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邊無垠的沙漠,在一輪皓月的映照下,顯得壯觀而神秘,白日裏炙熱人的滾滾熱浪,此刻已轉變成截然不同的陰冷沙風。
呼噗!
高大的駱駝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叩響這死寂之地的大門,一行大約有二十來人的隊伍,從一座巨大的沙丘背後,艱難又緩慢地涉足而出。
在他們眼下一串串新月形的沙丘,一彎接着一彎,如鏈環般連結向遠處天壞交接的地方……
路還很漫長。
「郢仁殿下,要不要歇息片刻?」一位頭披紅色紗巾,身裹綠色綢衣的西域婦人,恭敬地問候比鄰駱駝背上的少年。
「嗯。」少年頷首應道。
一張水靈靈的秀美臉孔,因多日奔波,顯出幾分倦態,只見他一把抓起駱駝背上的皮水袋,咕隆隆地一陣猛飲。
「殿下,以後入住靖國皇城,可不能像在您母親的都城裏那樣隨心所欲,要知道那兒還有三位皇子,和您爭奪太子名位呢。」這一路上,只要一有閑暇,婦人就不忘說教道。
「哼,不過是三個生活在金鑾殿裏的草包罷了。」少年擦了擦濡濕的紅唇后,單手一撐駝峰,呼地一躍,穩穩地落在沙地上。
「殿下!」婦人慌忙張看四周,幸好所有的官員守衛,都退開到稍遠的沙丘上。
「至於靖國嘛……」
少年不等婦人再次叨絮,便邁開步子走上一個小沙丘,他那比頭頂上的蒼穹更為深藍的眼睛,凝視著遙遠的沙海天際。
號稱天下第一大國的靖國,就在沙海的另一頭,有橫跨大陸與海洋的廣闊疆域;有富饒礦藏和勤懇忠誠的子民,這些郢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為打從他在古樸的西域呱呱墜地開始,母親和一班國師、武將就不停地對他講敘有關靖國的一切,好像認定他定會繼承靖國的龍椅似的。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兩個月前,郢仁的父親——靖國的皇帝,特派宰相歐陽鶴千里迢迢趕到西域都城認親,為的便是這位流有西域聖女血統的小王子。
他長得方額廣頤,天姿聰穎,就像世人傳說的,是天屬的帝王之相。
嘩!突然颳起的強烈沙風,噗噗地打在郢仁的臉蛋上,他伸手擋住眼睛,沙丘上的守衛們則是大叫「糟糕!」,急忙追趕被風吹下沙丘的行李。
「唔?那是什麼東西?」透過手指縫,郢仁看到在那群高大的人影中間,有一個的嬌小物體晃動,黃麻的布巾被吹開一個角時,露出了一顆黑色的腦袋。
「殿下,您在看什麼?」婦人見小主子迎風而站,不由上前問道。
「為什麼我的衛隊裏會有孩子出現?」郢仁指向那被麻布包裹着的小小身影,驚訝的感覺更大於不愉快。
「嗯……這位少年是宰相大人帶來的,據說是皇城裏數一數二的影守。」婦人朝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番后答道。
「影守?」
「就是當達官貴人的保鏢,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口風很嚴緊。」婦人看着郢仁說。
「這麼說來……」郢仁秀眉微皺,思忖著:「宰相確實有提到過,在靖國有那麼一群很特殊的人,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卻生活在黑暗之下,做着常人絕不願碰的血腥事,說的就是『影守』吧。」
視線再度眾集到用麻布緊里的少年身上,郢仁不禁懷疑地想,「但他看來……頂多是個會幾下拳腳功夫的毛小子。」
「殿下?」婦人輕聲叫喚。
「傳令下去,到下個都邑,就讓他離開守衛隊。」郢仁轉過身,拂了拂衣袖上的沙塵。
「是。」婦人傾身行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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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有一支數十人的騎隊直奔這邊來了!」就在此時,站在最遠處的哨衛,揮舞著一面紅色錦旗叫道。
「是刺客!」有人大喊道。
不一會兒,前方高聳的沙丘上,因為馬蹄狂奔而捲起層層沙浪,排山倒海的朝沙丘下的守衛衝來!
