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彤翎回去后,仲軒答應娶冰冰,了結所有人的心愿。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見過面。
在春天即將到來的時候,洛仲軒與周冰冰訂婚了。
訂婚禮十分豪華,地點在陽明山的高級會館,同時還仿美式開起家庭舞會。
這是為了宣示偉軒已經與周氏聯姻,兩家勢力結合的一項呈現。
連歐陽岱宇都有被邀請出席,雖然大家都知道她與沉彤翎交情甚好,但周冰冰堅持請她來,一則,她是偉軒正式聘請的法律顧問,一則是要她當見證。
這是孫莉莉的提議。
孫莉莉認為她終於贏了,雖然她沒得到洛仲軒,但也沒有讓那個讓她沒臉的沈彤翎得到。看來沈彤翎是不會來的,當然也得讓那個歐陽岱宇來讓她好好地耀武揚威一下。
歐陽岱宇臉色難看地看着遠方的洛仲軒和周冰冰,但知道這一切都是沈彤翎所希望的。
“老天爺,今天您終於讓我歐陽岱宇終於明白什麼叫沒有天理。”
孫莉莉走了過來,聽到這句話,立刻接了上去:“真巧,我孫莉莉也是今天才知道什麼叫天理昭昭?”
岱宇瞪向孫莉莉,但孫莉莉一副沒事人樣,繼續說著。
“新郎新娘看起來相當登對,還有看看雙方的母親,尤其是洛老太太,笑得滿臉開懷,這才叫天作之台,門當戶對嘛!”
“是嗎?她們有很高興的樣子?”岱宇沒什麼好氣回答着。
“他們終於擺脫了狐狸精,看起來當然高興!”
岱宇瞪着孫莉莉:“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嗎?”
孫莉莉笑,“誰要跟你吵架,以後,你是偉軒的法律顧問,我是新周氏的副總,偉軒與新周氏合併之後,我們可將會是好同事呢。”
歐陽岱宇冷笑着說:“我歐陽岱宇好歹算是專業人士,不用待在偉軒我也活得下去。”
孫莉莉笑得更燦:“那好呀,我馬上幫你盛大地辦一個惜別會。”
歐陽岱宇被氣到發瘋,又想堵回去時,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岱宇!”
歐陽一轉頭,是陳俊東,正笑吟吟地往她走過來。
“幹嘛?”岱宇一肚子氣還沒發。
陳俊東突然低頭:“彤翎來了,在門口等你,你出去一下吧。”
岱宇愣了愣,立刻飛撲出去。
孫莉莉一副怎麼跑了的樣子。
陳俊東對孫莉莉笑笑,特意地擋住孫莉莉好奇的眼光。
但岱宇跑出去的動作被遠方的天佑瞧見了。
誰能讓歐陽岱宇跑得這麼急呢?是彤翎來了嗎?
岱宇衝到門口,四處張望沒人,彤翎笑着從另一棵樹旁走出來:“怎麼,跑得這麼快,裏頭的酒不好喝嗎?”
“怎麼來了?”岱宇有些擔心地看着她:“不是說不來的嗎?”
彤翎笑了笑:“沒錯,但我訂了今天的機票,得要走了,我想每次都是不告而別,好歹這次總得先告訴你,省得你又怪我。”
“你又要走?”岱宇驚呼了出來:“要去那裏?”
“回美國吧,那裏的會計師事務所正等着我回去。”
“不行!你要走,我也得跟着你,你可是一個病人,總得有人在旁邊陪在你。”岱宇不放心地說。
彤翎看了看岱宇,輕嘆了一聲:“岱宇,別這樣,你知道這是我最不希望的事。”
“可是……”
“別可是了……”她拿起了東西想交給岱宇,但話未歇,就被天佑叫住。
“彤翎……”天佑在身後出現。
彤翎和岱宇看向天佑,一陣驚訝。
天佑看着彤翎,千言萬語,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許久之後,才冒出一句:“為什麼不進去?”
彤翎維持着笑意:“我想不用了,老人家們看到我會不開心的。”
天佑又無言了許久,才突然地冒出一句:“你真的不能回來?”
彤翎有些驚訝天佑提出這樣的要求。
“天佑,你越來越會開玩笑了。”
天佑突然認真了起來:“我是認真的。”
岱宇覺得自己似乎不太適合在場,有些尷尬;“我看我先進去好了。”
彤翎突然拍了拍岱宇,將包裝得很美的禮物拿給她:“幫我把這個結婚禮物交給洛仲軒,別說是我送的。”
岱宇點了點頭,轉頭走了進去。
彤翎才轉過身來,看着天佑:“天佑,剛剛的話我當你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你與仲軒的事,我可以完全不在乎,現在你與仲軒也已經結束,再無牽扯了,為什麼不能回到我身邊呢?我對你的心一直都沒有變。”
再無牽扯?!
