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冰冷的,狹小的,好像冷藏櫃一樣的鐵皮盒子,全身赤裸的陳卓銘被關在裏面,雙手反綁,腿上也捆着麻繩,嘴巴貼着透明膠布。
這是碼頭上一間私人貨倉,堆滿了印着英文的水果紙盒,板條箱,礦泉水,四個流氓一樣的男人,腳踩着箱子,一邊說笑一邊抽煙。
「老大說,等下船到了,把『貨』從貨梯那邊運上去,」一個臉上長着橫肉的男人吞雲吐霧道,「上了遊艇不要交給那些老外,讓我們先上他,拍成帶子,這樣到龍少那裏也好交代。」
「龍少爺那麼有錢,還做GV的生意啊。」有人淫笑,「我是無所謂,就怕老外們發牢騷,他們已經付了訂金,要馬上驗貨啊。」
「現在東方人很搶手,他又長得俊,是AA貨,拉到賭船上一賣,起碼一千萬泰鐵,還驗什麼貨?」男人鄙夷,在木箱子上掐滅手裏的雪茄,「有本事就上岸來搶呀!」
一人嘻嘻笑道。「驗貨是行規,就是找幾個男人干他罷了,要是讓他爽,價格就翻一倍,花樣多的,比如入珠,刺青,一樣加兩百萬,老大說了,等下給他打上春藥,說不定能多賺五百萬,我們一人可以多分二十萬!」
「對了,都十二點了,船怎麼還沒到?」滿臉橫肉的男人,張望着倉庫門口說道,「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交貨,沒事,」一男人漫不經心,掏出手機瞄了一眼,「才過了一分鐘啊。」
「老大!」突然有人大喊,流氓們都抬起頭,看到一人左胳膊上有刺青,凶光閃閃的男人闊步走來,他身後跟着一個西裝革履,提着黑色皮箱的外國男人。
陳卓銘的身體冷得發抖,臉色蒼白,努力地睜大眼睛,透過鐵皮盒子上的小孔,看着外面的男人。
他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這些人,很惶恐,不過隱約覺得外國男人的臉孔,好象在哪裏見過?陳卓銘絞盡腦回憶,頭很痛,他低低呻吟了一聲。
「嗚……」
外國男人立刻把頭轉向盒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怎麼,他醒着?」
「麻藥下得少了,」那名老大立刻賠笑道,「不過您放心,他逃不掉,我保證他上了船,就永遠從您面前消失。」
外國男人拿下墨鏡,露出一雙目光犀利的眼睛,像鷹一般殘忍,他把黑色皮箱遞給混混,說道,「把他拉出來。」
「是。」
兩個手下打開鐵皮盒子,七手八腳地把陳卓銘抬了出來,外面比盒子裏更附,而且燈光通明,陳卓銘全裸的身體顯得更加白晰和單薄,有人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無論怎麼掙扎,他還是被男人們,臉朝下地壓在冰冷的鐵皮盒子上了,一個混混拿出匕首,割斷了陳卓銘腳上的麻繩,大大地分開他的雙腿。
由於嘴巴被貼上了膠帶,肩膀和背部被男人牢牢壓住后,呼吸變得異常辛苦,陳卓銘痛苦地皺着眉,渾身針扎似的刺痛。
外國男人冷傲地盯着陳卓銘赤裸的身體,冷笑一聲,繞到前方,單手托起陳卓銘淤青的下巴,「席振羽,好久不見了,我說過,別以為你拿著錄像帶,就可以把我趕盡殺絕!」
陳卓銘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怔怔地盯着男人的臉,男人大約三十歲上下,一頭金色的短髮,五官英俊,但是那猙獰的目光讓人哆嗦,突然地,陳卓銘的眼睛瞪大了,他想起來,這個男人就是和林翰毅在泳池裏sex的那個,沒錯……
陳卓銘更不明白了,聽起來他和席振羽有恩怨,但是又出現在龍晟酒站里?
他和林翰毅是什麼關係,朋友?情人?還有,龍少是龍家孝吧?這些男人又和龍家孝有關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衝著席振羽去,卻抓住了他,要把他賣掉!
