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在暗黑的房間裏。

一首熟悉的樂音似遠似近地傳進了如嵐的耳朵。

“什麼聲音?”如嵐茫然地問著,輕輕把頭從男人肩膀抬離,睡眼惺忪地問。

男人閉着眼,並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隻手順著如嵐的背脊柱下滑,一路滑到她的臀部為止。

“什麼……你說什麼?”他迷迷糊糊地問。

房內一片黑暗,如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像在陌生的地方。旁邊卻有溫暖的、很懷念的、很熟悉的男人氣息。

好舒服,她無法將自己的意識收回,仍然一片昏沉,她只知道,她好像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於是她再度把頭靠回那堅實的肩膀。

但樂音依然纏繞她的耳朵。

“你聽!”她輕輕晃動他的肩膀,“那是什麼音樂?”

男人沒有回答,一隻手將她緊緊摟住,一隻手則繼續巡視着她的身軀。

音樂還是在四周環繞著,如嵐很想繼續睡着,但音樂聲像小蟲一般,讓她從半夢半醒間被喚醒了。

那是什麼電影的配樂嗎?

“親愛的?”她叫着她夢中那個很熟悉的男人,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是她最愛的人。

她再次張開她迷離的眼,此時她已清醒得聽得出那是手機的音樂鈴聲。

是U2的Withorwithoutyou。

是誰的手機?是誰用她最愛的一首歌當鈴聲。她想起身,但男人的手正緊緊壓在她的臀上,令她動彈不得。

她努力地伸出手,非常渴望能立刻關掉那音樂聲。

於是她轉身爬到男人身上,希望能夠越過他到那邊搜尋手機,但是一隻手硬是將她拉了回來。另一隻手則飛快地繞過頭,然後不知怎麼的,那音樂就戛然而止了。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男人的雙手開始沿着如嵐大腿的外側往上爬,“怎麼?這次你又想在上面嗎?呃?”

如嵐已逐漸清醒,這才赫然發現,她在家明的懷裏。

難怪這麼的熟悉,她想起了昨夜的事,突然臉紅了起來。

“我只是想……呃……想把手機關掉。”

只消一觸,她就能重溫昨晚的溫存。

昨晚……手機……

她突然想到昨晚,梅姨在她眼前倒了下去,家明在打着手機。

她的心情陰暗了下來。

家明察覺到她打了個寒顫,他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但他也知道怎麼樣能讓她立刻從現實逃回雲端。

“你知道有我在你身邊。”他在她的唇邊低語:“這樣就夠了,別怕,別擔心。”

他把舌尖伸入她的嘴裏,而她熱切地吸吮著,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愉悅的感官享受凌駕了一切,驅使着他們,也溶化了他們。

家明把如嵐完全的擁進懷裏,將自己帶進她的身體裏面,並且一路把她帶至最高峰,她既溫順又理所當然的準備快快樂樂地將他帶至頂峰,就像他昨晚對她教導。

她已很熟練的啊……

手機的音樂又再度響起。

如嵐的動作慢了下來,但家明不準,又用手扣着她的腰,硬逼她不去理會那手機的響聲。他的臀部激烈地搖動著,微微的向上傾斜,令她整個人被卷進那股旋風之中,不斷的向上旋轉,直到她腦子裏出現比手機聲音更響的樂音為止。

如嵐癱了下來。

手機這次似乎不肯放棄,仍然繼續響著。

“你接吧!”

家明搖了搖頭,索性將手機的電源關掉,

“現在還不到十二點,你還有三個小時要服侍我呢。”家明笑。

“若是有重要的事怎麼辦?”

“沒有比跟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梅姨的事呢?”

家明沉默了一會。

“也許是醫院打來的?”

家明收緊了他的手臂,將如嵐緊緊收進懷裏:“誰都無法再拆散我們的。”

如嵐將頭埋進家明的胸前。

許久,如嵐才抬起了頭:“但梅姨的事總要解決。”

家明低頭,看着懷中的如嵐:“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離開我。你要相信我能解決,即使眾叛親離,你都不要離開我。”

如嵐遲疑,微笑,點了點頭。

“打電話給洛青、愛倫問梅姨的情況吧!”她堅定地與家明說。眼神承諾著家明,她願意承擔這種壓力了。即使梅姨的情況真的不樂觀。

家明點了點頭,又親了一下如嵐的額頭。

他起了身。坐在床邊,突然,他回過頭來,將如嵐輕拉了起來。

“口頭的約定不算,你得做個儀式。”

如嵐笑,“你想讓我發重誓嗎?是不是這樣?”她開玩笑地舉著雙手大聲說著:“我商如嵐此生此世對程家明不離不棄,如果我再離開程家明,我願孤寡一生,不得好……”話還沒說完,家明立刻掩住了如嵐的嘴。

“我不要你發這種無聊的誓言。”

“那你要我做什麼?”

家明拿起了戒指:“戴上它!”

如嵐低頭看,那是他們的婚戒,她三年前親自脫下來交給洛青的。

“不願意?”家明小心的問。

如嵐輕輕搖了搖頭,將戒指戴上。

家明滿意地笑着,如嵐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看着他。

“家明,我還是你妻子嗎?”

家明似乎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你永遠是!”

“不,我是指法律上,你能向梅姨拿到海南之星,那表示,你已經是單身了。這樣說來,我商如嵐在新加坡的法律中,應該是已死的人吧!”

家明愣了─會,許久,才有些艱難地看着她:“然後呢?你想毀婚?”

如嵐笑了笑,“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看着戒指:“我只是想,這樣一來,我不是得再嫁你一次?”

家明笑了,他輕啄着她的臉龐:“好啊,現在就走。”

他立刻站起來,又拉了如嵐起床:“快換衣服,我們現在就去登記。”

“喂,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先解決梅姨的事吧!”

電話聲響又再度響起,這次不是手機,而是房間電話。

如嵐看向家明,示意他一定要去接。

家明十分無奈地走向電話,是希利雅打來的。

家明聽了聽,表情有些凝重了起來。如嵐遠遠看着他的神情。

他們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了。

如嵐回頭看了看床。昨晚是一個只有他與她的天堂。

她當初也是嚮往這樣的天堂,於是答應了他的求婚。但是,不到四個月,她已兵敗如山倒。

所謂的愛能跨越一切藩蘺,那只是情人口中的誓言,卻不是日常生活的話語。

想要回到家明的身邊,不會這麼容易的吧!

她突然想躲回昨晚,在家明的懷中,什麼都不要再想。

但她不行。

即使家明口口聲聲地說,他可以解決。

家明掛了電話。

“梅姨沒事吧?”如嵐問。

家明搖了搖頭,“沒事,可是她要見我一面。”

“那你快去。”

“你跟我一起去?”家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怕昨夜的一切,又成為過去。

“不,在這種時候,梅姨不會想要看到我的。”

“事情已經沒有轉變的餘地了,去與不去,不會有任何差別的。”

“你說的沒錯。去與不去,不會有差別,那又何必一定要在此時此刻讓梅姨難過呢?”

