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雖說是心懷鬼胎,但木桃終於還是做了段禎的貼身侍女,起碼在外人眼裏是如此。
那堆亂七八糟的衣服,木菲在兩天後送來,居然全部都復原了,而手藝真的是……很不錯!相當不錯!比木桃的起碼好上十倍不止!
偶像啊!木桃用極度崇拜的眼光看着木菲。哎呀!我的救命恩人就是與眾不同,不但武功好到無人能及,連女紅也……
“不用盯着我看!”木菲一眼就看出木桃的心思,“這些都是阿嵐縫的。”
“哦!”原來空歡喜一場。不過沒關係,光阿菲的武功就足夠讓人仰慕了。
“以後不要再干同樣的事!谷中資源有限,每個人都很節儉,一件衣服要穿很久。”木菲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走了。她很忙,沒空陪木桃這小女人閑聊。
“好吧。”木桃受教地點頭,她在木菲面前一直是很溫順的。她疊好衣服,收進櫃裏。只是木櫃裏裝滿衣服,這暗室門開開關關豈非很不方便?算了,反正進出密室的又不是她,操這分閑心幹什麼?
她朝衣服吐吐舌頭,然後關上櫃門,拍拍巴掌。現在該幹什麼?她側着頭考慮,段禎的弱點在哪裏?怎樣才點得到他的死穴?
茫無頭緒!唉,還是先四處逛逛吧!或是去王嬤嬤那裏討點心吃?王嬤嬤的手藝可是一絕,上回吃了,現在還回味無窮呢!
木桃興沖沖走了幾步,忽又打住。不,不能去!將來她若把段禎碎屍萬段了,跟王嬤嬤可成了仇人,不能把關係搞得太好,不然將來王嬤嬤一求情,那她豈非下不了手?
那麼去哪逛呢?這桃花堡初看起來大,其實也就一般般大而已,兩天下來已逛得差不多了。她信步來到中庭,幾枝翠竹輕輕搖曳,竹葉沙沙輕響。
一隻老鼠大模大樣地從腳下竄過。“呵!”木桃嚇了一大跳,“好肥一隻老鼠!宰了炒炒怕有一大碗呢!”她四面張望,“咦?人呢?怎麼靜悄悄的?那些人都失蹤了嗎?怪不得連老鼠也出來逛大街。”
她朝大門走去,兩名侍衛一邊一個,立在門口,總算看到兩個活人了。
遠遠地,那穿灰衣的侍衛跳起來向她揮手,“阿桃!”
“啊哈!元澤望!居然是你這小子!”乍見到熟人,木桃好不高興,她跑過去,大力拍打元澤望的肩,和他打招呼。
“阿桃,看樣子你過得不錯嘛!木爺爺和阿嵐他們都很挂念你呢!”元澤望和他哥哥元澤厚一樣直爽率真,只是元澤厚要木訥寡言多了。
“我也很挂念他們啊,我正想回去看看呢!”
“可是,”元澤望一臉為難,“谷主有令,不准你出門。”
“這樣啊,”木桃大為泄氣,“對了,今天出了什麼事?怎麼人都不見了?”
“你不知道?”元澤望一臉驚異,“今天是李長老的八十大壽,大夥都去祝壽啦!只留下我們兩個守門。”
“李長老?誰呀?”木桃沒聽說過。
“李長老是桃花谷的元老,輔佐過三代谷主,功不可沒,地位高得很,連谷主也敬他三分呢!”
“都去啦?堡里的人真的都跑光了?連王嬤嬤也去了嗎?”木桃心裏有一絲興奮。
“當然去了!王嬤嬤是李長老的兒媳婦,怎麼可能不去呢?”
“啊?兒媳婦?我還以為她夫家姓王呢!”
“王嬤嬤的丈夫就是李總管呀!”元澤望瞪着木桃,一臉不敢苟同,“好歹你也在堡里呆了幾天,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呵呵!這個……”木桃摸摸後腦,“不好意思,消息不靈通。見笑,見笑!”
“也難怪,你認不得幾個人嘛!”元澤望拍着另一名青衣侍衛說:“來,我給你介紹,這位名叫陳同,綽號萬事通,你有什麼不明白,儘管問他!”
