳很性感？”
經他一提，希妍才記起自己是赤腳的，她唬着一張臉回到樹下找到她的鞋子，再氣沖沖的跟着賀家揚走進屋裏。
見她跟着進了小敏的房間，賀家揚轉身笑問：
“俏護士，你有興趣跟着我們一起上課嗎？”
賀家揚突然停下腳，讓希妍差一點撞在他身上。這時，希妍才發現他高出自己許多。她退後一步、尷尬的說：
“我……我只是……”
希妍是擔心這樣一個人獨自和小敏關在房裏，萬一他對單純的小敏做什麼事，而小敏又不敢說出來……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什麼借口或理由跟着他們一起上課，希妍只好悻悻地轉身。
看起來他比自己要小上幾歲，她才不會把這種小男生放在眼裏。她只是擔心小敏。
賀家揚的出現讓小敏臉上出現了不尋常的光彩和笑容，她的感覺一向很准，小敏肯定很喜歡賀家揚。
其實，這種事情似乎不該她管，但是想起小敏正處在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想起她白色洋裝下初開的青春蓓蕾……她擔心賀家揚不是個正人君子。
雖然他長得不錯，但是以他剛剛對她的態度和言詞，她真的很擔心在那個關着門的房間裏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希妍端了兩杯水去敲門。
來開門的是小敏。雖然有些意外，她還是接過了希妍手上的開水。
房門又關上了，希妍根本沒看到屋裏的情況。
過了半個鐘頭，她又去敲門。
小敏的臉上有着明顯的不高興。
“什麼事？”
“吃藥時間到了。”
趁小敏接過藥丸的同時，希妍伸長脖子張望着屋裏。可惜，從她站的角度還是沒有看見賀家揚。
就在她轉身要下樓時，聽見賀家揚對小敏說：
“我去一下洗手問，你先自己做練習題。”
希妍心虛的想在賀家揚出來之前趕緊下樓，卻不小心踩了個空。
“哎喲！”在變成滾雪球之前緊抓住樓梯把手，腳還是拐了一下，但總算免掉一場大災難。
剛站穩腳步便聽見賀家揚在背後問：
“你沒事吧？”
這實在是太糗了。希妍從沒有這麼丟臉過，還說要保護小敏，自己差點沒跌死。而且還讓賀家揚看見。這下要回頭還是不要回頭好呢？
正在猶豫，賀家揚已經走到她身邊。
“你的腳沒扭傷吧？”臉上還是那種欠人扁的笑容。
雖然帥，也不需要這麼囂張吧？
迎着他關心的眼神，希妍死愛面子、硬充好漢的說：
“我沒事。”
“沒事就好。千萬不要因為我，害你受傷，那我可真是罪過。”賀家揚看她似乎真的沒有大礙，於是又浮起那張令人擔心的笑容，說：“喂！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那種專門欺負小紅帽的大野狼吧？”他邊說邊用拇指往回指了指小敏的房間。
既然他這麼直接，希妍也就不再假裝。她正經八百的對着高高在上的賀家揚說：
“這應該要問你自己吧！”
“我是問你，你真的覺得我是那種人嗎？”賀家揚挑起眉毛，給了希妍一個帶電的使壞眼神。
雖然剛剛扭了一下的腳隱隱在痛，希妍還是裝出最嚴肅的表情對着賀家揚說：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提醒你，小敏只是個孩子。”
或許是希妍認真的態度影響了賀家揚，只見他收斂的眉眼間也多了一分正經。
“為什麼你認定我會欺負小敏？”
為什麼？因為他給她的第一眼印象？是他騎着重型機車、吊兒啷噹、英俊得像花花公子的臉孔，所以才讓她心不安？
可是，用第一眼印象來判定一個人未免太武斷、也太不成熟了。
希妍於是為自己辯解：
“我沒有‘認定’你會欺負小敏。”她只是想防患未然罷了。
“那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我……我也沒有緊張……”
“好吧，既然你不緊張的話，就別再來打擾我們上課了，OK？”賀家揚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完后，就往洗手間走去，留下希妍一個人站在樓梯口。
“小敏那個家教老師是哪裏找來的？”
在廚房裏，希妍邊幫着李媽整理從鎮上買回來的日用品，邊不經意的問着。
“你是說賀老師？他是我兒子介紹的，在新竹念研究所，一個星期來三次。他的人還不錯吧？”
李媽笑着開始準備晚餐，沒有看見希妍臉上露出不予置評的怪表情。
“你也知道小敏的身體不好，沒有辦法和一般小孩一樣到學校去上學，但是她又不能不讀書，所以駱太太請我兒子幫忙找了一些同學、朋友來當小敏的家教。”