「哼。」郢仁嗖地拔出腰間的碧玉劍,鋒利劍刀在月色下發出的隱隱冷光,做出開戰最有力的號令。
「大皇子有令,凡是十三歲的少年格殺無論!」
一個滿面刀疤,一看即知歷經無數惡鬥的大漢騎在馬背上,他粗壯的手揮著一把鐵柄大斧頭,還不住地連連吼叫。
「大哥,你怎麼把金主給說出來?」緊跟其後的是一個相貌猥褻的高瘦男子。
「呸!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殺光他們不就保密了。」
大漢朝地上唾了口口水,揚起大得嚇人的斧頭,將第一個衝上來的守衛,像折斷柳條般給攔腰砍斷!血噴涌而出,濺在下一個守衛的臉上。
哀號、馬嘶、刀光在這頃刻間,如同進發的雷鳴般,響徹在浩瀚縹緲的黃沙境地……
「嘿嘿,大夥瞧瞧小皇子藏在這兒哪。」一班人在混戰中途,高瘦男子首先發現在護衛中間的少年,他興奮得咆喝道:「快衝上去,圍住他!」
「殺了他!哈哈!」
勁裝束身的惡漢們,猛踢馬肚,沖開在影守身旁的重重防衛層,一些來不及閃躲的守衛,不是喪命於上下橫刺的鋼刀下,便是被鐵蹄凄慘地活活踏斃!
「小寶貝,看老子的奪命神鞭!」
高瘦男子淫笑着揮開手中的長鞭,帶著尖剌的長長鞭身直打向少年纖弱的身體!
啪!
皮鞭高高甩起,落地時卻只撲了空,揚起滿天黃沙,少年的身形猶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般,憑空消失了……
「咦?」高瘦男子細目大睜,一時間詫異得回不過神來。
「老二,小心後面!」手下的聲音未落,高瘦男子只聽得耳後呼呼地衣擺舞動聲,一道銀色的光芒,從左胸筆直刺出!
「啊……」高瘦男子緩緩地低下頭,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利劍。
嗤!
利劍又快速地抽回,高瘦男子白眼一翻,連哼氣的時間都沒有,便面朝沙丘,一頭栽下馬去,揚起的黃沙足有一丈多高。
「老、老二。」待沙塵散盡,眾人才真切的看到高瘦男子胸口汨汩噴涌而出的殷紅,染紅了大片的沙土,甚至蔓延到了他們的馬蹄下。
沙沙……
輕微的腳步移動聲,少年原先裹身的黃麻披風已不見,一席簡樸的青布衫,一頭用同顏色布條紮起的黑色長發,隨風輕輕舞動。額前修剪得整齊的劉海,亦左右搖曳,一雙黑如墨石的眼睛,不帶一絲人類的感情。
「你……你是什麼人?」儘管是見慣殺戳場面的彪漢們,在看到對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擊后,也不由口音發顫。
「影守。」少年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他是影守!」有人即刻低呼,因為近幾年江湖上盛傳著,凡和影守們打過「交道」的人,都必死無疑。
「俺們的目標是四皇子,你想活命的話,就快滾開。」
一個手握彎月刀的大漢仗着己方人多勢眾,咆哮了幾句,還不忘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兇悍毒辣的他們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小兄弟,出門千里只為錢。此趟買賣賞錢黃金五百兩,你若把皇子交給俺們,分你一半都成。」另一個壯漢翻身下馬,一把帶毒匕首藏匿在袖口裏,一步步地靠近黑髮少年……
「要騙人也不撿些好聽的。」響亮的嘲笑聲從這圈人身後赫然響起。
「是哪個不怕死的傢伙,敢來搗亂?」彎月刀大漢惱怒地喝道,只差一點點,他的同夥就能出其不意地刺到影守。
其它人聞言,立刻調轉馬兒退散一邊,把兵器矛頭整齊的對準發言者,可是等看清來人時,大夥不禁一怔。
「又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
這是一位美得無與倫比的男孩,黑如錦緞般的光亮長發,一絲不亂地梳攏在耳後,並由一個金雕細縷的簪環把住。他的臉孔如罌粟般散發致命的吸引力,先不談那如黛峨眉,如雪白膚,光是紅如櫻桃般的嘴唇,都能引人一番遐想。
「殺我的行情不是黃金一萬兩嗎,這種道上皆知的秘密,竟敢拿出來哄人?」少年不留情地譏諷,總算讓眾漢子由痴獃的表情回過神來。
「你就是靖國四皇子?」持彎月刀的男人看着少年脫俗的相貌,華貴的裝束,心中已有幾分肯定,但是他沒想到四皇子竟會王動送上門。
沒有理睬對方的問話,郢仁的視線集中距他十步之遙的黑髮少年身上。
他的殺氣,犀利冷酷得就好像雪山的冰凌。岑寂清冷的眼睛,彷彿風吹不到的崖底深泉。一切禁止不動,意志堅決!
