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司徒府坐落在前門街,門口有兩隻石獅子,看來倒也頗為威風。
門房把來訪的北斗請進客廳便進去通報。她等了足足有兩刻鐘,司徒鏡空才遲遲而來。
「不知雲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他說,連聲音都那麼溫和輕柔,不知情者,誰能料得到他剛丟了娘子呢?
「我姊姊呢?她真的和人私奔了嗎?」她開門見山,沒半句客套話。
「雲姑娘若不信,在下也沒法子。」司徒鏡空道,一雙含笑的眸子從上到下細細地打量着她,「自揚州一別,雲姑娘又漂亮了許多。要知道在下原先欲結緣的可是你,而不是令姊!或許她知道你要來,所以自動讓位給你也說不定。」
北斗握緊雙拳,氣血翻湧。她看走眼了,她該死地犯了個極嚴重的錯誤!她以為司徒鏡空是個君子,誰知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我現在相信了,」她冷冷道,「怪不得南極要私奔!我若是她,只怕私奔得還要早些!」
「那你想不想試試?正好女主人的位子空出來了,你有沒有興趣來坐一坐?」司徒鏡空大笑道。
「沒有,她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忽然,一人朗聲接道。
北斗回頭,正好看到宣赫自院中大步而來,她心中頓時沒來由地一喜,竟似在險境中遇到親人一般,向他迎了過去。
「老婆,我好擔心你!你怎麼可以一個人跑到這種狼窩虎穴里來?要是有個萬一,撇下我一個人,我要怎麼活?」
他一見面即開始絮絮叨叨個沒完,忽又大驚失色,「哎呀,你的衣服都濕了!這可怎麼行?會著涼的!」然後趕忙脫下外衣給她披上。
北斗扯下衣服還他,「你不是正病著嗎?衣服還是你自己穿吧!」
宣赫頓時感動得痛哭流涕:「天哪天哪,我的小娘子居然會心疼我?我真是太幸福了!」抹一把眼淚,提起衣服,不由分說地把她給緊緊地裹起來,悄聲道:「穿吧,老婆,濕衣服貼在身上,難道你想讓外人的眼睛也吃吃豆腐嗎?」
「那你的病……」
「已經好了,不信你摸摸!」他低下頭要她摸自己的額,「來嘛,摸一下嘛!」他滿臉乞求地搖着她的手臂。
她拗不過,只得抬手輕觸了一下他的額,果然是一點都不燙了。
司徒看着他倆的舉動,一雙眼已變得冰冷,「賢伉儷看來倒是情深意濃得很啊!」他道,「但若要卿卿我我,不妨回家去,何必在外人面前做這樣的戲?」
「什麼做戲?」宣赫不滿地朝他翻白眼,「這叫情難自禁懂不懂?眼紅的就花點心思留住自己的老婆。你這樣垂涎別人的老婆,小心我告你調戲良家婦女!」
「是嗎?」司徒冷笑道,「你確定她是你老婆?」
「當然!不是我老婆難道是你老婆?」
「那我倒要恭喜宣赫貝勒討得一房好妻子,成親月余竟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體質真是異於常人!」
「你!簡直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那可否請教一下雲姑娘,」他瞟一眼垂下頭的北斗,「你可知什麼是男女之情,什麼是魚水合歡?」
「無禮!怎麼可以向姑娘家問這種問題?」宣赫不悅地沉下臉,拉了北斗便往外走,「走,我們回去,不要再理這個瘋子!」
「恕不遠送!」
北斗忽回頭問:「那馬夫是什麼人?家住哪裏?」
「這種小事,向門房打聽就可以下!」司徒鏡空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那馬夫啊,名叫牛四,原是燕平縣牛家村一個砍柴的,後來少爺去山上打獵,看他身子骨還算強壯,便帶了回來做事。我看他挺老實的,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門房說道。
「他長什麼樣?」
「長什麼樣?這可難說了。他整張臉幾乎都被大鬍子蓋住,皮膚又黑黑的,不過濃眉大眼鼻子又挺,應該還長得不錯。」
「好!」坐上宣赫的馬車時,北斗說,「我回去收拾收拾,這就啟程去燕平縣。」
