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大暑,溫熱的風飄送著苦艾和麥桿的氣味,結束了晌午的勞作,角梟站在齊腰高的小麥地里,極目遠望。

浩瀚無際地藍天下,層層迭迭的帳篷就像朵朵凝然不動的白雲,一隻雄鷹高傲地飛翔其上,像在俯瞰龍嶺大草原那一派欣欣向榮的景緻。

「不知不覺……從皇城歸來已有一個月了。」角梟自言自語道,可是就算處在這麼旖麗的氛圍下,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擺脫不了嗎?那場惡夢。」

昨晚又夢見了,奢華的宮殿,美麗如神的男人,身體被強行佔有的痛楚,和與之相比要強烈上萬倍的屈辱感。

半夜驚醒,他總是渾身大汗淋漓,蓋在身上無比結實的羊皮毯,竟被十指揪出一道道深痕來。

「不是已經離開那裏了嗎?隔開了千山萬水,為何還會……」線條剛毅的臉上,露出憂慮的神情,角梟雙掌啪地大力打着麥桿!

「振作些!」他強讓自己打起精神:「現在族人都為能在龍嶺大草原定居而開心不已,作為進京使者的我不應該流露出不愉快,這會讓他們擔心的。」

「角梟哥!午飯來啰!」傑婭提着盛有食物的竹籃,笑盈盈地一路小跑而來。

「慢些,傑婭,別摔著了。」對永遠長不大似的傑婭,角梟總是笑臉相向,愛護有加。

「剛接到阿瑪的信,他們今晚就能拉一大堆的木材回家。」傑婭行興奮地喘著氣道:「說不定明日咱們就能住在大木屋裏。」

「呵,哪有這麼快,房子是要花時間蓋的。」

自得到定居權后,弈族首領賽普便開始了建設家園的工程。首先,當然是將帳篷改為堅實木屋。

「如果能漆上宮裏的朱丹就更漂亮啦,角梟哥,皇太后怎麼說來著?」傑婭相當留戀新奇又奢華的宮廷生活。

「太后說奕族有家,才能成氣候。」角梟微笑答道。

沒錯,要是那個時候,沒有遇到皇太后的話,他和傑婭兩人還被皇上以各種莫名的理由強留在宮中……

****

三個月前,靖國皇宮。

古春齋,位於幽深宮殿的周邊,它由三間南向大屋和一座西向花園組成,園中有一棵蒼勁參天的柏樹,每到春季,古樹下鮮花怒放,煞是迷人。

這裏一般作為進京面聖的「地方使節」的住處,現在則供兩位奕族使者使用。

「呦,小姐,您的手藝可真了得,看看這些複雜的疆域邊線,您才花了三日功夫,就把羊皮卷修整如初了。」寬敞的會客堂內,太監小喜子正拿着傑婭送上來的皮卷,嘖嘖稱奇道。

「多謝公公誇獎,其實只要把蠟燭熏黑的地方重新描畫過即可,我若不是擔心角梟哥的風寒,一日內就可修好它。」傑婭笑道。

「話說回來,角使者的病無大礙了吧?」小喜子輕聲問道。

「已經痊癒了,這還得謝謝公公特派御醫來替哥哥看病。」傑婭由衷地鞠躬施禮道。

「小姐不必多禮,奴才哪來這麼大的面子,能請得動御醫?這可是皇上親自……」

「既然修好了,就勞煩公公快點拿回去復命!」突然,角梟從裏屋出來,臉色很難看。

「角梟哥,你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嗎?」傑婭見狀,歉疚地說:「那天我不該因為儀妃盛情款待,就留在那兒過夜,還……還玩到第二天的傍晚才回來,害得角梟哥發燒都沒人照顧。」

「這不關你的事,傑婭。」角梟緩和了表情道:「是我自己……何況現在已經沒事了。」這真正的病因,角梟怎麼說得出口。

那天晚上,他最終忍受不住皇上激烈且毫無節制的情事,痛得暈了過去!