“陳大哥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了!”木桃可是很謙虛好學的人。
“不敢!”陳同一抱拳,神色間似乎很疏離。
木桃也不放在心上,逕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元澤望,為什麼我頭幾天都沒見着你?”
“我昨日才進堡,今天是第一天當班。”
“哦,這樣啊,”木桃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元澤望,反正他們都不在,你現在放我出去也沒人會知道。我保證在他們回來之前趕回來,不會讓你難做的,怎麼樣?”
“這個……”元澤望瞟着陳同,“我不能做主啊!”
“那麼陳大哥,”木桃立即轉個方向,滿臉堆笑,打躬作揖,“拜託幫個忙,陳大哥,我保證快去快回!”
作了一個揖還未直起腰來,陳同就已把門打開,“請!”
“謝謝陳大哥,你可真是個爽快人!”木桃興奮地跳出去,聽到他在身後嘀咕:“你要走,我可不敢攔。”她也沒去深思,邁開步子就走,又收回來。“喂!元澤望,該往哪邊啊?上回阿菲帶我來時七彎八拐,轉得我頭都暈了。”
“她應該是走小路。”元澤望出來為她指路,“你沿城牆根兒往南走,看見大道就上去,一直走就行了。還找不到就問,木神農的名字谷中無人不知。”
“好,那我就去了。”木桃高高興興地上路,走了一陣停下來。不行啊,上次跟阿菲騎馬來都用了大半個時辰,這回用兩條腿怕不走到天黑?還是回去跟他們借匹馬吧!她哪知上次阿菲是故意繞來繞去拖延時間,其實徒步回家也只半個時辰。
她轉身往回走,遠遠看見大門了,張開口剛想嘁,風兒送來那兩人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似乎聽到自己的名字。木桃立刻閉上嘴巴,放輕腳步移到門牆邊偷聽。
“你知不知道,這位木桃姑娘和谷主有一腿呢!”那陳同暖昧地說。
“不會吧?”元澤望不敢相信,“我聽木爺爺說谷主是因為她體質特殊才留下來的。”
“哪兒呀!體質特殊用得着同床共枕嗎?還洗鴛鴦浴哪!”
“有這回事?”
“那當然!我萬事通的消息那還有假!聽說谷主對她喜歡得不得了,任她胡來,一堆衣服被她撕壞了也不責怪,反叫木侍衛長拿回去補。”
“哦,怪不得!”元澤望恍然大悟,“我看阿嵐忙了好久,原來補的是谷主的衣服。”
“也真奇怪,谷主竟會看上她?!長得既不算漂亮,頭腦又簡單,人又粗魯,簡直及不上木侍衛長一根頭髮,也不知谷主是看上她哪一點?”陳同言下對木桃相當不屑,“只怕這谷外來的女人都有些狐媚之術,專擅在床上迷惑男人。”
“別這麼說,阿桃是個好姑娘!”元澤望一臉嚴肅地打斷他。
“瞧瞧,連你也說她好。”陳同斜眼睨着元澤望,“那王嬤嬤也是谷外來的,一個寡婦,又半老徐娘的,還不是迷得李總管團團轉,最後晚節都不保,只好娶了她。這不是狐媚是什麼?”
兩個人聊得熱熱鬧鬧,渾然不知他們聊着的那個人來了又走了,也渾然不知他們的話讓她又羞又憤,怒極攻心,幾欲尋死。
木桃漫無目的地走着,珠淚滿面。原來她在這些侍衛們的眼中是如此不堪!有一腿?狐媚?哈,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啊——”她憤憤地一拳擊在身旁的樹榦上,好痛!“段禎,你等着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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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桃回到家,一臉燦爛的笑,除了她自己,任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正怒濤滾滾。
“阿嵐!”她給了木嵐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好想你!”回過身來又道:“爺爺,我也好想你!”
“汪汪!”小花狗歡叫着撲到她身上。
“花花!啵!我也好想你呢!幾天不見,又長胖了。”
元澤厚剛種地回來,扛着鋤頭憨笑地跟她打招呼:“谷主放你回來啦?不再去了?”