家明遲疑許久。

“快去吧!”

“那你一定要乖乖待在這裏,不要走。”

如嵐點了點頭,笑:“程大老闆,我還得整理昨天開會的文件呢,你沒忘記昨天你已經答應我讓晶音公司接下博物院的案子吧!”

家明笑,親了如嵐一下:“桑大工程師,我那裏敢忘,等會兒我會通知晶音拿合約書給你的。”

如嵐彷佛回到了三年前,新婚的四個月的姿態。她像一位妻子一樣,送家明出了房間門。

她坐了下來,想着這一切一切。

才一個星期不到呀,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一聲電鈴將她震醒,她攏了攏自己的衣服,打開了門。

是洛青。

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沒睡的洛青。滿眼紅絲,滿臉鬍渣。一向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的沈家三公子,現在與街邊的流浪漢相去不遠。

“我可以進來嗎?”

如嵐將門再打開了許多:“當然。”

洛青看了看房間內:“家明出去了吧!”

如嵐笑,笑得有些無奈:“你應該是知道才敢來的吧!”

洛青笑了,但笑得比哭還慘。

“我……我該不該跟你說對不起,其實是我不小心,讓家明發現了戒指,這一切才會發生的。”

話還沒全講完,洛青已經看到如嵐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震驚,但強自鎮定。

“你……你答應回家明身邊了嗎?”

如嵐點了點頭:“你沒看到家明昨天的樣子嗎?現在的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我已經逃不掉了,更何況……”如嵐低頭:“三年來我沒忘記過他,我還愛着他。”

洛青似乎頹喪了下來。

如嵐覺得有些不理解洛青的反應:“洛青,你怎麼了,是不是梅姨又給你什麼壓力了?”

“不……不是梅姨……”

洛青沉默許久后,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如嵐,你真的不能離開家明嗎?”

“……你想說什麼?”如嵐疑惑:“三年前,為了梅姨,你要我離開,這次,你要我離開,是為了什麼呢?”

洛青站了起身,很激動地捉著如嵐:“如嵐,你離開家明好嗎?就當是我求求你,如果你不離開家明,會發生比三年前更不好的事。”

“這是什麼意思?洛青,你解釋清楚。”如嵐心中升起了不樣的預感。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總而言之,如嵐,你一定要再一次離開家明。”

“是愛倫嗎?”

洛青十分震動,抬起眼來看着如嵐,不太確定如嵐猜到多少。

“你是為了愛倫來求我的吧。”如嵐看着洛青:“因為你一直喜歡愛倫?”

洛青有些倉惶:“我……”

如嵐卻像突然想不通什麼似地:“但不對呀,如此一來,你不是應該更希望我回到家明身邊嗎?”

洛青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欲言又止。

“我……我不能說太多,我只能請求你,你離開家明,好嗎?”

如嵐滿臉疑惑地看着洛青,此時門鈴聲再度響起,如嵐又起身去開了門,是愛倫。

“畦,你們兩個是說好的嗎?一前一後的來。”如嵐似乎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讓房間有些沉悶的氣氛散開。

洛青一看到愛倫,臉色更是複雜帶著些許驚恐。

“你也來了?”愛倫有些訝異。她看到洛青的臉色不好,臉上浮現了很擔心的表情:“洛青,你臉色好差,昨晚沒睡好嗎?”

“愛……愛倫,你怎麼會來這裏?”

愛倫笑:“你為什麼來,我就是為什麼來呀,是一樣的理由。”

愛倫回過頭來,看着如嵐:“如嵐死而復生,三年沒見,我當然非常想念你羅,我興奮到昨晚一夜沒睡,一起床就想着來找你呢,但你也知道的,梅姨昨天住了院,我得先去看看她,看她的情況穩定了下來,我才能來看你。”

愛倫十分興奮地捉著如嵐。

如嵐覺得愛倫的臉上有異於平常的興奮,她和三年前好像不大一樣。愛倫一向都是溫柔沉靜而不多言的女人,但現在卻說了一大堆的話。

如嵐隱然覺得不對勁,卻沒有再多想下去,只覺得愛倫也許是見到她太過於高興了,於是她拉着愛倫坐了下來:“愛倫,我也很高興能見到你。”

愛倫興奮地看着如嵐:“你這三年都在傲些什麼呢。”

如嵐看了一眼洛青,洛青想必沒有告訴愛倫當年的事情吧。

於是,她只笑了笑:“我車禍之後,就換了一個名字,回到台灣來了,做回我原來的工作,這個工作常常要出差去世界各地收集音樂,所以這三年我可跑了一大堆地方呢。”

“真的,好棒呀!”愛倫像小女孩一樣,擺出一副羨慕的表情。

如嵐心中覺得更不對勁了。這從來不是愛倫的姿態,難道三年間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愛倫在掩飾什麼呢?

如嵐壓下心中的疑惑,只笑了笑:“你呢?你還好嗎?”

“我還不是老樣子,只是你走了之後,家明因為很想你,一直都不能振作……梅姨還為了這樣,希望他能趕快忘了你,還要他快點結婚呢……”愛倫好像講到什麼不該講的事似的,停頓了一下:“不過,現在你終於回來了,家明應該很高興吧!”

如嵐想到家明實際上是要與愛倫訂婚的,她心中浮現對愛倫深深的歉意。

“愛倫,你受了委屈吧,家明那樣對你。”

愛倫聞言低頭,一顆豆大的淚珠掉下。“沒關係,因為我知道家明一直都是愛着你的。”

如嵐伸手輕拍了拍愛倫的手,愛倫清清楚楚地看到如嵐無名指上的婚戒。

“愛倫,一切都是我不好,從頭到尾,我沒出現就好了。”

愛倫仍然低着頭,許久無語。

如嵐與洛青都覺得奇怪,如嵐將身體移了過去:“愛倫,你還好嗎?”

愛倫仍然低着頭,但口唇嚅動了一下。

如嵐完全沒聽到聲音:“愛倫,你說什麼,我沒聽到,你再說一次。”

愛倫緩緩地抬起了頭,眼睛裏儘是怨毒,她緩緩地,清楚地說:“是啊,你沒出現就好了。”

如嵐完全愣住,眼前的這個愛倫完全變了一個人。

愛倫滿懷怨恨,反手將如嵐的手緊緊捉住,尖叫了起來:“你也知道你不出現就好了,既然如此,三年前你為什麼不就死了算了?”

