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霏學妹，很抱歉，現在才來看你。”
穿着白袍的蕭允傑來到加護病房，雖然現在不是開放的探病時間，不過他是醫生，可以被允許進入加護病房。
之前他聽說醫院多了個等待骨髓移植的急性淋巴性白血病患者，可是他沒想到會是程心霏，直到前天才從同事口中聽到，那個病患是大律師齊曜的太太。
“謝謝學長來看我。”程心霏勉強撐出一抹淺笑。
“我看過你的病歷，你不用擔心，只要接受骨髓移植，你會好起來的。”他安撫地說。
“謝謝學長。”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畢竟你有個那麼可愛的兒子和愛你的丈夫，我聽說齊曜每天都跑去主治醫生那邊，問着你的病情呢。”
程心霏訝異，她不知道他每天都去找主治醫生。
每天，她都聽着齊曜跟她一點一滴的說著以前的事，甚至還大膽的說起兩人的新婚之夜，才知道他還在事前“找資料”，他半開玩笑的說，因為他是第一次，怕做不好，丟了大律師的名號。
一開始她以為是因為她生病的關係，所以齊曜不只表情，連說話的語氣都很溫柔，後來，聽着他一次次說起以前的事，她才驀然發覺，從很早開始，他對她就是這麼溫柔。
是啊，不溫柔的話，怎麼會擔心她幹麼坐在樓梯口而不進屋去；不溫柔的話，又怎麼有辦法長期捺着性子，一次次慢慢教導她這個笨蛋功課，她不只及格了，分數還很不錯，而她竟沒有發現這就是他的溫柔。
也許是因為每次見到他，她總是很緊張，再加上他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因此她也就沒有注意，久而久之，就被她忽略了……
她再也無法否認，他愛她，真的愛她。
“齊曜就跟以前一樣，對你很執着。”
“學長，你以前就認識齊曜嗎？”她疑惑的問道。
“他沒有跟你說過，他來找過我？”
“他找過你？什麼時候？”程心霏更訝異了。
看樣子，她不知道那段插曲。“高中的時候，他拿着我給你的情書，放學後到校門口堵我。”
“什麼？”曜曾經拿着情書去找過學長？！
“瞧你這麼驚訝，當年我可是被他緊緊的抓住領口，狠狠的警告呢。”現在想起以前的事，還真是有點好笑。“他當著我的面，把情書給撕了，叫我以後別再寫情書給你，因為你是他的，從你小的時候，他就一直等着你長大。”
齊曜找學長說過這樣的話？那麼就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從很早以前就愛上她了……
“老實說，當時我覺得有點糗，因為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還長得那麼帥，又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所以之後我就沒再和你說過話了。”齊曜來找他，一開始就報出了自己的身分。
“現在想想，明明是法律系的學生，居然還做出威脅恐嚇他人的事來，看來他還真是怕心霏學妹你被別人搶走呢，呵呵呵。”
面對蕭允傑帶着輕鬆的笑意，程心霏卻是想哭。原來不只她長期“單戀”他，齊曜也是，而且時間比她更早。
就如齊曜所說，他們太習慣家人般的相處，感情很好，才會忽略那其中所夾帶的男女情感。
如果她可以早一點發現就好，那麼他們的婚姻生活應該會更幸福快樂的。
“還有，我寫情書給你的事，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但上次我開車送你和維維回家，再次和你老公打照面，他還是一副很想宰人的表情，從頭到尾瞪着我。真是的，沒見過比他更會吃醋的丈夫了，害我不得不馬上離開，我相信我只要多待個一秒，他一定會衝過來。”
學長那誇張的話語，讓程心霏不禁笑了。
蕭允傑見她笑了，也跟着笑。“對，就是要這樣，保持心情愉快，知道嗎？”
她由衷感激的看着他，“學長，謝謝你。”
“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要邀請你這個無緣的初戀女友參加我的婚禮，不過，不準帶你老公來，免得他鬧場。”
☆☆☆
在一間坪數超過三百坪的辦公樓層里，裝潢工人正在趕工中。
而一旁，主設計師今天帶來兩個設計助理，正和齊曜討論着每間辦公室的格局以及總經理室的擺設，有的大老闆很在意辦公桌，甚至連柜子所在的位置都很講究，求財求和都有。
一男一女的設計助理，對於能和傳聞中的大律師見面都感到很興奮，也覺得齊曜果然有大律師的架式，不說話就讓人覺得十分有威嚴。
“對於我的辦公室，就依你的設計圖就可以了，我沒有特別要求。”他相信努力是最重要的，什麼風水不需太迷信。他指了下設計圖，“不過我希望這裏，可以多擺幾個可以存放資料的大柜子。”
“好，沒問題。”
齊曜看了下時間，“四點半了，我得去幼稚園接我兒子下課，然後還要去買菜，今天我答應幫我兒子做蛋包飯，所以其他的問題，明天再討論。”
他不是沒有看見兩個設計助理臉上驚訝的表情，但也不以為意的離開。