來了幾天，李媽提起兒子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聽起來他也和駱家滿熟的，而且看李媽每提起兒子臉上那得意表情，想來他兒子應該是個不錯的人。
“那麼，令郎也是小敏的家庭老師之一嘍！”
“令郎？”李媽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接着不好意思的笑着說：“不好意思，我年紀大了，一時想不起‘令郎’是什麼東西。我兒子叫李柔剛，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我們鄉下人沒有這麼多規矩的啦。”
“李、柔、剛？”希妍慢慢地念着，忍不住在心裏喝彩：好一個特殊的名字！從沒想過可以把這麼極端的兩個字放在一起，而且是一個男生的名字。光是這個好名字，希妍又為他加了幾分印象分數。
“這個名字是他爸爸取的，本來是希望他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只可惜他是剛多於柔，從小個性就硬得像塊臭石頭；要說起來，簡直和他老爸一模一樣，所以我常說家裏有兩塊石頭。”李媽像是不滿的抱怨着，臉上卻是笑眯眯的，好像那兩塊石頭就是她的寶。
接着又說：“我們也是透過朋友的介紹認識了小敏的媽媽。駱太太是個很好的人，難得她信任我們，將女兒交給我們照顧。開始呢，駱太太是請阿剛幫小敏補習功課，可是你可以想像他那種脾氣和個性，和小敏遇在一起根本是硬碰硬，兩個人說不上幾句話便開始鬥嘴，上了幾次課他就不願意再來了。阿剛雖然很同情小敏的情況，可是他說他還是比較適合種田、沒有耐心教書，而且也不習慣和小女生相處，所以才會找別人來教小敏。”
“這樣啊……”聽着李媽的描述，希妍心中那個未成形的人又多了一些輪廓，至少現在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臭脾氣，聽起來他也是滿有個性的男人。
這麼說起來，樓上那個賀家揚能當上小敏的家教，顯然是有兩把刷子，而且，看得出小敏相當歡迎賀家揚的到來。來了這麼幾天，從沒有見她笑得如此開心過，可見賀家揚的功力是不容小覷的。
“賀老師是個好老師。其實他的家境還不錯，但是他都靠自己打工來賺學費，是個很努力的男孩子。現在很少看到像他這麼乖的男生了，不抽煙又沒什麼壞習慣。而且，他是唯一一個能讓小敏乖乖坐下讀書的老師。其實，女孩子讀多少書都沒關係，最重要是個性要好、人要乖巧，要是她能像你這樣懂事有禮就好了，一定更討人喜歡。”
很少聽到這樣的讚美，希妍有點心虛的笑着想：可能相處幾天後，李媽就會改變對她的觀點了，所以對她的讚不絕口只能客氣的笑笑，然後馬上轉移話題說：
“你不是說過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兒子嗎？他沒有女朋友嗎？是不是太挑剔了？”
對希妍來說，李柔剛是個更值得研究的對象，如果他真如李媽口中一般優秀，為什麼這麼好的男人會被藏在這種鄉下地方？
“說起我那個兒子啊，我也搞不懂他。書念得多、人也長得不是很差，很多不如他的人早都結婚生子去了，只有他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每次問他，他都說自己嘴笨、不會和女生相處，還說自己比較適合單身。要是他的口才有賀老師一半好就好了。”李媽煩惱的皺着眉頭，彷彿真的擔心兒子娶不到老婆。
條件好的人眼光相對比較高，對於這點希妍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適合結婚就絕對不要勉強，這點希妍也有同感；嘴笨的男人表示他不會耍嘴皮子，嗯，她覺得自己有一點欣賞李柔剛了。
至於賀家揚嘛！雖然人長得帥，卻太自以為是，又喜歡耍嘴皮子，要是李柔剛真的像他那樣，李媽大概會有更多的煩惱也說不定。
總之是，凡人沒有十全十美，所以她也應該試着去包容賀家揚的小孩子氣才對。正這樣想着，賀家揚的聲音卻忽然出現在背後。
“難怪我老覺得耳朵癢，原來就是你們在這裏念金箍咒。”
他繞過希妍，走到李媽身旁親熱的摟着她的肩膀。
這個討好的親膩動作馬上逗得李媽開心的笑個不停。
希妍才發現，他不僅是一張嘴厲害無比，討好人的功夫也了不得。幸好剛才沒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要不然又被他逮個正着。
只見賀家揚誇張的嗅着空氣：
“哇！是什麼東西這麼香？李媽，今天又煮了什麼拿手好菜？飯煮得夠不夠？我可要吃五碗喔！”
誰說人不是喜歡聽好話的？李媽就被他的讚美逗得樂不可支，炒菜的動作更加起勁。她笑着對希妍說：