如嵐被嚇得後退好幾步。洛青立刻上前捉住愛倫,想分開兩人:“愛倫,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但愛倫不肯放開,指甲都嵌進了如嵐的手腕中了。如嵐拚命地想將手拉出來,就怎麼都拉不出來。

愛倫好像瘋了一樣,聲線高得讓人幾乎想掩住耳朵。

“三年前,你自己說想離開家明的,你不知道我聽了有多高興,我成全你,我花了好大的精神才把那顆石頭給推下山去。想你終於不會出現家明前面了。”

如嵐呆住了。

原來,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愛倫想謀殺她。

“是你?”若嵐顫聲。

愛倫不理她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是,是我,是我把石頭推下去,是我想殺你。”

洛青想阻止愛倫,伸出手想掩住愛倫的嘴:“別說了,愛倫,別說了。”

愛倫尖叫起來:“沈洛青,你不要阻止我,我要說,我要說。”

“我知道家明會很傷心,但沒想到家明居然傷心這麼久,車禍發生一年後,梅姨說要做你的死亡宣告,家明還因此差點殺了梅姨,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花了多少時間,才讓家明開始忘記你,終於,過了二年,有一天,他突然振作起來,不多久還答應娶我,為了這樣,還特地辦了你的死亡宣告。”

愛倫尖笑了起來,但那笑聲,竟比哭聲更凄厲:“商如嵐,那個時候,我才終於覺得你死了,你總算在家明的心裏死了。你知不知道,當家明說要在台灣的周年慶舞會上宣佈與我婚約時,我有多高興?我花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去選衣服,結果……”愛倫指著如嵐:“你這個早該死的人居然又出現了。”

愛倫一副想殺了如嵐的眼神:“你不但出現了,還戴上那條原本應該戴在我身上的海南之星。”。

如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那時,真的想立刻殺了你……但沒辦法,家明還在你旁邊,我不能,我不能讓家明討厭我,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痛苦……”

愛倫突然將如嵐的無名指扭開,如嵐大叫了一聲痛,愛倫硬是想把如嵐的戒指給脫了下來。

“沒想到,我今天來了,你居然戴着家明的戒指,向我炫耀你已經回到家明的身邊?”

洛青撲了上去,硬是扭開了愛倫的手,重重的一巴掌向愛倫打了過去。

洛青狂吼了起來:“愛倫,你冷靜─點。”

愛倫似乎被打愣了,她茫然地看向洛青:“你,你為什麼打我?”

“你醒一醒吧!”洛青十分痛苦。

愛倫捉著洛青尖叫着:“你為什麼打我,你一直是知道的不是嗎?我從小就一直愛著家明,從小我就告訴自己,我會是家明的妻子,所以我必須賢良淑德,我必須溫柔婉約,因為這才是家明理想的妻子,這些,洛青,你都知道,對不對?”

愛倫轉頭指著如嵐:“是這個女人,是家明莫名其妙從台灣帶了這個女人回來,才破壞一切的,本來該是我,該是我站在家明身邊的,我好恨她,但我不行,家明要我與商如嵐好好相處,所以我還得對她好,當她的朋友,溫柔地跟她說話,因為這樣,家明才會高興,家明才不會討厭我。”

她再轉頭看向洛青:“這些,你都一清二楚的,不是嗎?”

洛青大叫:“愛倫,你醒醒好不好?”

愛倫看着他,笑得好慘:“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得到的再失去,我已經沒辦法了……”她突然從懷裏拿出了一把尖刀,轉頭看着如嵐。

如嵐和洛青大驚失色,但時間不允許他們再繼續驚慌。洛青立刻衝上去想抓下那把刀,如嵐也撲了過去。慌亂間,將桌上的花瓶掃了下來,碎了一地。

愛倫看到二人的動作,用尖刀向二人揮舞,大叫:“不要過來!”

如嵐盡量保持冷靜地對愛倫說:“愛倫,你別這樣,我們什麼事都可以好好談的。”

“怎麼談?”愛倫淚流滿面:“你不會離開家明了,對不對?”

愛倫突然重重地將刀尖划向自己的手腕,血立刻如注般噴出:“那你就看着我死吧!我死後,做鬼也會詛咒你的。”

洛青大叫了起來,立刻沖了上去,用力地握住刀鋒,將刀扯了下來,因為力道太大,洛青也被割得滿手是血。

如嵐也幾乎是在同時沖了過去,緊緊捉住愛倫血流如注的左腕,她大叫了起來:“不要啊,愛倫,不要啊。”

愛倫逐漸地失去了意識,但仍喃喃地說著:“商如嵐,我恨你……”

如嵐立刻想打電話,洛青卻大叫:“不要,不可以!”

如嵐看了洛青一眼,她明了,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張揚,所以他們不能叫救護車來。只能送相熟的醫生那裏。

洛青立刻一把將愛倫攔腰抱了起來。

如嵐衝進房拿了床單,將愛倫抱了起來,與洛青一起衝出了門。

“開我的車。”如嵐一面跑─面說著,洛青點了點頭,兩人腳步都沒有絲毫停歇。

如嵐狂奔至地下室,將自己的車開出,幫助洛青將愛倫抱到後座之後,她跳上了車,狂踩油門,奔馳在路上。

如嵐開得極快。沿路幾乎快要撞上好幾台卡車,但有驚無險地到了醫院。

醫生一看到,立刻將愛倫送進急診室。因為愛倫失血過多,必須立刻輸血。

洛青十分着急,但只能看着急診室的門關上。

兩人只好在急診室外面等待。

長長的沉默后,洛青看了看如嵐:“你全身都是血。”

如嵐回頭看了看他,還看到他的手:“你也滿手都是血。”

她用帶來的床單幫洛青擦着手,洛青突然吃痛,如嵐這才發現,洛青手上也有一道大大的傷痕。

如嵐立刻示意要護士來幫洛青包紮,護士小姐走了過來,看到如嵐,也十分溫柔的說:“小姐,我看你的手也有一點受傷,你一起來包紮吧!”

幾分鐘后,兩人手上都纏著或多或少的紗布,回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看着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兩人沉默。

許久,洛青終於蹦出一句話;“你回家明那裏吧!”

如嵐搖了搖頭:“我要知道愛倫沒事我才走。”

洛青沒有再講話。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如嵐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突然,剛剛愛倫種種瘋狂的行徑,像閃電一般進入如嵐的腦海里。

還有那一句:商如嵐,我恨你!

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恐懼與悔恨,全身發起抖來:“怎麼會這樣?”

洛青轉頭看着她,走了過去,輕拍著如嵐的肩,但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你知道這一切?”