當刺眼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他朦朧地聽到皇上正大聲叫喚著自己,還命人送來一大桶的熱水,替他清洗滿是愛液的身子,泡在溫暖的水中,他不禁再次昏睡過去。等徹底清醒時,人已經躺在古春齋的木床上了,床邊是哭成淚人兒的傑婭,說自己兩天來一直發著高燒。

「可真是嚇壞我了,角梟哥,除去小時候的那場大病,我還沒見你身體這麼不適過。」傑婭心有餘悸地說。

「小時候的那場大病?」小喜子好奇地追問。

「是啊,公公,角梟哥好像被歹徒給襲擊了,所以……」傑婭才正要繪聲繪色地說起那場生死攸關的意外,角梟卻打斷了她。

「既然公公很滿意羊皮卷,那麼我們的使命也完成了。」角梟的意思是,該是他們離開皇宮的時候了。

「關於這個,角官人,皇上有交代過奴才,見兩位貴客為國粹多有辛勞,故應該多留宮中歇息遊玩幾日,比方說,明晚就有個隆重的遊園燈會,小姐定會感興趣的。」說著,小喜子看了傑婭一眼,從剛和他們打交道開始,他就已看出要絆住角梟,必須先討好這位少女。

「聽上去不錯!」傑婭連連點頭。

「皇上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這次角梟並未作出讓步:「公公應該了解奕族首領正等我們回去復命。」

「您不用擔心誤了使命,皇上已派出信使,快馬加鞭地把聖旨傳遞給奕族首領,估計這幾天就到龍嶺了。」小喜子獻媚地說道。

「什麼!」連使者都不通知一聲,就逕自派出信使,這讓角梟瞭然於心的目的,使他更堅持,「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回去幫助首領打理奕族的事務。」

「角梟哥,皇上的好意,我們應該好好感謝才是。」傑婭見氣氛緊張,出來打圓場。

「對、對。」原被角梟的氣勢壓得無法反駁,小喜子乘此機會說道:「遊園會上,角使者和小姐,可以親自向太后辭行嘛,這樣,奴才也好向皇上交代。」

「就這樣辦吧,有勞公公了。」傑婭的心中,其實很想再見皇上一面,那雪蓮般攝人魂魄的俊美皇帝……

小喜子一番寒暄告辭后,角梟就悶聲不響地進裏屋收拾行李,傑婭跟在他身後幫忙。

「角梟哥。」傑婭輕聲道。

「什麼?」角梟正把一件皮襖小心地折迭好,放入布包。

「你是不是討厭皇上?」傑婭壓低聲音問道,因為背地裏議論皇帝可是要受極刑的,但她實在太好奇哥哥反常的行為,以往她說要留下,哥哥通常都是會答應的。

「沒有的事,我只是想家了,才急着要回去。」角梟把發顫的手塞入皮襖下,藉以掩飾此刻劇烈起伏的心。

「呵呵,原來如此,其實我也很挂念草原的風光,挂念阿瑪!」傑婭轉身收拾首飾盒,她突然叫道:「啊,忘了要送給儀妃的羊角項鏈!」

「給織錦院的儀妃?」角梟問道。

「是的,為感謝她送給我那麼漂亮衣裙。」傑婭說著把羊角項鏈包在手巾里:「我去去就來。」

「嗯。」角梟點點頭,繼續埋頭打包。

****

吱嘎——

寂靜的午後,廳堂木門被推開的聲音顯得格外剌耳,無奈包裹正收到一半,角梟無暇顧及,他只得高聲問:「傑婭,你又忘帶了什麼東西嗎?」

來人沒有出聲,或許只是宮女進來打掃,雖然不喜歡讓宮女伺候起居,可皇宮有它嚴苛的規矩,未免她們被罰,角梟只能讓她們留下。

「這樣就夠緊實了吧。」須臾,看着打了雙層結的包裹,角梟抬手擦了擦額前的汗水。

「朕聽說,你堅持要離開皇宮。」從背後赫然響起的醇美嗓音,如夢饜般纏上角梟的耳際。

「啊!」由於吃驚,角梟禁不住大叫,因擦汗而高舉的手,竟忘記放下來。

「看來是真的。」聲音再度響起,郢仁瞟了眼木床上的大布包,離開倚靠了好一陣的門扉。

「為什麼您會來這裏?」角梟慌忙轉過身,正對上穿着明黃龍袍的皇上。

「呵,這是朕的地方,為什麼不能來?」郢仁即刻反問。

他站定在角梟跟前,慍怒地盯着他驚惶失措的臉,聽小喜子回報,角梟執意要回草原,拒絕去遊園會,已經憋得一肚子怨氣,現在親眼看到他收拾包裹,怒火更是形之於色。

角梟僵硬地後退一步,回過神來,直直地跪下道:「恭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夠了!給朕起來。」郢仁沉下聲道。