“你看，我沒說錯吧？他就是會說話、會逗人開心，哪個女孩子見到他會不喜歡？所以阿剛該和他走近一些，多學着點。”
聽見李媽的熱烈推薦，賀家揚忙揮着手道：
“叫李大哥跟我學？李媽你不要開我的玩笑了。李大哥樣樣都比我強，我去向他學還差不多。”
原來他也懂謙虛啊！真是難得。
“哪裏的話，你也很棒啊！”
李媽意猶未竟的誇獎着，讓賀家揚一臉藏不住的得意。他邊笑着打開冰箱拿出瓶飲料，邊說：
“李媽，你一直誇我，該不是要把我介紹給這位美麗的小姐吧？我的優點可不是一天說得完的喲！要不要我列張單子給你？”
看着賀家揚仰頭，一口氣便喝掉手中的飲料，希妍更加確定他那張嘴的確是“厲害”非凡。
發現希妍盯着他看，他伸手遞了一瓶飲料給她。
“你也來一瓶吧！飯前一杯水，保持好身材。”
念在他一番“好意”，希妍對他笑了笑。
吃晚飯時，小敏像只快樂的小雲雀般吱吱喳喳的講個不停。
賀家揚也是個健談的男孩子，除了回應小敏之外，還不停的和李媽東扯西扯。
說實在的，以他的長相和學歷，只要再加上努力，將來一定有番不小的成就。看着他笑着的側面，希妍忽然愣了一下——
他的側面竟有幾分熟似的感覺，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除了沒有戴眼鏡之外，他笑起來的樣子和趙孟帆竟有幾分相似。
趙孟帆平常總是很嚴肅，難得和希妍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夠放輕鬆。他微笑的時候嘴角往上揚的弧度，就和賀家揚現在的弧度一樣……
“於小姐以前來過卓蘭嗎？”像是注意到希妍的失神和安靜，賀家揚忽然轉頭問道，而他的問題也及時剪斷了希妍的心思。
“啊？什麼？”正獃獃望着賀家揚，見他突然面向自己，希妍一時之間有被人逮着的難為情，所以沒有聽清楚他的問題。
“怎麼啦？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該不是為了我吧？”賀家揚濃濃的眉毛揚着，一雙大眼正目不轉睛的審視着希妍的失魂落魄。
“為了你？”希妍不解的看着他。“為什麼？”她已經忘了自己不小心想起趙孟帆是因為賀家揚的側面引起。
“為什麼？”賀家揚誇張的揚起音調、不可思議的望着希妍：“你這樣痴痴地看着我，難道不是因為你已經被我的魅力所吸引？”
如果此時希妍嘴裏有東西，一定會馬上噴在他那張自以為是的臉上，真是可惜。
李媽在旁邊幫着希妍說：
“你別胡說八道了，希妍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算什麼？”賀家揚一臉不在意的笑容。“你們沒聽過‘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就算她有十個男朋友，現在都在十萬八千里之外，哪比得上我靠近希妍？你說對不對？”他對希妍眨眼，投以自認為有魅力的深情眼光。
一旁的小敏因為賀家揚轉移目標已經有一些不開心，聽見他對希妍的調笑對話，用力放下了飯碗。
她突兀的動作使得每個人都轉向她。
“你幹嘛？”賀家揚不明所以的望向繃著一張臉的小敏。
“你很吵你知不知道？”
嗅出了她濃濃的火藥味，希妍和李媽都提高了警覺，唯有賀家揚不知死活的嘻皮笑臉。
“好端端的又發什麼小姐脾氣？”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賀家揚一點都不把小敏的生氣當成一回事。
說也奇怪，就這麼一句話，小敏馬上就軟化了。只見她微嘟着嘴抗議：
“你幹嘛一直開希妍的玩笑？她年紀比你大，你應該尊重她一些。”
她的話才叫旁邊的人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她也明白“尊重”這兩個字。
“你別把她說得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樣，她看起來不過二十齣頭而已吧！”賀家揚再看看希妍。
希妍不是笨蛋，她當然清楚小敏的怒氣何來，所以為了避免讓她敏感的小心靈東想西想，也避免賀家揚再拿她開玩笑，於是說：
“好了，好了，玩笑開夠了，今天到底為止，大家快吃飯吧，要不菜都涼了。”
李媽也跟着附和：
“是啊！大家快吃吧，別浪費了我的心血。”
吃過飯後，希妍陪着賀家揚走到門口。屋外天色已暗，只有路燈映照着通往大門的碎石路上。