「我同你一起去!」宣赫道。
「不行,你還病著呢!」北斗一口回絕,忽地驚道:「呀,我給你抓了葯呢!」
「老婆,你競真給我去抓了葯?」宣赫又開始痛哭流涕。
「不過是幾片姜而已。」她從懷中掏出以紙包着的薑片,歉意道:「只是都淋濕了。」
「淋濕算什麼?只要是你給我抓的葯,哪怕是砒霜我也照吃不誤!」他雙手接過紙包打開,拈了一片姜放進嘴裏,「老婆,你待我真好!」
就這樣,等馬車到了貝勒府門口時,二兩薑片已被他吃完,而且吃得他滿臉通紅,淚眼汪汪。
三日後,兩匹快馬到達離京千里的燕平縣。宣赫及北斗運氣不好,幾日來的暴雨,讓他們抵達牛家村時,已是狼狽不堪,於是便向一農戶借地方弄乾自己。
女主人見兩人氣度不凡,忙招呼他們進去,奉上熱茶。
「敢問大嬸,你們村裏有沒有一個叫牛四的?」北斗問道。
「有啊!」婦人道,「前些日子回來過一次,還帶著個如花似玉的老婆,不過後來又走了。」
「那他去了哪裏?」宣赫問。
「不知道!」這時大嬸的丈夫走進來接道,「他們只回來住了一夜就走了,誰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裏。」
「他住的地方在哪?」北斗急急問。
「在山上。」壯漢道。
她立即跳起來,「帶我們去。」
「夫人,這不好吧?天雨路滑,上山的路極不好走,而且還有碰上黑熊的危險。還是等雨停了,多叫幾個人一起去吧!」壯漢苦着臉道。
「是啊,老婆,等雨停了再上去也不遲啊!」宣赫道。
北斗卻是一刻也等不了,對著壯漢問:「你告訴我上山的路即可。」
「老婆,你還是要去啊?那我還是跟你去好了。萬一黑熊來了,就讓它先吃我,你還可以趁機逃命。」
北斗笑道:「還不知是誰保護誰呢!」
壯漢帶着他倆來到木華山,山上樹木蒼翠,在大雨之中尤顯鬱郁青青,一條小路彎彎曲曲延伸上去。
「沿這條小路往上走,就會看到一條小溪,再沿着小溪一直走,牛四的草屋就在溪邊。」壯漢指著小路說。
眼看他們迫不及待地走上去,他回過身,眼裏露出一絲陰毒的光芒。
北斗和宣赫走了一陣子,便看到壯漢所指的小溪。
「這哪裏是小溪啊?分明是一條大河嘛!」宣赫撐著把傘,站在半山上的溪邊感嘆。
「下暴雨自然是這樣。」北斗道,沿着山路繼續往上。
不久,果然見到一棟又小又破的草屋。
她推開小屋的薄木門,屋內只有極簡陋的破桌椅,頂篷到處漏雨,地上積水成窪。
宣赫跟了進來,道:「這地方也能住人嗎?」
北斗道:「你現在知道你的日子過得有多奢華了?」
「大不了我以後省著點嘛!」宣赫委屈地垂下頭,又道:「老婆,若有一天我也變得一無所有,窮成這個樣子,你會不會拋棄我跟別人跑掉?」
北斗怔住,回頭瞟他一眼,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轟隆巨響,兩人一驚,同時跑出門外,只見山上的洪水卷著泥沙狂泄而下。
「天,是山洪!」北斗大驚失色,尖叫道,「快跑!」反手,她拽住宣赫,使出全身力道把他拋到一棵樹上,然而自己再運氣要躍上樹時,卻已來不及。
宣赫還沒反應過來,人已在一棵樹上,再低頭,就看北斗連人帶草屋一起被卷進山洪里。
「老婆!」他狂叫一聲,自樹上飛身而下,雙足一蹬,身子便如離弦之箭般激射而下。
北斗被狂濤捲走,不時撞到沙石斷枝,此時縱有再好的武功,也全派不上用場,只有屏住呼吸、放鬆身體,隨波逐流。只要她能堅持到被衝進山下的湖中,便不會有喪命之虞。
正想着時,忽然一雙臂膀伸來摟住自己的腰身,隨即宣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快抓住那樹枝!」
前邊正好一根樹枝斜斜地垂在水面,北斗的身體被宣赫往上一托,她便迅速伸手抱住了樹枝。
「別鬆手!」他還不忘放聲大叫。
她低頭看去,見他已被沖遠,不由得心急如焚,恰好前邊有棵樹擋住去路,她立即尖叫道:「快抱住那樹!」誰知宣赫正好背朝着樹,咚一聲,反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啊,宣赫!」她驚得大叫,正欲鬆手躍進水中,卻見宣赫憑著那一撞之勢反了向,伸手抱住了旁邊另一根樹枝,手腳並用,幾下就爬了上去,坐在樹上嬉笑着朝她打招呼:「老婆,我在這裏!」