“不!我是你弟弟偷放出來的,等會就要回去。”她跟着木神農進屋,“爺爺啊,堡里好多老鼠,晚上鬧騰得很,有沒有毒老鼠的葯?要厲害一點的,老鼠個頭比人還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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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桃回到堡中時,才剛過未時,眾人都還沒回。她淡淡地朝陳元二人點點頭便逕自回房了。
現在要做的是什麼?等,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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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段禎才回來,是被人抬回來的,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
王嬤嬤說:“今日是阿楨跟我侄女碧荷訂親的日子,結果壽宴變喜宴,所有人都來灌他,搞成這個樣子。”她撫着自己的頭,“我也喝了不少,頭昏昏的。木桃呀,阿楨就煩你照顧了,我可要去睡了。”
一室人走得精光,只剩木桃和躺在床上打呼嚕的段禎。
什麼叫作天時地利人和?
她大力拍打着段禎的臉,“喂!死醉鬼!要不要我泡壺濃茶給你醒酒啊?”
一點反應都沒有,段禎就像一攤爛泥。
“哼!還說什麼最恨的就是耽溺酒色、不思進取?簡直放狗屁!”
她出去,一會兒端個茶壺進來,倒出一杯,茶汁濃黑,冒着熱氣。
“喂,起來喝茶了!”段禎重得要命,她費盡吃奶的力氣才將他扶坐起來,將茶杯湊到他唇邊,慢慢傾倒。
“噗!”段禎的嘴一碰到滾燙的茶汁就往外噴,抬手打翻茶杯,“通”!又重重倒下呼呼大睡。
“好燙!”木桃跳起來,抖動被茶汁濺到的衣襟,“我太心急了,不好意思,等我吹涼了再給你喝。”她又倒出一杯,噘起嘴唇呼呼地吹。
“好,涼了!來喝吧!”她扶起段禎,將茶汁灌人他口中,捏住他鼻子,等他吞下去。
“噗——”結果是噴了她一頭一臉,“啪!”茶杯再次打翻,“通!”又直挺挺倒下去。
怎麼辦?這傢伙始終不喝!沒關係,再接再厲,木桃可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她倒出第三杯,一邊呼呼呼使勁吹着,一邊轉過身來。
“呵!”“啪!”她驚呼一聲,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剛剛還爛醉如泥的傢伙這會正站在面前,目光炯然地盯着她,卻哪裏有一絲醉意?
“你醒了啊?”木桃扯着嘴角打哈哈,“那個,我的醒酒茶真是有效噢!只沾濕了嘴巴就醒了。啊,是吧?哈哈,真是有效。”
“確實有效!”段禎點點頭,“只是會讓人長醉不醒!”
慘了!被發現了!“哪裏?你說什麼呢?醒酒茶嘛,怎麼會長醉不醒?你這不醒了嗎?”咦?他怎麼會知道?難道嘗得出來嗎?慘了,這下只怕是死定了,沒得救了!
段禎也不同她噦嗦,一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是誰?你進桃花谷是受了誰的指使?你有什麼居心?說!”
“說什麼呀!我能有什麼居心?我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我怎麼知道我是怎麼進桃花谷的?”
“你的毒藥又是從哪來的?是不是木神農給你的?你們裏應外合想置我於死地?”段禎手上加了點勁,木桃漲紅了臉,就快喘不過氣來。
“咳!不關他的事,葯是我偷的!咳咳,你強暴我羞辱我,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毒死你還算便宜你了!咳咳!”她憋得眼淚都出來了,但仍強自忍着不讓它湧出眼眶。
段禎把手一推,她重重跌倒在地,頭磕在凳子上,“砰”!好響!
木桃眼冒金星,一手撫脖子,一手捂頭,“你殺死我好了!禽獸!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哼!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你死的,木桃姑娘!我還要揪出你幕後的主使呢!”段禎輕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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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再次燈火通明,眾人齊聚一堂。審的又是木神農,不過連木菲、木嵐也跪在一起。木菲已換下黑色侍衛服,只穿着普通便服。
“木神農,你給了木桃什麼葯?給了多少?用來幹什麼?快快從實招來,不得隱瞞!”這次發問的是李總管,他早就看木神農這老傢伙不順眼,這下可真是大快人心!