他不是席振羽,為什麼他要被恐嚇,毆打,被人賣到國外去,陳卓銘看到過這樣的新聞,被販賣的人通常會被注射毒品,這樣容易被人販子控制,然後他就會被人嚴密看管起來,關進一間沒有窗的,暗紅色的小房間,沒日沒夜地被男人強暴,不用一年他就會染上毒癮,還有愛滋,被人販子轉手賣掉,或者直接殺死。
被人賣掉、強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陳卓銘無法忍受被林翰毅以外的男人擁抱,想到不見天日的未來,他的身體就徹底冰冷,可是無論再怎麼害怕,他都像一隻即將被解剖掉的動物,被困在冰冷的箱子上動彈不得,任人宰割。
看到陳卓銘萬驚恐的、絕望的眼神,外國男人感到無比滿足,陰冷地笑着,對那流氓頭子說道,「給他打葯,不用吝嗇,我請客。」
男人嬉皮笑臉地叫人把葯拿出來,那滿臉橫肉的男人從松垮的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另一個男人就拿出針筒,酒精燈,還有一個裝着透明液體的小瓶子。
男人們熟練地加工毒品,並把針頭刺進小玻璃瓶,抽取了一些作用不明的液體。
「打了這個你會很爽,舔這裏每一個人的老二,求我們干你。」男人猥褻地說,按住陳卓銘的胳膊,陳卓銘驚懼地睜大眼睛,「嗚、嗚!」地搖頭,身體發抖,但是男人仍把尖銳的針頭,深深刺進他的皮膚里。
「保羅,我警告過你,不要動他!」
一聲憤怒的大吼,所有人都驚得停了下來,在倉庫敞開的門口,林翰毅和十幾個穿西裝的,保鏢模樣的男人,風塵僕僕地趕到。
林翰毅的雙眼裏佈滿血絲,看清楚倉庫中央,陳卓銘那凄慘的模樣后,怒火更是翻騰,他像一頭髮怒的獅子,大步走進倉庫,咆哮如雷,「快點放開他!」
在林翰毅鐵青着臉怒吼的同時,一個人被保鏢從肩膀上扔到地上,滾了一個圈,像屍體一般躺在地上,手臂以不自然的姿勢扭曲着,臉孔像是被打得變了形,牙齒都斷了。
認出這張血肉模糊的臉孔,是之前還和他通過電話的龍家孝后,保羅的臉色轉為蒼白,他僵直地站在原地,眼睛裏盛滿對林翰毅的恐懼。
他愛這個霸道又瘋狂的男人,他的上司,凱悅酒店真正的掌門人,一心想得到他的賞識,陷入啃噬般的嫉妒里,卻忘記了這個男人的可怕,得罪林翰毅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
當他要報復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把他殺死,而要讓他覺得,其實死了比活着要好受,保羅知道林翰毅不是君子,就是因為太了解他,才會害怕得動彈不得。
「你讓我很失望,保羅,」林翰毅低沉地說,眉頭深鎖,「你做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是我說過,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不會放過你!」
從黑色薄風衣口袋裏,林翰毅拿出一卷黑色磁帶,這盤由針孔攝機拍來的錄像帶,是他再三拒絕訪問龍晟酒店之後,席振羽寄給他的。
凱悅酒店和希爾頓酒店一樣,都是外資酒店,凱悅酒店的上屬公司在法國的巴黎,是凱悅集團,而凱悅集團的董事長,據說是一個喜歡到處旅行,攝影,品嘗美酒的怪老頭。
其實林翰毅一點都不老,他只是不喜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媒體關注着,他嚮往自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LING雜誌社是他以私人名義開設的,和家族生意無關的業務。
而一方面,正因為有信息靈通、人脈深廣的凱悅集團做後盾,LING雜誌社才會急速竄為歐洲傳媒業的黑馬!