「皇上。」角梟並未起身,反而抬頭道:「如您所見,我們打算後日啟程回龍嶺,既然您來了,也就下必等明晚的遊園會,我在此先向您辭行。」

「你這是在抗旨嗎?」郢仁氣憤地長袖一甩。

「唔。」飛起的袖口劃過角梟的眼角,他吃痛地微閉上流出淚水的左眼,但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懇請皇上恩准我們明日離開。」

「角梟,你聽著,朕不准你離京,不準!」郢仁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領,迫使他站起來,面對自己。

「您不能這樣,您要的羊皮卷,我們都已經修復一新……」角梟想推開他,但礙於對方尊貴的身份,他強忍下來。

「羊皮卷?哼。」郢仁俊秀的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他冷言道:「你以為朕真的會稀罕那塊臭氣衝天的羊皮嗎?」

「您說什麼?」角梟似乎難以相信,他詫異地問道:「難道是故意在上面留下燭印?」

「是又怎樣?」郢仁當初拿羊皮卷大做文章,不過是緩兵之計。

「放開我!」角梟怒火中燒,他無法原諒無所謂的任意糟蹋奕族人心血的人,就算他是靖國天子也不成。

「嗯!」郢仁沒料到角梟會大力掙扎,下頷和胸口連番受到堅硬的手肘撞擊,這才放手。

「您不會知道奕族人在羊皮卷上,花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角梟怒不可遏地吼道。

「朕也不想知道!」郢仁同樣氣急敗壞,他跨前一步,用力抓住角梟的手腕,並往後反剪。

「啊!」角梟驚叫,一股強大的力量迫使他倒向皇上的胸膛:「不!」

「不許你為一塊羊皮違拗朕的旨意!」郢仁渾身散發出不可違逆的卓然氣勢,有力的雙臂緊緊鎖住角梟的腰身,讓他動彈不得。

「不!」簡短卻有力的拒絕,既然無法逃開,角梟索性抬頭,毫不避諱地直視皇上。

「你!」

屋內的空氣,瞬間因郢仁的怒火而燃燒起來,窒息的緊張氣圍瀰漫了這間面積不大的卧室。

那張漂亮得猶如仙子下凡的臉孔,生起氣來,也猙獰得令人膽顫,但角梟強屏呼吸,不肯示弱。

「皇——太后駕到!」忽然,屋外嘹亮地響起瑞德尖聲細氣的通報,打破了屋內兩人一觸即發的緊迫氣氛。

「母后?」郢仁一陣猶疑,他困惑的是因為皇太後身體孱弱,長年深居內宮,怎麼會親臨這偏僻的古春齋?