郢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老三,管他是不是皇子,寧可錯殺,也不可不殺!」有人沖彎月刀男人喊道,氣氛又變得一觸即發。
「那也要殺得了我才行。」回過神來,郢仁手中的碧玉劍刷地揚起,劍氣在沙地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你、你殺了俺們老大!」
順著劍峰所指向的方面,有人眼尖地看到沙丘下倒卧的粗壯大漢,沉重的金斧頭就斜插在他動也不動的腳邊。
「他就是你們這群烏合之眾的老大?難怪和其它人比起來,有一丁點兒棘手。」郢仁輕佻的話語,立即招致所有惡漢怒氣,踢馬殺過來。
「斬……」在黃沙騰騰間,黑髮少年手握的三尺長劍發出了陰冷無比的白光。
「立……」少年身形一動,隨彪漢們揮起的錯落刀光,飄忽前進,不出片刻,便追上馬蹄。
「訣!」突然凌厲的劍峰青光激蕩,黑髮少年一一挑開本該劈向郢仁的無數刀刃,又如雄鷹的利嘴般,無情地劈開馬匹上的強壯身軀,鮮紅的腥血剎那四下綻放!
「呃……」這場面竟讓郢仁驚愕到不知動彈,他看着對方勁捷俐落的劍法,迴旋於眾人間,根本不給剽悍的匪徒們一絲靠近自己的機會!
儘管少年的內功劍氣皆深湛,但敢拿下大皇子懸賞的人也不是等閑之輩,有人向少年致命的穴位一連發出十枚飛鏢。
「小心!」郢仁猛然驚醒似地大喝。
叮叮!
長劍快速地變招往前一揮,飛鏢被迴旋的劍刀擋回,反刺入惡漢腹中。
這場惡鬥至此為止,匪徒死得死,傷得傷,馬兒驚恐嘶叫各奔四方,徒留一地慘不忍睹的屍體與血沙。
「呼……」黑髮少年輕輕地吐納一口真氣,將利劍收回眼前,劍身上的血順著劍刀,緩緩地流淌下來,弄髒了少年帶著半截指套的手。
劍上的血映在少年烏黑的眸子裏,透出火一般熱情色澤,令郢仁無法轉移目光,一時間,他竟分不清到底是劍上的血流下來,還是少年的眼睛裏,正流着血之淚。
「這就是影守。」郢仁吶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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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對任何事,包括太子位都可以信手拈來的他,從沒有什麼可以震撼得了他。然而,這一句自言自語的「影守」,卻在他的體內掀起了一種無法遏止的波瀾。
剛開始,他心想他不過是一個經過特殊訓練的少年,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波浪罷了。然而這小波浪,在不知不覺之間,卻變得洶湧澎湃起來,這樣下去的話……勢必會變成一股滔天巨浪!
最糟糕的是,郢仁不知道事態最後會發展成怎樣的局面?
一般人面對這樣的少年,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逃之夭夭了吧。可是他不怕,他只覺得束手無策,但這種難以駕馭的感覺,卻燃燒起另一股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強烈的征服慾望。
和剛才的殺氣騰騰截然不同,黑髮少年舉止柔和地擦拭手中的劍,就像對待充滿靈性的生物一樣。也許是感覺到皇子灼熱的注視,他停下來,看着不遠處與他年齡相仿的郢仁。
「老子沒那麼容易死!臭小鬼!」忽然而起咆哮,打斷了他們相互的凝望。
「是你!」郢仁迴轉過身。
沒想到那持金斧頭的惡漢,竟「活」了過來,看樣子是沒刺中他的要害。
黃沙飛舞,郢仁眼睜睜地看着金斧頭的寒光從他的頭頂直劈而下,但在千鈞一髮地時刻,一雙溫暖的臂膀攬住了他,幾分略顯急促的喘息,噴吐在他的臉上,身體便被猛地往旁邊一推!