“嗯！我發現你的態度轉變得真快。下午你還像防賊一樣對待我，現在卻把我當貴客一樣看待，這種改變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他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也知道我的魅力一向是令人難以抵抗的，所以就算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喜歡上我，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說完后又對希妍眨了眨眼，十足一個調皮的大孩子模樣。
希妍微微笑了笑才說：
“我不太想潑你的冷水，不過，我覺得你過於自信。”
“我對自己的感覺一向都有百分之分的信心，從你的眼神我就可以看出你對我的好感，如果你不好意思承認也沒關係。”賀家揚煞有介事的說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或許是因為他也對小敏使出了自信的魅力，所以小敏才會喜歡上他？小敏這種年紀的女孩兒總是充滿了浪漫情懷，往往一點點情慷便能渲染成一幅美麗的憧憬。
“像你這樣的男生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
賀家揚哈哈的笑了兩聲，調侃的說：
“你該不是在吃醋吧！”
吃醋？希妍笑了。不明白自己該吃哪門子的醋，對於他滿滿的自信和自大，只回了一個白眼，說：
“你知不知道？在臨床學上，你的癥狀屬於‘角質層’過厚。”
聽她拐彎抹角的罵自己臉皮厚，賀家揚一點都不在意，反而笑得更開心。
“謝謝你的讚美，我會永遠把這句話記在心裏。或者，把它當作座右銘也不錯，你覺得呢？”
看着他認真的表情，希妍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她的開心笑容讓賀家揚趁勝追擊道：
“你現在有沒有更深刻體會到我的優點？”
“你的什麼優點？”希妍不解的望着他。
“你不覺得和我在一起會感到無比的輕鬆和快樂嗎？”
這倒是真話，雖然有時候覺得他過分自大，但是她的確是感到很快樂而沒有任何的壓力。
看她笑而不答，賀家揚又說：
“我早就跟你說我是世界上僅存的好男人，這下你總相信了吧！你可以仔細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希妍一時收不回笑容，對於他玩笑式的追求裝起迷糊。
“考慮當我的女朋友啊！我肯定會是個體貼又溫柔的好男朋友。”
望着他的眼睛，希妍不敢再笑了。
“你是在開玩笑吧？”雖然心中很感謝他的“識人”，但是她現在可沒有興趣談戀愛，而且也不想和比她小的男生談戀愛。
“也許你會覺得我老是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樣子，但是對於感情的事，我一向是很認真的。”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裏，表示這個人還是有救的。
“我相信你會是個認真談戀愛的人，只可惜你找錯對象了。”希妍溫和的說著，以免傷到他的心。
“你不要拒絕得這麼快，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以後還有時間相處；你也不必馬上作決定，晚上睡覺前好好想一想我的優點，下次我來的時候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
好不容易把他送到門外、關上鐵門后，在震耳的機車引擎聲中還傳來賀家揚的聲音：
“記得好好想一想喔！拜拜！”
望着他在黑暗中揚長而去的背影，希妍苦笑着搖頭。現在的年輕男生不知都在想什麼？
一轉頭，瞥見小敏的落地窗前閃過一個人影。那個瘦小的身影，不必想也知道是誰。想了一想，她決定要找小敏聊一聊。
“你和賀家揚在聊什麼，聊那麼久？”
一進房門，小敏便直截了當的問着希妍。
話裏面有着濃濃的醋味，讓希妍更加肯定自己的疑慮。她並沒有馬上回答，把葯遞給小敏后才不經意的問：
“賀家揚？你應該稱他為老師吧？”
她故意強調“老師”兩個字，好提醒小敏注意賀家揚的身份。雖然賀家揚未婚、也不是小敏真正的老師，但是她覺得小敏的年紀太小了，小到讓她忍不住想要好好地保護她、讓她不受任何的傷害。
平心而論，賀家揚是個具有危險性的人。他的危險不是真的會傷害人或者有作姦犯科的傾向，而是會令人傷心傷情的那種。尤其對小敏這種“少女情懷總是詩”
的年齡，他具有着絕對毀滅性的誘惑。
在希妍的盯視下，小敏邊一顆顆的吞着葯，邊口齒不清的說著：