洛青沒有回答,只點了點頭。

“所以那時,不是因為你需要梅姨的幫助,而是為了愛倫。”

洛青還是不答,算是默認。

一滴水珠滴到了如嵐的手上,接着二滴、三滴。如嵐此時才驚覺,自己已經滿臉是淚,她從來沒想到愛倫會變成這樣。她從牆邊滑了下來,坐在地上。

洛青一時沒能抓緊她,也只好跟她一起坐在地上。

洛青看了看淚流滿面的如嵐,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實情,但因為太強烈想要壓抑,話語反而有些顫抖。

“愛倫從你嫁給家明后一個星期,就開始看精神科醫生,她一直都處在精神耗弱狀態,病情越來越厲害,醫生一直警告她,叫她速速離開新加坡,到加拿大或瑞士休養,不可以再受任何刺激,但她為了想待在家明身邊,怎麼都不肯離開,不但如此,她還不斷地與你在一起,一直忍着對你的嫉妒和怨恨,當著你的好朋友……”

洛青站起了身,走到窗邊,拿起一根煙:“三年前,你的生日舞會,你對她說,你想離開,你也覺得她才是家明最適合的妻子,這句話觸動她精神的分裂。那天晚上,她就開始計劃了這場車禍。三天後,我找到你時,同時也發現車禍居然是愛倫所為,我完全慌了。我一直想,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不會讓愛倫被發現,除了想盡辦法要你走,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洛青看向如嵐:“我知道,這樣對不起你,對不起家明。但,我真的別無選擇。”

如嵐看向他:“我知道,我了解,換成是我,也許連救都不會救,就讓我死在森林裏……”

洛青搖搖頭:“不,我不能讓愛倫犯下殺人罪,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如果家明沒有找到我的戒指,也許此時,愛倫已經是家明幸福的再婚妻子。”如嵐抱着自己,覺得好冷。

洛青十分痛苦:“都是我不好,家明那二年完全像個廢人,終日就喝着你很愛喝的高粱酒,大家都勸不動他,愛倫更是常常為了他,哭得像個淚人兒。我當時猶豫,猶豫要不要把實情告訴他,所以,我把你的戒指拿了出來……”洛青梅恨萬分:“如果我好好的把戒指收藏好,就不會發生么多事了。”

“梅姨知道這整件事嗎?”如嵐抬起頭,看向窗邊的洛青。

洛青搖了搖頭:“梅姨不知道愛倫想殺你的事,但梅姨卻知道愛倫從你來之後一直在看精神科的事。”

“這是梅姨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

洛青點點頭。

如嵐悲極,卻突然慘笑了出來:“原來我不但是個狐狸精,還是個瘟神。”

洛青看着如嵐,想再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你也希望我走吧!”如嵐轉頭看向窗邊的洛青。

洛青搖搖頭:“不,如嵐,我喜歡你,你很開朗很可愛,我從來都不討厭你,我視你為我的好朋友,而且真心地祝福你和家明。說真的,家明帶你回來時,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看得出來,家明真的很愛你。而這樣一來我與愛倫,還有機會。”

“……卻沒想到,我來之後,會把愛倫逼到精神分裂。”如嵐低聲地說著。

醫生在此時走了出來,洛青與如嵐立刻站起身,跑到醫生處。

“鄧醫生,愛倫她……”

“她沒事了,休養幾天,身體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左腕會留下疤痕,現在的整型外科很發達,我想是沒什麼問題。但是……”醫生有些遲疑。

“什麼事?”洛青很着急的問著。

“方小姐的精神狀況十分不穩定,再這樣下去,可能必須要到專業的精神科醫院去診治才行。”

如嵐顫聲問:“您的意思是,愛倫可能要住到精神病院。”

鄧醫生似乎有些為難:“我看過方小姐新加坡的病歷,方小姐似乎一直都在很大的精神困擾與刺激下。這一年來情況似乎有好轉,但今天的情況看起來卻十分的糟,如果問題不解決,她會不定期的發作,一發作就可能自殘或傷人。這樣下去,她的家人親友和她自己都會很難照顧的,住院將是最好的選擇。”

如嵐與洛青對看了一下。表情慘然。

“你們好好考慮一下。”鄧醫生正想離開時,卻突然又想像到什麼似的:“對了,千萬注意別讓方小姐見到一個叫做‘如嵐’的女人,一見到她,她就會立刻失控。”鄧醫生離開。

沉默了許久,如嵐很困難的開了口,看了看洛青:“我先離開吧!”

洛青點了點頭。

“好好照顧愛倫。”

洛青點了頭,看着如嵐的背影。

如嵐腳步維艱,十分疲累的走出了醫院。

她遊魂似地,爬上了自己的車,無意識地開著車,回到了旅館。

“如嵐?”家明立刻迎了上來,正想說些什麼時,卻被如嵐衣服上的點點血跡給嚇壞了。

家明衝到了如嵐身邊,才發現如嵐手上包着紗布:“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你的手怎麼了?”

如嵐沒有反應,家明覺得奇怪,提高於聲線:“如嵐!”

如嵐好像神志終於被喚回一樣,轉頭看着家明。

家明看着如嵐:“發生什麼事?我一回來就沒看到你,房間裏的花瓶碎了,桌子椅子都被推倒了,打你的手機又發現你根本沒帶出去……”家明遲疑了一會:“有誰來過,是不是誰說了什麼,你一氣之下把花瓶都打碎了,還傷了自己的手?”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定眼看着家明。

“如嵐……”

如嵐突然向前很用力地抱住了家明,將頭埋在家明的懷裏。

家明愕然,但仍緊緊抱着她:“發生什麼事了?”

如嵐仰頭,突然積極地,瘋狂地吻著家明,家明愣住了。

“如……如嵐……”家明被吻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他卻感覺臉頰冰冷。

如嵐哭了。

他立刻將唇移開,用雙手捧住如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嵐淚眼看着家明;.家明,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家明愣,但還想再問什麼時,如嵐又對家明送上了吻,家明怎麼都難以拒絕如嵐這樣的纏綿,二人就這樣從門邊吻到了床上。

如嵐趴在家明的身上,將家明的衣服拉開,瘋狂似地吻著家明,從家明的臉,到胸,到他的慾望中心。

如嵐笨拙地吸吮了起來。家明無法抗拒這樣的挑弄,低聲吼叫了起來。

如嵐的身體開始自動自發地纏繞着他,那種強烈的付出,令家明感到驚訝。她從未這樣主動地要做過,她的表現不只像是昨晚的延伸,反應簡直熱烈得過了頭。

家明明白了,這不只是單純的反應,而是一種自發性的付出,而這份付出,源自從她對他的愛。家明驚訝於如嵐對自己感情的深度。她一向是一個熱情的人,她對任何事都充滿了熱情。但對他,從未這樣明白直接的表現出來。

連如嵐自己都無法相信,她會對家明有這樣強烈的愛欲。

也許是因為,她即將和他永遠分開……

於是她盡自己所能,試圖將他推至可獲致極度愉悅感受的邊緣。但家明似乎想多享受一點這樣的時光,他有些抵抗,想要延長。直到兩人一起達到了巔峰,

如嵐此時此刻終於確定,也終於對自己承認,她真的好愛家明。

家明轉開她的身體,摟着她枕在自己肩頭上,感覺他身體的速率慢了下來。

他並不是個容易失去控制的人,他記得有段時間,失控對他而言,甚至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從遇到如嵐開始,他已不知為如嵐失控了無數次。

但此時此刻,他終於不覺得害怕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嵐也如他愛她一樣,強烈地愛着他。