“主任，我們沒有聽錯吧，齊大律師竟然說要接小孩子下課，還說要去買菜、做蛋包飯，真的假的？”女助理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真的是傳說中那個打遍天下無敵手，官司勝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大律師齊曜嗎？”男助理也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般大律師不是該說要去法院之類的，怎麼會是去買菜接孩子呢？”
“你們是第一次聽到，會感到驚訝是當然的，不過那是真的，他真的要去接孩子和買菜。”齊曜第一次和他討論時，一樣四點半到了，他便說要去接孩子，然後把他這個得獎無數的設計師給丟下。
一開始他很困惑，甚至還覺得是不是大律師在耍大牌，之後才從方董那裏得知齊曜妻子生病的事，頓時對齊大律師的敬佩多了好幾分。
其實只要請個看護或鐘點女傭就好，可是齊曜卻是親力親為，真的讓人感動，他猜他應該是想以行動讓他妻子明白，他會等她回家團聚。
“真的好讓人訝異，大律師居然是個家庭煮夫。”
“對呀，形象差太多了，前一秒還是英俊自信、充滿霸氣的大律師，下一刻表情卻是變成好好先生的樣子，真的讓人無法相信。”男助理無法想像大律師站在廚房裏的模樣。
“誰說大律師就不能是個稱職的丈夫和把拔？”
“齊律師他老婆呢？他老婆都不做家事的嗎？”
“對呀，還要工作還要做家事，多累啊。”
“讓你們來是要做事，不是來八卦的。”大設計師催促兩個助理，“好了，快點把東西收一收，我們也回公司了。”
一個男人要照顧妻子和家庭，還要兼顧工作，想來就覺得很累，他才不想八卦的說三道四，對於齊律師的事，他很感動，卻也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四點半一到，自動放人。
☆☆☆
正當齊曜開車前往幼稚園，準備去接兒子下課，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霎時變了臉色。
“我知道了，我現在馬上趕過去。”
他打電話到程家，請岳父幫他接兒子下課，只說了他還有工作要忙，維維可能要請他們兩個老人家照顧一晚，沒讓兩人知道醫院通知病危的事。
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醫院，醫生正在為心霏急救。
剛剛是護士打電話給他的，說心霏高燒不退，情況危急，請他立刻趕到醫院，有些文件要簽名。
危急？是怎樣的危急法？
此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因為強烈的害怕。
他知道她若高燒不退，會有生命危險……
齊曜僵着臉，全身繃緊不已。
一個小時后，醫生走出來告訴他，“幸好得到控制，現在沒事了。”
突然間巨大的恐懼解除，齊曜感到自己雙腿微微發抖，坐在椅子上差點起不來。
看見護士推着妻子出來，他上前，那張小臉又更蒼白瘦小了。
“現在將齊太太送回加護病房，不過得等她意識清醒之後，才可以讓家屬探視。齊先生，要屆時通知你嗎？”
“不用了，我會一直待在醫院，直到她醒來。”他要確認她真的沒事，聽到她的聲音。
等待了近三個小時，護士終於告訴他，心霏恢復意識，他可以進去看她了。
進入加護病房，齊曜一見到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雙手將她那沒有打着針劑的左手包覆在手心裏，緊緊的握着。
程心霏虛弱的道：“曜，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剛剛我的心跳停止了，直到現在，才又開始跳動。”
“曜……”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為我撐下去，好嗎？”齊曜紅着眼眶，語帶哽咽。“霏霏，我求你，別讓我失去你。”
感到那握着自己的大手微微顫動，那深情的要求更是讓程心霏感動得也哭了。“曜……”
儘管她一直不想拖累他，可是看見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她，一如她剛剛的害怕，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她才明白，這些日子以來說不依賴，然而自己的心早就一直依賴着他。
若不是他對她的表白，讓她知道他有多麼的愛她，她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看着丈夫為她流下的眼淚，她真的無法開口再提離婚的事。
因為他是這麼的愛她。
“若失去你，我該怎麼辦？”
齊曜激動到全身都抖動起來，讓程心霏更加不舍。
他是這麼深愛着她，而她卻一直逼他離婚，可見他有多難過。
她突然有種想法，如果她可以健康出院，她會更加倍的愛着眼前的男人，讓他幸福快樂。
“霏霏，答應我，你答應我！”明知道病情不是妻子可以控制的，可是他此刻就是想要聽到她的保證，來安撫他內心那股巨大的恐懼。