“賀家揚一點都不像老師，我從來都不叫他老師的。”
“為什麼？”
似乎從沒有人這樣過一般，小敏微微愣了會兒，才回說：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覺得他像老師。”
“如果你不把他當老師，他怎麼教你功課呢？”
是這樣子嗎？如果不叫老師為老師，他就沒有辦法授業解惑嗎？這是什麼道理？希妍自己都為自己的問題有點心虛了。幸好駱敏敏沒有叫她解釋，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好像賀家揚教不教她東西都沒關係。
看着小敏把葯吃下去后，希妍忍不住問：
“你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小敏像是心虛，不敢看着希妍，只淡淡的說了句：
“才沒有。”然後便走到書桌前收拾課本。忽然，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像是在想着什麼事情。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猶豫了片刻，駱敏敏才慢吞吞的問：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事情？＂
難得她這麼主動，希妍不禁精神一振。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駱敏敏想了一下，問：
“為什麼男人看見女人的身體便會勃起？＂
希妍差一點沒有從坐着椅子上摔下來。她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這也怪不得她，因為她怎麼都想不到駱敏敏會問出這種問題。
“你……你從哪裏聽來的？”她突然覺得熱了起來，額頭上還隱隱冒出汗珠。
“是賀家揚告訴我的。”
“賀家揚”三個字從駱敏敏口中說出來，讓希妍覺得萬分的刺耳。而駱敏敏臉上則有着像是炫耀她和賀家揚之間已經進展到無話不談的地步的得意表情。
“賀家揚還教你……生理衛生課嗎？”希妍懷疑的看着她。想不通那個愛開玩笑的大男生竟然和小敏討論這些事情，看起來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一點。
“他沒有教我生理衛生課，是我自己問他的。”小敏正經的回答她。
“你為什麼會問他關於這些事情？”希妍試圖理清她和賀家揚之間到底發展到什麼樣的程度。
“我想知道啊！”小敏邊說邊翻了個白眼，好像希妍問的是什麼蠢問題一般。
“可是……你不覺得問他這種……和課程不相關的問題……有點奇怪嗎？”
“不然我要問誰？李媽不可能和我說這些事，在你之前來的那幾個護士除了叫我吃藥、睡覺之外每天就是忙着做她們自己的事，她們根本不和我說話，更別說要解答我的問題了。”
看着駱敏敏略帶委屈的表情，希妍可以想像那幾個同事的表現，也知道她一個人是很孤單的，這也難怪她會和賀家揚講起這些事，聽起來在這裏只有賀家揚才是她的朋友。
可是再怎麼說，賀家揚畢竟是個男生，而且以駱敏敏現在的年紀未必能分辨好人和壞人，或者哪些事是該保護自己的，這樣實在太“危險”了。
為了讓她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她解惑的好朋友，於是拉起駱敏敏的手說：
“小敏，以後如果你有什麼生理上或身體上的問題都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不見得是個專家，但至少我學過護理，而且是個護士，知道的應該不比賀家揚少，對不對？”
剛開始對希妍有事沒事老愛摸摸自己的頭、手，駱敏敏感到很不習慣和彆扭，多次之後，她也漸漸習慣了，因為這些接觸讓她覺得有人在關心自己。
“好吧，那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希妍的話似乎沒有錯，於是駱敏敏繼續追問。
“你的問題？”希妍以為經過一番“曉以大義”的打岔，她應該已經忘記這件事，想不到她真是窮追猛打。
“喔！對了，關於那個……”
雖然已經是個百分之百的成年人，也受過不少專業的訓練，但希妍對男女之間的接觸還是少得可憐，因此覺得很難將那兩個日常生活上很少用到的字說出口，而兩隻手不由自主的比劃着，好像藉此可以讓那兩個字更輕易的說出來。
看見她的窘態，駱敏敏只是笑着等她的解釋，臉上似乎有着看好戲的表情，然後又冷不防的問了句：
“你一定還是個處女對不對？”