保羅·迪爾森,是林翰毅在巴黎沙龍上認識的美國人,二十七歲,學的是酒店管理,畢業於萊瓦頓國際酒店管理學院,會流利的中文、法語和英語,凱悅集團當時正在好S市建設新的酒店大樓,林翰毅就聘請了他。
除了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兩人又是床上伴侶,保羅對英俊魅梧,像帝王般充滿霸氣的林翰毅是一見鍾情,為了得到林翰毅的賞識,不僅在床上竭力取悅他,對工作更是賣力,他希望擠掉龍晟集團旗下的龍晟酒店,讓凱悅獨佔市場。
但是龍晟酒店的總裁席振羽,雖然年紀輕輕,相貌清秀,做起事來卻果斷老辣,不容小窺,保羅下一步棋,席振羽已經猜到三步棋之後的發展,能及時做出調整,要麼亡羊補牢,要麼乘勝追擊,而且席振羽身邊,還有一個話不多,卻是相當能幹,對席振羽忠心耿耿的展峰。
凱悅酒店的業績始終占不到上風,保羅焦躁不安,流連酒吧、夜店,這個時候,他偶然碰到在夜總會喝得酩酊大醉的龍家孝,知道他也很討厭席振羽和展峰。
保羅頓時覺得,是勝利女神在向他招手了,憑藉著三寸不爛之舌,和龍晟酒店百分之七十股份的誘惑,他和龍家孝聯手了。
他們讓黑道勢力滲入酒店,採用恐嚇、賄賂、綁票的方法收購龍晟酒店小股東的股票,這些股票大概佔了百分之十,在他們企圖以同樣的方法,恐嚇下一個酒店元老級股東的時候,被席振羽發現了。
席振羽決定報警,並將他們在酒店雜物房內恐嚇一股東的錄像帶,收做了證據,展峰卻擔心席振羽的安全,怕他被威脅和報復。
席振羽說,他把錄像帶寄給了一個能解決這件事的人,然後就按照行程去日本出差,沒想到一出機場就遇到重大車禍,昏迷不醒。
雖然車禍純粹是意外,但是展峰擔心龍家孝會收買日本的黑社會,非殺死席振羽不可,所以他隱瞞了車禍,並找來陳卓銘做替身,假裝「席振羽」從日本出差回來。
這樣真正的席振羽就會很安全,而陳卓銘……既然席振羽說,會有一個解決所有事件的人來龍晟酒店,展峰就沒有擔心他的安全。
林翰毅以雜誌社編輯的身份,入住龍晟酒店以後,採取的是秘密調查,因為光憑席振羽寄給他的錄像帶,不能說明全部問題。
在保羅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候,林翰毅就已經向他暗示過,不可以做一些自掘墳墓的事情,但是保羅和龍家孝兩個人,太不知悔改,而龍家孝居然還想強暴「席振羽」?林翰毅忍無可忍,決定放棄保羅和龍家孝,還有……陳卓銘。
但是林翰毅沒有想到,在他盡心竭力和龍晟集團談判,收拾爛攤子的時候,怕被警員控告的保羅和龍家孝,千方百計找到了躲藏起來的「席振羽」。
林翰毅從龍家孝那裏問出消息,心急火燎地趕過來的時候,便是看到這樣一幕。
「林……」保羅想乞求林翰毅原諒,丟下陳卓銘,急步走上前,臉色泛白,「我都是為了你好,你也說過,如果能成功收購龍晟酒店的話……」
「我說的是收購,不是讓你去殺人放火!」林翰毅眼神凌厲,語氣決絕:「你做的假帳,和錄像帶的CD拷貝,我都已經交給了警員,你好自為之!」
「不,林!」保羅像聽不懂林翰毅的話一樣,焦急又慌張地說:「你不用緊張,這都是他不好!愚蠢!自討苦吃,」他憤怒地指了一下陳卓銘,又回頭說,「把他殺掉,把錄像帶毀掉,就不會有事了,我保證再過一年,不、半年就夠了,我會吞併龍晟酒店,把凱悅酒店發展成亞洲最大的酒店,計劃書我都已經寫好了,我可以拿給你看。」
胡言亂語,精神似乎有些錯亂的保羅,把右手伸進西裝下,突然拔出一把手槍,筆直地指着林翰毅,「林,你別動,讓我殺了他。」
「你殺了他也沒用,」林翰毅冷冷地一瞥,「他根本不是席振羽。」
「你說什麼?!」保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若木雞,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冷笑,「你為了救他,騙我?」
「他只是展峰花錢找來的冒牌貨,席振羽是什麼性格?他會因為有人要挾,就乖乖地低頭嗎?」林翰毅邁前一步,直視着保羅驚魂未定的眼睛,「如果他是席振羽,你還能站着和我說話嗎?你早就進監獄了。」
保羅獃獃地說不出話,他原來就覺得奇怪,怎麼龍家孝的手下,這麼容易就抓到了席振羽?那可是只狡猾的狐狸,還有,柔道黑帶的展峰,這一次竟然不在席振羽的身邊?