噗!
因分心而沒做任何保護動作的郢仁,倒卧在沙地上,滿口滿鼻都是沙上,甚是難受。
「殿下!」西域婦人隨同六七名護衛,從另一邊急奔過來。
鐺!鐺鐺!
在另一邊的陡峭沙丘頂端,黑髮少年和惡漢打得不可開交,少年的背部似乎被斧頭砍傷了,血流了一地。
「殿下,您沒事吧?」婦人扶起郢仁,忙着幫他拂去塵土。
「咳、他……咳咳。」郢仁想說,去把他救下來。
可是大漠上的風沙變化莫測,時疾時緩,突來的一陣疾風刮來,把少年和惡漢雙雙扇下數百丈深的沙崖下!
「郢仁殿下,先行的宰相大人已經收到飛鴿傳書,正派大批邊疆軍隊趕來。」婦人掏出了對方回傳的紙條,可郢仁不但沒看,反而一把推開,跌跌撞撞地爬上沙坡。
「殿下!您這是在作什麼?」婦人敢緊跟上。
「明明是從這裏跌下去的……」
從沙崖上可以眺望到遠處滾滾眾攏的烏雲,混沌的月光下,郢仁看不清崖下的情況。
而實際上,也沒什麼好看的,漫漫四野,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您說的是剛才的少年影守?」婦人問道。
郢仁沒有答話,因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同愈來愈強烈的沙漠風暴般,壓在郢仁年少的心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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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嶺大草原,是一片被高聳入雲連綿起伏的山巒所包圍的肥沃土地,此時正是新綠抽芽,萬物復蘇的初舂時節。
一群群如珍珠般耀眼的鬈毛羊兒,悠然地漫步在遼闊的南面草坡上,享受着春天最美味的恩賜。
放眼望向更遠的西面,是層層迭迭,約莫百座的白色帳篷,帳篷頂端扎著一面鮮艷的紅色布巾。
一列駱駝商隊的商人,遠遠地望見了帳篷,笑道:「喲,是最善騎射的奕族!」
突然間,帳篷那兒傳來隆隆響聲,一群膘滿肉肥牛群,猶如脫弦之箭,氣勢洶洶的奔涌而出。
緊隨其後的是十來匹的健馬,當先的一匹馬渾身棗紅,長長的鬣鬃在明媚春光下,像是許多飄曳的錦旗。
鞍上的是一個皮襖勁裝青年,肩上掛著粗皮繩,腰上懸著短刀,背負長弓,縱馬疾馳,他身後的青年們,吆喝着,儘力趕上。
待馬群沖入牛群后,皮襖勁裝青年雙腿用力一夾,竟站立於馬鞍上,棗紅馬四蹄翻騰,直搶在前,把其它的騎手拋在後面老遠的地方。
「阿瑪,看樣子,這次比試又是角梟哥贏。」一位盛裝打扮的奕族少女,笑臉吟吟地坐在牛圈欄上,眺望着前方激烈的戰況。
「這孩子就是身手敏捷。」回話的是年過半百的奕族族長賽普,他一臉得意地說:「想當初在大漠裏救下他時,每個人都說他沒救了。」
「是啊,記得角梟哥那時因為背後的刀傷,高燒得厲害,一個勁的說胡話,等後來清醒了,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少女說話時,角梟騎著棗紅馬,攔截住了一頭公牛,並利索地用繩索飛套上公牛。
「好樣的!」賽普大聲稱讚道,然後轉而對女兒說道:「傑婭,長老們提議贏了這比賽的人,就隨你一同上京面聖。」
「這是真的嗎?有角梟哥相伴,我也不會膽怯了。」傑婭姣好的臉上浮現著兩朵紅雲。