若她真的回到天佑身邊,那她與洛仲軒不就變成叔嫂的關係,這已經不叫牽扯,叫做複雜了。
再則,周家老太太,洛家老太太若知道了不瘋掉才怪。
彤翎看着天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怎麼會這麼的單純,為什麼這些男人都這麼任性呢?就算她沒病,她怎麼再回到他身邊呢?
這個提議實在太荒謬了,不知為何,彤翎笑了出來。
“彤翎!”天佑制止她。
彤翎總算收了笑容:“天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謝謝你還肯愛我,但是,這真的不可能了,而且,我也要走了,美國有一家公司用高薪聘請我。”
天佑看着彤翎:“我究竟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仲軒?”
彤翎搖着頭:“天佑,你真的是個好人,一切都是我的錯,只能說,我們真的沒有緣份,我天生孤寡命,是不能與任何人有緣份的女人,所以我不想與你、與仲軒再牽扯下去了。仲軒已經決定展開一段新的生活,你也該去找你的新感情了,看到你們幸福,我才能夠安心。尤其是你,天佑,我對你愧疚最大,所以,你一定要最幸福,就算是我最大的希望了,而這個幸福,絕不是我。”
彤翎對天佑點了點頭:“我該去趕飛機了,記得幫我祝福仲軒,祝他百年好合。”
彤翎大步地走開,天佑看着彤翎的背影許久,輕嘆了一口氣,他轉身想走進會場,但仍不死心,想再看看彤翎的身影。
但彤翎不見身影了。
天佑有些疑惑,卻在下一秒就呆了。
彤翎已經倒地不起,昏迷在樹蔭旁。
會場的另一邊,仲軒穿着白色的燕尾服,抽着煙,仰頭看着天空,眼神有些凄惶。
天氣很好,天空的雲,一絲絲,一片片。
像那晚粥上的蛋花。
真的,一切都過去了嗎?
一聲叫喚讓他回了頭。
“準新郎倌大人。”岱宇還是沒什麼好氣。
仲軒笑,但笑得有點苦:“岱宇,別連你都這麼叫我。”
岱宇頓了頓,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這是給你的禮物,祝你新婚快樂。”
仲軒愣住,拿過了禮物。
拆了開來,裏面是一瓶一九七六年的波爾多,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喝的酒一模一樣。酒旁吊著一個小卡片。
卡片上寫着:Sorry&Thankyou,喝完了酒,記得要把鏡子上的那一句擦掉吧!
仲軒突然眼眶紅了。
再見她一次吧,就再見最後這一次吧。
仲軒抬頭看岱宇有些急的問:“她呢?她來了對嗎?”
岱宇看着仲軒:“你現在沒有資格再問這些,而且她要離開台灣了。”
“快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
“外面,可是她說她要走……”
話還沒說完,仲軒已經沖了出去,周冰冰看到,大喊了起來:“洛仲軒,你要去那?”
因為這一聲喊,眾賓客都看着洛仲軒,但仲軒沒有理會,只快步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卻正好看見天佑扶起昏迷的彤翎,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宇。
仲軒立刻飛奔了過去,急問:“怎麼回事?”
天佑十分緊張:“她突然昏了過去,怎麼叫都不醒。”
仲軒看着臉色蒼白,緊閉着雙眼的彤翎。
“彤翎!”仲軒大叫。
醫院的急診室前。
岱宇着急地走過來走過去。
仲軒與天佑臉色凄苦。
他們都已經知道全部的事實。
“為什麼?她為什麼一定要這個樣子。”仲軒又心痛又恨地拖捶着牆壁。
岱宇看着仲軒,很無奈:“彤翎個性很倔強,她本來就沒有辦法接受人家對她的憐憫。”
“然後呢?一個人跑到國外去,一個人默默死去嗎?”仲軒大吼。
天佑一直不語,終於才緩緩地說出一句:“是我的錯,怎麼我都沒發現,一年前的訂婚禮那天,她的臉色一直不太對,如果我早點發現,她就不用一個人這樣捱着。”
岱宇看着這兩個男人,心中一直叫着苦。
沈彤翎,你真的命太好也太壞,好在有這麼兩個好男人都愛你,壞在你上了病而無法消受。
老天爺,你真的不公平。
醫生終於走了出來。
三個人立刻衝過去,醫生一看到三個人的臉色,就知道不能再煎熬他們。
“沈小姐已經醒了,今明兩天休息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三個人立刻心情輕鬆了一半。
“只是……”醫生有點欲言又止。
“沈小姐的腦血管病變,進程速度加快了很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再次昏迷,且每次昏迷的時間都會加長,同時也開始會有癱瘓及中風的癥狀發生。”
“那該怎麼辦?”岱宇着急。
“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手術了。”醫生有些無奈。
岱宇看着醫生:“但是,手術的成功率不是不到四成?”