她閉了閉眼,吁一口長氣,一翻身也坐上樹枝。
驚魂甫定,她竟發覺自己全身虛脫般軟弱無力,手腳都在微微顫抖。是被他嚇的嗎?她深深吸氣,再緩緩吐氣,微顫的感覺仍透過心臟在血管里躍動。
幸虧他沒事,她想。抬眼向他望去,卻見他臉色發白,搖搖晃晃似坐不穩,不由得一驚,當下兩手在枝上一撐,雙足一點,藉著樹枝的彈力躍向前邊的樹枝,幾個起落便來到宣赫身邊,坐在同一根樹枝上。
「喂,你怎麼樣?」她着急地問。
他正閉眼靠着樹榦休息,聽見她的聲音,虛弱地抬眼看她,輕聲說:「老婆,我好像不行了。」
「別胡說,你哪有不行?你還好得很呢!」她慌道。
「可是我的背好痛!」他的臉皺成一團,看來確實是忍着很大的痛苦,「會不會背骨撞斷了?」
北斗一聽,心下大驚,若是背骨撞斷了的話,那還了得?「不可能!怎麼會?」
「你幫我摸摸好不好?」宣赫細聲央求。
她抬手輕觸他的背,生怕碰痛他,如羽毛般輕柔掠過,懸著的一顆心,便立即放下,「還好,沒有斷。」
「可我還是好痛!」他眼淚汪汪地訴苦。
「該不會是受了內傷吧?」她抓起他一隻手把脈,感覺他的脈息時強時弱。
「天哪,怎麼會這樣?不會是撞壞了什麼內臟吧?」她慌得六神無主。
「老婆,我會不會死?」他輕聲問,虛弱的身子軟軟地靠向她。
她伸手扶住他,讓他倚在自己肩頭。
「別說傻話,你不會死的!」她安慰着他,同時也安慰著自己。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她愣了一下,「不,你根本不會死,我哭什麼呢?」
「但人總會死的嘛!如果我真的死了的話,你會不會哭呢?」
「不會!」她斬釘截鐵地答,「我非但不會哭,還會很高興的立刻改嫁。所以,你如果要死的話,就趁我現在還年輕時早點死!」
他抬頭看她一眼,笑道:「老婆,你真好!你為了激起我求生的意志,才故意這樣說的,其實你根本就不會改嫁對不對?」怱地,他皺了皺眉,「咦,老婆,你怎麼有兩個?還有,我頭好暈!」話完,就斜斜地倒向北斗的懷抱。
北斗嘆一口氣,伸臂將他攬住。
他靠着她的胸懷,深深吸氣,滿足地嘆道:「老婆,你好香!」
她覺得好笑,在山洪中泡了半天,還能香到哪裏去?
他又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換過來,你做男人我做女人,這樣你抱着我才像那麼回事。」
她搖頭嘆道:「你呀,受了傷話還這麼多,哪裏像個受傷的人?」
「我只怕我不說話就會睡着,一睡着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你還是說話吧!」她心慌道,「不要停,我陪着你說。」
他輕聲嘆息:「只可惜沒找到你姊姊。」
「沒關係,以後再找,就算不找也沒關係,或許她已找到了好歸宿。」
「那麼你呢?」他抬眼看着她,「你最好的歸宿又在哪裏?我知道那不會是我。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讓我死也瞑目……」他閉上眼,氣若遊絲
「你胡說什麼?」她急道,聲音已帶哭音,「你不會死的,你怎麼會死呢?」不知不覺,她把他摟得更緊。
「這洪水為什麼還不停呢?」她憂心如焚地環視著周圍。
最好都不要停,宣赫在心裏祈禱著。
佛祖像是聽到她的祈求,只聽一陣水響后,山洪止歇,連暴雨也漸漸停了,山上林間又回復一片寧靜。
「太好了,佛祖聽到我的祈求,止住了洪水。這下我們可以下山去尋大夫了!」她喜道。
而宣赫卻垮下一張臉,暗罵那重色輕友的佛祖。
當他們再度回到京城,已是五天後。
一路上,宣赫看遍沿途各處的大夫,都沒診出什麼毛病,除了背上一塊瘀青外,甚至連皮外傷都沒有。但他就是疼得不可開交,總在馬車上大呼小叫,非要靠在北斗懷中不可。
「這些大夫都是蒙古大夫,還是回京城找賽華佗比較可靠!」他說,然後又皺起一張臉,「啊!我的胸口好像萬蟻鑽心一樣!老婆,你幫我揉揉心口好不好?」
北斗於是幫他揉心口,但卻又奇怪他明明傷在背後,為何會痛在前頭?