「嗯,這次進京很重要,除了表達對靖國皇帝無上的尊崇外,還有就是希望聖上能恩准奕族人長期居住在這片土地上。」賽普似乎對往年顛沛流離的生活感到厭倦了。
「孩兒知道山那邊的維族也向皇上進貢了許多寶貝,以求得到這龍嶺大草原。」
「我們靠的是誠意,族裏漢子剪修的羊毛,和婦人們巧手縫製的靖國疆域豐皮圖,一定更能打動皇帝……」
「阿瑪,他回來了!」不等賽普說完話,傑婭便興奮得沖騎隊揮了揮手。
「族長!傑婭!」
在眾騎手的簇擁下,一位有着古銅色肌膚,結實肌肉的高大青年,極為漂亮的躍下馬鞍,矯健的身姿猶如草原上翱翔雄鷹般,吸引住眾人驚羨的目光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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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後,靖國皇宮。
月光皎潔的清輝,碧波蕩漾的湖水,一陣陣涼爽的微風,在這座臨仙水榭上無一或缺,一條讓宮燈照得透亮的寬敞的九曲長廊,連接着水榭和雄偉的金色大殿。
為遮擋霧氣,廊上長長地薄紗簾被放下來,曳在水面上,隨著湖水的波紋而向前蜿蜒地披散著,遠處是大片淺粉色的荷花叢。
突然,一曲悠悠地笛鳴,劃破了這清幽的氛圍,兩條鯉魚從荷花下飛快地游過,引得荷葉瑟瑟搖曳,別有情致。
「皇上,宮女們現在演奏的是奕族的竹管笛,聽說它的音調可以吸引大漠孤鷹。」兩鬢斑白,卻仍神采奕奕的靖國宰相歐陽鶴,恭敬地朝坐在龍案前的男人介紹道。
「唔。」連抬眼看一下都沒,男人絕美的嘴唇只是似答非答地抿了抿,他的注意力全在案頭的燙金奏摺上。
「那您覺得這長達百尺的羊皮地圖怎樣?據說動用了一百名工匠……」歐陽鶴見皇上絲毫不感興趣,揮手摒退了宮女,又讓太監呈上繪工精緻的羊皮卷。
「夠了,弄得水榭里一股羊騷味。」男人不耐煩地合上奏摺,吩咐道:「這些禮貢的東西,交給太后處理即可。」
「臣遵旨。」宰相大人作揖道,在他轉身小心地收攏羊皮卷時,心裏卻湧起了另一番感慨。
回想十年前,先帝突然駕崩,且未立下遺囑,一時掀起奪位狂潮,朝野內風聲鶴唳,一片腥風血雨,誰能料到,最後竟是回宮不久、毫無貴族靠山的四皇子郢仁當上了皇帝。
「還有事嗎?」郢仁見他遲遲不動,於是問道。
「啊……對,臣確有一事啟奏。」歐陽鶴這才想起另一件「禮貢」來:「以『美』著名的維族送來美女侍男各三名,是否也交予太后?」
「侍男?呵。」郢仁美眉一挑,露出一抹曖昧的淺笑:「沒想到他連這漢人才有的孌童也都考慮到了。」
「您的意思是……」皇上並非第一次寵幸同性,但宰相的臉上仍帶著幾分尷尬。
「朕要一名侍男來臨仙水榭陪寢。」
郢仁只對兩種人感興趣,一是身材豐腴的後宮美女,二是膚白清純的少年,男人?他可謝敬不敏。
「臣先告退。」歐陽鶴施禮退出。
「或許能從他口中,了解到奕與維兩大部落的事。」郢仁圓弧優美的指尖,輕捏著案頭上的碧玉酒杯,若有所思地轉動著。
「傑婭,你在哪裏?」爽亮的異族口音,從九曲迴廊里轟然傳來。
「嗯?」郢仁放下杯子,思緒被擾,心生不快。
「定是剛進宮不知規矩的蠻人,奴才這就去喝退他。」守候在門內側的小太監,見俊美懾人的皇上眉頭略擰,立刻慌張起來。
「傑婭,是你在裏面嗎?」可未等太監前去開門,紅漆金縷的大門便忽地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