段禎高高在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三個人,只有木桃打死不跪,筆挺地站在一旁,昂着頭,神色倨傲地瞪着他。
其實段禎不是沒辦法讓她屈膝,但是,莫名其妙地,他竟由得她去。打心底里,他還真的欣賞她的傲骨。
“稟谷主,屬下給木桃的是半兩砒霜,她說堡內鼠患成災,要用來毒老鼠。”木神農恭恭敬敬地回答,倒是老實得很。
“半兩砒霜?”李總管咄咄逼人,“毒死幾十個人都有餘,你以為我們桃花堡是老鼠窩嗎?”
“撲哧!”木桃忍不禁,趕快用手捂住嘴,板起臉。老鼠窩?!
“屬下句句屬實!木桃說老鼠個頭比人還大,藥量一定要下得重一點,因此屬下就給了她半兩。請谷主明查,屬下實不敢有半句欺瞞!”
“我可以作證。”木嵐抬起頭,看了木桃一眼,神色間儘是對她的不諒解,“爺爺講的句句是實情!當時木桃確是這樣說的。”
“當時?當時是何時?”李總管背着手走到木嵐面前。
“今日午時,木桃從堡中偷溜回家。”
“今日何人當班?”李總管的三角眼四面一望。
“撲通、撲通”!跪倒兩個人。
“陳同,元澤望,難道你們兩個也是同黨?”
“不是不是!屬下一點不知情,望谷主明查!”兩人嚇得雙手亂搖。
“行了,起來吧!”一直未出聲的段禎發話了,李總管立即垂手退到一邊。
“木神農,據你所說,砒霜是用來毒老鼠的是嗎?”段禎的聲音溫柔平緩,聽不出一絲火氣。
“木桃她說……”
“是還是不是?”段禎打斷木神農的話。
“是。”木神農無奈地低頭回答。
“我聽不清楚。”段禎是有意刁難。
“是!”木神農大聲回答,滿廳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好!來人!”段禎一揮手,一名青衣侍衛手捧托盤進來,托盤上正是那壺醒酒茶,還有三個杯子。
“木神農,這茶呢是木桃泡給本座的醒酒茶,本座嘗了一口,滋味真是很不錯。木神農,你這些年在谷中治病種葯,也算是勞苦功高,這茶本座就賞給你,還有木侍衛長和這位木嵐小姐,也一併賞茶一杯,你們喝完就可以回家,今天這事本座就不再追究了。”段禎嘴噙着狐狸一般的微笑,“來呀,給木家三位貴客上茶!”
三杯濃茶擺在三人面前,木神農和木嵐都沒有動,只有木菲端起杯子,想也不想就要一飲而盡。“啪”!橫里飛過一隻腳,把杯子踢飛,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段禎,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跟他們全都無關!”木桃兩眼噴火地擋在木菲面前,“卑鄙小人!”她彎腰抓起另兩杯茶,一口一杯,然後將杯子一拋,又回身抓起托盤上的壺,將整壺茶全倒入口中。
所有人都瞬也不瞬地望着木桃,目瞪口呆。只有段禎無奈地抬掌撫額,又兩眼望天,喃喃道:“失策失策!早該料到會如此的。”
“啪!”木桃又把茶壺給摔了,然後拍着胸膛,豪氣干雲地說:“爺爺,我不會連累你的,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人承擔!”
段禎無力地揮手下令:“把木氏三口帶下去關押,等候裁決。其他人都下去吧!”
李總管上前一步,抱拳問:“那木桃呢?”
“本座要單獨審問。”
一千人等迅速散去。人群中,陳同對元澤望眨眨眼,又朝身後一努嘴。元澤望擔心地回頭望一眼,輕聲問:“那茶里到底有沒有毒?”
“誰知道!反正那位木桃姑娘不會死是肯定的了。”
一眨眼功夫,偌大的廳堂里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段禎起身慢慢踱到木桃面前,皺着眉問:“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掐死你,毒死你,還是關進水牢淹死你?或者我該在你身上用些酷刑?這樣你會不會老實些?”
但木桃根本就沒聽見他在嘰嘰歪歪些什麼,她只是一臉不解地撫着自己的肚子,奇怪地嘟噥着:“為什麼沒事?怎麼不會痛?難道爺爺給我的毒藥是假的?不會吧?咦?難道是我百毒不侵,連砒霜也可以當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