「恭迎太后干歲!千千歲!」下跪高呼的是隸屬古春齋的三名宮女。

角梟--太后的來訪也感意外,但聽著院落里傳來的陣陣人聲,相信是真的。

「請您放開。」緩和了神色,角梟低聲說道,於情於禮,他都必須出去迎接皇太后。

這次郢仁倒是乾脆地放開了手,只是目光仍灼然盯視著角梟。

這意味深長的眼神,竟讓角梟想起那羞恥不已的夜晚,臉上立刻燒起紅雲,他局促地站在皇上與牆壁間的狹小空間。

「皇太后,您瞧,今年古春齋的報春花開得特別茂盛,看來它早已經準備好迎接太后您呢。」

一宮女賣力地介紹花園美景,一班女官笑得很開心,其中似有傑婭的聲音。

郢仁寂然不語,聽得外面的聲音漸漸近了,他才側過身,讓出一條路。

角梟很快地抬腳移出,低頭急匆匆地越過郢仁,邁向大門。

「啊!好痛!」哪知角梟前腳才跨出幾步,後頸就被一把扣住,並粗暴地拖了回去,不知道郢仁使了什麼點穴功夫,讓他手腳立感麻痹不堪。

「不要違抗朕的意思。」郢仁順勢一手攬上角梟的腰,語氣出奇地溫柔。

「你作……唔!」無法掙脫開從背後緊抱着自己的郢仁,角梟萬分惶惑地回頭喝道,卻正對上他落下來的紅唇。

「不準。」郢仁再度沉吟著。

濕熱的麝香氣息如數吐入角梟微啟的口內,讓他驚懼似地渾身一顫。

「太后,請進屋嘗嘗我從大草原帶來的麥葉茶,這味道可香了……」

****

廳堂大門被推開的瞬間,皇上放開了角梟。

「角梟哥,快來迎接太后陛下,啊——皇上?」傑婭見一人影從裏屋出來,誤以為是角梟,可當她定睛看清,那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聖上時,萬分驚訝地大叫。

「皇上萬歲……」機靈的瑞德首先跪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頃刻間,除皇帝身後的角梟外,一行人統統跪安,因為意外,女官們的聲音還在發抖。

「母后請起。」郢仁上前攙扶太後起身,並對其他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是。」宮女們平身後,立刻用手絹擦擦廳堂上座的紅木椅子,伺候太后和皇上落座。

裝飾簡樸的古春齋,破天荒地來了如此尊貴的人們,特別當皇上這一坐,讓整個屋子頓顯得蓬蓽生輝。他那不怒自威的儀態,震得原本說說笑笑的女官們統統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屋內反倒更寧靜了。

「太后,是否要御膳房送些您愛吃的玫瑰糕來?」瑞德進去轉了圈,很快發現這兒的粗糙茶點實在上不了檯面。

「不了,哀家喝口麥葉茶就好。」皇太后以貴婦常有的輕聲細語道:「想必皇上也是讓龍嶺濃郁的茶香給吸引過來的。」

「看到母後身體康健,心情愉悅地出來遊玩,皇兒甚是高興。」郢仁不溫不火地說,他的目光越過一班女官,投向立於門側的角梟。

角梟剛才尚未從驚慌中緩過神來,加上被女官們左右一擠,便退至較遠的門扉,直到太后開口,他才抬頭看着前面的太后。

約莫四十多歲的皇太后,梳着珠光寶氣的髮式,身着宮廷雍容華服,但她眼眸碧藍,鼻樑高挺的面容,乃屬於大草原南面的西域。

「聽儀妃說織錦院裏來了個心靈手巧,如花似玉的奕族少女,哀家就與眾女官過去瞧瞧,果然如此哪。」皇太后說話時,微側臉注視著皇帝,顯然她和儀妃一樣,誤把傑婭當作聖上的新寵。

「承蒙太后賞識,小女子不過是綉綉荷包的手藝。」被女官簇擁的傑婭,面露羞澀,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赫然發現他眼神凌厲直射向這邊,慌忙又垂下眼帘。

「上茶!」在發覺角梟只看着母后,卻無視自己時,郢仁忍無可忍地低喝道。

「是。」瑞德見主子心情不快,趕忙端起茶具盤。

「朕是叫角梟使者獻茶。」郢仁連名帶姓的叫道,他已沒耐心等角梟主動靠近自己。

「咦?」被冷落一邊的男人,突然接受到一屋子人整齊且無禮的上下打量的目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請吧,角官人。」瑞德識相地讓出紫砂茶具盤。

「哦。」這種時候應當說「是」,角梟木訥的表現,讓女官們不屑地收回視線,回答太后的問話。角梟從竹罐從取出麥葉茶,濃郁的芳香不覺讓他平復心情,提起大鐵壺,滾水汩汩注入雕花茶壺,沏茶的動作有條不紊。

郢仁賞心悅目地看着男人利索的動作,對女人們的話題充耳不聞。

瑞德納悶不已地站在太後身后,長年伺候主子的經驗,讓他覺得皇上並非特別喜歡傑婭,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瑞德暗想:「這次皇太后親自駕到,不過是想提醒提醒皇上,奕族少女雖然不錯,可終究不及榮貴妃,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請用茶。」角梟雙手捧著托盤,小心翼翼地獻給皇太后。