如嵐像貓咪想找尋棲身之處一般,死命地偎近他,家明感覺她溫暖的鼻息吹在他的肌膚上,然後她的頭抬起又低下,似乎扭尋找個舒適的位置,柔軟的髮絲在他的頸邊輕擦。

家明笑了,笑得十分滿足:“如嵐,明天你想做什麼?我叫希利雅取消所有的行程,出去渡假?”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地偎緊家明。

“想睡了嗎?”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進家明懷中。

家明笑,愛憐地撫了撫如嵐的頭,自己也閉上眼去。

不久之後,家明發出了穩定的鼻息。

如嵐卻張開了眼,抬頭看着家明的側臉。

這是最後一次的纏綿了。

如嵐突然覺得自己能了解茱麗葉的心情,此時此刻,她希望,晨光不要來。

她忍住不哭,不掉下淚來。

不能再哭,因為不能讓家明發現。

她閉上了眼,享受這最後一刻的溫存。

但清晨還是來了。

家明張開眼睛,左手向旁邊伸了過去,想將心愛的如嵐攬進懷裏,突然發現,床邊都是空的。

他坐起了身,看了看周邊,並無如嵐的身影。

她在洗手間裏嗎?

他站了起來:“如嵐,你起來了嗎?”

但房間裏並無迴音,家明走了出來,發現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家明,我愛你,一生一世都愛你,但這份愛卻會傷害這麼多人,也許上天註定我真的必須孤寡一生。”

上面並沒有署名,卻留着一枚戒指。

是他昨天才剛要如嵐再度戴上的婚戒。

家明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走了嗎?

為什麼?

她昨天還那樣熱切地說著,她有多麼的愛他。

他想起昨天她那出奇地熱情,原來只是因為今天要離開他,所以,是最後一次的紀念嗎?

愛他,卻要離開他?

家明無法接受,發出受傷的吼叫:“為什麼?”

他慌亂地尋找着手機,他給了如嵐一個手機,說明她一定要隨傳隨到的。

家明跌跌撞撞,瘋狂地在房間裏搜索著。

若嵐走向機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如嵐愣了許久,尋找著響聲的來源,一拿出來,才發現家明給她的手機還在她的包包里。

她很艱難地將手機拿了出來。

她按了通話鍵,家明的聲音急切地從那頭傳來。

“如嵐,你在哪裏?”

如嵐欲言又止,她該說什麼呢?能說的,也只有“再見”兩個字。她沒有勇氣再說一次。

於是,她什麼沒能說,只能一直聽著家明呼喚。

“如嵐,你究竟在哪裏?如嵐……”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按下了掛斷鍵。

電話沒三秒又再度響起,如嵐氣急敗壞,手忙腳亂地把電池都拔了下來。

她狠下了心,將手機和電池,丟進了機場前面的噴水池裏。

家明再也打不通電話,氣得將手機往牆上一丟。劇烈地衝擊下,手機四分五裂,就像此時家明的心。

如嵐究竟在哪裏?

他想到,剛剛似乎在電話中,聽到飛機飛過的聲音。

她在機場?她想逃出國去嗎?

家明立刻捉起了披在椅背上的衣服,往外沖了出去。

天氣非常地好,藍天白雲,但如嵐的心卻陰雨綿綿,連淚都流不出來。她只蒼白著臉,看着窗外,城市的風光越來越遠。

二個小時后,她又再度站在恩慈育幼院的門口。

恩慈正在教著孩子們唱着聖歌。

她站在門外,聽著孩子們無憂無慮,純真的歌聲,她知道,她可以像三年前一樣在這裏療傷止痛。

恩慈注意到她,停了歌聲,走了過來。

“你回來啦!”

如嵐笑笑,點了點頭,故作輕鬆:“我又逃難來這兒了。”

恩慈是如嵐多年來的好友,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將大門打開:“歡迎。”

如嵐張開雙臂,擁住恩慈。

小廣跑了過來:“如嵐……啊,不是,若風姐姐,來跟我們一起玩。”

恩慈摸摸小廣的頭:“若風姐姐剛回來很累,明天再找她一起玩吧!”

如嵐笑:“沒關係啦!”

她也希望可以玩得一身汗,這樣一來,就不會再哭了吧。

於是她把背包一丟,就拿起放在旁邊的足球。

“我們來玩足球,小廣要當守門員還是前鋒啊?”

“我要當羅納度。”

如嵐大笑:“好,那我就來當卡恩。”

如嵐用力將球踢了出去。

一群孩子大笑大叫地,跟着如嵐跑着,追逐著球。

一直玩到夕陽西斜,如嵐才一身汗一身泥回到育幼院裏。

恩慈笑,長長的飯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了。

如嵐拿起了飯碗,就想開電視看。

恩慈立刻將電視按掉,對如嵐怒目相視。

“喂,你怎麼跟以前一樣,吃飯都不好好在餐桌上,一定要看着電視吃,這樣會消化不良的。”

“哎唷,我又不跟你一樣是修女,別計較這麼多嘛!”如嵐拿着筷子比劃著。

“不行,你給我坐好,否則孩子們有樣學樣怎麼辦?”

“是是是!”如嵐像頑皮的孩子一樣,立刻拿了椅坐了下來,雙手合十:“感謝主和我的大恩人泰勒莎修女,賜我美好的一餐。”

恩慈正想說什麼時,如嵐已經繞到她後面,伸手將電視電源鍵打開。

恩慈大嘆了一口氣,正想出聲罵人時,卻聽到電視的播報員正用清晰標準的國語,播報最新的新聞。

“今天中山高速公路發生一起重大車禍,新加坡富商程家明駕駛著一輛寶士車在往中正國際機場的路段,因為超速駕駛,一時剎車不及,撞上安全島,賓土車全毀,而程家明傷重就醫,現在還在手術室中搶救。對於程家明為什麼會突然超速駕駛,以及手術的詳細情況,我們會隨時為您做最新的報導。”

如嵐突然伸手關掉了電視,神情獃滯了起來。

恩慈看着如嵐的臉色,伸出了手,將如嵐抱在懷裏。

許久之後,在恩慈懷中的如嵐肩膀抽動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滿臉是淚:“恩慈,我再也沒辦法去愛人了,這輩子都不行了。”

恩慈也為好朋友傷痛,但她什麼安慰的話都沒說,只是像聖母一般摟著如嵐,輕拍着她的肩膀。

如嵐在恩慈懷中放聲大哭。

長庚醫院的加護病房裏。家明全身都是維生系統。

愛倫握著家明的手,她手腕上的傷痕,除了一條淡紅色的疤,已經癒合地差不多了。但她眼眶的紅腫,和因長期睡眠不足地黑眼圈,卻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憔悴。

洛青開了房門,走了進來,站在愛倫的身邊。

“你來啦!”