“好，我答應你，為了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撐下去。”
內心恐懼頓時褪去大半，齊曜感動的彎下腰身，緊緊抱着她。“謝謝你，我愛你，霏霏。”
“我也愛你。”
“來，我們勾勾小手。”
沒想到丈夫也學著兒子要勾勾手，晶眸里盈滿更多的淚水。
“好，我們勾勾手。”
☆☆☆
這一天，是個讓齊曜興奮瘋狂的日子。
他大叫一聲，嚇壞了裝潢工人，也嚇到正好過來看看進度的方董。
“齊曜，你沒事吧？”方董緊張的問。
齊曜竟一把抱住方董。“方董，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相挺，您是我這輩子最敬愛的長輩。”
要不是自己年紀足以做他父親，齊曜這突來的一抱，大家不誤會才怪！“齊曜，是不是醫院那邊有好消息？”
認識不算短的日子，方董大概知道，能夠影響齊曜情緒的，就只有他的妻子。
俊顏難掩興奮，“對，剛剛醫院那邊打電話跟我說，已經找到符合我太太骨髓的捐贈者了。”
“真的嗎？恭喜你，齊曜，老天爺一定是被你對你妻子所做的一切給感動了，一定是那樣。”因為連他也很感動，心裏更篤定要和如此的重情重義的人合作不可。
“謝謝您。”
現場大家一片祝賀聲，齊曜覺得此時大夥的祝賀，遠比他打贏任何一場的官司都還要更教他感動。
“謝謝大家。”
“那你現在不就要馬上趕去醫院？”方董臉上笑着，眼眶卻是紅的。
“對，所以我得向您請個假，我要去醫院。”
“臭小子，請什麼假！你就快點去。”
“是的。”
“下次等你妻子出院，我請你們全家吃飯。”
“沒問題。”
☆☆☆
骨髓移植手術很成功，也沒有發生排斥，程心霏開始接受化療。
當她被醫生告知可以出院，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
在程母堅持替女兒好好進補的情況下，程心霏暫時回娘家居住，齊曜也贊同，畢竟她身子還很虛弱，得好好照顧。
新事務所也在這段日子成立了，但他將時間安排得宜，在妻子養病的這段期間，他只處理事務所的事，除了熟識的老客戶指定要他這個大律師外，其餘的都交給其他律師接洽。
每天，從事務所下班后，他先去接兒子下課，再一起到程家探望妻子，陪着妻子吃晚飯，他相信，心霏回家的日子不遠了。
晚餐過後，維維在客廳和外公外婆看電視，程心霏站在陽台上，看着天上那一輪明月。
可以這樣見到美麗的夜空，她感觸很深。
忽地，有人替她披上了件外衣，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這裏有風，下次出來，要記得披上外套。”
一點點小風，連發梢都吹不動，齊曜卻非常緊張，他會不會對她保護過頭了？不過她也很享受丈夫對她的心意就是了。
“謝謝你。”她甜甜一笑。化療讓她掉了頭髮，只能暫時戴着毛線帽。
齊曜看着妻子，嘴唇也上揚。儘管她仍有些虛弱，但氣色已經逐漸恢復中，他相信假以時日，她會完全恢復健康的。
“為什麼一直看着我？我是不是變醜了，因為沒有頭髮……”
程心霏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一把抱進懷裏，落下一個非常輕柔卻深情的吻。“我愛你，霏霏。”
真是的，也不讓她把話說完，她剛剛只是開個小玩笑，他太認真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只覺得大病後讓她有重生的感覺，連感情也是，現在她覺得他們夫妻之間的相處才真的叫作一家人，因為心意相連。
一吻之後，齊曜仍堅持抱着她。
“謝謝你。”
“為什麼謝我？”她抬起跟星星同樣閃耀美麗的瞳眸，專註而深情的看着他。
“因為你做到答應我的事。”他又是一吻。“謝謝你為我撐過來。”治療的過程其實很辛苦，可是她從沒有喊過苦，一直微笑以對。
“因為已經和你勾過小手了嘛。”
“那可以再和我勾一次小手嗎？”
“這次是為什麼要勾小手？”
“我們勾小手，一輩子都要在一起。”齊曜伸出手，等着她的回應，不過她並未伸出手來。“霏霏？”
“可以再加上附帶條件嗎？”
“什麼條件？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那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會為我摘嗎？”程心霏俏皮的說著，也許是因為知道身旁的男人很愛她，因此她的心不再像往日那般壓抑，變得開朗許多。
“那我馬上摘給你。”
見到他真的要跳上陽台欄杆，她趕緊抱住他。“跟你開玩笑的，幹麼這麼認真，我知道你會摘給我。”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再加上的附帶條件是，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外，還要相愛到老，可以嗎？”她笑得好甜蜜。
“好，相愛到老。”
兩人相視一吻，然後勾小手。
“爹地、媽咪，維維也要勾小手。”齊俊維跑來要叫他爹地媽咪進客廳吃水果，結果見到他們在勾小手，他也馬上勾上一手。
“好，一起勾小手。”