「嗯……味濃而不澀,確實是好茶。」太后呷了口茶后,話題一轉問道:「聽傑婭說,你們明日就要啟程回龍嶺?為何不多留幾日?」

角梟才伸手獻茶給皇上,便聽到這樣的問題,手心一抖,結巴起來:「因、因出來已有數月之久,家裏恐有牽挂。」。

他無法不去在意皇上咄咄逼人的警告眼神,彷彿從藍眼睛噴出兩簇火光,緊緊地烤炙着他。

「這也是,千里迢迢在外,家裏的長輩是會擔心。」太后只把角梟的拘謹看成下官常有的態度,她娓娓道:「你們為奕族請命而來,既然已受了隆恩,就該回去好好建設一番,以謝皇恩,而奕族有家,方能成氣候。」

「太后所教極是。」角梟道。

「瑞德,賜奕族使者十車絹布,十車燈油,白銀貳千兩,以供龍嶺建設之用。」

「謝太后!太后千歲……」角梟跪地謝恩,內心卻惶惑得很,如果眼神可吞噬人的話,他已給一旁的皇帝生吞活剝了上萬次!

「你。」在母後有意排除傑婭后,一言不發的郢仁終開金口,但說的話卻讓人摸不著腦。

「嗯?」角梟抬頭,對上那張絕麗容顏,赫然發現皇上竟然在微笑,不過眼神依然火熱且不善。

「朕特別賞賜你們千里神駒。」郢仁拂袖起身,立在角梟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祝你一路『順風』!」

角梟聞言臉色煞白,皇上得聲音很溫柔,可卻和他的笑容一樣令人不寒而慄!這種難以言喻的,自心底深處發出的恐懼,讓他張開顫抖的唇,卻始終說不出謝主龍恩來。

****

草原的風徐徐吹拂在角梟黝黑的臉孔上,回想到這兒,他眉頭不禁擰起。

那之後,皇上沒再召見他,也未做出任何阻止他回草原的舉動,一切的擔憂好像只是自己多心罷了。

「角梟哥?」傑婭看着他夾著菜,卻一動也不動,不禁問道:「不合胃口嗎?」

「不,很好吃,只是我還不餓。」美味的羊肉飯,在角梟口中如同嚼蠟,或許是受噩夢的影響,內心總有些不安。

入夜,整個草原沉浸在寧靜與安詳之中,蒼白的月光下,一行拉載著木材的馬車隊,正沿着河岸緩緩行進。

「兩位貴客,過了這條鄉河便是奕族領地。」族長賽普以驕傲地口吻道:「我們那兒可是牛羊成群,風景獨特,兩位既是角梟和傑婭的朋友,一定要多待些日子。」

「多謝族長的盛情,我們一定會待到盡興的。」眉清目秀,打扮儒雅的青年,騎在一匹漂亮的褐馬上,溫和地笑道。

族長還想說什麼,前面領頭的馬兒受了驚,隊伍立即引起一陣不小的騷亂,他趕忙策馬前去察看。

「皇上,您真的確定要這樣做?」見四下無人,青年頗為無奈地說道。

「子鑫,我們都已經到這裏了,你還不死心嗎?」答話的男人,有着比璀璨群星更令人神往的絕美容貌,但說話語氣卻冷得可以:「再問同樣的問題,朕就遣你回京。」

「是。」歐陽子鑫喟嘆一聲,有誰可以阻止靖國皇帝想要做的事?

微服私訪,聽上去簡單,實際上要比明著來,更花費心思。

先別說無法帶侍衛,鋪張的車馬行李也得免去,但又要有足夠的盤纏,這一來二去,得花兩個多月才能安排好一切的事宜。可是皇上強硬地把時間定在半個月內,直到臨行的前一天,才頒一道聖旨給宰相大人,說自己要出去訪察民情。

「不知道父親大人在皇宮裏,是怎樣的手忙腳亂?」歐陽子鑫有些同情年邁的父親,但另一方面,他又對那個能讓皇帝心急火燎,失去常態的人感到萬分的好奇。

「這裏……離開大漠不遠了罷。」歐陽突然想到草原前面的浩瀚沙漠,作為皇上的摯友,他知道皇上討厭沙漠的原因——那曾是他三位親皇兄想要行刺他的地方。

「子鑫,我們到前邊去。」郢仁看到一輛馬車上的草繩鬆脫了,圓木滾滾而下,決定去看看。

「是,少爺。」不管如何,歐陽子鑫暗下決心——這次私訪,他一定要保護好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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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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