“我來了,你已經待在這裏三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休息什麼,你昨天還不是陪梅姨待了一晚上了。”

洛青慘笑了一下:“我送梅姨回去后,小盹了一下,而你從昨晚就沒合過眼。”他拉了拉愛倫的手臂:“走吧,我已經叫老江在醫院外面等你了。”

愛倫搖搖頭:“我不累,我不想回去,已經一個月了,我想家明應該快起來了。”

洛青不言,看着家明。

已經一個月了……

這─個月來,如嵐從來沒進過這醫院一步,愛倫則是天天在此。

梅姨從一開始罵家明罵如嵐罵得響天震地。到昨晚,已經像是一個老婦人看着病危的兒子,只能淚眼以對。

洛青看着家明逐漸消瘦的雙頰,他想起昨天醫生對他們說的話。

“我們一個月前的手術里,已經將腦中的血塊都清除得差不多了,而腦斷層及腦波的檢查也都顯示程先生沒有什麼外在的問題。但是程先生依舊沒有醒來,我們想過很多的可能性,也許程先生有什麼想逃避的事情,甚或連求生意志都沒有了。所以,他寧願選擇沉睡。但是,再這樣下去,不用很久,也許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身體機能就會逐漸的喪失,醒來的機會會越來越渺茫。我們醫生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你們可不可以想想,有什麼人事物可以讓程先生有活下去的希望,因為這種事真的必須靠病人的意志。”

家明的意志,就是如嵐吧。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緣分呀。

洛青嘆了一口氣。

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了愛倫的旁邊。

“愛倫,你去見見如嵐好嗎?叫如嵐來看家明。”

愛倫轉過頭來看着洛青,似乎想確定洛青是不是認真的。

洛青很認真的看着愛倫:“如嵐要出國了,她要去尼泊爾收集喜馬拉雅山的風聲,三天後就出發了。”

愛倫不敢置信:“她要去尼泊爾?家明現在這個樣子,她還能去尼泊爾?”

洛青嘆了一口氣:“我想如嵐心中比我們更痛苦,但為了你,她不願再回到家明身邊。”

愛倫氣道:“她有什麼好痛苦,我看她很看得開,家明這樣,她還是照常工作,照常出國。”

洛青看着愛倫:“愛倫,別這樣,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很喜歡如嵐的。沒錯,你是因為如嵐搶走了家明的愛而生氣,但和如嵐相處時,你也開始喜歡如嵐了,你知道如嵐不是壞人,你沒辦法恨她,所以你才會那麼痛苦,你喜歡家明,也喜如嵐,卻無法忍受他們相愛,所以精神才會分裂。”

愛倫大叫了一聲:“你別說了。”

愛倫的叫聲驚動了在外面的護士,跑了進來:“怎麼了,病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洛青起來圓場:“沒事,沒事,剛剛這位女士說話太大聲了一點。”

護士似乎有些不滿:“程先生還是屬於重症病人,你們隨侍親友說話要小心一點,別妨礙病人養病。”

“是,我們知道,對不起,謝謝你!”洛青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護士總算走了出去,洛青呼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又轉頭看着愛倫。

愛倫似乎有些動搖,她咬着下唇,似乎不想去承認事實就是洛青說的如此。

洛青帶著鼓勵的眼神:“愛倫,我知道你是最愛家明的,你不可能會讓家明一直這樣昏迷下去,尤其是當你知道,有人可以救他的時候。”

愛倫用怨恨的眼光看着他:“沈洛青,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為什麼連你也這麼殘忍,你怎麼能要我去把如嵐帶到家明面前來,你怎麼能,我又怎麼能?”

“你能的,愛倫,現在只有你能了,只有你還可能將如嵐勸回來,只有你能救家明了。”

愛倫死命地搖著頭:“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晶音公司的工作室中。如嵐拿着一杯咖啡,發著呆。工作室里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寫著寄往尼泊爾的字眼。

咖啡似乎都沒有熱度了,但如嵐一直沒有動過,眼神迷茫。

沈翔生靠在門邊,也看了她一段時間,但如嵐全然沒有發現。

沈翔生低了低頭,敲了敲門,敲到第三響時,如嵐才回過頭來。

如嵐勉強的笑了笑:“沈老大,客戶來了嗎?”

“還沒到。”沈翔生看着滿地的箱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如嵐看了看周圍:“差不多了。”如嵐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但不熱的咖啡十分的苦,小芬泡得又難喝,如嵐差點吐了出來。

“咖啡不熱很難喝吧!”沈翔生有點調侃地說,但語氣聲調中卻帶著些許奇妙的悲傷。

“小芬是個不合格的OL,咖啡泡得這麼難喝,如果我是日本公司的主管,一定把她給裁撤掉。”如嵐還努力說著笑話。

沈翔生看了她一眼:“如嵐,不要再勉強了。”

如嵐有些愣住,一瞬間不知如何回答。

許久,她用乾澀的聲音,開玩笑地說:“小芬的咖啡我的確不該勉強自己喝下去。”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沈翔生不想再和她打哈哈:“你不要再逃避下去,這樣對你、對他,對工作都不好。”

“我對我的能力還有自信,我不會因為個人的情緒影響工作的。”

“但你這次去的地方是喜馬拉雅山,危險度比一般收集工作來得高,你這樣心有旁騖,沒收集到好聲音還是小事,如果有了什麼意外怎麼辦?”沈翔生十分不高興。

“你這麼說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我不信任你可以再勉強自己三個月。”

如嵐轉過身去:“是朋友就不要再提這件事。”

沈翔生走了過去,將如嵐轉了回來:“就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要提。”

如嵐看着他:“何必這麼逼我呢?我和他早已經沒有關係了。”

沈翔生也看着她:“如果這句話是真的,我會很高興,巴不得永遠不去提它,但它是假的。”

如嵐有些不解沈翔生的話,更或者,她逃避去了解。

但沈翔生決定說個明白:“我一直喜歡你,從三年前在安地斯山第一次合作時,我就喜歡你了,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心裏有着另一份感情,所以我從來不提。我承認,當我在藍天的周年舞會看到你和程家明時,我很難過,但我也放下了一塊大石,很簡單,我一看到他看着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他。但是如今,你卻放棄了,你比從前更愛他,卻放棄得更徹底。為什麼?”

如嵐很震動,她把沈翔生當工作夥伴,從未想到喜歡不喜歡的事情。但此時此刻,她的心已完全被家明給佔據,連一絲一毫都不能去思考他的事。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我說這些不是要你困擾,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心。愛情本來就會傷害人,即使你不想不願意。”

桑如嵐想說些什麼,但終究咬了牙,掙開了沈翔生的手:“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去看他的。”

沈翔生還想勸:“如嵐……”

“你再提下去,那尼泊爾的案子我就不接了,你自己去,我手中可還有另一個阿他加馬沙漠的案子等着我。”

如嵐的態度相當強硬,沈翔生也沒轍。

此時小芬突然敲了敲房間門。

“什麼事?”