保羅低下頭,無比沮喪……席振羽又贏了?他強笑了一下,可是……他要拿走屬於他的東西!
眼底閃過冷光,保羅猛然抬頭,對準林翰毅扣下扳機——
砰!
巨大的響聲,幾乎震痛耳膜,保羅一臉驚愕,他的左胸多了一個彈孔,正中心臟,血從他嘴裏流出來。
開槍的人是林翰毅身邊的保鏢,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職業保鏢,及時判斷危險,處理危險,精準的射擊,僱主的安全在他們眼裏是第一位的。
空氣里散發著淡淡的火藥味,那幾個男人都嚇呆了,無法動彈,碼頭上響起了急促的警笛聲,林翰毅走過去,對一個仍然抓着陳卓銘胳膊的男人,一拳狠狠揍了上去!
頭很痛,四周是警員的呼喝聲,餘下的歹徒四處逃竄,一片混亂,陳卓銘冷得已經失去知覺的身體,裹上一件溫暖的,有熟悉氣味的風衣,陳卓銘的肩膀瑟縮了一下,林翰毅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歉,「對不起。」
林翰毅的聲音里充滿後悔,他以為讓陳卓銘離開,對陳卓銘是好事,他不想陳卓銘牽扯到凱悅集團的醜聞里去,更不想保羅去找他的麻煩,但是他錯了……
被侮辱,被打得遍體鱗的,是他最想要保護的人,心裏陣陣刺痛,不顧周圍那麼多下屬和警員,單膝跪在陳卓銘面前,如果可以,他寧願被暴打的人是自己,就算殘疾也無所謂,那種迫切想要珍惜一個人的心情,林翰毅第一次體會到。
和警員一起出現的,還有展峰,看着陳卓銘臉頰上清晰的血跡,他也感到些許後悔,其實並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雖然為了席振羽,他利用了陳卓銘,而且一直隱瞞着真相,不告訴他也許會有生命危險,展峰看着陳卓銘,嘆氣,蹲了下來,「你怎麼樣?先送你去醫院吧?」
身體縮成一團的陳卓銘沒有說話,半晌才慢慢地抬起頭,說道:「我是……你們的玩具嗎?」
雖然聲音很輕,但那眼神卻是極度憤慨的,琥珀色的眼瞳浮着一層水霧,「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反正我是可以用錢買的,對不對?你們……到底把我當作什麼?」
他是那麼害怕和絕望,他沒想過會有人來救他,所以……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自殺的準備,要他被這些男人輪暴、下跪,他寧可去死,也許他沒有錢,一個平民,可是,他也是一個男人,他有他的尊嚴。
陳卓銘不願相信,他被人欺騙和踐踏得如此徹底。
「為什麼不說話?」陳卓銘直視着林翰毅深含痛楚的眼睛,「因為已經沒辦法解釋了?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謊了?還是,我連玩具都算不上?」陳卓銘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你眼裏,是不是妓女都比我高級——唔!」
林翰毅緊緊吻住陳卓銘的嘴唇,不讓他掙扎地用力抱着他,不安又執着地吮吸着他的唇瓣!
林翰毅衝動的舉動讓展峰大吃一驚,他是認真的嗎?震驚之餘,展峰識趣地退到一邊。
啪!
陳卓銘重重打了林翰毅一個耳光,他的嘴角都流血了,可是他沒有閃躲,倒是保鏢們的臉色,一片驚愕又不敢阻止。
如果不是劇烈的頭痛,陳卓銘一定會站起來,使出渾身力氣,狠狠揍林翰毅一頓,他只恨自己手裏沒有槍,不然肯定會送他一顆子彈吃!