醫生看着岱宇:“但不手術,一年內沈小姐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三人面面相覷。
“這個問題,我與沈小姐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但沉小姐始終不願接受手術。或許你們可以勸勸沈小姐,手術之後,沈小姐是有可能恢復健康的,但不手術,就完全沒有機會了,成功的機率是一直在降低的,這個手術越快越好。”
醫生說完后就離開了。
裏頭的護士突然走了出來:“沈小姐的朋友是那幾位?”
三人沖了上去。
“沈小姐說她很累,想繼續休息,麻煩你們先回去。”
仲軒完全不理護士的話,推開護士就走了進去。
彤翎臉色有些蒼白,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以為是護士,“我說了我想休息,不想見任何人……”
話未歇,一轉頭就看到仲軒。
彤翎有些愣,數秒后,便轉過頭去,不願意理他。
“原來這就是真相,你為什麼那晚會喝醉,為什麼會逃婚,為什麼選擇離開我……這就是一切一切的真相……”仲軒壓抑着情緒。
彤翎閉上了眼。
“沈彤翎,你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女人。”
彤翎沒有回話,眼睛依舊緊閉着,但心中卻十分震動。
“你把我和天佑的心當做是什麼?把我們的愛當做是什麼?……”
岱宇上前來捉住了仲軒:“仲軒,別說了。”
仲軒顫抖着肩,眼眶紅了。
“你早該讓我們知道這件事,早該讓我們陪着你……走的人或許不會有什麼,但留下的人的呢?你真以為我們就會忘了你,就會從此之後不傷痛?”
彤翎哭了,雖然仍不肯翻過臉來,但她的身子顫抖了起來,一顆一顆的淚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
仲軒框住了彤翎,將她摟了起來。
“求求你,彤翎,求你,別再這樣了,別再一個人去捱着痛苦,讓我們陪着你。”
彤翎還是沒有轉過身子,她將臉埋在自己的手裏。
天佑看到了這一幕,應該說他從頭到尾看見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強求什麼。
一年前的婚禮,那是他與彤翎最接近的時候,卻沒有發現彤翎生病事實的那一刻,他已經失去資格了。
他默默地退出房間。
此時,彤翎選擇的人是仲軒,只有仲軒,以給她足夠的支撐。
他希望彤翎高興,這是第一次他願意退讓,願意退到默默守護着她的位置,只希望她幸福。
因為他還愛着她,深愛着。
清晨。
仲軒在床鋪旁醒來。
但彤翎已經不在了。
只留下一張紙條。
仲軒倏地站起來,看着紙條。
“對不起,仲軒,對不起,我真的還沒準備好接受手術,如果手術失敗,我該怎麼辦?請你讓我一個人再好好想一想。”
仲軒跌坐了下來。
這女人,永遠只想到要逃避。
不行,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一定不能再放手,怎麼樣都不能再放手,即使所謂的未來,只有短短數個月,他也不放手。
她會去那裏?
仲軒拿起電話,打了航空公司的電話。
拉斯維加斯的小教堂。
彤翎看着耶蘇基督像,她低下了頭,合起了掌,她默默地祈求着,祈求着上帝給她一個奇迹,能夠讓她勇敢活下去的奇迹。
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你在祈求什麼?”
彤翎轉過身。
他真的找到她了。
仲軒看着她,微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這個女人的脾氣和牛一樣硬,怎麼樣都不肯聽勸,只想着逃逃逃。”
彤翎看着仲軒,眼裏湧起了淚水。
“我不是來逼你手術的,如果你真的想就這樣下去,那最後這一段時間,就讓我陪着你。你說的,拉斯維加斯是一個只有‘現在’的都市,那就讓我陪着你,度過每一個:現在’,即使‘現在’會很短暫。”
仲軒認真地看着她:“如果你想手術,我也會陪着你,不管手術成功還是失敗,在我的心中,這就是我選擇的‘未來’,有你一起共渡的‘未來’。”
“即使我變成植物人?”
“即使你變成植物人,永遠都不再認得我……”仲軒笑,“我也會陪着你。”
彤翎哭了出來:“仲軒,我不想死,我一直在等,等一個奇迹,我想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願意相信生命里會有奇迹,上帝會給我一個奇迹。”
仲軒伸手抹去了她的眼淚,將她摟進懷裏。
仲軒看着教堂上的十字架,輕聲說:“彤翎,嫁給我!”
彤翎終於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