“若風頭目,外面有人找你。”

客戶來了,如嵐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可以逃走了。

“好,帶他去會議室等,我馬上就過去。”如嵐看了一眼沈翔生:“從今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有關這件事的任何字眼,否則我馬上辭職。”

“若風……”話未歇,如嵐已經走了出去。

若風跨出辦公室房間門,深吸了一口氣,她想揮去任何無關於工作的情緒,她鎮定心神地轉頭走進會議室。

她看見正在等待她的人,愛倫。

如嵐愣住。

“好久不見。”愛倫聲音不太自然。

如嵐沒有回話,也回不了話,只能默默坐了下來。

她不自覺地搜尋著愛倫手腕上的傷,愛倫注意到了,將手臂轉了過來:“傷口已經好了,鄧醫生幫我找了一個很好的整型醫生,連疤痕都快看不見了。”

如嵐點了點頭,有些放下心,但複雜的是,心更不安了,因為她知道愛倫為何而來。

愛倫似乎也很為難。

兩人慾言又止。

愛倫先出了聲:“如嵐,你去看看家明吧!”

如嵐沒想到愛倫會說得這麼直接,她愣看着愛倫。

愛倫眼眶頓時紅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不去看家明的,但是,家明沒有你真的不行,醫生說他再半個月不醒來,以後就更不可能醒來。所以我求你,你去看看家明好嗎?”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愛倫。

愛倫有些着急:“如嵐,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家明真的是愛你的,你不能就這樣讓家明昏迷下去呀!”

如嵐突然伸出了手握住愛倫的手,阻止愛倫再說下去:“愛倫,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或是恨過你,即使你做了那些事,我還是認為你是我的好朋友。”

愛倫大喜:“既然如此,那你快去看看家明好嗎,你去看家明一定會醒的。”

如嵐搖搖頭:“不,愛倫,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愛倫傻,不能理解如嵐的想法:“為什麼,家明那麼的愛你,為什麼?”

如嵐站了起身,似乎不想再與愛倫談下去。

愛倫立刻起身擋住如嵐的去路:“如嵐,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去看家明,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找你的嗎?”

如嵐抬起臉,淚眼婆娑:“我知道,愛倫,你相信我,我知道你委屈著自己來找我,但是,原諒我,我真的不能去。”

愛倫看着如嵐,突然有一點了解了如嵐的心態。她拉起了如嵐的手。

“你怕是不是,洛青說過的,你比我更難過,比我更害怕,你怕看到家明的樣子,怕看到家明真的在你面前死去,是不是?”

如嵐不答,只轉過頭去。

“如嵐,但是家明在等着你,等着你去找他,把他叫醒呀!”

如嵐轉回頭看着愛倫。

愛倫鼓勵似地對她點點頭。

如嵐打開了病房,像空氣一般,輕輕走到了病床旁邊。

愛倫其實把家明照顧得很好,如果把這些管子都拿掉的話,家明的樣子,除了瘦了點之外,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如嵐坐到了病床邊,心中升起的那一股複雜的情緒,就快要把她擊倒了。

那情緒里,混雜著害怕、傷痛和憤怒。

她伸出了手,摸著家明的臉龐。

“程家明,你睡夠了沒,該起來了吧!”有些戲謔的語氣,卻有着強自壓抑的情緒。

家明沒有任何反應。

如嵐再也剋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捉住廠家明的衣服,大叫了出來:“程家明,你這個王八蛋,你給我醒過來。”

站在外面的愛倫被如嵐的吼叫嚇了一大跳,急忙地就想進去,但洛青攔住了她,輕輕地搖了頭。

如嵐淚水滿溢大聲地說著:“程家明,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你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想用死來威脅我嗎?你想用死來留住我嗎?虧你還口口聲聲說要給我自由,要給我幸福,你現在這副樣於要怎麼給我自由給我幸福?我為什麼這麼倒霉,為什麼你要愛上我,讓我愛上你,你知不知道從你愛上我開始,我的人生從此就毀了,我變成什麼灰姑娘,穿着走都走不動的衣服,拿着難喝卻很貴的酒,講─大堆無聊的話,我不能再回到森林裏,我不能做我喜歡的工作,我還要被好朋友怨恨到想殺了我,然後你現在又為了我發生車禍,昏迷到現在。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是我的錯,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但是我錯在那裏?從頭到尾都是你自找的,不是嗎?如果你不要那麼愛我,如果你不要這麼自私,一定要把我留在你身邊,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不是嗎?”

如嵐花了太大的力氣大吼了出來,講完了一大串,她喘了起來。

家明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麼反應,但腦波儀器上開始有着不同的起伏。

如嵐沒能注意到那些變化,她平息了自己的氣息后,看着家明依然沉睡的面容,突然很悲慘的笑了出來:“你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即使負盡天下人,包括你包括我,也要得到的愛情?”

家明閉着眼,沒有回答。

如嵐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

她握起了家明的手,傾身向前,輕輕地吻了一下家明的唇。

家明沒有回應。

如嵐慘然而笑:“睡美人會因為王子的一吻而醒過來,但是你還是沒醒。”

若嵐看着家明:“我不是灰姑娘,你也不是睡美人,從頭到尾,我們都在現實世界裏,這個世界裏,不會有童話。”

她湊得很近很近地看着家明,有些憐愛地,吻着他的臉頰,吻着他的耳垂,然後,她在家明的耳邊低喃著:“我決定要當桑若風,不再是商如嵐了。我收回對你所有的感情,如果你真的從此昏迷不醒,然後就這樣死了,我也不會後悔,我依然會過屬於桑若風的日子,也許嫁人,也許生一兩個小孩,等到百年之後,我也死了,我會遺言叫人把我的骨灰灑在你的墳頭上。”

若嵐說得絕然:“反正從頭到尾,你都不相信我是愛你的,不相信我的靈魂,我的心是屬於你的,你要的只是我的身體,我的自由。我成全你,我把我一切都給你,但是,我不會再愛你了。”

如嵐說完了之後,將家明的手放下,毅然決然地,轉頭離開。

突然,有一隻手從她身後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一回頭,果然是家明的手捉住了她,家明正微微地張開了眼睛,眼角含着淚,艱難地,但用盡所有力氣地捉住她的手,不想讓她離去。

“如嵐,不要,不要……”

如嵐尖叫了起來,愛倫、洛青、醫生護士們立刻沖了進來。一陣慌亂。

醫生想分開家明捉住如嵐的手,“程先生,請放手。”

但家明怎麼樣都不肯放:“不行,現在放手,她就會離開我了。”

家明氣息微弱,幾乎聲不可聞,但如嵐仍然字字聽得清楚。

醫生完全沒辦法,只好轉頭對如嵐說:“小姐,程先生怎麼樣都不肯放開你,只好請你留下來,協助我們醫療。”

如嵐順從地點了點頭,就這樣,如嵐捉著家明的手,看着醫生對家明的醫療及檢查。

終於,醫生幫家明注射了一劑鎮定劑后,家明的情緒穩定下來,沉沉睡去,但仍不肯放開如嵐的手,彷佛一放手,如嵐就會隨風散去。

洛青看到這種情形,知道此時,已經沒有他與愛倫留下的必要了。他輕攬著愛倫的肩,示意要愛倫與她一起離去。

愛倫滿臉淚,順從地跟着洛青,走沒二步她回了頭看了看病房的門:“家明終於醒了,對不對?”