「卓銘!」看到陳卓銘搖晃着想站起來,林翰毅趕緊伸手扶他。
「你別碰我!!」陳卓銘甩開他的手,眼眶泛紅的說:「你也不用和我解釋了,更別叫我的名字!去找你的寶貝席振羽,我們完了!我永遠!永遠不要看到你!」
用力推開林翰毅,緊裹着風衣的陳卓銘走向警員,警員立刻Call救護車拿擔架進來,陳卓銘搖搖頭,自己走出倉庫,走向停在警車後面的救護車。
陳卓銘一直沒有回頭,林翰毅站在原地,久久地,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
兩周后——
「小陳,還是你厲害啊,這電燈你一修就亮了。」房東老伯感嘆道。
「樓里用電器的太多,電壓不穩,所以會滅。」陳卓銘從梯子上下來,拍了拍沾灰塵的手,「燈絲沒有燒掉。」
「這樓都五十多年了,快要拆了,所以也沒人管這樓里的燈了。」老伯看了看狹窄灰暗,貼滿各色廣告紙的樓道間,感慨。
「大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拆了才能住新房啊!」陳卓銘爽朗地笑笑,就像一抹陽光,很俊氣的青年。
「對了,小陳,那輛車還在巷子口停着呢!」老伯從四樓望出去,可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巷,出了巷口才是馬路,有一輛看着就很貴的,銀色的跑車,每天都會出現,風雨無阻,好象在等什麼人。
陳卓銘很想翻白眼,「不用去管他,覺得無聊了,他自己會開走。」
「可是今晚會有颱風哦,這裏的樓舊了,圍牆也不結實了,他把車停在那面要拆的圍牆下,很危險啊。」善良的老伯在為陌生人擔心。
「這些人有錢,所以很閑,這種車對他們來講都是破車啦,大伯你不用操心,」陳卓銘把梯子扛起來,「五樓的燈是不是也壞了?」
「是啊,是啊,」老伯連連點頭,蹣跚着往樓上走,「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您慢點吧,別摔着。」陳卓銘扛着梯子,一邊着急地叫喚。
修好的樓道里的吊燈,又鉗緊了底樓一直在滲水的水管,加固了幾扇鐵窗,陳卓銘才回到自己租住的小房間,拿出電熱水壺,泡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海鮮杯麵,在電腦前坐下,登錄網絡遊戲。
「老大,你才來啊,今天工會活動,通宵打boss,別溜噢。」
「知道啦,我去市場轉轉,買把戰神刀。」
在聊天頻道敲下「等一下」的表情符號,陳卓銘移到鼠標后,低頭吃着杯麵,窗外的天色有些陰沉,風聲呼嘯對面屋頂上,養鴿子的棚屋發出嘎嘎的響聲。
在這個季節颱風很常見,但是今天,陳卓銘卻有點心神不寧,平時看起來就有些危險的磚牆,遇到狂風暴雨的天氣,說不定真的會塌掉。
住慣舊樓的人,知道怎麼修保險絲,怎麼防老鼠,暴雨天不往牆壁邊走,可是養尊處優的林翰毅不會知道,陳卓銘喝着有點鹹的麵湯,想起林翰毅的遊艇,就連樓梯上的地毯都是一塵不染的。
陳卓銘咋舌,搖搖頭,管他去死,正所謂禍害遺千年,哪有這麼巧圍牆就塌了?陳卓銘一口氣把面吃完,拿紙巾抹了一把嘴,全副身心投入到遊戲中去……
入夜,一道閃電划空長空,接着就是驚天動地的雷聲,雨勢磅礴,陳卓銘被突然的炸雷嚇了一跳,抬頭看着玻璃窗。
稠密的雨柱順着暴風斜劈下來,打得窗玻璃劈劈啪啪的響,好像快要把玻璃砸碎了似的,陳卓銘有些吃驚,今晚的颱風不會發展成超強颱風嗎?
連大樹都可以攔腰折斷的如強颱風,可不是開玩笑的,陳卓銘不安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的世界可以用混沌來形容,狂風把樓下的幾棵樹吹得歪斜,繁茂的樹葉在風中掙扎翻卷,似乎很快就被全部打落。
街道上的水漫了起來,反射着路燈的燈光,陳卓銘看到,林翰毅的跑車依然停靠在巷口那裏。
真是一個傻瓜……陳卓銘嘆氣,呼出的氣息在窗玻璃上開成一團白霧,外面一定很冷。
「好吧,誰叫我犯賤呢!」陳卓銘自言自語,轉身去廁所拿雨傘,「唉,要死也別死在我家門口!」
給自己找了一個出門的借口,陳卓銘穿着拖鞋下了樓,還沒走出大樓就被瓢潑的雨勢嚇了一跳,他費了不少勁撐開摺疊雨傘,走進雨中。
「媽的,冷死人了!」嘴裏罵罵咧咧,陳卓銘瑟縮着往前走,腳淌着下水道里泛起來的污水,有些難受。
但是才走到一半,就感覺到腳底下的大地轟隆震顫了一下,地震?陳卓銘大驚,但是立刻又反應過來,不是地震,而是小巷前方,圍牆坍塌了。
望着街口突兀的裸露出來的一個大缺口,陳卓銘傻傻愣着,雨傘從他手中滑落,突然拔足狂奔!