「老婆,我只怕是真的不行了。」他說,「萬一我翹掉的話,你可千萬不要為我傷心!你一傷心我就會心疼的!」
「胡說!」她斥道,「你哪有那麼容易死?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樣的禍害,應該會活一千年才對!」
他嘻嘻地笑道:「那我豈不成了千年老烏龜?老婆你就是千年老龜婆!」
「亂講,我才不要活一千年呢!」
「那我也不要活一千年。」他輕聲說,一顆頭在她懷中鑽動著尋找最舒適的位置,「你活多少年我就活多少年,一年也不要多。不,連一天也不要多!」
她閉上眼,任他的話緩緩地鑽進自己的耳朵,滲入血液,沉入心裏。有一根弦被輕輕地撥動著,如此溫柔甜美,讓她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
忽然間,她腦中掠過一雙眼,明亮深邃,含着淡淡的憂鬱,深深凝視着她。她不由得渾身一震,忙縮回給他揉着心口的手。
「怎麼了,老婆?」他抬頭問。
北斗撇過頭不再看他。她突然發現一個很嚴重的事實,這幾天來,她一直沒想到過夜神,心裏眼裏都只有宣赫。
怎會這樣?她迷惑了。難道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在傾心夜神的同時,卻又對宣赫動心?
不,不會的,她怎麼可能對宣赫那種男人動心?
他油嘴滑舌、風流花心、奢侈浪費又貪生怕死,而且還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哪怕世上男人死光了只剩下他,她也不會對他動心。
對!不會!她心心念念的,一直就只有夜神,只有他,沒有宣赫。
可是,自從與她成親后,他並沒有出去風流花心啊!而且也好像沒有貪生怕死,在山洪之中,他不是還捨命救她嗎?當然,奢侈的習性也改了許多,幾乎都沒再多花一個銅子。
再說,不學無術這詞好像也不能用在他身上,至少他會唱很多小曲,甚至可以唱一夜都不重複。那麼他還有什麼讓她嫌惡的缺點?
她瞟他一眼,正好接觸到他可憐兮兮的眼神,「老婆,你怎麼都不理我?」
她嘆氣,又撇過頭不看他。是了,他總是纏住她撒嬌,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沒半點男兒氣概。她必須改掉他這毛病,讓他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她回頭,張嘴正欲說話時,馬車就停下了。
車夫探進頭來說:「兩位,貝勒府到了!」
第一個迎出來的是福晉,一見面容比之前更加憔悴三分的宣赫,立即失聲尖叫起來:「天哪,我苦命的孩子,你怎麼變成了這樣?該不會是這狠心的女人把你捉去做苦力了吧?小馬,快去叫賽華佗來給我兒看病!」說完,她扶住宣赫,就往屋走。
賽華佗被小馬急急請來,搖頭晃腦地把宣赫診治一頓,「不錯不錯,貝勒爺的心病好了許多。不過——」他皺眉頓住不往下說。
「不過什麼?」福晉着急地問。
「不過這身子骨可變得虛了,又受了點兒不輕不重的傷,唉,難辦嘍!」
福晉慌得六神無主,「這可怎麼辦?」
「進補!大補特補!」
「那您老趕快給他開方子吧!」
於是,賽華佗提起筆,刷刷地寫了一張方子,仍是交到北斗手中,「還請少福晉親自抓藥、親自煎藥、親自喝,貝勒爺的病才會好!」
北斗眨眨眼,疑惑地瞅着手中的當歸、人蔘、鹿茸三寶大補藥方道:「親自喝?應是親自喂他暍吧?」
「不對,不是喂他喝,是你自己喝!」
「可是,明明是他生病,為什麼叫我喝?」北斗一頭霧水。
「本大夫的話你居然也敢質疑?哼!下回貝勒爺再有什麼病痛,我可是不會來了!」說著,他氣得白鬍子一抖一抖。
福晉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見此狀況,忙出來打圓場:「大夫叫你怎樣,你就怎樣,哪裏來那麼多廢話?」