洛青笑,點了點頭:“我們快回去告訴梅姨這個好消息吧!”

房間內,醫生都退去了,只剩個小護士整理著各種東西。

小護士看如嵐的手都被捉得快要瘀青了,只好低着的問着她:“我幫你把程先生的手放開好嗎?”

如嵐點了點頭:“謝謝你!”

護士用兩隻手,才將家明的手指鬆開,如嵐的手腕上果然有清楚的瘀青握痕。

護士看着如嵐的手,拿出了冰袋,輕輕幫她敷著。

她突然帶著羨慕的語氣說著:“程先生一定很愛你吧,即使睡著了,也不想放開你。”

如嵐看着護士,許久才說:“這是愛嗎?”

護士似乎不太了解如嵐究竟想問什麼,有些疑惑地笑了笑,“應該是吧!”

“愛不是應該會讓人幸福的嗎?”

“你不幸福嗎?”小護士這樣問著。

如嵐像是被震動了,心的附近有一聲輕響。

突然她感到一陣天搖地動,身體裏像是有東西在翻滾著,她立刻衝到了浴室去吐了起來。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用水擦了擦嘴角,走了出來。

小護士有些擔心,“你還好吧?”

如嵐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太累了。”

小護士了解:“那你好好休息吧,旁邊有張床,你可以稍微躺一下。”

如嵐點了點頭,輕笑了一下;“謝謝你!”

小護士退了出去,房間內又剩下家明和如嵐。

如嵐看着家明的睡顏。這一次,真的是睡去,而不是昏迷了。

第二天,他就會醒了。

然後,就要看他想怎麼做。這次,她不會再讓步和妥協了。

她笑,起了身,將她白色的風衣穿上。

她傾下身,低頭說著:“來找我,好好地跟我說聲再見吧,家明。”

她轉頭,大步地走了出去。

沉睡着的家明,眼角緩緩地流下了淚來。

一走出醫院,就發現沈翔生抽著煙,站在醫院外面等著。

她拍了一下沈翔生的肩膀,沈翔生嚇了一跳。

“你等多久了?”

“不很久。”

但如嵐一低頭,就看見地上的煙頭,可能不下百枝。

“你亂丟煙蒂,小心醫院罰你錢。”如嵐調侃沈翔生。

沈翔生有些尷尬。

他看了看裏面:“他醒了?”

如嵐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不繼續陪在他身邊?”

如嵐笑:“我又不是醫生,陪他有什麼用?”

沈翔生愣看着如嵐:“如嵐,你變得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也不是不一樣,應該說,是變回原來的樣子了!”沈翔生有些詞不達意。

如嵐笑了出來:“走吧!”

“走去那裏?”

“準備去尼泊爾的器材呀,三個月內要搞定這個案子,得準備充分才行。”

如嵐轉頭,腳步輕快地走下台階,一陣風起,將如嵐的白色風衣吹起。

就像雙白色的翅膀揚在夜空之中。

沈翔生完全無法理解如嵐在想什麼。但不知為何,他卻明白了一個事實。

他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三個月後。

在新武昌溪的上游溪谷中,如嵐戴着大大的耳機,坐在溪邊,將長長的麥克風對準著潺潺溪流,溪水拍打着岩石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一種奇異的寧靜感。

突然,一縷歌聲如絲如線地,混在溪水聲中。

如嵐愣住,怎麼會,她勘察過地形,這裏人跡罕至,怎麼會有聲音呢?

她將耳機拿下,四處尋找人的蹤跡。

聽錯了嗎?

她又戴回耳機,這次歌聲聽得更清楚了,是那首她再熟悉不過的歌聲:

Thoughthestormwereachtheshore

YougiveitallbutIwantmore

AndI'mwaitingforyou

她緩緩地將耳機拿下。

他來了嗎?

她回頭,果然看見家明的身影,從一塊大石頭的後方出現,向她走過來。

她站起了身,家明看起來清瘦了許多,但應該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

“你是來砸我飯碗的嗎?”如嵐開著玩笑。

家明笑得見腆。

“怎麼知道我在這?”她笑了,自己居然問了這麼笨的問題:“沈翔生說的吧?”

家明笑,對著如嵐點了點頭。

逆着光,如嵐的身影在光影里有些模糊,他只知道她穿着傘狀的娃娃裝和一條牛仔褲。

“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如嵐又問。

“好多了,除了……”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還不太靈活,其他已經都沒什麼大礙了。”

“那很好!”如嵐是真心的高興。

兩人開始陷入一陣沉默。

“為什麼來?”如嵐問。

家明想了一下:“想見你,還有……”他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來跟你說再見!”

如嵐有點愣住。看着眼前的家明,比起入院之前,家明多了分沉穩與平靜。

他是想開了,還是放棄了?

“我要回新加坡了,和梅姨,愛倫,洛青他們。”家明話語裏沒有太多的激動。

如嵐點了點頭:“那很好!”表情平靜,心情卻波濤洶湧。

“但是,我還是想來再見你一面,想對你說最後幾句話。”

“什麼話?”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只想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但我不後悔我愛上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如嵐的眼中起了霧。

家明看着她:“你在我昏迷時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如嵐口唇顫動。

“我已經對愛倫說了對不起,對你……我不敢奢求你回到我身邊,我只想再見你一面,放心地對你說再見。”

如嵐忍住淚,不讓它流下來:“你見到了,話也說了,放心了嗎?”

家明點了點頭,遠遠看着如嵐,陽光下,他看不到如嵐的表情。

他想再說什麼,又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如嵐沒再做進一步的動作。

家明輕嘆了一口氣,他只能轉頭離去。

突然,如嵐叫了他一聲。

“程家明。”

家明轉過頭,看着如嵐。

“你說話不算話。”

家明不理解:“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你說要叫你的秘書希利雅給我合約書,聘我當藍天首席音效工程師的,我到現在連張紙都沒看到。”

家明啞然,一時之間竟無法聽懂如嵐的意思。

此時陽光略為偏移,他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如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

“我現在需要一個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來養小孩。”

“你懷孕了?是我的嗎?”家明狂喜跑了過去。

如嵐臉一沉:“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山去!”

家明高興抱住了如嵐,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幾圈。但河邊階梯濕滑。如嵐尖叫了起來:“程家明,你給我小心一點,你嚇壞了寶寶怎麼辦?”

家明立刻小心地將她放下。

但喜悅讓他捨不得放開如嵐,仍然將如嵐抱得死緊。

“能放心地說再見,才是真正的愛情吧!”若嵐在他的耳邊輕說著。

兩人相視而笑。

溪水依舊潺溺,河邊一對相依偎的人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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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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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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