失魂落魄地狂奔到街口,林翰毅的跑車前座被兩米高的磚牆砸成了廢鐵,發出刺耳的鳴叫聲,陳卓銘茫然地左右張望,奢望林翰前不在車裏。
但是傾盆大雨中,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馬路上。
「笨蛋!笨蛋!!」陳卓銘衝到車前,瘋了一般用手刨開碎磚,但是雨太急,他的眼睛爭不開,淚流滿面。
為什麼會哭呢?好奇怪,為什麼心那麼痛?因為車子裏面的人,不可能生還了嗎……?
一道犀利的閃電,墨黑的天空像是裂開了口子,照亮了跑車的慘狀,駕駛座幾乎已經被壓扁了,被磚頭完全掩埋,在磚牆傾倒下來的時候,林翰毅就已經死了。
陳卓銘覺得胸口透不出氣來,哭得很傷心,他並不想要這樣的……
他踉蹌幾步,無力地摔倒在地,下一刻,在他身邊出現了一雙濕透的皮鞋,林翰毅打着黑色的雨傘,左手拎着從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的食物,詫異地看着陳卓銘,又看了看跑車,「卓銘……」
在他開口的瞬間,陳卓銘愕然,猛然又清醒過來,站起來想要逃走,林翰毅丟掉手裏的東西,很快地抓住了他,「卓銘!」
「你放手!」陳卓銘用力推開他,「你這個騙子!」
但是林翰毅依然抓住他的手,「你別走。」
「我不是說過永遠不要看到你嗎?!」陳卓銘掙脫不開,大吼,「我討厭你!你幹嘛纏着我不放?!我不想再搬家了!」
林翰毅露出受傷的神色,陳卓銘更加憤怒了,他憑什麼出現在他面前?憑什麼還露出這樣的眼神?!陳卓銘簡直氣壞了,使勁掙出一隻手,猛地揍了一拳,兩拳……林翰毅沒有躲開,陳卓銘狠狠揍在他心窩處的拳頭,讓他悶哼了一聲,摔坐在地。
陳卓銘抓着他的衣服,直喘粗氣,胳膊酸得抬不起來,他放開林翰毅。
暴雨嘩嘩地直往下潑,雨勢依然驚人,兩個人都淋得透濕,狼狽不堪,陳卓銘居高臨下地看着林翰毅,轉身想走——
身體從後方被猛地抱住,還不及掙扎,下巴被抬起,冰冷的嘴唇貼上他的唇瓣,瘋狂又灼熱的吻。
「唔……」陳卓銘皺眉,林翰毅的舌頭滑過他的嘴唇,伸入他的口腔,在他脆弱的地方撩撥起滅頂的欲焰。
陳卓銘下意識屏住呼吸,被林翰毅緊緊抱住的身體好燙,被他吮吸摩擦的嘴唇也是……那麼燙。那是還活着的證明,林翰毅像一個溺水的,又像一個任性固執的大孩子,用盡全力攬住懷裏的人,彷彿他不這麼做,世界就會崩塌了。
真是狡猾,用蠻橫來說服他的男人,陳卓銘無言,放棄了抵抗,這樣大的暴風,應該不會有人看見,他和一個男人在街邊擁吻吧?
一邊混亂地想着要是被看見了怎麼辦?一邊卻像天雷勾動地火一般,緊緊地貼着對方,感受着他濕潤的呼吸,嘴唇和一切,萬分貪婪。
雨聲好像聽不見了,耳邊充斥着的是咚咚急促的心跳,世界都似在漸漸遠離……不給他一次機會,又怎麼知道將來不會幸福?
陳卓銘被他強有力地抱着,暖意溢滿了胸口,這種感覺,也許是在曾經失去了之後,才會發現的。
在雨中,兩個的嘴唇又輕輕的重疊在了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