「是!」北斗只好點頭,「我馬上照辦!」
賽華佗的白鬍子這才舒展開來,「好,每天晚上臨睡前,讓貝勒爺親自喂你喝一碗,保證藥到病除!」說完,他順著鬍鬚滿意地揚長而去。留下北斗與福晉面面相覷。
北斗把藥方捏在手裏,愈想愈不對勁,感覺是他們聯合起來在捉弄她,但福晉卻在她身後催道:「媳婦,你快去抓藥吧!」
北斗點點頭,不再多想,邁步要往外走,正好看到嫣紅匆匆奔來。
「什麼事這麼急?」
「小姐,新店開張,請你去剪綵呀!」
「什麼店?」
「馬店、布店和客棧!大家一致商議,用小姐和貝勒爺的名字各取一字做店名,叫做宣北名店。怎麼樣?我們這群下人很靠得住吧?」
接下來三天,北斗先後為三家新鋪子剪綵。生意還都不錯,尤其是布莊,客人奇多,但都是些花街柳巷的姑娘們,因為她們要一睹老闆娘的風采,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收了宣赫貝勒的心,讓昔日的花花公子變成好好男人。
夜晚,北斗在家看帳本。「嗯!照這個速度,不出一年,就可以再開三家分店了!」她合上帳本自言自語,一邊就著送到嘴邊的湯碗喝了一口。
湯?她一驚,瞪大了眼。
「老婆,好不好喝?」宣赫笑咪咪地問。眼看她鼓著腮幫子就要把那口湯吐出來,他忙伸手搗住她的嘴,「不許吐!大夫吩咐過了,非盯着你把湯喝了不可!」
她只好把口中那大補特補的湯喝下去。這三天來,她都被宣赫盯着喝補湯,補得她兩眼冒金光,只得每天半夜爬起來練劍宣洩過剩的精力。
「喝進娘子肚,補在相公身。」他說。
「胡說!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怎麼沒有?大夫說這叫親情進補療法。你的身體補得結實強壯了,心情自然就會好,心情一好,就會影響身為丈夫的我。我的心情一好,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康復啦!只不過呢……」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這種治療還缺最後一道程序。」
「是什麼?」
「就是……那你晚上也不用練劍了,只要……哎呀,不好這麼大剌剌地說。你附耳過來。」宣赫朝她招招手,於是她便湊過去。
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什麼呀!」北斗一聽,窘得滿面通紅,一掌把他推得倒退三步,怒道:「你,你滿腦袋就只有這些不正經的想法!」
「冤枉啊,我哪有不正經?我們是夫妻啊,夫妻之間做這些事,本來就天經地義嘛!」他一臉的委屈,也一臉的正經。
「住嘴!你還說?你、你,哼!」她又羞又怒,瞪着他,一張臉愈漲愈紅,終於一扭頭,往外狂奔。
奔到街上的北斗,心情好不容易才平復。她明知宣赫根本沒受什麼傷,只是裝病騙取她的同情,好趁機向她撒嬌,也明白他與賽華陀聯合起來騙她進補,補得她虛火上升,好讓那色鬼趁機如願。
但是,為什麼她沒有拆穿他,也沒有生氣發怒,反而自己逃出來?她究竟是想逃避什麼?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但她卻緊緊閉上眼裝作看不到。
她原是厭惡他的,不是嗎?她一顆清雅的心,怎能容下他那樣的俗物?她與他原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陰錯陽差才湊在一起。將來她是要全身而退的,不是嗎?那麼她還慌亂什麼?煩惱什麼?
可是,心當真還是那顆完整的心嗎?
心若是缺了一角,又怎樣全身而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