駱敏敏的直截了當讓希妍馬上紅了臉。別看她平時好像什麼都不在乎，遇到這麼令人尷尬的問題，還真是有點手足無措。
為了掩飾自己的“經驗不足”，她板著臉“警告”小敏說：
“嘿！這是我的私人問題，不要太過分喔。”
沒想到駱敏敏不但不怕她的恐嚇，反而笑得更囂張了。
“好吧！好吧！那你快說嘛，為什麼男人見到女人會勃起？”
雖然有點被觸及私隱的不自在感，但是看見她笑個不停的開心模樣，希妍也不知不覺的被感染了。想不到這種讓人發糗的問題竟是拉近兩人距離的方法，希妍嘆了一口氣，才說：
“男人的生殖器官里都是海綿組織體，裏面充滿了細細的血管，一旦面臨充血狀況時，整個就會像灌飽了水的氣球。”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正常一些，也努力裝得像是在上一堂身體構造課程，但是駱敏敏促狹的笑容和眼神卻讓她紅了臉。
“這就是勃起，懂了吧？”
好不容易講完了，她偷偷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駱敏敏接着又問：
“那，為什麼男人看到女人的身體就會生殖器宮充血呢？”
“你為什麼要問這麼清楚？”希妍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瞪着駱敏敏，希望能打消她追根究底的精神。
“你剛剛不是說不懂就要問清楚嗎？”駱敏敏反過來提醒希妍。
這下希妍可沒有借口推託了，的確是自己叫她要有求學的精神。
“好吧！好吧！簡單的說，雖然大家都認為視覺上的刺激可以帶給男人快感或者……容易讓男人勃起，但是，不是每個男人一看見女人的身體都會有感覺的，如果是，那麼這個男人在感覺上是膚淺的、是只有獸性的。
我覺得人類和動物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人是經過感情的溝通后才會產生更近一步的肉體接觸；也就是說，兩個人確定對彼此的喜愛后才會珍惜彼此，不管是心靈或是肉體。”
聽了希妍的長篇大論，駱敏敏捧着下巴、大眼珠子動也不動的盯着她，好半天才說了句：
“你怎麼說得這麼複雜？我只是問你為什麼男人為什麼會勃起而已。”
駱敏敏的反應也叫希妍氣結。本來想藉機給她一些正確的男女觀念，看來她一點都沒有聽進去的樣子，反倒是賀家揚說的話讓她追根究底的窮追猛打。
“我已經告訴你啦！那只是男生的一種生理反應，因為有某些畫面刺激了他的腦神經，然後將反應傳達到他的生殖器官上而已，就是這樣。”
“那女生遇見自己喜歡的男生會有什麼反應？”駱敏敏意猶未竟的問着，彷彿一晚上就要把所有的疑問都弄清楚。
而希妍在缺乏性的真實經驗下，已經是一身燥熱、難堪不已。
“這個……”
這該怎麼形容呢？她努力回想和趙孟帆相處時的情況。其實她和趙孟帆相戀的時間太短、相處的機會也不多。趙孟帆算是個君子，那幾個月裏，兩人除了接吻之外，並還沒有機會進行肉體接觸，所以一下子也想不起來自己曾有過什麼激烈反應。
但是，為了不讓小敏覺得自己真是個毫無經驗的老處女，只好裝作經驗老道的說：
“我想，最基本的反應就是當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時，會臉紅心跳、感到很幸福……”
“這個我也知道。”小敏顯然不是很滿意她的答案，兩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老成的模樣。
“你讓我講完嘛！”希妍白了小敏一眼，又說：“當我和男朋友接吻時，整顆心會飄起來，好像就要從嘴巴里跑出來一樣。”
“真的嗎？”小敏又瞪着眼睛，只不過這一次是有點羨慕或者崇拜的眼神。
“這……每個人的反應不一樣，總之等你再長大一些、遇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時，你就知道了。”希妍有點心虛，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這是從自己看過的書上學來的字眼，什麼心就要從嘴中逃出，唉——
“唉——”想不到就聽到這麼一點故事，小敏不滿足的嘆了口氣，無趣的站起身：“怎麼你和賀家揚說的話一模一樣？真無聊。”
又是賀家揚！希妍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下次再見到那個半大不小的男孩，一定要好好警告他一下，免得他老是給小敏一些“沒有營養”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